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霜没有理他。
这话听听就得了,换副皮囊掩人耳目或许是部分原因,但绝不会是主要原因,否则她最开始问他时这人就不会什么都不说。
“这里。”
谢辞将她引到一棵枯树旁,途中经过那块据说谢辞儿时躲藏过的巨石,石块背面不受光照,爬满了青褐色的潮湿苔藓,一股呛人的草叶味扑面而来。
枯树根系深深扎在山体裂开的缝隙中,谢辞两三步跨到前方,半蹲下来,抬头望着她。
“师娘,闭上眼。”
男人方才没有等到她的回应,此刻声音还带了些忐忑,沈微霜看他一眼,缓缓阖上睫帘。
此时日头已经高升,大片暖阳撒下来,视野被融成一片灿灿的金。
风吹动她的长发,沈微霜听到有什么东西刺入大地的声音。
那是极为奇异的噼啪声,听起来很像雨点砸落的音调,只是比之更为尖锐,传入耳中时,甚至叫她错觉其中夹杂了人的凄厉惨叫。
这种声音长久地持续着,沈微霜闭着眼,察觉到有某种柔软暖和的团状物质靠近了自己的耳畔,小心翼翼地扒拉上来,似乎想要替她捂住耳朵。
她侧过脸,伸手将它扯了下去。
软绵绵仿若无物的一团,带着些许的温热,被扯下去后在她手心慢腾腾地蠕动两下,几息后便缓缓消散了。
耳畔还是尖锐的噼啪声,谢辞没有吭声。
沈微霜不自觉地笑了一下,感到心头的愠意在缓缓消散,她阖眼思索着,然后开口。
“你杀了他,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她顿了顿,继续道,“比如——他们能不能用某些秘法追踪到你?”
女人的声音轻而和缓,几乎要被淹没在萦绕了山间的刺耳噪音中,谢辞颤了颤眼睫,抬起头来。
他轻按在石块上的手掌沾了尘土,还有些灰白色的粉末碎屑。
线条凌厉的指节间松松握着一根白骨。
那根白骨陈旧瘦削,明显曾经属于人类,半截插入地缝中,半截处于谢辞手心,此时被他轻轻一拔,如同拔一根松土中的小树枝般,被迫脱离了久待的山体。
风化变脆的骨头碎片簌簌脱落下来。
头部略显粗大,中间窄小瘦长,这是一根人类的腿骨。
啪的一声轻响,男人松开五指,随意地将它丢在身旁。
他的姜黄色僧袍边,零零散散地堆叠着许多块如此类的骨头,或大或小或长或短,在璀璨的日光下泛着浑浊的金芒。
比白骨更显眼的,是谢辞脚下逐渐显出行迹的圆形环阵,被深深烙入山体的印记复杂繁琐,镌刻着仿佛蕴含了无尽奥妙的符文,整体呈现出一个巨大的圆形,神秘而古朴。
阵法表面上覆盖着早已看不出颜色与样式的衣物,混杂了湿润的尘泥,与白骨一样被风化得几乎失去了原样。
风吹动衣物,一只乌黑的多足长虫自堆叠的袍袖中缓缓钻出,谢辞闻到沈微霜身上清幽的药香。
“他们做不到的,师娘,不必担心。”
女人的口吻中已经寻不见怒意,他心里松下一口气,扯下地缝上另一根插着的骨头,横在掌中转了几圈,颇有闲情地逗了逗已经爬出一段距离的长虫。
那长相丑陋的虫子被他挑得翻了个身,黑壳上的泥土窸窸窣窣落下来,密密麻麻的细足在空中不断踢蹬。
沈微霜蹙起眉。
她不太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单纯猜测万法卫可能会有追踪凶手的秘法,但眼下谢辞让她放心,她也只能暂且搁下心中的忧虑。
罢了罢了,反正杀都已经杀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她想,随即听见某种异常熟悉的声音。
大地中极为尖锐的噼啪声仍在持续着,她能从中捕捉到微弱得几乎消失的碎小窸窣声,着实是被无数个吵扰到失眠的夜晚锻炼出来的第六感作祟。
“阿辞,”她拧眉问,几乎就要睁开眼睛,“你在干什么?”
