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恨意
    沈绥只觉得头疼欲裂。

    仿佛身处融融火海,耳边出现密集如蚁的噼啪火星声,又不断地有木料、布料燃烧成灰烬的嘶嘶声,远处一声声杂乱的“走水了”像是隔着一层钟罩似的听不真切。

    身上也发热。

    尤其是下腹。

    恍惚间有人拍他的脸,用冰凉的指节抚摸他的脸颊、喉结、锁骨,再往下……

    沈绥眼睫毛轻轻颤动,缓缓睁开眼。

    看清了来人,他一把捏住她的手腕。

    成静仪一声痛呼。

    “谁让你来的?”沈绥嘶哑着嗓子,凤眸涨得通红,里面汹涌着无边戾气,竟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成静仪惊吓地往回缩,沈绥一把将她甩开,她登时跌坐在地。

    成静仪原本是想着沈绥中了药,意识模糊,她只要稍稍引诱就可以行事,可谁想他竟还能认出人,眼里如此……愤怒。

    除了愤怒与杀意,还有几分痛苦。

    沈绥的手指捏得发白,“说话。”

    天然的威严让成静仪不得不跪在地上,哭泣道:“三殿下,我实在太过爱慕您,才生了歹心,若是能解您心头之恨,要杀要剐都可,但千万不要怪罪皇子妃娘娘,这些计谋都是我动了歪心思,与皇子妃娘娘无关啊!”

    她哭得极其柔美,像是春雨后噙着露珠的梨花,衣衫穿得单薄,沈绥那一甩,将她的衣衫都甩落到了肩膀,她也不扶。

    沈绥闭了闭眼,压抑着额角跳动的青筋,“你是觉得你三言两语、或者你自甘轻贱,能挑拨我和她的关系?”

    成静仪忙道:“我不敢,我不敢!”

    沈绥冷道:“你若是聪明,便知我现在想知道些什么。”

    他定定看着她的眼睛,仿佛那里面有能活死人肉白骨的良药。

    成静仪只能道:“三殿下既然如此发问,我便只能答了,是……是皇子妃娘娘找到小女,共商此计的……”

    沈绥紧紧攥着的手终于松了瞬,又再次捏紧,紧到指甲深入掌心,仿佛那不是自己的血肉。

    分明毫不意外,喉间却涌上来一股甜腥。

    他扫了眼成静仪,“还不滚。”

    成静仪便是再有胆量,也不敢再多留,可那门竟被反锁了,一时半会还打不开,她用力推了半晌,也没推开,复又回头看沈绥,“殿下……”

    语气在看到沈绥扶着墙咳嗽时陡然变了,“殿下您没事吧?”

    沈绥咳嗽几声后直起身子,“滚开。”

    成静仪啜泣着退到一边,沈绥一脚踹过去,门登时从中间裂开。

    沈绥找了车马回宫,然而半途中浑身仿佛从火海中走了一遭似的滚烫,只好沿街寻郎中,所幸有一家夜里也开着门铺,郎中为沈绥诊断后,看他一副阎王似的凶相,不敢耽误,连夜熬了药。

    沈绥用完药已经过了半夜,只觉浑身俱疲,在旁边客栈中睡了两个时辰不到,便往宫中赶去。

    ……

    逢春殿。

    乌春没想过会这么疼。

    身为医者,自然是想尽办法给自己减轻了最多的痛苦,可堕胎依旧这般疼,疼得她在床榻上婴孩般蜷缩起身子,脸色惨白如纸,像漂浮在水上很快就要沉下去的白布。

    她心里想,她算不算杀了一条无辜的性命?

    她腹中的生命明明什么也没做错。要怪就怪命运吧,若不是命运,她没有这一世的重来,若不是命运,她难以受孕的体质,也不会有这个孩子。

    帝都的风真是太冷了。

    乌春在床上疼了不知几时,终于睡了过去,睡到朦胧之时,有人在她耳边唤,“殿下快醒醒,三殿下回来了!殿下醒醒!”

    “他回来得这么快吗……”乌春轻轻呢喃,“他竟然还会回来。”

    惊莲和玉梨一左一右将人扶起来,额上皆是冷汗涔涔,慌道:“怎么办啊,阿贵说三殿下一脸怒容,比平日里任何一次动怒都要可怕,殿下现在这幅身躯,万一三殿下要责罚,可怎么办啊!”

    乌春稳住心神,“我有办法,你们别慌。”

    话音刚落,外面的大门轰然一声打开,沈绥紧紧抿着唇,在看到乌春的一刹那,眼睛像是被刺了似的,泛起蛛网般的红意。

    “都退下去。”他冷沉吩咐。

    乌春跪在地上,低着头,只着中衣。

    地上的凉意从膝盖一路渗透到她的骨子里。

    沈绥居高临下,“起来。”

    乌春道:“臣妾不敢。”

    沈绥吸了口气,走过去后一把将她拽起来,“敢给我下药,却不敢站起来?”

    “我为你开枝散叶,开阔后宅,有何错?”乌春很平静。

    她的平静,却仿佛压断枝丫的最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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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雪,沈绥脑海似乎有咔嚓一声响,什么东西断裂了开。

    他捏着乌春的手在颤抖,黑眸里戾气极深,“你就这么恨我?”

    乌春迎上他的视线,眼眶却莫名有一丝酸意,“是,我受够了你的强迫,我受够了你的忽冷忽热,我受够了你这个人,我巴不得一堆姑娘缠着你,你最好是永远别来逢春殿!”

    沈绥只觉眼前阵阵发花,满目似乎皆是燃烧的烈焰,他默了片刻方缓过神来,双目充血,“你恨我又能如何?”

    他的眼神渐渐变得癫狂,双手扼住她纤细的脖颈,擒到墙边,大喊,“来人——”

    乌春挣扎着,妄图从他掌中透出几口气,可她就像是浮在水面断断续续呼吸的鱼,很快就要窒息而死。

    她听见沈绥道:“砍了她的手和脚。”

    自然是没有人敢动。

    “还不动?想死吗?”

    乌春快要窒息,猛烈地咳嗽,沈绥在她耳边道:“你不是恨我吗?可你没得选,我砍你的手、你的脚,你除了与我男.欢.女.爱,除了对我顺从服软,什么也做不了。”

    他松开她的脖颈,猛然抬起她的下巴,“怕吗?”

    乌春却倔,“不怕。你尽管来。”

    沈绥咬了咬牙,“还不拿刀来?!”

    太监没有办法,只能叫个壮汉提着刀来了,先前沈绥也有砍人手脚的责罚,只不过很少,他更喜欢干脆利落地一刀杀人。

    沈绥将乌春绑了起来,“用右手下的药,先砍右手。”

    那汉子一脸为难,沈绥视而不见,却一直盯着乌春,“违令者,诛。”

    汉子只好扬起刀,可乌春却平静地闭上了眼,一丝挣扎畏惧都没有,在那刀要落下来的时候,寒光一闪,沈绥看着乌春两片轻巧的眼睫毛,忽然觉得没意思,更是生出股自厌,手刀劈在汉子的手臂上,长刀落地。

    “都滚出去!”

    下人们如蒙大赦。

    乌春睁开眼,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被他掐的几乎窒息,眼眶泛着红意。

    沈绥瞧了一眼就别过头去,“这世上恨我的人如此之多,你的恨不会对我起任何作用,除了激怒我责罚你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你便是恨,也记着,我是你丈夫,你远在他乡唯一的倚仗。”

    说罢便迈步走了出去,像是一把划开血肉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