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车里的男人长得很好看,五官轮廓简直是造物主的杰作,叶子一时呆住了,脸通红,心脏狂跳。
然而下一秒,男人盯她一眼,那种漫不经心的冷厉,却激得她浑身一颤。
意识到他是来找梁舒音的,她不敢再多说什么,找了个借口,匆促离开了。
梁舒音却像是完全没看见这个人,收回视线,边低头点外卖,边顺着校道往前。
没走几步,就听到车门摔上的声音,像是夹杂了一股莫名邪火。
接着,前方的路被男人高大的身影挡住。
“梁舒音——”
陆祁溟居高临下,垂眸看她,低沉语气中夹杂着明显的不悦,“怎么?亲完就不认账了?”
被控诉的人丝毫没有慌乱,只一脸懵懂地望着他,一副“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陆祁溟也不着急,从头跟她盘起来。
“为什么不回信息?”
“一直在忙,没看见。”
“那你刚才跑什么?”
“我近视,没看清是你。”
也不知信没信,陆祁溟笑了下,面色松缓了不少,睨着她。
“吃饭了吗?”
“吃了。”
谎言一戳即破,他刚才分明看见了她点外卖的界面。
行,这姑娘嘴里就没一句实话。
陆祁溟也不跟她周旋了,问得直接:“昨晚的事...”
梁舒音打断他,姿态冷静,“抱歉,我昨晚喝多了,发生了什么都不太记得了。”
陆祁溟审视般地盯着面前装傻的人,也没生气,反而觉得这姑娘有种和年龄不相符的镇定。
他伸手去兜里摸手机,“行,那我替你回忆下,正好酒吧的每个房间都是有监控的。”
屏幕刚被点开,手机就被梁舒音握住了。
“那个,我突然想起来了。”
“嗯?”
陆祁溟撩起眼皮,好整以暇瞧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白皙手指叠在他指尖,柔软触感令他想起了昨夜的旖旎。
见他目光落在自己抓他的手上,梁舒音很快松了开。
“昨晚我喝多了,冒犯了你,做了些不该做的事,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
“冒犯?”
陆祁溟眼风微冷。
“不该做的事?”
他玩味地品咂这这几个以退为进的字,收了手机,揣着胳膊,低头睨着狡辩的人。
被他这样名目张胆地盯着,梁舒音知道自己跑不掉了,主动求和。
“或者,你想要我怎样?”
面前的男人看她两秒,忽然抬脚,朝她走近了。
“我想要什么,你很清楚。”
然后,他一步一步,将她逼退到了路旁的香樟树上。
他虽然喜欢就要得到,但也讲究礼貌和规则,并不是个强取豪夺的人。
只是,昨晚主动引火的人,此刻却急着撇清关系,他不由得有些窝火。
“陆祁溟,我...”
后背撞在树上,肩胛钝痛,梁舒音也有些恼怒,眉头不觉皱起,“你再这样,我就叫人了。”
陆祁溟不为所动,反而低头笑了下。
下一刻,就听到从校道上传来的声音,“小音?”
是探头张望的钟煦。
钟煦从不远处跑过来,狐疑地看了眼她身边的男人,问她:“怎么了,是不是遇见麻烦了?”
梁舒音已经从香樟树上起了身,整理好衣服,微微摇头:“没有。”
“那你晚上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陆祁溟抄手立在一旁,正对这些无聊的对话有些不耐烦,就见旁边的女生忽然伸手过来,挽住了他手臂。
前一秒还威胁他,说要叫人的女孩,此刻却将他当成了挡箭牌。
“抱歉,我有约了。”梁舒音对钟煦道。
看见两人交握的手,钟煦一愣,忍不住打量起她旁边的男人。
难道这就是她在酒吧拒绝他时,口中那个“喜欢的人”?
向来自信明朗的男生,在看见陆祁溟时,头一回生出了些自卑的失落。
知道自己彻底出局,钟煦强颜欢笑:“好,那我...那你...”
