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来。”
陆铮话音刚落，程衍就松开了其中一只手，用右手的食指戳了下陆铮的脑袋。
“嗷——”程衍手劲儿不小，这一戳，让陆铮小声惊呼了出声。
她瞪大了双眼，没好气地拧了一把程衍的腰，换来了对方更大声的嚎叫。
程衍一蹦三尺高地往后退了两步，两只手捂住刚才陆铮拧过的地方，睁着两只圆润的眼睛瞪着陆铮。
虽说是瞪，但眼底却一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
程衍撅着嘴，不满道，“你就满嘴跑火车，我上周末说想你了，想见你的时候你怎么说的？”
陆铮眨了眨眼。
程衍走向陆铮，拉起陆铮的手，绘声绘色地表演了起来，“你说——噢，等你忙完来找我的时候，都得晚上八点了，那你回市里就来不及了，很可能赶不上末班车了，对吧？”
闻言，陆铮轻笑了一声，“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上周末，陆铮正在忙着给程衍挑蛋糕，为了保证他生日当天不出现差错——当然，陆铮指的是蛋糕上那个用翻糖塑成的小狗——她还特意去蛋糕店考察了一下。
得到陆铮肯定的答复，程衍学着她也哼了一声，“我也很想你。”
程衍顿了顿，声音里有些惆怅，“陆铮，我觉得我完了。”
他一把拉过陆铮，再次将她抱在怀中。
陆铮：“怎么了？”
“要不然我把你套在麻袋里带走吧？”程衍的声音闷闷的，“我不敢去想，我要有两年见不到你……”
程衍下意识的话语，无意间将陆铮从两人间轻松闲适的气氛中拉了出来。
她猛然想起了，自己今天来找程衍的目的。
陆铮默默地垂下了眼眸。
但程衍似乎并不满意陆铮的反应，他紧了紧双臂，哼唧道，“陆铮！”
陆铮：“嗯？”
“……”陆铮的愣神让程衍感觉一股气涌了上来，堵在了他的嗓子眼。
好半晌，他才闷声闷气地说，“我不想理你了。”
“好啦。”陆铮一边笑着，一边拍了拍程衍的后背，连陆铮自己都没察觉到，她不经意间沉下来的语调，“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程衍这才从哼哼唧唧的撒娇状态挺直了腰背，“怎么了？”
陆铮思忖了片刻，说，“我要回沂宁市一趟。”
在程衍逐渐蹙起的眉心中，陆铮接着说，“我爸爸生病了，需要我回去帮忙一下。”
笑意僵在了程衍的嘴角，“严重吗？”
“问题应该不大。”陆铮强颜欢笑道，“我妈弄不明白医院的这些手续，我回去帮她一下，很快就能回来的。”
“我和你一起回去。”
说着，程衍就拿出手机，“你买的什么时间的航班？今晚的吗？”
陆铮在程衍解开锁屏的时候，按住了他的手。
陆铮摇了摇头，“程衍，我自己一个人回去就可以了。”
就在程衍的拒绝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陆铮又补充道，
“你现在在学校里参加的项目，临近毕业了，不是正忙着交接和收尾吗？你们学校的毕业答辩也还没开始吧？而且你出国的准备也还没有都弄完整，不是吗？”
陆铮太了解程衍现在的情况了。
他忙得团团转——如果陆铮不主动告诉程衍自己要回沂宁市，忙碌的程衍或许都不会知道。
程衍：“……”
他总觉得陆铮有些变了，不再是他记忆中那个唯唯诺诺的少女了。
陆铮说得实在有理有据，让程衍无法拒绝。
见程衍沉默着，陆铮知道自己成功了。
“你瞧瞧，你的黑眼圈都快到下巴了。”
她放缓了语调，特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一些，“等我忙完了我就回来，我肯定能在你生日之前回来，陪你过生日，好不好？”
“哪有那么夸张……”
……
陆铮坐着红眼航班，抵达沂宁市的时候，是深夜十一点。
在从沂宁市的机场辗转回到家，时间来到了十二点，已经不适合去医院了。
所以，陆铮先回了趟家。
晏霞留在了病房内陪床，家里只剩下了王桂帆一人。
陆铮原以为这个时间王桂帆早就睡了，她轻手轻脚地将行李箱拎进了屋子，简单洗漱后打算先睡一觉，却发现王桂帆没睡——
王桂帆就那样坐在自己的铁床上。
陆铮本来并没有注意到王桂帆，但当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灯光无意间途径王桂帆的床铺时，陆铮突然发现呆呆坐着的她。
“奶奶？”
陆铮轻声用方言唤了一声。
王桂帆没有反应。
王桂帆的样子有些奇怪。
她整个人呆坐在铁床上，背靠着身后的墙壁，那两个枯瘦的脚掌，正踩着多余出来的蚊帐。