谢辞动作一顿。
有那么一瞬间,他与在地上挣扎着的长虫面面相觑,细长的骨头抵着节肢动物的胸腹,除开手中工具不同,肆意戏耍的举动与他八九岁时几乎无异。
若要让沈微霜瞧见,必然会说他是个长不大的孩童了。
咔嚓。
谢辞默然,手中白骨将长虫一挑,那乌漆嘛黑的虫子便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飞往了山头的另一端。
他看着那虫子消失不见,这才眨眨眼,干巴巴道:“没什么,师娘,尘封多年的阵法重启,自然会发出这声音,您忍忍,很快就好了。”
是吗?沈微霜疑惑。
那种刺耳的,极似雨水滴落声的噼啪声的确可能是阵法重启的响动,可她分明听到了虫子爬动的簌簌声。
镇中多蚊虫,特别是潮湿的雨季,沈微霜夜里浅眠,对这些响动格外敏感,她不应该听错才是。
可如今想来,似乎也的确不甚明显,她纠结地回忆,越回忆越觉得自己是幻听了。
“……是这样,那应当是我听错了,”她眉心缓缓松懈下来,释然道,“方才我乍一听,倒是与你儿时瞎玩闹的声音有些相似。”
那时谢辞年岁尚小,喜欢将家里的蚊虫玩弄至死,沈微霜时常感到理解不能。
谢辞干笑一声。
“你现下在做什么?”沈微霜很快放下了方才的怀疑,略带好奇地问。
谢辞巴不得跳过这个话题,闻言很快道:“传送阵尘封太久,我正在尝试激活它,您小心些,不要睁眼,到时候的光可能会有些猛烈。”
沈微霜点头,眸子闭得更紧了些,长而密的睫毛帘子在雪肌上投下阴影,谢辞轻笑了声。
这声轻微的笑被淹没在阵法重启的噼啪声中,沈微霜未曾听见。
他师娘真好骗。谢辞想,随意将手中骨头丢在地上。
雨水刺入大地般的噼啪声逐渐削弱,男人脚下的白骨也已经累累。
传送阵覆盖着的地表上坑坑洼洼,那些随着阵法一同浮现而上的森森白骨已经尽皆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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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辞拔去,衣物也被拂到一旁。
谢辞低头看了一眼,漂亮的眸子中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平静得仿佛静林深潭。
他其实不算完全欺骗了沈微霜,只是隐瞒了一些事。
这里的传送阵的确尘封多年,自他六岁闯入之后就再也没被启动过,那些噼里啪啦的轰鸣声也的确是他输入的灵力对阵法产生冲击,从而促使它的逐渐醒来。
但他不止做了这些事。
他在此收殓故人骸骨,让沈微霜闭眼,只是不想叫她看见此事。
毕竟不是什么好东西,叫他师娘看见也只会污了她的眼睛。谢辞慢悠悠地想,微微眯起的瞳眸中好似蒙了层深夜的雪雾。
他在此奔逃的那晚,视野中也侵满了望不透的雪雾。
身后有一支五人的小队,举着微弱的火把,一边咒骂一边追着脚印寻他。
那五人最后被他坑杀了两个,那不是他第一次杀人,但他仍记得当时那两人脸上震惊的神情,那时他以为这就是人一生中最后的表情,后来杀得多了,就知道将死之人的表情还会依次递进,譬如震惊之后的恐惧、哀求、绝望、愤怒,诸如此类,只是那晚的两人死的太快,大雪将他们扭曲的五官永远冻结。
那两人的骨头居然没被狗叼走,而是随着传送者的沉寂一起沉入了地下。也怪他们自己运气不好,谁让那支商队恰好只派了五人来追他,而他们又恰好落了单呢。
有一点他没告诉沈微霜,要激活传送阵法,除了灵石和灵力,还有第三种法子。
人肉血祭。
那两个死人倒在此地,尚还温热流动的血液涌出,浸透了这小小的一方土地,深埋在山体中的阵法被血液唤醒,自动吞吃两人新鲜的身体,那两人的身躯渐渐干瘪下去,直至只剩下两架完整的骸骨和粗布衣物。
然后他看到那匍匐于地表的,古朴的繁复符文缓缓亮起。
那冷冷的幽光停留在他眼底,直至他被剩下三人抓回去,也久久不曾消散。
后来当然是被罚了,与其说是罚,不如说是往死里打,他命大没死成,没两天便被谢章买回去,遇见了沈微霜。
谢辞转眼注视着阖眸站在他身前的女人。
纤细的睫毛微微颤抖,像是那晚他跑累了躲在树下,枯枝上簌簌飘落的雪片。
他抬眼,那雪便飘进他的眸底,眨眨眼睛,便化作小小的一滴雪水,窝在他酸疼的眼眶里,是甘甜的。
阵法重启的轰鸣声渐渐隐去了,脚边堆叠的白骨和衣物被他随意地一踢,霎时跌落山头,坠入了天山层层叠叠的褶皱中。
“师娘。”谢辞轻声唤她,沈微霜睁开眼睛。
夏日潋滟的浮光跃动着灿然金色,落在她散落的长发上。
“过来,”他向她伸出手,“过来我这里。”
沈微霜没有搭上去,不明白为什么短短两步路也要搀扶,自己拎起裙摆迈进那圈圆形环阵中。
古籍中记载的,传闻中只存在于仙界的传送阵法亮起幽幽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