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六月,艳阳高照。湛蓝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只有那日光照耀着。顾景跪在地上,双膝早已失去直觉。他记了时辰,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
面前放了一盆冰,是里面那位担心他撑不住倒下特意给他的‘赏赐’。其实天气不算很热,只不过他一直跪着。哪怕面前有冰也没用,现在里衣早已被汗水浸透。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同里面那位这般对峙了。顾景抬头看了眼天,亮得很,让他睁不开眼。
“咳咳咳。”
他忍不住低头咳嗽,外头有风,他很早之前就吹不得风了,一吹风就容易咳嗽。
两旁的官员见他咳嗽,立马关切问他。他没说话,只是摆了摆手,依旧跪得笔直。
没过多久,朱公公从里面走了出来:“顾相,陛下让你进去。”
他在宦官的搀扶下起身,刚一站起来,又很快的倒下。好在身边的宦官机灵,立马扶住了他。他的双腿已经没有力气了,全靠两边的宦官支撑着。
他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他的身体在告诉他,他已经老了。顾景自嘲的笑了笑,想当初他带着阿棠去考察民间,他还能下田犁地。如今才跪上半个多时辰,却是站也站不起来了。
他颤颤巍巍地走进殿中,宋弘和坐在龙椅之上看着他。顾景没抬头,刚抬手准备行礼时,就听见上面传来声音:“不必行礼,顾相身体不似从前,还是坐下吧。”
话音刚落,一旁就有宦官端来一把椅子放在他身后。顾景俯身行礼,却没坐下:“臣不敢当,变法一事还望陛下三思。”
宋弘和抬手止住了顾景的话,悠悠开口:“顾相还是坐下说话。”
顾景顿了几秒,行礼谢恩:“多谢陛下”,然后才坐了下来。
见他坐下,宋弘和才慢悠悠地开口:“顾相刚刚说变法一事,要朕三思?”
顾景答道:“陛下,雍律运行多年从未出现过大差池。变法变数太多,西晋又虎视眈眈。此时变法易引发朝局不稳,臣恳请陛下三思。”
宋弘和沉默片刻,然后将一封折子让宦官给了他。
“顾相说雍律并未出现大差池,那你看看,这是什么?”
顾景接过折子看,里面是太常寺协律郎刘植被杀一案,刘植家人上书的控诉。案件已定,其实这封折子理当到不了宋弘和手上。但是刘植有位在后宫中的妹妹,外加陛下本就有心在此事上做文章。顾景心中早有预料,所有也算不上多么惊讶。
宋弘和继续道:“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刘植的家人一次又一次的上书。雍律若是完善,便不会有此事发生。并且这还只是闹到朕面前来的案子,类似案件不知还有多少。”,宋弘和停了停,话语中带着审视:“顾相作为参与者,难道觉得自己所著便是最好吗?”
“臣惶恐。”顾景立马站起来躬身回答,“雍律虽有不完善,但整体有助于大雍。变法一事风险极大,背后需耗费众多人力物力,大雍此时折腾不起啊陛下。”
宋弘和鼻息间传来一声轻笑:“顾相的意思是,朕既已知律法存在漏洞,也不应该去动,任用漏洞坑害百姓?”
“臣不敢。”顾景脸上虽惶恐,心中却想得很多。其实刘植一案哪有那般沸沸扬扬,此案刘植本就有错在先。只不过皇帝说严重,那只能严重。他继续道:“臣斗胆提议,陛下既觉得雍律有漏洞,不如下旨完善雍律。既免去了变法风险,也能利于百姓。”
宋弘和再次沉默,他眉头微皱,好似真的在思考。但顾景却知道,他不过是在表露一副这样的模样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顾景才听到宋弘和淡淡的声音:“可是这些怨气,朕又该这么平息呢?”
转了一圈,终究还是来了。他跪在门口时就在想,宋弘和究竟想干嘛。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答案。他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不过是想不损害他的形象的同时,又逼他一把。
宋弘和看见下面的人将衣服撩起跪下,然后双手缓缓伸向头顶的乌纱帽。顾景就这么看着宋弘和,宋弘和在他手伸向乌纱帽时。眼睛微微眯起,露出鹰隼般犀利的眼神。
顾景将乌纱帽取下,双手放到自己面前的地面上。然后俯首道:“臣自知立法疏忽,今自请辞官回乡,还望陛下恩准。”
宋弘和站起身走到顾景面前,他捡起被放在地上的乌纱帽,然后一只手将顾景扶起:“顾相这是何必,怎么能因为这件事就辞官,朕不允。”
说罢便拿起乌纱帽,想重新戴到顾景头上。
顾景躬身,错开了那顶乌纱帽:“陛下,臣已年迈。对于朝政,早已有心无力。如今还乡,乃臣深思熟虑后的决定,还望陛下恩准。”
宋弘和眉头紧皱,盯着顾景看了许久后才开口:“既然顾相心意已决,那朕允了。”
“至于顾相所言变法一事,朕会再想想的。”
“多谢陛下。”
宋弘和看向顾景,语调闲散,意味深长地开口:“其实顾相于朕,当初还有一场师生的机缘,只可惜……”
顾景面不改色地答道:“是臣无缘做陛下的老师。”
宋弘和笑了笑:“无妨,朕在位这些年,从顾相身上学到很多。虽非师生,却早已胜似师生。顾相回乡当日,朕定亲自相送。”
“臣多谢陛下。”
顾景踏出宣和殿的那一刻,心中第一想的,竟是终于逃脱这座囚牢了。他自少时读书开始,便立志报国。入官场之后,也满脑子想的是怎么能让大雍国泰民安。不知从何开始,这京都与他而言就是一座囚,但是他又不得不待在这里。
现下辞官其实尚不在他计划之中,但是无妨,就当是顺水推舟了。接下来,该做点别的了。
