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做个闲散世子的宋云横又在家修养了一日。
不知是否头天饮多了酒的关系,腿上的伤口明明已经长拢,前几日都不再发疼,这一天却又隐隐泛出一丝火辣而尖锐的疼痛。
这日中午,宋云横难得地同宋烈一起吃了一顿家常便饭。
以前镇南侯镇守关中不在京城,后来回京交了虎符,宋云横年少气盛不理解这一举动,以致父子二人关系疏远。
宋云横自己也几乎都跟随在周时扬左右,父子二人很少有机会一同在家中吃一次便饭。
今日吃饭时,不光闲话家常,宋烈还告知了他一则今日刚听到的消息。
“周时扬……殿下给陛下推举了一位玄门高士?还进献了一枚丹药?!”
宋云横难以置信,“是否谬传?”
“宫中之人闲来无事爱嚼舌根,很多传言都是子虚乌有。”
宋烈:“正德殿的宫人传出来的,陛下和太子都未遮掩,许多宫人亲眼所见,应当真有其事。”
正德殿,天子寝宫。
女官内侍都是服侍景安帝左右的人,纵使以讹传讹,也有七八分真。
宋云横眉心微蹙:“……怎么可能。”
景安帝年岁渐老,便开始修道,以求长生。
但周时扬从不信那些长生不老之术,对炼丹嗤之以鼻。他曾多次劝谏,望景安帝别再服食那些“仙丹”。
也是因为如此,导致他被帝王所不喜,起了废储另立之心。
对玄门的怪力乱神之说向来厌恶的周时扬,百官眼中光风霁月的太子,怎会一反常态,向天子进献仙丹?
这不就和他所不耻的奸佞,和皇贵妃之流一样了吗?
宋烈同样猜不透,只道:“随着陛下年岁愈高,宫中局势会越来越紧张混乱。”
“横儿,这么些年你和东宫牵扯颇深,如今多事之秋,更要加倍小心。”
宋云横:“我知道。我已逐渐从中抽身。”
可身在王侯之家,处于风波之中,哪是想抽身,就能全身而退的。
宋烈欲言又止,到底是没将这些担忧说出来。
二人正吃着饭,忽然有亲兵入内禀告:“君侯,世子,宫里来人了。”
宋云横:“东宫……不是。”
东宫内侍,府兵们都眼熟,不会是这副语气。
“又是西宫?”
“不是,”亲兵郑重道,“是中宫的内侍,带着圣旨前来。”
二人一听,下意识对视,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疑惑。
景安帝有什么旨意,忽然下到了镇南侯府?
父子二人放下碗筷,即刻去往前院正厅。
来的是位侍奉景安帝多年的大宦官,深懂朝中局势,处事圆滑,在镇南侯面前丝毫不敢装腔作势,恭恭谨谨地宣读了圣旨——
镇南侯府世子,忠臣正直,智勇过人,宜承重任(*)。特封羽林卫副都统领,即日上任。
宋云横惊诧不已。
那日马场之中,周时扬遇袭,羽林卫王副统领因护卫不利官降三级,副统领之职便空出一个。
周时扬替他请封,但他已经严词拒绝。
本以为此事已过,这个空缺会另择羽林卫中其他人升任,根本想不到,今日景安帝居然会下达敕封的旨意。
他还在愣神中,内侍已笑容满面,不停说着“恭喜君侯”,“恭喜世子”。
其实这职位对镇南侯府来说不算太高,但这个内侍会说话,将景安帝和镇南侯都吹捧了一番,什么“君臣同心,以达八荒”,“君圣臣贤,运泰时康”,奉承了一大通,能说的好话都说尽了,最后连“辛劳费”都没拿,茶水也没敢多喝就告辞离去。
宋云横没伸手接旨,内侍也不敢多说,交给了旁边一亲卫。
内侍一走,宋云横和宋烈面面相觑。
“横儿,”宋烈问,“此事你先前不知?”
“听过一句,只是……”
宋云横将那日同周时扬的对话简短告之。
他明明已经拒绝,今日中宫却传下旨意,可见周时扬并未在乎他的意思,未将他的话上达天听。
周时扬始终不愿失去他的助力,用尽各种手段想要挽回。
宋烈:“那你打算如何?”
打算如何?
他不想再帮周时扬,自然无需再入羽林卫。
“当然是入宫面圣,当庭请辞。”
传旨内侍前脚刚走,宋云横后脚就拿着圣旨入宫求见景安帝。
景安帝却不在正德殿中。
宋云横好奇询问值守的内卫:“陛下去哪了?”
