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恶鬼
    乌春从窗子的缝隙瞥见那些黑衣人去了一座茶楼之后,便确定了沈珙就在那茶楼里。

    她不敢贸然行动。

    她不会功夫,也从未杀过人,唯一的凭仗只有袖中的毒粉和匕首。趁着沈珙的人还未赶到,便从一早就打听过的客栈后门溜了出去,出去之后是一堵围墙,要翻出去并不容易。

    不过好在墙边总会有几棵树,乌春这种事没少干,很快便上到了墙檐。

    乌春躲在婆娑的树叶后,隔着树叶的缝隙往客栈望,只见大门处亮起了火光。

    “二殿下有令,即刻封锁此楼,任何人不得外出!”

    乌春收敛心神,打算从墙上跳下去,往下一望,她的心跳骤然加快!

    下面正有一个黑衣男子!

    他目露凶光,一双眼在黑夜中像是狼一样凶狠可怖,手中长刀森然冷光,映出乌春的袖角,似乎正要大喝唤人来。

    乌春来不及多想,飞快撒出袖中毒粉,那黑衣人虽猝不及防,捂着口面,一时晕倒不了,却也踉跄了两步,乌春怕他发出声音,跳下墙来,再撒一把毒粉。

    长刀就要劈过来,那刀甚至已经映出乌春飘扬在眼尾的半缕发丝!

    乌春猛地矮身闪避,长刀便割下她半边袖子。

    医者对于人的躯体组成最是熟悉,乌春用一把粉末迷了那人的眼后,一刀割破了他的咽喉!

    血登时珠子似的喷射而出。

    “咚。”黑衣人的身躯倒下。

    他圆睁着双眼,血从脖颈处渐渐晕染开,成了一片血红的湖泊。

    乌春的脸上被溅了几点鲜艳的血。

    她从未觉得心跳如此剧烈,擦净脸,握紧了匕首,不敢多耽搁,朝着茶楼跑过去。

    沈珙势必会留一两个人在身边守着,一是为了看守薛守德,二是为了保护她自己。

    一个人兴许还能用毒使巧杀死,可三个力量身材都比她魁梧得多的男人,她很难一次性全杀。

    最安全的方法是,谈判。

    乌春于是刻意制造动静,引得两个黑衣人从楼上下来,“你是何人?竟敢出现在此处!莫非是刺客?”

    他们惊讶于此人的胆量,竟敢如此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茶楼的正门!

    正抽刀之时,乌春将面巾一把扯下,瞧见她是个女子,那两个人不由得更惊,动作顿了顿,乌春道:“我是来找沈珙谈事的。你们看清楚了,我是三皇子妃,南疆的和亲公主,若是杀了我,不光你们,连你们殿下都逃不脱罪责。届时南疆王发怒,向大梁出兵讨伐,圣上不堪其扰,第一个问斩的就是你们!”

    两人的动作果然顿住,对视一眼,却没有答话。

    乌春继续道:“若是不信,让沈珙下来见我。”

    其中一个人给另外一个人使了眼色,便匆匆上去,很快,沈珙便从楼上下来。

    乌春竭力控制自己的手,才不让自己心里的恨意和恐惧从身子里抖出来,表面上一脸镇定。

    沈珙看清了她的模样后,冷笑一声,“我倒是不知,什么时候沈绥将你安插到这里来了?”

    “与他无关。我只是夜里宿在这里,今夜睡眠浅,便在窗边吹风,无意看到有人要杀人,刚好那人我认识,只看身形也能认出一个人,便想方设法救他,没想到惊扰了二殿下。”

    沈珙眉毛倒竖,“你撒谎!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分明是有人给了你情报!”

    乌春却悠闲,还弹了弹指甲,“殿下为何不敢说说自己和工部侍郎之间那桩交易?”

    沈珙的神情从怒不可遏变成了一脸的不可置信,“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我不光知道你和薛守德偷工减料,从修筑民间大坝的工程牟利,还知道你和他素来有仇,不然,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不是光明正大地通知大理寺,要他们查薛守德呢?”

    乌春说着,还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嘴角两边凹进去两个小小的梨涡,像是两片花瓣飘落在春水上。

    可这笑容莫名瘆得慌!

    若是连这种事情她都知晓……她一个平平无奇的粗鄙南疆妇人都知晓……

    那到底有多少事情是三皇子沈绥知道的?

