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六章:致命楼梯
    吃过早饭后,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

    奥多娜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声称要给接下来不靠谱的冒险添置些靠谱的装备,还拿走了莱纳德的万能信用卡,然后翻脸无情地谢绝了对方的同行请求,让他老老实实待在旅馆里,把他那颗“升级中的小脑袋瓜”养好。

    莱纳德只好悻悻作罢,倒不是说他有多想看奥多娜收集军火,但被一个人留在旅馆里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新鲜体验,至少以利亚这么做的时候还把信用卡给他了。

    好吧,听起来怪怪的。

    阿西莫夫留在房间里陪他,这猫咪吃饱喝足,大摇大摆地在奥多娜的枕头上窝下来。

    莱纳德盯着阿西莫夫,想到奥多娜塞在枕头下的牛皮本子,心里不由得蠢蠢欲动,谁会在大半夜不睡觉写日记?

    而且,奥多娜根本不像那种会写日记的人。

    “阿西莫夫,过来。”莱纳德朝猫勾了勾手指,而科幻小说之父不为所动,坐在床上悠然自得地舔着爪子,于是莱纳德跨一步上前,喃喃道,“乖,别逼我过去抓你哦。”眼神却止不住往枕头下瞟去。

    阿西莫夫忽然放下爪子瞅了他一眼——莱纳德敢对天发誓——那对圆溜溜的眼睛里充满不屑之情,然后轻快地一跃,跳到床下去了。

    剩下莱纳德一个人坐在床上,盯着落在枕头上的头发丝,心砰砰跳了起来,几乎感到一阵眩晕,他仿佛能透过枕头看到下面躺着的牛皮本,同时他也能看到脑海里另一幅栩栩如生的画面。

    ——以利亚从桌上拿起牛皮本,目光仿佛看着什么珍爱之物似的,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拂去上面的灰尘。

    然后,他张开嘴说了些什么。

    可惜这幅画面并没有配上声音或者字幕,莱纳德不喜欢这种临门一脚却无法知道的感觉。他想不通奥多娜为什么会拿着以利亚的东西,但答案说不定就写在本子里,这个念头十分有力,推动着他伸出了手。

    指尖触到牛皮封面时,忽地“啪”地窜起蓝色静电来,莱纳德猛地缩回手,心砰砰直跳,但一秒、两秒、三秒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莱纳德拿起了牛皮本,分量出乎意料地轻,他翻开第一页,又用拇指把书页哗啦啦翻了一遍。

    这本子是空白的。

    啊啊啊!!!

    门外猝然响起女人刺耳的尖叫声,莱纳德像被蝎子蛰到似的缩回手,扭头瞪向紧闭的房门。

    出事了。

    外面很快吵闹起来,脚步声、叫嚷声,一个男人大声喊着“操他妈的快叫救护车”,夹杂在无数句“上帝”“天啊”和惊慌失措的咒骂中。

    莱纳德站起来,走到门边,把门拉开了一条缝。

    外面早就挤了无数看热闹的人,大部分都挤在楼梯口,也有不少像他那样打开门探头探脑好奇心旺盛的家伙,从那些人叫喊的话来看,似乎是某个倒霉鬼一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了下去,摔得十分惨烈。

    用一位花容失色的女士的话来形容,一定是魔鬼藏在楼梯间伸脚绊倒他的,因为看在甜蜜的耶稣的份上,没有哪个可怜人活该受到这样的折磨。

    也许是听了这句话,也许是内心里早就预感到了什么,莱纳德推开门走了出去,钻进看热闹的人群里,往前挤过去。

    “嘿,小子,看好脚下。”一个差点被莱纳德踩到的花衬衫男人扭过头,不快地瞪了他一眼,“这他妈又不是今夜秀现场,还是说摔断脖子那人是你老爸?”不过嘴上这么说着,花衬衫还是往旁边让了让。

    于是莱纳德看到了楼梯口的惨祸现场。

    他宁愿自己没有看到。

    一个蓝色衬衫和背带裤的男人倒在地上,没有多少血迹,却说不出的古怪,一开始,莱纳德还以为男人是留了某种千禧年一代的杀马特发型,但很快就意识到,那并不是他的正脸,而是后脑勺。

    他的正脸朝着后背,脖子像麻花一样扭曲,不多不少正好转了一百八十度。

    莱纳德刚吃下去的鸡蛋三明治在胃里打了个滚,他意识到救护车来得再快也没用,就算上帝驾到也救不了这个可怜家伙,唯一的安慰就是,他大概死得很干脆利索,没受太多痛苦,或者说再大的痛苦也很快就过去了。

    莱纳德头晕目眩地往后退去,他搞不懂这种场面怎么会吸引这么多人跑来围观,这里又不是得克萨斯州。

    “伙计们,救护车和警车都在路上了,各位可以安心地回房间去了。”旅店老板终于出面维护秩序了,他看面相就是个和气的老好人,举起两只手朝人群做出下压的动作,“给可怜的米勒先生最后一点尊严和体面,好吗?”

    一个穿西装打领结的男人回嘴道:“怎么安心啊?你这楼梯明显有安全隐患。”

    老板沉下脸,那副老好人相立刻多出了两道深深的法令纹,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西装男:“听着,我不需要有人在我的旅馆里胡说八道,这段楼梯也保管比你外祖母的底裤还结实可靠,所以安不安全还轮不到你来评价,听明白了吗?”

    “你怎么敢!”西装男一脸被冒犯到的神情,却偏偏想不出合适的话回敬,只好又恨恨地重复一遍,“都出人命了,你怎么敢!”