失魂落魄的男生连口齿都不利落了,“那我先回宿舍了。”
梁舒音盯着他的背影,心里浮过浅浅的愧疚。
那样阳光开朗的男孩,一次次来到她面前,放下姿态,哪怕屡次碰壁,也从没退缩过。
但她也清楚,这天底下,什么都可以讲个一二三,偏偏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怎么,舍不得?”陆祁溟盯着她,嗤笑。
梁舒音松开挽着他的手,“陆祁溟,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刚才利用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男人敛了笑,面色认真起来。
他向来最讨厌被欺骗、被玩弄,她是头一个,打破他底线的人。
“昨晚和刚才的事,算我欠你的。”梁舒音真诚地看着他,“你想要什么我尽量满足。”
陆祁溟的视线,落在了她的唇上。
他抬手扣住她后脑勺,俯身靠近,梁舒音本能地偏了头,于是他干燥的唇,擦过了她柔嫩的脖颈。
镇定都是装出来的。
此刻梁舒音心跳踩空,垂在身侧的手掌也冒了冷汗。
她头一回意识到,陆祁溟这个人很危险。
而这危险,却是她主动招惹来的。
“梁舒音,我再说一遍。”
陆祁溟强势又温柔地贴近她耳朵,“我想要什么,你很清楚。”
说完这句像是在威胁的话,不等她回复,他已经松开了她,恢复了正人君子的模样。
“不过,我不喜欢强迫别人。你只要答应,以后别躲着我就行。”
她望着他,几秒后,冷冷淡淡地“嗯”了声。
得到满意的答复,陆祁溟弯了下唇角,转身离开了。
片刻后,跑车发动的声音,在傍晚的校园里震颤耳膜,惊起了路边草丛里一群嬉戏的飞鸟。
直到黑色跑车彻底消失在校道上,梁舒音才回过神来,从包里摸出纸巾,擦了下手心的濡湿。
外卖电话响起,她接起来,声色平稳道:“好的谢谢,我马上过来拿。”
新生汇演是在两天后的晚上。
谁也没想到,叶子在正式演出时,竟然也迟到了,风中凌乱的主唱李旭跑到后台求助梁舒音。
她正在给后面一个诗朗诵的男生化妆,闻言,头也没抬,继续给人描眉,嘴上不冷不淡。
“她上回说了,让我别替她上台了。”
李旭没想到叶子会这样对待恩人,替猪一样的队友道了歉,又忙不迭张口求助。
“学姐你这回要是不帮忙,那我们整个乐队这段时间的努力都要白费了。”
“而且节目开了空窗,少不了要被记过,说不定还要扣学分呢。”
李旭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梁舒音却丝毫没心软。
“那赶紧找人啊。”
“找过了,电话不接,又玩儿失踪呢。”
“那就跟老师商量,把你们的节目换到最后一个。”
“这...”
李旭憋了半天,终于道出实话,“老师上回就说了,叶子要是再出岔子,就直接取消我们这节目了。”
化完手头这个,梁舒音将定妆粉放回桌上。
“可你的队友已经明确提醒过我,她不希望我再插手你们的表演。”
“有她这么坑人的队友吗?”
李旭一掌拍在桌上,“从现在起,叶子已经被开除了,她不再是乐队的成员了。”
眼见着梁舒音仍旧八风不动,李旭几乎快给她跪下了。
“学姐您要不帮忙,我们这表演就真的完蛋了...”
祁薇下午过去照顾姐姐祁婉,差一刻六点时,陆祁溟出差回来了。
她跟他交代了下祁婉的状况。
“姐姐这两天挺稳定的,不哭不闹,一个人在花园里读诗,我给她买了鲜花,她也耐着性子修修剪剪,自己把花捣鼓出来,插进了花瓶。”
“好,谢了。”
祁薇看了眼腕表,“哎哟我得走了,晚上文新学院的新生汇演,我得去看看。”
虽然这次的汇演不归她管,但作为新闻传播系的辅导员,她还是得去盯一下。
“要我送你吗?”
