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两人都睡得极为踏实，弈宁也不曾梦魇。
清早醒来时，萧川不在。
“殿下一早出门，亲自去英将军府上送年礼了。”豆蔻帮弈宁打起帐幔。
是了，那日出事，没能顾上给顾清秋的年礼，她这两日也着实打不起精神，顾清秋前日来看她，正好赶上她睡着，也没说上话。
“丁香可好些了？”弈宁自拥着被褥坐了起来，昨夜无梦，她感觉身子轻松了不少，只还有些恹恹的。
豆蔻拿了要穿的衣裳过来，道：“好些了，说是昨晚吃了东西都没那么想吐了。只秦统领一有时间就去我们那屋子外头守着，丁香姐姐却是不肯见他。”她与丁香住一间屋子，秦风守在外头，这两日她出入都有些不方便了。
“唉！”弈宁叹了口气。
豆蔻也不多问，只专心地替弈宁穿着衣裳，又轻声道：“昨夜殿下罚了秦统领和严护卫他们，说是要打军棍呢。”
不是豆蔻不心疼弈宁，实在是这事防不胜防，也不能全怪护卫们。万一因此就打了他们，岂不寒了众人的心，以后还有谁敢护卫王妃？
弈宁也是一惊，忙道：“已经打了么？”
豆蔻摇头：“未曾，殿下说是待他们伤养好了再打。”
弈宁松了一口气，那还好，尚且来得及。
“但是殿下出门前，让褚九去罗大人府上，将罗大人捆去衙署见他，那架势看着有些骇人。”豆蔻有些担心地道。
对此，弈宁却未置一词。
经此一事，她有些信不过罗续了，倒不是怨恨罗续劝她放乌日逐，这是大局，罗续的做法才是最理智正确的。可她就是觉得罗续内心真正效忠的人，似乎并不是萧川，没有什么证据和理由，她也说不上为什么，只是一种直觉。
对于这个人，弈宁觉得她还是不要插手，冷眼旁观再看看为好。
这几日一直不曾理事，府中杂事堆积如山，可萧川回来了，弈宁突然就什么都不想管了。
仿佛幼时生病，母亲不在身边时，她也会乖乖吃饭喝药，可母亲只要一出现，她就什么也不想了，只一味地偎在母亲身边，这也不肯那也不肯，矫情地让母亲无可奈何。
衙署里萧川刚看到站在书房外的罗续，这厢，顾清秋也跟着秋月进了启微堂的院门。
人自然是好好儿地自己走进来的，萧川瞥了褚九一眼，后者垂着脑袋不敢看他。殿下说让他捆了罗续来，且不知是不是说的气话，就罗续那性子，岂是个好说话的？肯任由他上绳子捆？
哎，王妃可快点好起来吧，殿下这边的差事这两日可真是没法儿当了！
罗续却不管褚九的暗自腹诽，照旧是一脸地似笑非笑，萧川看着他不动，他亦不动。
良久，萧川道：“罗衍之，西北十数年，你也该回去了。”
罗续垂眸轻笑：“原来殿下一早请了罗某来，是准备要收回给罗某吃饭的碗？”
萧川冷笑出声，道：“这些年，你端的是我萧川的碗，吃的却未必都是我西北的饭。罗衍之，你当真觉得一个七岁的孩子能担得起这大启的江山？”
萧川此言一出，一旁的褚九瞬间变了脸色，罗续脸上的表情却是纹丝未动。似是早就料到了萧川迟早会直接捅破这层纸，他扯起嘴角，笑了笑，道：“试试嘛，不试又怎知？当初殿下入西大营时，不是也只有八岁！”
萧川定定地看着他，道：“罗续，你给我听好了，我不许任何人拿任何事去逼迫王妃，即便是为了我，也不行。今次之事，虽是为了大局，但其中有多少是你的私心，你我心知肚明。”
罗续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地语气：“殿下何必动气呢？放乌日逐走，说到底是为了稳住西北局势，既然我的私心与大局不谋而合，又何必分的那么清楚呢？”
“更何况，殿下不是已经废了乌日逐了么？啧啧，杀人诛心！乌日逐受了这样的酷刑，定然一个字都不敢对人说，不光不敢说，他还得自己将那伤捂得严严实实的。真不愧是殿下，似这般阴狠毒辣的招儿，罗某就想不出来。”说着，他一拱手，竟真的正儿八经给萧川揖了一礼。
萧川冷冷看着他，道：“哼！罗衍之，我萧川是什么人，你很清楚。若再敢把主意打到王妃身上，本王倒也不介意亲手废了你。”
说罢，不再言语，径直入了书房，却又在门口停住，顿了顿，才道：“衍之，你曾经效忠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你所谓的大局却未必就是他想要的大局。”
罗续听得这句，脸“倏”地就阴沉了，木然地立在那里，再不复平日里的散漫。