    沈珙不禁后背发凉,幕后之人是沈绥的话,想必他今日只是用乌春来跟他谈判。不亲自露面,比亲自出现更让人觉得胆寒。

    “你们想要什么?”沈珙看了眼两边的黑衣人。

    乌春略过他口中的“你们”,不同他解释此事和沈绥没有关系,也看了眼两边的黑衣人,“让他们下去,此处人多眼杂,我们到楼上坐着说。”

    沈珙自然不会觉得她一介妇人能有什么威胁,便到了顶楼。

    “现在你有什么想说的?”

    乌春看了眼四周,趁着沈珙没有防备的时候,猛地掷一把毒粉!

    沈珙剧烈地咳嗽,在愕然之余,登时反应过来,抄起手边一把椅子便朝着乌春砸了过去。

    “轰——”椅子摔在距离乌春只有几寸的距离!、

    到底是毒粉延缓了他的行动,他踉跄两下,又咳嗽两声,屏住呼吸,抬眸见正对着他,刺来一把匕首!

    沈珙抬掌抵挡,尖锐的匕首刺痛了他的掌心,当即痛呼,不料吸入更多毒粉,一张脸涨得发紫。

    乌春再刺他的脖颈,却刺歪三分,血喷射而出。

    可沈珙已经吸入不少毒,即便她刺歪了,也力气不支,晕死在地。

    结束了。

    乌春手中的匕首,竟然生出几分恍惚感,心下一片空洞,原来大仇得报的瞬间,竟然是这种感觉。

    她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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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吸几口气,打算再想办法离去的时候,脚踝上忽然一股强横的力道袭来,将她扯倒在地,匕首也飞了出去!

    原来沈珙是在装死!

    沈珙顷刻将她压在身下,受伤的手制住她的行动,一手扼住她的脖子,血滴滴落下,模糊了乌春的视线,她拳打脚踢,只觉喉间窒息,透不过气,仿佛埋在水中呼吸似的。

    她要撒毒粉,可沈珙早已料到,拿过匕首在她手腕上狠狠割了一道!

    钻心的疼。

    将死之人的最后一搏,无论如何也要把仇人杀死!更何况是沈珙这样记仇的!

    乌春的眼中,除了猩红,只有沈绥那张发紫的狰狞的脸。

    她想,这一世到底还是这般死了……

    就当她闭上眼时,脖子上的力道陡然卸去,只听一声沉闷的响,她被一股力道托起来,随后撞上触感熟悉的胸膛。

    浅淡冷香中和了她身上的血腥味。

    乌春睁开眼。

    只见沈珙的头部正插着一把匕首,令人作呕的浆液和着血汩汩涌出,他死不瞑目地看着一个方向。

    而这方向的所在,正是沈绥。

    乌春抬起头,只见沈绥一双墨黑的凤眸正倒映着她沾满了血的面容。

    他很平静,像无悲无喜的佛,垂眸看众生。

    明明亲眼目睹了他素来娇弱的妻子,在半夜三更的帝都郊外,和他的皇兄搏杀,他却任何讶异的神情都没有,仿佛只是一个漠然看戏的看客。

    乌春不知该怎么同他说,脑子里一时间转过八百个说法,可竟然连一句合理的话都没有。

    正当脑中一片空白之时,沈绥捏起了她的手,从自己袖子上扯下一块布料,将她的伤口缠绕起来。

    然后取出块帕子,一根根擦拭她的手指。

    冰凉的、柔软的的触感。

    外面忽然开始下雨,雨的声音在寂静的包厢里显得尤其明显,噼里啪啦地珠子似的跳下来,直直往人心里砸,让人心惊不已。

    沈绥显然是觉得这血太脏了,眉心都微微蹙起,极有耐心地擦她的手指,甚至连指缝里他都瞧了瞧,确认了干净才擦她另外的手指。

    乌春莫名觉得心里发怵。

    “我……”乌春哑声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沈绥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眼眸,说出了几乎让乌春浑身一震的话。

    “想当皇后吗?”

    他的身边是窗户,窗子骤然炽亮一瞬,将沈绥的脸映得惨白如同恶鬼,可他的脸色又很平静,也正是平静,才更让他显得更加让人遍体生凉,偏生他又生得面如冠玉,眼尾那颗红色小痣愈发惹眼。

    “我为帝,你为后。”

    “隆隆——”

    又是一场夹杂着滚滚闷雷的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