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枝杈上恼人的蝉鸣好似永不止息,谢辞敛着眉,看到灶房的门扉就近在眼前,里头黑洞洞的,寂静仿如死地。
他扶住门框,因跑得太快而急喘了口气,抬眼望向屋内。
沈微霜果然不见了。
他闭了闭眼,而后再睁开,那双形状漂亮的眸子中映出室内一片狼藉。
蜿蜒扭曲的纸质脖颈尚未全部炸裂开来,还剩下一大半瘫软在地,倒映在少年比夜色更为幽深的眼底,像是一条银白的洪流。
他看到似是因为某种炸裂而掀翻在地的锅碗瓢盆,看到地面上细小的淡青色纸片碎屑,看到断裂的发丝,看到洒落在地,已然冷却的汤汁,那上面漂浮着黑浊的蛋花,也漂浮着如细尘般洒下的莹白月光。
也看到滚落在灶台边,那支极为眼熟的木簪。
白日里,这簪子还安稳地扎在沈微霜发上,衬得女人一头如云青丝愈发乌亮。
谢辞跨入门。
他布下的禁制还在,这意味着沈微霜应当不是被他人闯入此地带走的,极有可能是自己离开了。但房中这般情景,离开前应该是遭遇了危险。
她是自愿离开的,还是被迫离开的?现在情况如何?会不会受伤?
手上的红绳没有动静,要么是沈微霜不曾拉动过它,要么是红绳的牵引性被某种东西屏蔽了。
他想起方才那个叫洛言的少女,一个大宗门出来的弟子,会不会随身携带着屏蔽感应或定位的法器?
……他不应该跟那女的纠缠那么久。
谢辞两三步迈过地上长长的脖颈,在灶台旁蹲下身来。
他目光所及之处是一朵枯萎的,覆盖在地面上的纸花,根茎处断口光滑干脆,不远处散落着一把银剪子和一根孤零零的木筷。
淡青色的纸花触感极似人皮,只是冰冷地如同野外的雪,谢辞拾起它,少年分明的指节抵在距离花最近的一部分根茎上,将它的另一面向上翻起。
一张藏在层层花瓣之后的,闭着眼睛的惨白人脸。
纸灵的再生术?
谢辞辨认出来,随手将明显已经死了的人脸丢下,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
他没看到该有的另一张原本的脸。
撕裂的纸屑泛着惨白的死色,一小片一小片地散落在冰冷地面上,谢辞的目光在其上停留一瞬,微微蹙起眉来。
自爆了。
当时情况已经到了需要这纸灵自爆的地步了吗?那沈微霜呢?自爆时她还在这里吗?有没有被爆炸波及到?
哪怕清楚这时候需要冷静,谢辞还是不可抑制地烦躁起来。
他呼出一口气,拾起那根木簪,而后站起身,鞋底在地上那张枯萎的人脸上碾了碾,纸花的花瓣被碾皱,人脸蜷曲破碎开来。
他师娘应当是进入了某个被设了禁制的地方,他仅靠腕上的红绳感应不到她现下的位置。
真是个废物东西。
屋子里看上去已经没了其他线索,那便只能查查这纸灵的来处了。
谢辞抬手,瘫软在地的细长脖颈便自动朝他飞来,他轻轻一抓,五指在淡青色的纸上留下几个凹陷。
少年指尖冒出极细微的火焰。
那火焰摇摇曳曳,在微冷的夜风中似是随时便要熄灭,纸灵长而中空的脖子被笼在微弱的火舌中,竟不似遇到寻常火焰般被瞬间点燃,反而显出某种相安无事的平和来。
他微阖起眼眸,火苗不断地窜动,脖颈不见有半分损伤,却有簌簌的灰烬落下。
果然是在那座山上。
谢辞得了结果,指尖火焰一收,半截脖颈失了支撑,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他向外走去。
哒。哒。哒。
长靴踏在地面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与之混杂的只有声声蝉鸣和窗外枝叶的飒飒声。
足音逐渐远去,在谢辞迈出门扉的前一步,毫无征兆地消失。
谢辞回过身。
少年精致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锋利的眉梢微挑,眸子微微眯起了,里头漾着若有所思的光。
“……装得还挺像样,差点让你躲过去。”几息后,他似是有些戏谑地笑了。
他调转脚步反身回屋。
“跟着人学到了个狡兔三窟,可惜邪灵就是邪灵,脑子还是不太好使。”
长靴踏地声如同催命魂音,谢辞来到方才的位置,蹲下身,一手揪起无声寂静的脖颈,另只手于脖颈开口处向下一扒,刺啦!