待到萧川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内，他才重新扬起一个苦涩的笑，低声喃喃道：“我一定会替他实现他想要的大局。”
启微堂里，弈宁一脸震惊地看着顾清秋：“此话当真，皇太孙萧慡？可他不是才七岁？”
顾清秋镇定无比地剥着一颗福橘，道：“可不是！陛下这几年身子一向不好，如今太子殿下又殁了，多少人虎视眈眈呢！王家又岂会让这眼看就要到手的至尊之位落到旁人手中？”
“可王家虽势大，其他皇子的外家也并不全都是吃素的，放着这么多位成年皇子不立，却立一个年幼的皇太孙，朝中老臣未必答应吧？”弈宁问。
顾清秋略带讥讽地笑了笑：“可不是，如今听说这朝上为了立储之事吵得如同一锅粥呢！我估摸着就连谢老太傅此次都未必能置身事外。”
弈宁默然，自打她离京以来，祖父也来过书信，却甚少与她言及朝堂之事，长兄更是从未有只字片语寄来西北。
她又想到罗续，难不成他怕西北生乱，亦是因为立储一事？毕竟国赖长君，天下太平时一切尚有可能，而一个狼烟四起的江山又怎么可能交到一个孩子手中？
顾清秋见弈宁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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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起的精神似乎又落了下去，赶紧岔开话题，道：“嗐！管它那么多呢？反正任他们在京中闹翻了天，也闹不到咱们西北来。”说着，吃了手中最后一瓣橘子，又扒开一颗，道：“嗯，王妃这福橘可口，我近日吃什么都不香甜，这个倒是合我胃口。”
看她一颗接一颗地吃着，弈宁不禁有些替她牙疼。那福橘是前些日子，表兄秦离特地托人从蜀地送来的，说是今岁雨水多，福橘并不如往年甜，但好歹能尝个鲜。
弈宁只尝了一个就不肯再吃了，因着太酸，也不好送人，便放在外间，任由小丫鬟们吃着玩儿。现下，见顾清秋喜欢，弈宁赶紧吩咐让人全都装起来，等会儿给顾清秋带回去慢慢儿吃。
“王妃，您说这顾夫人会不会是有孕了啊？我记得年初，叶姨娘怀孕时就爱吃橘子。”秋月扶了弈宁出来送顾清秋，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道。
弈宁吃了一惊：“当真？我怎么不知？”
秋月点了点头，肯定地道：“是真的，那时候王妃刚接了赐婚的圣旨，忙得很。叶姨娘害喜吐得厉害，只想吃橘子，偏生又过了季节。整个府里，只有花娘的小厨房地窖里还收着一些，她的丫鬟还去咱们简竹轩讨了几颗回去呢！”
弈宁听了她的话，有些懵。按理说，顾清秋都已经生了两胎了，不至于连自己有孕了也不知道啊。不过，她又想起顾清秋一向大大咧咧的性子，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快，快遣人去追上顾夫人，让马车慢些，再去附近医馆请个有经验的老大夫去将军府替她诊脉。”弈宁忙回身吩咐一旁的婆子。
褚英在战场上，顾清秋这个时候有孕，若是因为疏忽大意出点什么事儿，让萧川日后怎么对褚英交代？
萧川一回来，就看见弈宁趴在榻上，侧头双手垫着自己的脸，一副呆呆愣愣、要睡不睡的模样。
“怎的了？”萧川揉揉她的发，低声问。
弈宁这才看到塌边坐着的萧川，犹豫了一下，道：“顾夫人可能有孕了。”
萧川一怔，顾清秋有孕？方才顾清秋是随他一道儿来的王府，他怎么没听说？再说了，顾清秋有孕，弈宁为何一脸愁容？
“顾清秋告诉你的？”
弈宁摇摇头：“秋月说的。”
萧川一头雾水，这都什么跟什么？看着弈宁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他蹙起眉，正预备喊丫鬟过来询问，就听得外面婆子报：“王妃，派去将军府的人回来了。”
弈宁一听，忙下了塌，让人进来。
回来的是弈宁从京中带来的二管事张有，他道：“回殿下、王妃，请了鹤年堂的老堂医去给顾夫人请的脉，老堂医说，的的确确已有近三个月的身孕了，只顾夫人自己竟然一点儿也不知。”
张有也是唏嘘不已，想着此前顾清秋在将军府门口下车时，那健步如飞的样子，他后来听到老堂医的话，都不由得一阵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