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宝石预占术”，来自云端的Lock和阿斯克对此不甚了解，Mist却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Mist现在没法和这二人解释原理，只能隐晦地用手势安抚他们：
她有数，能处理。
好在羔羊教会主讲人目光长远，并不因为在场的光明海人都“有所耳闻”，而忽略对“红宝石预占术”逼格的宣传。
主讲示意Mist和Lock分坐吧台两侧，又看向那些从莫比斯港来、对教会宣讲兴致缺缺的酒客，面露神秘微笑，仿佛成竹在胸：
“请允许我向在场各位，隆重介绍一下我们光明海一带的特色占卜术——‘红宝石预占术’！”
主讲小心翼翼地用黑丝绒托举着那块巨大的，发红、发亮的深色立菱形宝石，好让四面八方的酒客都能清晰看得见它。
“各位请看，我手上这块红宝石，就是羔羊教会的一级藏品……”
主讲口若悬河，吹嘘了整整半分钟宝石本体的价值：
“它由绝对纯净的天然宝石沿光纹切割而成，大的那块被献给教皇作为手杖的点缀，而小的这块……没错，就是我手上的这颗，被教皇准许我们用以祈福占卜。”
“接下来，请允许我向远道而来的各位，介绍‘红宝石’在我们光明海的意义，”主讲话锋一转，声音低沉下来，“在占卜界，红宝石自带一种奇妙的能量，它能让我们体会到生命的跃动与昂扬的激情……”
如果Lock在台下，他必然听不进主讲这毫无重点的自夸，或许还会昏昏欲睡———
但Lock现在就坐在主讲旁边。
睡是肯定睡不着了，可听也是听得一头雾水。
于是，Lock借着兜帽的掩护和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偷偷留意着四面八方的“信徒”，开始规划起假如待会他们被“围攻”、走哪条逃跑路线最快。
台下的阿斯克也是听得直皱眉头，作为字面意义上“博览群书”的云端人——
阿斯克无法控制自己不怀疑，光明海一带“羔羊教会”广为流传的原因、或许就是缺乏知识传承与思辨精神。
Mist却始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主讲——准确来说是观察着主讲手中的红宝石，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终于，主讲对红宝石的介绍到了尾声：
“……这种奇妙的能量，我们称之为‘光明神眷’。”
“正因得到了神的眷顾，‘红宝石预占术’才能让我们如此欣喜地得知即将到来的好运，并做好充分的准备来迎接它。”
没错。
“红宝石预占术”，是光明海一带最常见的转运祈福类占卜术之一，但它却不是“最容易生效”的占卜术之一。
这么说可能很难理解，那么换种说法：
运气本就是捉摸不定的东西，而红宝石预占术所预测的、还是关于“未来”的运气。
……这就像把两个同样虚无缥缈的东西叠在了一起，宣称“0+0”约等于“2”一样虚幻、且不切实际。
然而，正因“红宝石预占术”的生效与否很难当场判定，所以即使失效，预占者也很难被当场“拆台”——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主讲现在的精神状态，会如此松弛。
Lock状似无意地瞥向红宝石，他从棱镜的反射中偷瞄对面的兜帽女子，对上那头Mist冷静的目光，Lock也渐渐镇定了下来。
“但是！”
主讲忽然拔高音量。
“神眷顾着每一个人，却并非‘平等’地眷顾每一个人——”
“正如光明海的光明，也各有倾轧！”
Lock的手心骤然攥紧。
来了！羔羊教会的教义！
“来自地狱的羔羊，挥刀向上帝”！
主讲果然没有放弃这个煽动的机会，只见其振臂高呼——
“我们羔羊教会，将‘午夜区’作为祈福之地，正因为它是受光明眷顾最少的地方！”
“而有些组织，他们自创立之初，便被时间眷顾，他们从一开始就站在诺亚方舟的甲板上！”
此话一出，众人义愤填膺，甚至有人应声得满眼泪花。
阿斯克就隐在人群之中，所以他听到了为数不少的“凭什么！”，以及掺杂其中的，甚至是一些小孩子的、对时间塔军团的咒骂与诅咒——
“那些只会打架的混蛋，他们手染鲜血，他们都会下地狱的！”
对当今时代并不了解的阿斯克这才意识到，为什么指挥官会要求他们战术执行前期，必须低调：
“光明海午夜区，是羔羊教会的主要势力范围。”
路数不动声色地强调了一遍孟极三人连夜整理的情报，神情极其严肃：
“我想上一次在‘乌托邦’的行动，或许给各位造成了些许误解。”
“你们大概认为，军团开展的每次战斗，遇到的都是‘期待我们拯救’的平民。”
“但我要告诉你们，不是。”路数非常平静，平静到近乎冷漠。
“他们不了解我们，但是他们怨恨我们——我相信各位能够理解，这是两件完全可以一起发生的事。”
沉默，过于长的沉默，心知肚明的沉默。
“长官，那么……我们该怎么做？”
思考许久，阿斯克提出了疑问。
——作为云端最负盛名的大骑士长，阿斯克习惯了作为“正义之师”力斩不平，习惯了拔剑保护弱小、挥刀向更强者。
然而阿斯克在云端的名声有多好，时间塔军团在午夜区的名声就有多差。
阿斯克这下是真的切身体会到了。
而在他面前，主讲的声音却颇具技巧性地轻了下来，慈爱极了：
“是，是，我们能够理解，世人皆苦，神有私。”
“但我们仍怀揣‘人人平等’的期望，期望着，终有一天，我们能看到传说中的‘美丽新世界’……”
“那么，现在。让我们开始吧。”