    老板一副身经百战的老练模样,接过他的话头,又四两拨千斤地一转:“正是因为出人命了,所以我们才要把接下来的事交给警察,怎么样?先回屋去,等警察先生问话的时候,各位再踊跃报名不迟。”

    最后这句话相当有效,没人愿意跟警察打交道,住客们终于作鸟兽散,只留下一个身材粗壮的光头男人蹲在尸体旁边。

    “凯恩,怎么说?”店老板凑过去,问那个光头男人。

    凯恩摇了摇头,声音低沉浑厚:“没救了,谁都看得出来。”

    “这种死相可不常见,对吧?”店老板的语气仿佛意味深长,他掏出一根烟点上,又递给凯恩一根,两个人吞云吐雾了一会儿,老板才语气平平地说:“保准是喝醉了,一脚踩空,连摔了他妈的二十八级台阶。”

    “他身上没有酒味。”凯恩实事求是地反驳。

    “那就是毒虫上脑,要么被人下药,神志不清。”老板这次压低了声音。

    “那是警察该做的判断。”凯恩深深吸了一口烟,手里的烟转眼只剩个屁股,他长长地吐了口气,把烟头丢到地上踩灭,然后说,“至于咱们,咱们只能向上帝祈祷十年前的事别再重演。”

    老板沉着脸,猩红的烟头在嘴边一上一下:“你他妈算是说对了。”

    莱纳德回到房间,视网膜里仿佛还残留着背带裤男人倒在楼梯下的可怖场面,那个男人平展地倒在地上,并不像失足从楼梯上摔落,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挪动过尸体。

    但人的脖子真有可能被摔成那样吗?

    莱纳德在床上坐下来,随手打开房间电视,调高音量,把新闻当作背景音,心慌的感觉这才慢慢消退,转而变成一种微妙的刺痒在胃里蛰伏下来。

    说来也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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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跟着以利亚到处旅游,他也算是见识过一些足以让普通人噩梦连连的血腥凶案现场,但不管是被影蛉虫吃光内脏的人皮,还是停尸房里仰卧起坐的丧尸,都没有那具脸朝后的尸体冲击来得大。

    整个事件都透着说不出的古怪。

    和一种无法解释的似曾相识。

    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条缝,莱纳德直接吓得从床上跳了起来,只差一点就像个怕鬼的七岁女孩一样尖叫出声。

    结果却是阿西莫夫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尾巴扫过门边,若无其事地从莱纳德面前踱过去,然后跳上了奥多娜的床。

    这猫什么时候蹿出去的?

    莱纳德目瞪口呆,他朝猫咪勾勾手指:“过来。”阿西莫夫恍若未闻,径自低头舔爪子。莱纳德只好绕到奥多娜床边,在猫咪旁边坐下,伸手把它抱到自己腿上。

    猫爪子很干净,看样子并没有胆大包天地离开旅馆,或是偷偷溜到厨房去偷东西吃,莱纳德拨弄着猫咪项圈上的玫瑰花,这么多天过去,玫瑰花瓣依然鲜嫩欲滴,连一点凋落枯萎的迹象都没有,而他自己的那朵则在他踏过传送门的刹那就化作了飞灰。

    所以关键并不在于玫瑰花。

    而是这只从天而降的猫。

    “阿西莫夫,来,看着我,小东西,你跟着我干嘛?嗯?”莱纳德熟练地挠着猫咪下巴,换作平时,猫肯定要眯起眼睛,舒服地咕噜几声,但这次它竟然像是听懂了莱纳德的话,一脸严肃地回望着他,圆圆的尾巴打着卷,勾住了对方的手腕。

    莱纳德忍不住微笑,捏着猫爪晃了晃:“所以确实是你想跟着我咯,跟着我有什么好?嗯?”

    阿西莫夫当然并不回答。

    莱纳德脸上的笑容忽然一僵:“等等,你不是那个小胡子派来监视我的间谍吧?我猜你跟他不是一伙的,嗯哼,长得就不像一伙的,你说呢?”莱纳德一边对着猫自言自语,一边暗自希望奥多娜别回来太早,好撞见他这副蠢样。

    结果,撞见莱纳德这副蠢样的并不是奥多娜,而是警察。

    道森警长在十二公里外的比迪福德当了二十年警察,十年警长,见识过不少大风大浪,直到两年前才因不堪膝盖旧伤的折磨回到这座他长大的绿湖镇。

    在道森看来,绿湖镇依然与他拖着鼻涕在马路上疯跑的时候没有两样,这镇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本地居民,另一种是在附近猎区玩得尽兴、钱包也被烧出个大洞来的游客。

    而进门不超过三分钟,道森警长就确定,莱纳德·杜弗伦并不属于其中任意一种。

    “你是说,杜弗伦先生,你和你女朋友是在去波特兰的路上汽车抛锚,才临时住在这里的?”道森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莱纳德,语调暗含某种不认同,似乎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莱纳德点点头,他的确没说谎,除了女朋友的部分——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从脑袋里转过,看在上帝的份上,奥多娜可千万别在这节骨眼上背着一包军火回来,那样他就真的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莱纳德镇定地回视警长:“介意我问问是怎么回事吗?我以为只是一场不幸的意外,怎么我这种局外人还得接受警察询问?”

    “只是例行询问而已。”道森简短地说。

    莱纳德追问:“所以那的确是场意外?”

    警长的目光又变得锐利起来:“怎么,你有不同意见?”

    莱纳德闭上嘴,他可真是问了个蠢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