程司远抿唇沉默片刻,半晌才道:“好的李老师,我会留意的,麻烦您了。”
李钰笑着说客气,之后又拉着他寒暄了几句,眼看时间差不多要放学了,就提议中午一起吃个便饭。
但程司远却婉言拒绝了,说是有机会叫上班里其他人一起,这偷偷跟老师吃饭,要是被班里其他人知道,怕是要信息轰炸自己了。其实,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巴不得现在就冲出办公室,向周依问清楚事情原委。
李钰倒是没想太多,只是被程司远这么一提,不免就回忆起了几年前他们一班闹哄哄的样子,瞬间感觉自己都年轻不少。
他看着眼前离开的背影目光柔了柔,想起那时程司远在班里总是喜欢沉默,说话也冷冰冰的、直来直去,仗着自己成绩好惹生气了不少老师。
虽然现在程司远话依旧不多,语气也总带着冷气,可他总觉得程司远好像跟之前不太一样了,或许是因为之前平直的嘴角现在有了弧度,或许是之前扎眼的光芒现在被包裹了不少,又或许是他真的老了,看见之前的学生总觉得温柔亲近。
程司远从办公室出来,也不停歇径直就到了周依的班门口。
“叮铃铃”
中午铃声响了,班里早就蠢蠢欲动的学生见老师走出教室,闭眼就是一窝蜂地往外冲,生怕自己跑得晚了到了食堂吃不上好的。
可周依倒好,一下课就如卸力般趴在桌子上,双手自然下垂,丝毫没有打算起身去吃饭的意思。
一旁李佩佩看到,便走来关心道:“依依你怎么了,这么累,昨晚几点睡的?”
瘫在桌子上的周依,挣扎着支起半张脸,苦笑道:“一点。”
说完“扑通”又趴了下去,闷声道:“困死我得了。”
“你真够拼的。”
李佩佩嘴角抽搐,伸手揉着周依的头,说:“走啊,先吃饭,吃完饭再睡。”
周依依旧趴在桌子上,半点儿没有起来的打算,说:“你自己去吧,我不想吃了。太困,我睡一会。”
她这话其实说了一半,太困是一方面,胃疼又是另一方面。
可能周依的饮食习惯真的太差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胃就跟五月的天一样,总是阴晴不定的。上一秒她还能活蹦乱跳的吃着零食,下一秒她就抽痛的弯了腰。
眼前这人,可不就正处于下一秒嘛。
“这哪行。”
李佩佩伸手拉过她前桌的椅子,坐下来道:“要不你说你想吃什么,我吃完给你带过来。”
周依捂着胃趴在桌子上,一来她不忍心拒绝李佩佩的好意,二来她下午还得上课,不吃东西还真不一定能扛得过来。
于是,片刻她支起半个头说:“那就鸡蛋沙拉三明治,外加一瓶巧克力奶吧。”
李佩佩皱眉看着周依,见她脸色发白,不由道:“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没有,我就是太困了。”
周依又重新趴回去,往怀里缩了缩手臂道:“睡一会就好。”
“那你快睡吧,我一会儿就回来。”李佩佩道:“不舒服就赶紧去医务室啊,别拖着。”
趴在桌上的周依也不抬头了,随意点了点,闷声道:“知道啦,你快去吃饭吧。”
门口的程司远等了半天,见教室里的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还是没见周依的身影,就打算进去看看。
可没想到他刚转身,就碰到了准备出去的李佩佩。
李佩佩惊地“诶”了声,随后疑惑道:“程司远?你怎么在这?”
程司远愣了瞬,随即回复道:“奥、我找周依。”
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来有什么情绪。
李佩佩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慌乱地指向身后道:“周依?哦哦,依依她睡了。”
说着便侧过身,眼睛朝手指方向看去。
程司远也跟着抬眼,就见周依正坐在座位上缩成一团。
正午的阳光刚好打在她身上,四周都想被笼了层暖纱,那人懒洋洋的,就象一只在桌子上睡觉的猫。
程司远目光变得柔和几分,对李佩佩点头,说了声“谢谢”,便径直走向那猫猫走去。
他来到周依身边,忍不住想要去揉她的的头发,可手抬了抬,又觉不妥,滞涩一瞬,转而改成了轻拍她的胳膊。
周依胃疼的有点难受,下意识以为是李佩佩还没走,头也不抬便问道:“怎么了?”
“……”程司远没有说话。
周依见半天没反应,这才半眯着眼抬头去看,没想到映入眼帘的微博却是西装革履。
霎时间,吓得睡意全无,她猛地抬头瞪着眼睛,甚至连胃都忘了疼,诧异道:“你、你怎么来了?”
程司远却是答非所问,蹙眉道:“你不舒服?”
“没有。”
周依几乎脱口而出。
可这说完,才发现自己一只手还在胃上抚着,她连忙撤去,闪躲着眼睛又问了一遍:“你怎么来了?”
心虚的味道不言而喻。
“是胃疼吗?”程司远问。
周依偏侧过头,咬着唇沉默不语。
“走,跟我去医务室。”
程司远说着就要拉她起来。
周依却一把甩开他的手,第三次问道:“你怎么来了?”
程司远抿唇顿了几秒,说:“李老师给你妈妈打电话让来一趟学校,她没空就让我来了。”
周依疑道:“李老师为什么给我妈打电话,我又没干什——”
她话说了一半,就突然停住,蓦地脑子里也想起点什么。
“签字的事?”周依问。
“嗯。”
“那我妈知道了?”