“为我们今天的幸运儿，也为我们自己祈福。”
主讲纯黑的长袍覆上深红的宝石，声音发沉：
“借用神的眼睛……”
“守护吾等光明。”
红宝石预占术，开始。
Mist安静地坐在原地，袖口则埋着那张，被她视为“好运象征”的塔罗牌。
——正位，“命运之轮”。
……
而另一边，银发指挥官从走廊最深处往回走，内心不断思忖：
和“裁决”谈判的第一步，就是要先找到它。
路数就在裁决酒吧地下一层，“找到裁决”……
这听上去几乎像句废话。
这荒谬到如果“裁决”准备开口说话，那它一定会第一时间嘲讽他们——
连它都找不到还想找人？别做梦了。
……那就真不如喝杯酒清醒一下了。
不过，路数也并非全无思路。
最简单的一种方法，去找唐菁要到“夫人”的联络方式，再通过“夫人”找到裁决。
——“夫人”是光明海、默海两海的裁决代理人。虽然这两海的管理强度、加在一起也未必有作为“百战之地”的涡轮海高，但也能间接显示其地位和权限。
至少，她不会比唐菁低太多。
但就像路数最开始说的那样，越是要做这种“反规章”的事情……她就越不能主动拉其他人下水。
整整11章的主线剧情足以佐证，作为“指挥官”，路数的确有很大的行动权限。
但“很大”并不意味着“无限大”，路数有一个并不清晰、但确实存在的“行动边界”——不能超过当前时空的最大限度。
就像同样是打听裁决地下二层，路数可以理直气壮地问从情报处退休的唐菁，可以光明正大地问本就在一层卖情报的索兰，可以威逼利诱地问她手上有“把柄”的贝加尔……却不能动一分一毫、去问剧情里压根儿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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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面登场过的“夫人”的心思。
毕竟全体指挥官所经历的主线剧情……都是层层嵌套的“连续剧”。
——如果非要去问，那路数当然也可以费尽心思地去问，但这相当于“提前走位”和“降维打击”。
《时间塔》会判断她已经有了“挑战更高剧情难度”的可能性，从而恶性循环，如同蝴蝶效应一般。
难的剧情关，譬如云端，不会有简单的通关方式，没有任何的捷径，除非像易憬那样更换赛道。
剧情章内的卡关难点亦是如此，可以硬打，可以拆解，可以放弃……却不能拿通关“后”的奖励来提前作弊，这就是“时空尺度”。
——它绝不会让“简单”和“强度”同时出现在一起，即使是卞之影，他的前期养成也极其困难，0209线就是最好的例子。
可见《时间塔》确实有自己的平衡方式，否则也不会吸引那么多想来试探它剧情自由度的“乐子人”玩家。
正因如此，路数立刻敲定了她的战术优先级。
——建立在自己能力足够的情况下，她完全没有必要去主动招惹一个尚未出现、且立场不明的“夫人”。
路数定了定神，冷静异常：
“第一件事，我需要一张、或者更多谟的通缉令。”
其他人还没来得及惊讶，就听指挥官补充道：
“地上一层赏金墙的、应该已经被谟自己烧没了，这个不要紧。”
指挥官神情微动，语气不变：
“这一层不是卖军火和情报么，裁决刚从莫比斯转点没多久，应该有很多人还没来得及撕掉通缉令。”
——更重要的是，谟很着急前往二层，所以她不会有时间挨家挨户搜查，更别提每家店估计也只有一两张的“余量”。
路数看向身旁：
“盏和海法一起，你们就说是自己是维利科技派来回收的，他们应当会很乐意给。”
——维利科技就更加不会有那个空来裁决一层回收了，路数觉得他们摇人准备决战都够呛。
两位“前·维利科技”成员对视一眼，果断应声：“是！”
接着，二人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没有浪费一点时间。
乞丐奶奶看着她们渐渐远去的背影，恍惚间似乎觉得抓住了什么，又好像并不明白。
银发指挥官则是反常地停顿了下，才接着道：“第二件事……”
“索兰奶奶。”
银发指挥官抬头，语气难得的带上了些许波澜：
“我始终不明白，是您想要‘故事’——还是裁决想要‘故事’？”
闻言，孟极和Wind同时瞪大了眼睛。
作为曾经的《风信子日报》创刊者，索兰收集故事的理由其实很有迷惑性。
可是，路数想。
——不是所有人都是奈法奈拉，索兰与她素昧平生，她不该知道这么多。
——或者应该说，《时间塔》不会允许这个世界，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这样的“纰漏”，这是涉及了另一个世界的秘密。
奈法奈拉的觉醒来自于云端迟延的陨落，仲夏夜的决心来自于日暮剧场误打误撞的偏执……那么索兰呢？
一个不应该缺少故事的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带着令人难以忽视的“金杯酒”出现在这里，向谁“买”故事？
——抛去一切的巧合和不可思议，剩下那个只能是答案。
[“裁决只拥有一种客观形态，就是‘裁决’这一行为本身。”]
路数闭上眼。
……她没有骗她。
银发指挥官睁开眼，笃定道：
“你是裁决的中间人。”
“现在，这里只有在你看来，‘有故事的人’了。”
路数看向索兰，看向她破布衣衫身后的昏暗走廊，看向虚空：
“你呢？”
她看向裁决，平静道：
“你又想‘裁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