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侍卫收好两人东西跟上时,天色已晚,几人在扬州城郊外的一间客栈落脚。江岑许将惹眼的面具摘下,换了黑色的帷帽,未出阁的女子戴着帷帽实属常见,因而一点也没有引起旁人注意。
天还未亮,几人便已骑马赶路。事发尚不满一整日,官府的追捕文书还没来得及遍布在偏远的扬州城外围,几人抄人迹罕至的小路,又多注意隐匿行踪,一路走得十分顺利。即便到了江接派人严格检查的城门,但因他们一行六人,江岑许又让侍卫提前准备好了假身份,守城的人查过后也没有怀疑地放行了。
出了扬州,又骑马走了六七日,经过泗州、汴州后,几人抵达了洛阳。不出四日,便可越过洛阳进入长安。
一路奔波劳顿,偶有休息也极为短暂,马匹亦需休整,几人决定在洛阳歇歇脚。几个侍卫一下马就去寻觅吃食了,薛适帮大家整理着行装,江岑许拾来柴木生火,不远处的马匹在溪边饮水。
远山已从低缓变得连绵而高耸,天气也要更冷些,这些细微之处,都在无声加剧着离长安越来越近的实感。
去年的冬日,长安于薛适还只是一座陌生的城,足够繁华,却也充满危机。今时却觉得,长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成为了她真正的故里。
出来这么久,她很想念明皇后,虽这段时日有传书信,但总归不是见面,不免担忧。她也很想念翰林院亲切的同僚,和长安独有的各式美食。即便此番回去少不了动乱,但那里已是她如今的归处,她会对接下来的事感到紧张担忧,也会因马上就能回去而开心。
“想到什么了?”江岑许撩起衣摆坐在薛适旁边,手懒懒地搭在屈起的右膝上,偏头看她。
“想皇后娘娘了,还有刘掌院和大家。嗯……也有点想吃荣宝楼的毕罗了。”
看着身侧的人比起前些日子要相对明快的神色,江岑许勾了勾唇:“那就好。”
“嗯?好什么?”
江岑许的目光在薛适的脸上清浅游移,似能依视线描摹出她的轮廓,许久才道:“没事。”
只是怕她一直想着清弥法师的死、二哥的死,怕她一直难过却装作无事微笑的样子。
薛适疑惑地眨了眨眼,不等开口,几个侍卫抱着一些果子和猎物急急回来,却是严肃道:“殿下,不好了。”
“洛阳城中已经有了官兵的踪迹,许是碍于殿下和二皇子的身份,并没有张贴海捕文书。但看其中一些官兵的气势和敏觉程度,不像是普通官兵,更像是……出自宫中大皇子手下的人。”
看着薛适和四个侍卫担忧的神色,江岑许却是早有预料地点点头,语调轻松,还带了安抚之意:“二哥一出事你们不就给萧乘风传消息了吗?算算脚程,也快与咱们汇合了。
就算本宫真的英年早逝,等不到回宫亲自说,但有萧乘风和你们把证据呈给父皇,我带着江接一起见阎王,不绰绰有余?”
“殿下!”
四个侍卫丝毫没被安慰到,只觉得心惊和惭愧。
这么多年,殿下只能借着所谓的面首之名,才一点点培植出属于自己的力量,但比起有袁家支持的江接,他们那点人也就聊胜于无。这次为了护送被江接紧盯的徐桓应回京作证,更是让临辞将带来的人几乎全都派了回去,只剩他们四个。
本来只要按兵不动,跟着来扬州时的宫中一行人正常回京就好,这样既不会因事先出发打草惊蛇,也能出其不意一举揭发。
结果先是流出那篇赋,紧接着二皇子又出了事,殿下直接因此成为了被怀疑的对象。关键事发突然,官府找不到凶器,现场也没遗留其他证据,只有茶楼的一干人目击到带着相同面具疑似殿下的人和二皇子一同进出过。麻烦的是,现在江接造反在即,殿下根本无暇顾及去证明自己并非杀害二皇子的凶手。
即便这几日他们出了城,一路都无追兵,但几人都心知肚明,最坏的局面是迟早的事。
几个侍卫没说太多,只道:“属下几个就算死,也要护住殿下,顺利回京。”
“我不需要盲目的追随。”江岑许却是沉声开口,“如果真到最后,我们被包围了,”他帷帽微动,薛适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你们带薛待诏走。”
几人皆是一惊,怔怔看向薛适,要不是知晓江岑许的真实身份,他们都要信了“薛待诏是五公主面首”的传言。
“可……”
“本宫只想拉江接陪葬,你们我看不上。”江岑许闲散笑着,浑不在意的模样,就好像只是在说今日吃什么一样平常。
他没管几人的神色,继续道:“你们三个擅跟踪,身手敏捷适合刺探,去城中引开他们。卫一,”江岑许看向二十出头的少年,早在许皇后还在世时,他就跟在自己身边,时间之久仅次于临辞,“你做事细心沉稳,能力全面,跟着我和薛待诏。”
“我的人不多,你们是除临辞之外能力最强的人,也是我非常信任的同伴。所以,我希望你们都要活到最后,知道么。”
“是!”几人高声应道。
少年人气势凌厉,但此刻却都有些哽咽,除卫一外的三人最后看了眼江岑许,然后转身隐于山林,很快没了踪影。
“我们也走吧。”江岑许朝卫一扬了扬下巴,卫一收拾好几人在此停留过的痕迹,带上吃食走在最前,薛适跟在江岑许身边,走在后面。
“怎么了?”见她一直没说话,江岑许出声问道。
薛适看着他,与初次见面时一样,江岑许穿了蓝色的衣裳,只是不比那时的宝蓝清贵疏离,他今日一身湖海映晴空的湛蓝,温柔而缥缈,好像眨眼的间隙就会消失,或融于天际,或坠入海底。
