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潜入侯府,替世子检测一下侯府的防卫。”陆柒道,“不过先说好,我这么做了,世子可不能生气。”
说完,想了想又觉不稳当,还是担心宋云横事后发怒,补充说:“干脆我们定好一个时间,你要那些府兵如往常一般值守也可,提前告知,让他们更为小心地防卫也可。”
或者所有守卫全部上阵,严加防范都可——
“我都能找到方法,进入你的房中。朝你证明,我所说属实。”
既是和宋云横约定好,他绕过守卫进了宋云横的房,宋云横也不至于恼羞成怒,说了不生气,却说话不算话吧。
饶是见惯春秋,自认为练就出了云烟过眼,万事不惊的宋云横,听到这匪夷所思的话时,也不禁怔了一瞬。
陆柒在说什么?为了替他检验侯府的布防而悄然潜入侯府?
是真不在乎镇南侯府是个什么样的门庭?
还是少年心性,意气轻狂,越是不能进入的要地,越是心痒想要闯一闯,彰显自己的能耐。
亦或是……居心叵测,另有图谋?
“镇南侯府守卫森严,不劳陆统领费心。”宋云横端详陆柒一眼,那艳丽的眉目笑意盎然,气势十分招摇。
他再次迈步绕过陆柒,“我爹,镇南侯已交还虎符,如今侯府中的军机密要,不比贵妃娘娘手中多多少。镇南侯府不值得贼人惦念,更不值得贵妃娘娘麾下的殿前司惦念。”
什么约个时间,再潜入侯府?
可笑到他根本懒得理会。
宋云横平淡的语气之下透着深切的冷漠和嘲讽,陆柒却如没察觉出来似的,脚步轻快地跟上,又绕在他身边。
“既然世子不愿意,那我也只能作罢。可我真是一片好心,天地昭昭,日月可鉴。”
“倘若又因心直口快,不小心冒犯到了云横世子……这样如何?”
陆柒压低声音,在行走中将头凑近,高挺的鼻梁几乎快到贴到宋云横的侧脸——
“作为赔罪,我悄悄给世子透露一点贵妃这边的消息?”
没等宋云横回答,他已捏着喉咙,“咳,咳”两声清了一下嗓子,模仿起郑国公和皇贵妃说话的语气。
【郑国公语气焦急:“没想到太子居然效仿贵妃,不知去哪儿找了个道士,也给陛下进献丹药。”
“他不是一向厌恶这些长生之术的吗?以前骂他们是奸佞之举,如今自己却学起来了。”
“更麻烦的是,太子不知献的什么药,竟让陛下精神大振,容光焕发!他凭着献药,让陛下龙颜大悦,我看他才是真正的奸佞之辈!”
皇贵妃强装镇定:“一颗丹药而已,兄长何须如此焦急。”
郑国公:“可我担心,太子再继续献药,以此重获圣心……倘若陛下因此打消了废储的念头,定王就没了机会……”
“兄长多虑了,”贵妃道,“太子的丹药再有效,也只是一时。陛下最信任的还是本宫,储君之位必是定王之物。”
她压低了声音:“只是,我们须得赶在陛下驾鹤西去之前,将一切尘埃落定……”
“下一步怎么走,先静观其变吧。”】
“如何,”陆柒又清了一下嗓子,恢复成他自己那轻灵挑达的语调,“这就是那日贵妃和国公的密谈。”
“你那位太子忽然来了这么一出,搞得贵妃他们有些慌乱,这几日心烦焦躁,坐卧难安。”
“今日皇帝行宫出游,让太子陪驾,却没叫上贵妃和定王。我若是贵妃……”
陆柒那双露在外面的桃花眼,眼角弧度没怎么变过,还是那般事不关己,只如看个热闹一般的轻浮,然而他只要语气压低一点点,就即刻染上几分阴沉的笑意,莫名令人感到一种渗入骨髓的恐惧。
“我若是贵妃,绝不会就这么坐以待毙,必定弄出点新的筹谋。”
“世子,”他提醒宋云横,“你最好,加倍小心。”
“虽然你说,不打算再和你那位太子一党,可是你觉得,贵妃会轻易相信?”