景安帝这一两年“潜心修道”,几乎没踏出过正德殿。
“禀世子,”内卫道,“陛下同太子殿下一道去了行宫。”
“陛下这一两年龙体微恙,精神一直不太康健,须减少活动。”
“但前日太子殿下进献丹药,那药有奇效,陛下服用之后,精神大振,长久的疲倦一扫而空。
陛下龙心大悦,今日春光又好,便去了行宫踏青。”
听完内卫的回禀,宋云横同他寒暄两句,给了一锭元宝的赏赐,便转身离了正德殿。
从内卫的话中可知,周时扬的确进献了他一直鄙夷不屑的丹药,做了他向来不耻的奸佞之举。
此事实为讽刺。
周时扬因劝谏景安帝勿要迷信长生之法,而遭景安帝不喜,父子离心。
如今却因进献丹药,重获圣心,得了和景安帝一同出游的机会。
此举有效不假,却并非周时扬的做派。
谁给他出的主意?
宋云横自己重获新生,思想有了极大转变,似如换了一个人。怎么周时扬也仿佛换了一个人,短短几日就放弃了多年的坚持。
凭他对周时扬的了解,宋云横想不透。
……不对。他只是自以为了解。
人心难测,他对周时扬其实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
想到此处,宋云横默默一叹,腿上的伤口似乎又有些灼痛。
他想得出神,忽然一抹人影出现在旁边。
这人的出现毫无征兆,没有半点脚步声,就宛如从阴影中猝然生出,令人悚然惊惧。
“世—,子—”刻意拖长的音调含着戏谑,陆柒那副张狂的血口獠牙面罩和艳丽的桃花眼忽的凑近宋云横面前。
陆柒双手负在背后,斜着上身,姿态朝气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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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说的话却十分轻薄:“两日不见,云横世子可有想我。”
宋云横脚步一顿,片刻后迈步绕过他:“没有。”
陆柒抬脚跟上:“可我心中想念世子念得紧。我算是体会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
他夸张叹气:“你们镇南侯府大门紧闭,不让我进去。我怕云横你生气,也不好擅闯军机重地,便只能在宫里等着。”
“要是云横世子再不进宫,我相思难抑,说不定就忍不住翻过镇南侯府的高墙了。”
“陆统领大可试试,”宋云横语气冰冷,“看是陆统领的轻功快一些,还是我镇南侯府中的弓弩快一些。”
“那自然是我的轻功快,”陆柒故意火上浇油地调侃,“还不是快一些,而是快很多。”
“不过,”他笑道,“擅闯镇南侯府这种事,会让云横世子生气。让你生气的事情,我定是不会做的。”
“只是若哪日我实在想见世子,就悄悄潜入侯府,在世子身旁看一会就离去。悄无声息地来去,不惊动任何人,世子不知晓,也就不会生气了吧?”
“说起来,”他又问,“听说镇南侯府中有三百府兵?”
“我那夜去侯府,未能有幸进入府中,但只在外面看一眼,也知侯府规制巨大。那么大一座府邸,才三百兵士?”
兵士日夜值守,需要两班或者三班轮换,即便两班轮换,每一轮只有一半人。
“那么大的府邸,就这么点守卫,是否太稀疏了些?很多地方巡查不到吧?”
“侯府没有过打算,多增加一些守卫?”
“世子如此倾世之貌,不知多少人觊觎。万一真有色胆包天的采花大盗潜入世子房中,冒犯了世子,可如何是好?”
宋云横倏然停下脚步,定定看向他:“镇南侯府三百府兵,每一人都记录在册,上报朝廷,绝不会多出一个私兵。”
“陆统领,”他话中结着冰寒,有如霜刀,“你不必如此拐弯抹角的打探侯府布防。”
“三百府兵就是三百府兵,无论谁来查,怎么查,结果都只这一个。”
“啊?”陆柒一怔,眨了眨眼,“我哪是这个意思?”
“我真只是担心你家守卫太薄弱,容易被贼人闯入,伤了你。”
他假意嗔道:“世子又冤枉我。”
但转而又改换态度,眼角仍旧微弯含着笑,语气却郑重了不少:“我原本一介江湖剑客,对庙堂的规矩从来不感兴趣。入宫任职也没多少日子,从未认真了解过朝堂有哪些忌讳。”
“我确实无心冒犯,有得罪之处,世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我现在知晓,府中养多少兵,是朝廷介意之事,也是府中私密。以后一定注意,绝不再随意提起,引世子误会。”
“只不过,”他话锋又转,再次重复,“我是真担心你家守卫薄弱,不然这样如何?”
“哪日我潜入侯府,替世子检测一下侯府的防卫。”
他毫不怀疑自己的实力:“我定然能不惊动任何人,轻易进入你的房中。夜里可,白日也可。”
“不过先说好,我这么做了,你可不能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