薛适的心中起伏着难以言说的酸涩,脑中不断回旋着江岑许方才吩咐的话语。她知道,他的话总是对的,彼时她还这样亲口和江抒说过。
所以她很清楚,自己一直都认同江岑许的话。
如果他们真的被围困,生死攸关,比起所有人都去救江岑许最后全军覆没,不如以江岑许一人落险,来换他们借这个对方松懈的时机逃跑,尤其她始终跟在江岑许身边,若能成功脱险,回京后也能帮着萧乘风理顺江接在扬州所做的一系列事,以防萧乘风虽掌握了证据,却由于不熟悉来龙去脉,阐不明因果。
届时江接谋反的事败露,不仅可稳定朝局,她也不用因当初冰心笺一事的牵连,时刻面对江接的赶尽杀绝。
她都明白,都明白的。
可是,因深刻知晓接下来会遇到的危险,怕身前的人真得会如一抹最美好的湛蓝,于水天幽渺中引人怀念,却再无法切实触摸,不安与难过的情绪如汹涌的潮水,自心头袭至咽喉,又晕过眼眶。
江岑许见薛适只是垂着头,迟迟不说话,指尖轻弹了下她的额间,笑了声:“小呆瓜。”
薛适眼一酸,捏着江岑许垂落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靠了上去。
她咽了咽发涩的喉咙,勉力笑着,回道:“殿下,我没什么事,就是有点……头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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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适很轻很轻地吸着鼻子,额头抵在他的胸口,听起来没有任何异样,只是较以往有些闷,像是因低着头说话才致此。
“那,想不想吃糖?”这几日赶路实在劳累,江岑许担心薛适亏了气血才头晕,微低着头问她。
“看你在扬州吃糖人吃得挺开心,就在经过汴州时让他们几个查探之余买了些糖。听说汴州的吹糖人很有名,不过时间紧迫,看不成吹糖人,买些红糖尝尝还是可以的。”
薛适从江岑许身前移开,看着被他托在掌上包着油纸的红糖,拿了颗放入口中,微微化开的醇甜丝丝流连,深浓而持久。
亦如眼前翻身上马的湛蓝身影,铭刻心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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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眼前的山林,再行至一日,便可抵达城门,进入长安。
三人更加谨慎,以防危机突临。
林间道路在高耸叠密的树木中变得狭窄,视野受限,不好骑马驰行,几人只得牵着马步行穿过。
没走几步,薛适耳朵一动,隐隐听得远处传来声响,赶忙道:“殿下,有人追上来了。”
薛适说完,又上前跑了些距离,想耳贴在地上再进一步辨听确认。
江岑许早知薛适耳力非凡,向卫一使了个眼色,卫一点头,也跟上前去查探。
江岑许牵着马,还未等栓在一旁的树上,忽然传来一阵与地面急速摩擦而过的粗粝声响,其中还夹杂了声薛适的惊呼,江岑许目光一沉,几步冲向声源处。
薛适方才跑着跑着,右脚蓦地一痛,不及反应,就已被突如其来的绳子牢牢缚住,极快的拉拽将她高高倒悬在头顶的树上,落入了不知是谁设在这里的陷阱。
薛适拼力用左脚使劲,想要勾住不断摇晃旋转的绳子作为支点,又绷紧腰腹力量,想要撑着身子直起,再伸手去够右脚的绳子解开。
她咬牙使出浑身力气,忍着因倒立而发晕的脑袋,挺起腰,将手够向绳子,陡然间,“嘣”地一声落在头顶,匕首凌空平旋割过绳子,稳稳刺入其后的树干。
绳子应声断裂,薛适倒映下坠的视线里,卫一还维持着投掷的姿势,他的身旁一袭湛蓝残影掠过。
然后,薛适腿弯一沉,随即腰间一紧,落入湛蓝色的怀抱。
江岑许接住她转了个圈,缓冲着下坠的痛感,横抱着她半跪在陷阱不远处。
薛适整个人几乎都坐在他跪着的腿上,被圈在他膝间与胸前围着的逼仄里,“殿下,来人少说也有四十,而且听他们的脚步声,沉稳而轻盈,应是高手无疑。”
怀中的人连气息都未等喘匀,就急着告诉他方才辨听的情况,宁静温雅的眉目间,没有丝毫惧怕之意。
江岑许指尖颤了颤,替薛适解开右脚残余的绳索,“嗯,我知道了。”
话音刚落,两人皆是面色一凝。
卫一一手捡回匕首,一手猛然拔出腰间长剑,疾步后退,护在江岑许和薛适身前,眉目亦是肃凛狠绝。
前方暗处,纷纷降下了黑衣蒙面的身影,或持飞镖,或持短刀……武器各异,步步逼近。
竟是除了尚未赶到的追兵,这里也已早早埋伏了人。原以为陷阱是猎人为猎杀动物所设,如今看来实为这些蒙面人一直在此蛰伏,等候时机。
连卫一都没有察觉到异常,说明这些人不仅武功高强,而且埋伏许久,已经非常熟悉地形。
棵棵挺拔浓密的树木,将头顶湛蓝成片的晴空分割得支离破碎。
最坏的局面,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