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第 57 章
    五皇子下手着实凶狠,李梵的书房烧得只剩下几根梁木撑着。

    住的那院子被火燎去了半截屋顶,屋门烧得黢黑,稍稍推门进去看一眼,家徒四壁,两眼一黑呐。

    房阿娘脸上粘着的灰黑还未洗干净,耳边一撮散下的头发被烧焦卷曲,衣服上更是大片的碳黑,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滑稽。见到主人家全回来了,她有些手足无措,站在那十分拘谨,只在李梵视线扫来的时候,干笑两声。

    觉缘的惨样与她不相上下,唯一可比较的就是,那颗锃亮的脑袋此刻全是灰黑,整个人像是刚挖煤回来的。

    一身黢黑。

    见是他们回来,当即张嘴就是骂骂咧咧,“今日真不知道是哪个鬼滑头的死东西,往你府邸丢火把,待我抓到他,非把他一节一节打碎成渣。贫僧从未见过这样明目张胆的谋杀,要不是那烟给我呛醒了,恐怕我今日也是要交代在你院里。什么弑父杀母的深仇大恨,专挑我屋里丢火把,给我熏得那叫一个火大!”

    是了,李梵院里靠着最右边的屋子是给觉缘住的,五皇子命人丢火把,正巧有一个丢进了李梵的院里,正中觉缘的屋脚。

    “咳咳——”李梵轻咳两声,抬手摸了摸鼻子。

    听他出声,觉缘才睁着那不显眼的眼睛看他,猛地一拍大腿,一点也不顾忌,举着两只黢黑的手捧住李梵的脸。

    “呀!我嘞个乖乖!你小子脸上怎么有这么大个巴掌印!你小子也遭仇家打骂了?”

    李梵:“……”

    觉缘的双手此刻如同印章,按哪黑哪,放开李梵的时候,他脸上多了两个黑掌印,几乎囊括全脸。

    “呀,我嘞个乖乖,为师忘了手上的脏污,给你白俊的小脸抹得黢黑。”

    楼樯没眼力劲地举着手里的笔册,挤到李梵跟前。

    尉迟嫣本以为他会说什么,没想到他更为炸裂,翻开书记册,提笔就写。

    “书房与院子被烧得渣也不剩,觉缘师傅死里逃生,喜极而泣之下,拉着殿下一同感受劫后余生的喜悦。故,殿下如同锅灰里打滚,一身黢黑。”

    李梵:“……”

    觉缘:“……”

    尉迟嫣:“……呃…”

    “皇子妃也甚是开心。”末了,他还要补上一句尉迟嫣的立场。

    尉迟嫣:“……”他毁谤我啊!

    许邡单手摩挲着下巴,瞅了几人一眼,皱眉道:“他们,这也不像是高兴啊。咋,你的识人心绝技失效了?”

    “没有啊,被杜绝使用了。”楼樯写边说:“皇子妃不相信我是后天学的,所以,我决定放弃这项绝技。”

    尉迟嫣算得上是躺枪了。

    “啧啧啧。”许邡一阵摇头,看了一眼烧得面目全非的书房,再看看家徒四壁的卧房,“哎,阿巳,你真是流年不利,碰上这一群没脑子的兄弟……呃……”

    他好像意识到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紧急收声,顿了顿才继续圆话,“当然,我除外。”

    李梵闻言嘴角都抽了抽,这话可真废话啊!

    “瞧瞧这手下不留情的结果,直接给阿巳烧成了家徒四壁。得亏阿巳是皇子啊,这要是寻常人家百姓,一年的辛苦劳作,全都付之东流了。此行此举,实在可恶至极,等陛下发落他之后,你带人去抄他家,抢些值钱的好东西当了银钱,就用做修缮房屋的补偿刚刚好。”

    他继续喋喋不休,“正好补上府上的亏空,记得多抢点,只抢值钱的玩意儿。”

    李梵:“…我是土匪吗?”

    “你不是啊。”许邡义正言辞,“但现在,你可以是。”

    李梵:“……”

    尉迟嫣皱着脸,“虽说话糙理不糙,但你这也太糙了吧?”

    “什么?!”觉缘怒呵一声,嫉恶如仇般看向李梵,“你小子要去当土匪?!那为师我只能替天行道,今日就除去你这个祸害,保天下太平!”

    “李长平!你站在那,受死!”他不由分说,当即平地一跳,就要一手肘撞李梵天灵盖上。

    许邡见他动真格,当即拽了李梵后腰一把,将人拽离觉缘的攻击范围。

    “我嘞个乖乖,觉缘师傅您来真的!”楼樯惊愕。

    “贫僧说一不二,今日就在此清理门户!”说罢,觉缘当真下手狠辣,丝毫情面都不讲,招招致命。

    四人混战一触即发。

    房阿娘本是无措的,但看几人一言不合就打起来。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错,登时一拍大腿,想要冲去劝架。

    不成想,尉迟嫣和沛儿一左一右地拉住她,特地将她拉远了不少,围观四人混战。

    “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尉迟嫣:“房阿娘,稍安勿躁。觉缘师傅在府上受了气,阿巳在外边也受了不小的气。有另外两人看顾着,不会出什么意外,放心坐会儿吧。”

    沛儿叭叭附和,“是啊是啊,娘,你看觉缘师傅哪会真的打伤殿下,不过是有气没地儿撒,所以这会儿找借口出气呐!”