那晚定王的宴会,是为试探——“可我全程看下来,感觉很难确定,世子你是否真的太子和决裂。”
“况且我听说,前日昨日,东宫都派了人去镇南侯府。”
“啊——”陆柒又补道,“为了防止世子又冤枉我,事先声明,这些消息都不是我替贵妃打探到的。”
“那晚宴会回去之后,我只对她简单陈述了当晚的情形。”
“我告诉她的,只有那晚大厅里的情况,定王都看在眼里。”
好歹是殿前司禁卫,既然领了差事拿了俸禄,回去之后总得禀报几句才好交差。
反正定王都会把一应经过详细告知贵妃,他说不说,贵妃都能知道。
“至于你我二人在雅室里……”陆柒暧昧调笑,“世子轻薄我的那些事,我半个字都没对外人说过。”
“上回就说过,我嘴严的很,世子大可放心。”
“嘴严?”宋云横冷冷看了他一眼,“真嘴严,为何把贵妃和国公的密谈内容告知于我。”
“我还不知,陆统领模仿别人说话的语气,竟有四五分相似。有这门技艺,往后不在宫里当差了,还可去民间表演口技,也能赚上不少银子。”
他在讽刺,陆柒却仿佛没听出来,不仅浑不在意,还装腔作势地惊诧:“才四五分相似?我还觉得至少七八分相似呢。”
“可我嘴真的很严,之所以告诉世子,不是因为刚才不懂朝廷规矩,无意之中惹恼了世子,用此事作为赔礼吗?”
“世子在我心中,和常人不同。我只会将我所知的秘密,告诉你一人。”
陆柒的思绪极为跳脱,上下两句话时常毫无关联,话锋转得极快,且言辞轻佻浮夸。
但没人会觉得,他只是单纯的油腔滑调,甚至不会让人感觉他油腔滑调——
他那身气质太独特了。
要么阴寒冷戾,要么张狂招摇,但无论哪种极端,都会隐隐透出表象背后,一种高深莫测的诡谲。
就如苍茫的雪原上,突兀绽放的一株红梅,灼烈、恣意,红艳的惹眼,能吸引人的全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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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浓郁的暗香,却深厚地混着冷雪的冰寒,似如让人看见死亡一般毛骨悚然。
“我在你心中,和常人不同?”
宋云横又一次细细端详陆柒。
他观察过陆柒很多次,或明或暗,却仍旧无法猜测出,那张艳丽斑斓的皮囊下,究竟藏着怎样阴暗的内里。
“如何不同?”
“当然是……”
陆柒正轻快地说着,忽然手臂被人抓住,朝道路一旁的树丛里推了进去。
他骤然一怔,踉跄后退了几步,咚的一下撞到了身后的树干。
还未回过神,那只匀称修长的手臂便从他耳根旁边擦过,精雕玉琢的脸靠近眼前,仅咫尺之遥,能看清细密浓翘的根根睫毛。
陆柒的心跳几乎在这一瞬间停滞。
头脑空白地想——自己刚才,打算说什么来着?
宋云横将陆柒抵在了树上。
他二人走的是皇城中的一条小路,道路两旁栽种了一片稀疏的林荫。
路上没有人来人往的热闹,但也有偶尔路过的宫人和例行巡逻的禁卫。零落的脚步声时断时续,却从未彻底停止过。
此时,他们就在路边的树丛中,二人靠得极近,只差那么一寸,衣袍便贴在一起。
春日午后的暖阳从枝叶的缝隙中逃逸出来,照在两人的身上,似如薄纱一般为树丛增添了一层静谧。
也让交织在一起的呼吸染上了更为炙热的温度。
两双眼睛四目相对,目光中只盛得下彼此。
一个宫女从路上经过,不经意朝树林中一瞥,脚步猝然一顿,下意识“啊……”了一声。
——有人在路旁的树林里私会,厮磨相拥。
看衣装,都是贵人。宫女怕惹上是非,不敢再多看,红着脸匆忙离去。
宋云横用眼角余光瞟着路过的宫女,等人走后,才压低声音,又一次质问陆柒:“陆统领,你究竟有何目的。”
这个来历不明,查不到底细的江湖剑客,入宫担任禁卫,真如他自己所说,只为高官厚禄,顺便见识一下天下间最富丽豪华的皇城?
陆柒的话他信,却只信三分,另有七分,全是怀疑。
“你说,你将贵妃的情报告知于我,是因我在你心中和常人不同?”
“你对我动心?为何动心?”
他一只手擦着陆柒的耳根,将人抵在树上,另一只手撩起陆柒的一缕头发:“就因为我们初见之时,你被我这样轻薄过?”
陆柒喉结滚动,嗓子有些发干,所说的话却依旧轻佻:“云横……世子,你又对我使用美人计。”
他没回答宋云横的问题,反而问:“你打探我的底细,是帮你那位太子问的吗?”
那双桃花眼中没有了轻浮的笑意,眼角微微上挑,便显出一种戾气自生的威势和压迫。
宋云横蓦地一怔,抵在陆柒脑后的手指无意识地曲了曲,而后缓缓收回了手。
心中不禁微哂:是啊……陆柒什么底细,关他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