“不用...”
话没说完,祁薇在汇演群里随意扫了眼,忽然看见有个乐队的表演临时换了鼓手。
看清新的名单后,她当即“哇”了声,冲外甥挑眉道:“有个女生要上台打鼓,我想你应该会很感兴趣的。”
被祁薇带进礼堂时,台上正好轮到一个乐队上场,陆祁溟一抬头,就看了脊背挺得笔直,一身朋克打扮的女孩。
她穿着红格子衬衫,黑色牛仔短裙,黑色短靴,高马尾编了辫子。
上台后,她没像其他人一样,跟台下进行了眼神互动,而是径直走到了鼓手的位置,坐定了。
陆祁溟一直觉得,梁舒音身上有些矛盾的特质。
虽然他曾经骂过秦授对她的刻板印象,但其实,他想象中文学系的女孩,大抵也是跟琴棋书画这些古典的东西相关联的。
然而,初次见她,她却是那样冷傲地出现在摩托车赛场上。
说话做事既有种超越年龄的成熟冷淡,又隐隐劲儿劲儿的,软硬不吃。
而这样难搞的人,却在喝醉后,主动勾着他,将唇送了上来。
就如同此刻台上的表现。
她打鼓的技巧非常成熟,游刃有余,显然是练了多年的老手。
礼堂喧嚣,掌声雷动,她却一副清清冷冷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模样。
但偶尔抬头时,眼底的笑,却在霎那间直击人心。
他好像有点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喜欢她了。
随着最后一个鼓点落下,在全场的沸欢呼中,他那死寂一般的心跳,也跟着莫名被点燃了似的。
连掌心都微微出了汗。
“哎陆祁溟——”
祁薇在旁边戳他胳膊,“听说梁舒音原本只是负责后勤,下午给人化妆时临时被拎去顶上的。”
“所以呢?”
陆祁溟不知道她在绕弯表达什么。
“所以人家忙了一天肯定还没吃饭啊。”祁薇恨铁不成钢,“这不就是机会吗?”
她拍拍外甥的肩膀,“小姨要去忙了,你自己加把劲啊。”
陆祁溟盯着她离开的背影,顿了下,摸出手机,拨了过去。
“喂——”
梁舒音接起电话时,刚从礼堂后台走出去,步入走廊,抬头就看见立在前方的顾言西。
那头,陆祁溟还在跟她讲电话:“忙完了吗?”
“嗯,我临时有点事,等会儿给你打过去好吗?”
那头顿了下,“好。”
挂了电话,梁舒音走到顾言西面前,“你怎么来了?”
“过两天就要出发去美国了,难得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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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过来看看你,打你电话没接,问了陈可可,说你要表演,我就进来了。”
梁舒音点点头,她知道顾言西前阵子拿到了他们医院出国交流的名额。
“出去多久?”她低了头,将自己的表情隐匿在阴影下。
“一年左右。”
顾言西看穿了她,“怎么,舍不得舅舅了?”
她盯着脚尖:“怎么会?你走了,我就彻底实现外卖自由了。”
顾言西抬手揉她脑袋,“那你想多了,我就算出国了,也会每天盯着你吃饭的。”
她拍开他的手,冷淡道:“时差不会让你如愿的。”
说罢,她抬脚朝走廊尽头走过去。
顾言西跟在后面,察觉到她的低落,换了个话题,“刚刚打得不错。”
“谢谢。”
“有几年没打鼓了吧?”