    被二人拉扯着坐得老远,直接快到尉迟嫣院子外边了,三人找了一块顺眼的地方,席地而坐。

    房阿娘这才注意到尉迟嫣十指间缠裹的层层纱布。

    “小姐,您这手是怎么了?!”她声音里的急切真真实实,“怎么今儿个出门一趟回来,您伤了,殿下也伤了?!”

    尉迟嫣长叹一口气,愁眉不展道:“哎,房阿娘,此事说来话长。”

    “这是在尉迟府上伤的?”房阿娘也是一想就通,“这是夫人做的?她怎么如此狠心,即便您不是她亲生的,她又何必下如此狠手啊!”

    “今日回府,夫人就等着殿下和大小姐都走了之后,便对小姐下了毒手。幸好平西侯府的世子爷来府上拜访,小姐这伤才能及时治疗。不然等到现在,只怕是双手已经红肿的不成样子,疼得愈发厉害。”

    沛儿愤愤不平道:“夫人就算再不喜欢小姐,也不能下如此毒手啊。好歹小姐从小到大都尊称她一声夫人的,她为何舍不得仁慈一些?不过,小姐也是因祸得福,得了平西侯夫人与丽贵妃娘娘的青睐。现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啊?今日是碰上大人物了?”房阿娘惊愕不已。

    “外面如今传的沸沸扬扬,太子死于青枫楼,期间五皇子在府上纵火行凶。幸得二皇子及时出现,将五皇子绑去了青枫楼,不然今日府上怕是要烧个精光。”

    尉迟嫣怅然,“我因为受伤被拘在平西侯府休息,但实在担心殿下,便求了侯夫人准许我去找殿下。侯夫人许是见我可怜,就同意我此举,她说明日来见我时,我需得好上许多才成。原以为去找殿下的路上能顺遂些,却不想撞上皇后仪仗,险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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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不得已只能稍作停留,等着皇后的仪仗走远了,才敢去找殿下。不成想,皇后冤枉殿下谋害太子,势必要将殿下除之而后快。”

    “啊?”房阿娘心中大骇,“那殿下脸上的伤,也是皇后打得吗?”

    “嗯嗯,殿下也是遭了无妄之灾,府邸被五皇子纵火焚烧不说,就连太子的死都被皇后一句话扣在了头上,半分解释的余地都不给。”沛儿愤懑道:“阿娘,您是不知道,若是没有二皇子和丽贵妃在,说不定殿下真的就背了这黑锅,皇子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得跟着遭殃了。”

    “啊?”房阿娘被唬得一愣一愣的,“那后来怎么样了?”

    “好在二皇子竭力要护着殿下,丽贵妃恰巧赶来,替殿下出了头,将皇后以及太子的尸体、五皇子都处理妥当了。”尉迟嫣解释道:“殿下说,这位丽贵妃是母妃还在世时,就感情深厚的姐妹。早些年受人挑拨离间,便不与殿下亲近了。如今拾起关系亲近一些,总觉得还是有些不大适应的。不过,贵妃娘娘还是挂念着殿下,她和我说,若是得了空,可以去宫中找她,聊些闲暇时的家常话便好。”

    “好人呐,丽贵妃娘娘可真是好人。”房阿娘听她说了这么多,虽然心情复杂,但因为本质是心地善良淳朴的人家,直言丽贵妃是顶好的人。

    她说着,忍不住抬手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可是擦完脸上更黑了。

    这本是滑稽好笑的一幕,可是尉迟嫣却是半点也笑不出来。

    因为在她眼中,房阿娘成为了无数因国家内争外战而流离失所的贫苦的百姓、奔走的难民、占山为匪,落草为寇的能人异士。

    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因为战争带来的痛苦不可磨灭。

    没有合身漂亮的衣服,没有整洁干净的仪容,没有美味可口的食物,没有甘甜解渴的干净水源。

    这是一念之差的现实。

    因为战争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

    平头百姓如同蝼蚁一般,一辈子碌碌无为,生杀大权永远掌握在上位者的手中,永远没有反抗的权力,身上永远被扣着“低贱”二字,没有人权。

    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

    因为至高无上的权力决定一切。

    好的领导者是得百姓拥戴的,一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却没有什么人能做到民贵君轻的地步,因为在他们眼中,黎民百姓是不配的。

    这是不可磨灭的真理。

    可取之用民,用之于民是前人留下的最诚恳的忠告。

    没人喜欢战争,可是战争往往起源于争夺地盘、权力、物资,以及财富。

    李梵演得很好,他如果能继续演下去的话,那是最好的。

    尉迟嫣心想:即便他是个反派,但如果他能做到无愧于百姓的话,那么他凭什么不能坐上那个位置。

    既然于后世,他该受万世唾骂的话,那忠于眼前便好。

    她会让李梵这个不合格的反派,一步一步走向合格。

    砰地一声,惊回她的思绪,顺着声音抬眸看去,李梵不知何时被觉缘一脚踹飞,就重重砸在距离三人七八步的地方,激起一层重重的灰。

    那一刻许是砸得太彻底干脆,尉迟嫣一时没有立即反应过来奔至李梵身边查看。

    却听,不知是何人突然大喊了一声,“殿下,断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