“应该还不知道。”程司远皱眉道:“行了,跟我去医务室。”
说着又要把周依凳子上拉起来。
可周依却是来了倔脾气,再一次把他的手甩开,气愤道:“我不去、我没事,我不用你管。”
这句话就像是一根刺,猛地戳进程司远的心里,同时那傍晚与别人笑说的画面。也再次映入他的脑海。
刹那间,胸中像是有怒火升起,他压低了声音道:“你能听话吗?”
周依双拳紧握,呼吸也跟着颤抖,怒目看着程司远,喊道:“够了!程司远、你凭什么管我!我和你有关系吗?”
“凭我是你哥!”
“你是吗?”周依冷笑道:“几年前就不是了。”
说完推开面前桌子就跑了出去。
霎时间,空荡荡的教室里只留下程司远一个人,他眯起眸子看着门口消失的背影,眼睛里透露着一抹危险气息,涌动着的却是霸道强势的占有欲。
过了不知道多久,直到手机响了,他才缓缓的闭眼深吐了口气,拿起手机接道:“喂,怎么了?”
他声音淡淡的,但另一头童遥却略显急促焦急道:“司远你事情办好了吗?哎呀,快回来一趟,主任要开会了。”
“嗯知道了,等等就过去。”
程司远挂了电话,看着被周依推歪的桌子紧皱的眉心都在隐隐跳动,抿了抿唇还是伸手将它摆正。
他突然觉得童遥说的很对,他是该干脆点。
周依脚不停歇,一直跑到顶楼才肯停下。学校天台被门锁着,所以顶楼的楼梯间很少有人来,是她的秘密基地。
人在私密的地方就很容易卸下伪装,刚刚全身都是刺的周依,现在也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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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下来。她眼眶微微泛红,仰着头看向楼梯间的窗户,试图让眸中氤氲的雾气散去一点。
对于程司远,她总是诚惶诚恐。他的好意她不敢接,但又不舍得放下。
她不喜欢这样,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总是让她想起她小时候,还有三年前的那天。
每时每刻都精神紧绷,胆战心惊的不敢呼吸、怕犯错、怕搞砸。后来她想明白了,如果她从一开始都不曾拥有,那她就不用害怕去失去。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她把全身都镶满了针,只要别人靠近一点,她就刺一下。
可力是相互的,她又总喜欢把尖的一头对准自己。她是保护了自己,但同时也鲜血淋漓。
周依靠着扶手坐在楼梯台阶上,柔光透过窗户倾洒下来,散落到她身上,周身冰冷的感觉也被这阵阵暖洋所替代,就连刚刚还抽痛的的胃,现在也平静了不少。
她向后仰了仰,缓缓闭上眼睛,那眼角还未散去雾珠,也似贪婪这束阳光,奔跑着从脸颊滑过。
周依靠在那,不知在坐了多久,就好像是睡着了,直到楼下熙熙攘攘吵闹起来,才缓缓起身,回了教室。
只是这前脚刚进门,后脚就听一个声音传来:“这都快上课,你去哪了?”
李佩佩拿着塑料袋就跑了过来,继续道:“你快吃,这都马上要凉了。”
“谢谢啊。”
周依轻笑着接过塑料袋,坐回座位上。
可谁知李佩佩也跟着过来,眨着眼好奇道:“程司远怎么来了,他来干嘛?”
周依把袋子打开,垂眸道:“也没什么,就是我前几天在通知单上代我妈签名被老李发现了。”
“啊?那你被叫家长啦?”李佩佩道:“可不对啊,不应该是你妈妈来嘛。”
周依摊了摊手,说:“我妈太忙,就让他来了。”
“那你妈知道这事儿吗?他不会告状吧。”
周依拆三明治的手顿了下,抿唇犹豫几秒道:“我也不知道。”
李佩佩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蓦地肯定道:“我觉得他应该不会。”
“为什么?”
“看面相觉得不会,应该是个好人。”
“???”
周依一头问号。
不是,您这是什么衡量标准?颜值决定好坏人??
“你回座位吧,马上上课了。”
周依决定清花C——啊不对、清人了。
李佩佩“啧”了声,走之前还小声嘀咕道:“他长那么帅应该不能告状,不能。”
“……”
真行。
周依彻底无语,刚打算把巧克力牛奶放桌兜里,谁知手刚伸进去就碰到了一个纸盒子。她可不记得她桌兜里有这种东西。
周依心里疑惑,就伸手准备拿它出来。
但那东西只刚露出一个角,周依的心倏地跳了一下——
是药。
她把药盒整个从桌兜里拿出来,又发现上面还贴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记得把药吃了,要是有空就再去趟医务室,别忍着。
字迹干净利落、洋洋洒洒她再熟悉不过。是程司远。
周依拿着这纸条看了好久,心底深处的某块顽石好像也开始有了裂纹,她鼻尖微微发酸,伸手去拿桌兜里的水杯,打算去接点热水。
可手刚触及到水杯,她却不敢拿了。
有水,是温的。
周依弯腰趴在桌子上,垂眸看着手里的那盒药,另一只手还在桌兜里摸着自己的水杯。姿势虽然怪异,但那股暖意却像是涨了眼睛,源源不断地从指尖蔓延至心底。随之,顽石也彻底崩裂。
她真的很喜欢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