“嗯。”
梁舒音背着手,垂着双眸子,表情不辨,“我爸走了后,我就没碰过了。”
说来也讽刺。
她父母当年相识于学院的联谊会,舞蹈系的舒玥和文学系的梁蔚,因为合唱了一首老歌而结缘。
所以她的名字里,除了父母各自的姓氏,便是一个音字。
然而,她却并未继承父母的那把好嗓子,天生五音不全,即便父母竭力培养,她对声乐、钢琴这些统统都不感兴趣。
就在他们几乎快放弃时,却意外发现了她对架子鼓的浓厚兴趣,总算有了点欣慰。
她学架子鼓,多少算是延续了父母对音乐的那点执念,只是,执念的双方,早已劳燕分飞,生死两别。
片刻的走神,手机上收到了顾言西发来的一个红包。
点开来,够她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顾言西。”梁舒音偏头瞧他,“你这是在充大款呢?”
“怎么,给钱还不开心?”顾言西又抬手去揉她头顶。
他知道,梁蔚生前的病痛烧光了所有积蓄,离世后只给梁舒音留下一套房子。
他这个要强的外甥女一直靠自己攒的钱生活,虽然她妈舒玥每个月都会给她汇去一大笔钱。
但她从没碰过。
学费,生活费都是她这两年做兼职,一点一点攒下的。
他提出过要给她负担大学四年的费用,但她执意不肯,理由是——
“咱俩没有血缘关系,你没这个义务。”
于是,顾言西只能借着发红包的机会,她才能勉强接受。
被他三番两次挠头,梁舒音往后躲了下,一脸的不耐。
“我要你钱干嘛...哎顾言西,你别弄乱我头发。”
“收下吧,只是今晚表演的奖励。”
“那岂不是我每周表演一次,你一个月辛辛苦苦上班的工资就没啦?”
顾言西手指敲她脑门,“想得美。”
陆祁溟原本在礼堂后台的出口等梁舒音,楼上走廊开着灯,虽影影绰绰,但他抬头还是认出了她。
不仅有她,还有一个男人,两人举止亲密,他揉她脑袋,她笑得很开心。
所以,这就是她所谓的“有事”?
顾言西抬腕看了下时间,差不多该走了。
“对了。”
他突然敛了笑,神情严肃下来,“你知道的,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但唯独有一件事,你绝对不能去碰。”
梁舒音知道顾言西指的是什么。
她偏头盯着窗外深浓的夜,没吭声。
顾言西继续叮嘱道:“我知道你当初选择这个专业是为了什么,但你不能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一声冷笑从她鼻中溢出。
“所以这个世道,就是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对吗?”
“所以我爸就该死是吗?害死他的人就该平步青云,长命百岁是吗?”
她咬牙切齿,又故作镇定地质问,微微发抖的指尖不知何时,已经嵌入了掌心。
身后的楼道,忽然有鞋底与水泥地板摩擦的声响。
“谁?”
梁舒音转头去看,楼道却空无一人。
也许是自己草木皆兵了,每回提到这个话题,她都紧绷得不行。
“小音。”
顾言西将手放在她肩膀上,微微下压,试图让她放松下来。
“我答应过你不再插手这件事,同样地,你也必须向我保证,无论何时,都不能去冒险。”
“梁蔚只有你这么个女儿,我要替他守好你。”
梁舒音盯着他,几秒后,偏过头,视线掠过窗外的树影,望向更遥远的虚空深处。
“只要你不去冒险,我就不会。”
顾言西看着她的侧脸,认真分辨她此言的真假,半晌,微微点头。
“好,我相信你。”
送走顾言西后,梁舒音回到后台,拿了自己落下的东西,这才想起陆祁溟还等着她回电话。
她从礼堂后门出去,边走,边低头拨过去,也没看周遭的环境。
推门而出时,一股蛮力忽然将她拽住,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推到了墙角。
淡淡的烟草味靠近,陆祁溟压了过来,双手撑在她脑侧,将她抵在身下,一双漆黑瞳仁深深攫住她。
“陆祁溟?”她吃痛皱眉,“你有病啊。”
他恍若未闻,“楼上那个男人是谁?”
他嗓音很低,一点儿也不凶,甚至还有点温柔的意味。
但梁舒音却从他身上,察觉到了某种类似犬科动物的危险。
像是下一刻,就要朝她露出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