陆铮打开灯的时候，刺眼的光线在瞬间充斥了阴暗的卧室。
王桂帆这才回过神来，“铮铮回来了？去医院看过你爸了没有？”
王桂帆的声音有些沙哑，苍老的面庞此刻显得无助极了。
她转动着浑浊的眼球，在刺眼的光线下，那充斥着绝望的目光，直直地照进了陆铮的眼中。
陆铮下意识地吞咽了下口水，却发现自己的口腔也是干涩无比，
“还没有，明天早上去。”
“噢……”王桂帆轻轻地应了一声，又没说话了。
陆铮见状，也不想再多说些什么，她关掉了卧室的灯，躺了下来。
这个熟悉的卧室，熟悉的一个床位，却让陆铮辗转反侧。
未知遍布她的未来。
在黑暗中，陆铮听见王桂帆的铁架子床上发出了细细簌簌的动静。
许久，陆铮听见了一声掀动被子的“噗”声，王桂帆的声音在黑暗中再度响起，“你爸会没事的对吗？”
陆铮翻了个身。
王桂帆又重复了一遍，“你爸会没事的，对不对？”
陆铮听见，自己叹了口气，她盯着泛着冷色的天花板，轻声说，“我不知道。”
她又重复了一遍，“我真的不知道。”
……
“医生怎么跟你说的啊！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啊！”
陆铮还没走到病房门口，她就听见了陆文康的咆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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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随其后的，是晏霞嘟嘟囔囔的声音，“刚才医生不是在这里和我们一起说的吗……我记不住，我就想着先问问你。你发什么脾气啊，你不知道我一会儿去问医生不就好了。”
陆文康用方言斥责晏霞的声音愈发大了，就好像他声音越大，就越占理一般，
“你这人没文化，真的什么事情都做不清楚，就这么简单的事情还要问几遍才懂？！”
“你小声点，还在病房呢。”
“你这时候知道丢人了！我还以为你这人不知羞耻呢！”
陆铮准备进门的脚步停了下来，病房的门大开着，她站在了墙边，不让自己被病房里的人看见。
但就在这时，一个推着病床的护工在陆铮的身后喊道，“让一下，让一下，别挡在门口。”
闻言，陆铮只好侧身让护工先过。
而脚下的步子一迈，也成功让陆铮被病房内的人看见了。
本来一个陌生人的到来，并不会引起多少人的关注。
但陆文康阴阳怪气的声音，成功让所有人的目光移到了陆铮的身上——
陆文康似乎并不诧异，那个自己明令禁止的女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勾了勾唇角，笑道，
“正好，你宝贝女儿来了，来来来——让你女儿看看你多蠢。”
陆文康话音落下的瞬间，病房内几个人的目光就像针一般扎在了陆铮的身上。
陆铮觉得自己的脚腕上似乎拴上了千斤的负重，寸步难行。
晏霞疲倦浑浊的双眸，在看见陆铮的刹那，闪过一丝清明。
晏霞连忙走到陆铮的身边，柔和的目光上上下下地将陆铮扫了一个遍，就好像在检查她的珍宝有没有受到磕碰而损坏。
陆铮深吸了一口气，淡淡地瞥了一眼从自己进门起目光就一直黏在自己身上的陆文康，转头对晏霞开口道，
“妈，我和你一起去办手续。”
“好，好。”晏霞连连点头，“一会儿你再去找一下医生，他们之前和我说的什么病情，我……我都听不懂。”
“切——”陆文康刻薄的嘴又开了，“说了你没读书……”
但这一回，陆铮打断了他，“好像你看了两本书，也没有比我妈懂多少。”
陆文康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但就在他即将爆发之际，陆铮带着晏霞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
……
处理完手续以后，已经快到午饭点了。
陆铮坐在了医生的办公室内，仿佛听了一场盛大的天书——
她只能从医生的各种解释当中，提取了几个自己能够知道的名词——“冠心病”。
医生还在说着，“你爸爸这个冠心病应该是有家族遗传病史的，现在他这个情况最好还是动手术。”
“遗传病史？”陆铮小声地复述了一遍。
医生点了点头，“对。”
“医生这不对。”
陆铮有些惊慌地补充道，“我家里应该是没有这个病史的，我奶奶现在身体还很健康，不应该会有这个病的……”
“那你爷爷呢？”
医生的一句话，让陆铮如坠冰窟——
是啊，爷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