极为刺耳的撕扯声响彻灶房,那细长的脖子被极大的力道扯成两半,中空的脖颈向两侧摊开,露出里头正在微弱挣扎的东西来。
那幅度极为细微的,几乎叫人看不出是在活动挣扎的物体,正是一张看不出五官的脸。
那脸只有巴掌大,被蜷成半卷状塞在脖颈中,面上几乎是一片空白,只有微微的凸起,似乎在象征应该存在的五官。
谢辞盯着它,笑了一声。
唇角勾起便转瞬落下,惑人的笑意尚未散去,骇人的狠厉便已然显露而出。
“离了共生灵还能活下来,为了塑这一身费了不少力气吧?可惜看你这勉强的样,马上也要死了啊。”
他将那张脸扯下来,握在掌中揉捏了一番,少年五指修长好看,一会将脸卷起来,卷成一指长的柱形,一会按最为朴素的步骤将脸折成不太标准的千纸鹤。
“在等我以外的人么?”谢辞语气有些恶劣,“可惜这儿除了我,不会再有人来了。”
这纸灵虚弱得连形都化不出来了,居然还在想着等救兵来救它,真是蠢得可爱。
“想要活么?”
谢辞话是这样问,掌中已经冒出了星点灵力,一路传送到纸灵体内。
受到他灵力的滋养,不过几息时间,那张脸上就产生了动静,凸出的部分微微蠕动着,逐渐长出了诡异的五官。
谢辞看着自己折的这只纸鹤底部缓缓长出嘴巴,站起身,随手将它塞进袖子里。
“走吧,送你回老巢去。”
他不再停留,最后看了一眼屋内,迈步走出去。
那纸灵汲取他灵力后便恢复了些生气,在他袖中待得很是乖巧,谢辞走出屋,迎面夜风吹了一头一脸,他心中有一股散不去的燥意,长风灌满他的袍袖,少年捏了捏袖中纸灵。
“嘴长完了吧。”他抬头望向远处的天山,对纸灵道。
“说说见到她之后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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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事情,别给我动歪脑筋,否则,”他笑了声,“否则就撕了你,给我师娘折纸星星。”
***
“在看什么?”
无垠夜色下,一身红裳的少女缓步行来,脚下踏着山巅的层云,起伏的山峦拥在身侧,丝缕月华落在她身上,衬得少女眉目高洁出尘,恍如月下仙人。
她缓缓行进了,一双灵光隐现的女式长靴踏在山峰的实地上,石头山寸草不生,她转过身,面向北方。
那座小镇的方向。
她站在山巅,整座天山山脉的主峰,其下景色——无论是缓缓涌动的流云,微小若棋子的镇中房屋,匍匐在院门的黄狗,还是无尽远处,华灯粲然的皇城,全部在她脚下,一览无余。
她身边站着一位青年。
青袍缓带,眉眼清雅,亭亭如修竹,温润如春水。
倘若沈微霜在这里,定能认出这人便是她在那玉石铺子里遇见的年轻男人,那自称是受兵灾所迫前来避难的掌柜远亲。
燕仇。
“夜观天象。”
青年仰着头,微光流转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望向空中广袤星汉。
“星渚月斜珠露重……”他低声念了句,语调轻缓,尾音散在浓稠的夜色里。
银河流水亦东西啊。
星星?骆颜蹙眉抬头看,风吹起她的长发,一头青丝竟有些凌乱。
她面色不佳。
“观什么象?凡界天道不显,你若有这闲心,不若去帮帮他们早些开启通道,回去后昆仑的天有的你观的。”
两人身后不远的地方,几个身着青衣的年轻人正在忙忙碌碌着什么,看那架势,是在布置阵法。
阵法呈圆环状,繁杂符文的中心,正正摆着谢辞抛出的那只琉璃小瓶,淡红色液体沉淀在瓶底,其中光华流动,如同一只红色的眼睛。
燕仇摇摇头,笑得有些无奈。
“师妹,静心静气。”
少女撇撇嘴,娇憨的面容上仍带了几丝嗔怒。
“不过是被摆了一道,你若气不过,回去杀了那人便是,”燕仇淡淡道,“昆仑不缺一位新弟子。”
“何况那瓶子里附了道术法,自你得了它一直到术法生效,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你竟丝毫未曾察觉,师妹,若要让掌门知道此事,你该挨罚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这事骆颜便要发怒。
“我好心去收他进门,你说那人态度不好便罢了,炸我作什么?”
“明日他真敢来,我定要他好看!”她咬牙切齿地说完,话锋一转,语调蓦然降下来,“那术法不仅是附在瓶子上,燕仇,若那么简单,我不会察觉不了。”
“那瓶子里的东西有意识,我怀疑是它刻意将其隐匿了。”
少女声音幽沉,燕仇静静地听,唇畔带着一缕春风般的笑意。
“无碍,”他道,“不管有没有意识,明日它都将是死物。”
他抬头,最后望了夜空中的星子一眼。
玉沙万顷,星悬玉李,涌散的光辉在他看来犹如萤火,也如她抬眼时盈盈的眸光。
仙界没有星星,只有亘古不变的天道残晖。
就等那个人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