回家的路上,顾景只觉得自己脚步都轻快了些。他一回到相府,他的孙子顾修然便立马上前扶住他。
“祖父双膝可还好?大夫早就在候着了,祖父先让大夫看看。”
顾景没有拒绝。
大夫很快看过,膝盖已经红肿。年纪大了,便看着严重些。大夫给开了点涂抹的药膏,嘱咐要静养。等大夫走后,顾景屏退众人,只留下他和顾修然两人。
“子真,祖父今日已自请回乡。”
顾修然脸上无半分波澜,他拿出刚刚大夫留下的药膏,一边轻缓地替顾景上药答道,“猜到了,我已经吩咐张伯了。府中很快就能收拾好,等祖父伤好了,差不多就能动身了。”
顾景看向面前的孙子,他正动作轻缓地替他上药。
其实对于顾修然,顾景很是愧疚。明明有着一身的才华,却因为他的原因,只能借口体弱,不能入仕。又在得知他的筹谋后,毫不犹豫支持着他。别人像他这般年纪,早已入仕,或者有着佳人相伴,好友同行。而顾修然却只能带着这座相府之中,难得有个知心好友,却又不得不疏远。
他将手抚上顾修然肩头,然后轻轻拍了拍:“子真,是祖父对不住你。”
顾修然这才抬眼看向顾景,“祖父所做亦是思年所想,思年无怨无悔。”,眼眸中闪烁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光芒,“只是祖父这些年,辛苦了。”
顾景看向远处,一眨眼二十年过去了。不知从何开始。朝堂之上不再是为了大雍,为了百姓,而是官员之间尔虞我诈。他在朝堂上殚精竭虑这么些年,同宋弘和的关系日渐僵持,早已力不从心了。
宋弘和这人,向来是爱惜自己的羽翼,永远不愿让自己做恶人。明明就是想让顾景辞官,却又不说出来,反而借变法一事逼他。刚刚在殿外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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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借口担心他的身体扛不住热气,给他备了冰。就连进了殿,还要装模做样的让他坐下聊。
自宋弘和即位之后,性子愈发暴躁多疑。大雍如今还能尚在正轨,无非是先帝在位时打下了好的基础,留下了一批可用的人。若是皇帝能和先帝一般,那大雍定不是现在这般模样。
他叹了口气,似夹杂了千言万语。
顾修然给顾景涂了药,不忍地看着那红肿发紫的膝盖:“祖父明日告假吧,不要上朝了。”
顾景摇头:“明日必须去,我若不去,所有人都会知道我在陛下那吃了苦头。事到如今,这点苦不算什么。”,他指了指书案,“去帮我拿纸笔吧。”
既然要辞官,很多东西就要安排好。
……
第二日江淮直去上朝,他本以为老师今日会告假。毕竟昨日据他的眼线来报,老师是被两个人扶着回去的。却没想老师还是来了,脸色平淡。若非是走路时脚步虚浮,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事。
等陛下来后看见顾景在,还特意让人给他搬了椅子让他坐下。语气关切,好似昨日两人的对峙只是一场梦。
江淮直低着头,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像游丝,他抓不住。
直到他听到台上的声音响起。
“昨日变法一事,朕思考后觉得此时并非良机。但雍律确实尚有不足,朕昨日和顾相商定后,觉得将雍律完善一番。”
话音刚落,台下的官员便开始交头接耳,但总归是不像昨日那般情绪激烈。
“至于人选嘛。”,人群又很快安静下来,宋弘和扫视着所有人,然后漫不经心地开口,“宣王。”
忽然被提及,宣王宋泽一时有些错愕,呆滞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上前行礼:“儿臣在。”
宋弘和道:“完善雍律一事就交给你负责。”
这句话像是平地一声惊雷,炸响在每个人心头。雍律为国之根本,却交给了宣王。本来就有传言说陛下喜爱宣王,欲将皇位传于宣王而非太子。如今更是将这般重任交给他,莫不是着东宫之位当真要易主了?
每个人心中都各有思量,眼神相互交错。而太子宋玄祁却是一脸波澜不惊,像是丝毫不在意一般。
宣王听到后立马欣喜道:“儿臣定不负所托。”
宋弘和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指了指江淮直:“江淮直,你同宣王一起。”
又是一记重响敲在每个人心头,他们不敢看皇子,但是看看江淮直还是敢的。宋弘和话刚一说完,江淮直就感觉四周的目光全部落在自己身上。他克制好表情,往身旁走上一步行礼。
“臣遵旨。”
江淮直顶着那些目光,其中有不满,有疑惑,也有艳羡。雍律交予他,无论是哪边其实都有不满。但是却无人敢提出,先不说其它人,汪兴贤也不敢提出异议。
因为江淮直有资格,他是近些年来最年轻的状元,哪怕很多人不满,但也无人敢质疑他的才华。由他修法,情理之中。
散朝之后宣王走到他面前同他寒暄,商量需要从何开始,需要那些人员。语气亲昵又高兴,倒是有几分吧他当自己人的感觉。
老师从他面前走过,江淮直着他的身影。顾景似乎有所察觉,也朝他这边看了一眼,只是脚步没有半分停顿。
那一眼不同于之前的那般平淡,眼神里带着些许光芒是一种熟悉的目光。两年之前,江淮直于朝堂之上接到第一个重任之时,老师就是这边拿看他的,是一种期望。
“江大人?”宣王见他没反应,开口唤道。
江淮直回过神来:“臣听从陛下安排。”
宣王笑了笑:“那我先拟一个名单,江大人若是有合适的人选记得和我讲。”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