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璇不想说，沈微霜便也不逼迫她说，身侧三狐又叼了盘肉下去，她垂下眸子，将面前摆着的几样菜式全尝了个遍，与她相比，舒璇吃得心不在焉，有一次筷子险些戳到下巴上，还是沈微霜及时按住了她。
沈微霜思绪也纷乱嘈杂。
她没在意那位莫名其妙来此的据说很好看的弟子，只是疑惑，若是此地邪灵纠缠不能杀也不能一直拖延，那又该如何脱身呢？
堂内人流渐渐少了，她思索须臾，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口中也食不知味，为了来仙界后第一餐的体验感，很快决定放弃。
走一步看一步吧！沈微霜咬下一口熟肉，细嫩油亮，肥而不腻，在唇舌间轻软地化开，是她在天山镇不曾尝过的美味。
仙界别的不说，吃食倒是不错。她想。
然而，或许是她运道实在不太好，碗中白米饭还剩一半的时候，燕仇来了。
一袭青衫的青年在她身旁坐下，道袍上繁复的灵纹流动着微若萤火的光，俊美的面容在并不明亮的堂内简直是熠熠生辉，周遭修士安静一瞬，有目光快速掠过又收回。
看来这顿饭是吃不成了。沈微霜放下筷，心中哀叹。
“我打扰到你了么？”罪魁祸首明知故问道，“无妨的，夫人继续用膳便是。”
他笑得倒是清爽无害，沈微霜扯出一假笑，客套道：“没事，我已然饱了，燕公子来此所为何事？”
燕仇转眸，瞥了舒璇一眼，少女知趣起身，朝沈微霜点点头，端起盘子向后方走去，沈微霜看得蹙眉，脚边三狐尾巴扫过她鞋面，她低头，看到小狐狸面前的两个盘子也已经空了，于是也端起银质托盘起身，望向燕仇道：“此处人多眼杂谈话不便，燕公子若有什么事，还是路上说吧。”
燕仇微微讶异，倒也不抗拒，同样起身点头道：“也好。”
沈微霜于是倒了菜肴，将托盘放在一辆体型略大的小推车上，三狐几个弹跳跃到上面，牙口一松，将自己的两只小碗也放上去，两人一狐一同走出大堂。
甲板依旧宽敞，流光拂阶，明月照空。
“看夫人的样子，在仙界适应得还不错。”燕仇走在她身侧，玉冠束起的发丝被甲板上的风拂动，擦过他春水般温和的眉目，他转头看向沈微霜，微微地笑。
沈微霜点头：“还是托公子你和小璇儿的照顾。”
她蛮喜欢那个少女，也看出昆仑内等级似乎颇为严明，此刻在燕仇前提及舒璇，也是想多为她美言几句。
“夫人喜欢就好，”燕仇笑道，“在下原先还担心，夫人会极度抗拒这里，不惜一切想要离开。”
这话暗里藏着什么，似灵动的小鱼儿在深不见底的池水下游动，摇摆的鱼尾又晃出些涟漪惹人注意。
沈微霜蹙眉望向他，青年桃花眼脉脉含情，暮色已然沉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悬在半空的一轮弯月，清晰明亮，如同伸手可及，他眸底也有一轮皎月。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那是我徒弟。”她冷下脸，语调不悦。
“只是徒弟？”
“只是徒弟。”沈微霜重复，她不喜欢这人擅自揣测她与谢辞的关系。
燕仇笑了，他看出女人的不耐与厌烦，眼里漾着光，那碎光酝着温温水色，几乎要从眸底满溢出来。
“夫人能如此说，在下很高兴。”他轻声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沈微霜心中警铃大作，她停下脚步，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燕仇已经变戏法般从袖中抽出一枚玉简，伸手递给她。
“游船不日便会到达万鬼域，夫人，这枚玉简是些仙界大致介绍与练气入门法诀，您好好拿着，我会让舒璇来教您，平日里也可多看看。”
沈微霜看着他，凝视几息后，伸手接过了玉简。
“我会的，”她冷声道，“也请公子自重。”
燕仇偏头，温润如玉的面颊在月色下仿佛泛着光，他勾起唇角笑，笑容里不带一分绮念，叫人生不出厌意，甲板上偶有两三行人路过，青年夹在其间，周身气度清绝出尘，矜贵非凡。
他没有回话，俯身摸了摸三狐毛茸茸的脑袋，三狐僵在那里，整只狐形同一具小小雕塑。
“保护好你主人。”燕仇语调轻缓，三狐忙不迭地点头，他颔首而笑，起身，回走。
青色袍角在微凉夜色中摆出一个微小的弧，青年背影挺直修长，行人中恍如一株修竹，沈微霜沉默望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收回视线。
手中玉简似乎还带着那人的体温，三狐蹭回她的脚边，抬起小脑袋望向她，圆溜溜的眼睛里瞧不出人类的情绪，只是水汪汪的。
沈微霜轻轻呼出一口气，面上也平静，低声道：“走吧。”
她认得回寝的路，只是暂且还不想回去，将玉简放到袖子里，带着小狐狸沿着甲板逛，与她擦肩的修士大多行色匆匆，低声说着些话，下午来时整体气氛还闲适得很，沈微霜有些好奇发生了何事，但不好问，又不想闷在心里，于是抱起脚边的小狐狸，一面絮叨，一面揉它的脑袋。
狐狸耳朵一弹一弹，时不时扫过她的下巴，沈微霜看到甲板中心处的灵晶。
周围寥寥两三人，她顿住脚步，指尖用力，掐住自己的掌心，直到指甲刺破掌心肉，溢出星点鲜血来。
血液不过一两滴，她用指节抹去，看到不远处灵晶上微微亮起鲜红的光芒。
微光不过一瞬，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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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黯淡下去，她在原地伫立片刻，抱着三狐转身欲走，脚步一动，被横到腰间的一把纸扇拦住去路。
“你就是那个人魔混血？”青年清冽的声音响在她耳侧。
***
“抽空教她修炼？”
昏暗屋内，没有点灯，夜明珠的幽幽微光点亮一隅，堪堪照亮木桌边趴着的少女。
通讯玉符也泛着极淡的光，映在少女剔透的面颊上，黑而长的睫毛垂下，在脸上投下扇子形状的阴影，眼眸微微睁着，目光落在通讯玉符上，不辨神情的面容年轻姣好，却竟隐隐透出一股沉沉死气来。
她低声念着玉符上浮现的话语，眸光微动，像是想到什么，唇角勾出一抹清浅的笑来，又很快垂下去，指尖在玉符上敲动，回复那人：“好啊。”
对面似是留神等待着，消息回得迅速：“作为补偿，本月额外发放十块上品灵石，一瓶中品活血丹，自行去供应处领取。”
还挺大方。舒璇刚想回一句收到，玉符上又弹出一条消息。
是另外一人的。
舒璇读着，面上神色渐渐沉下，冻住。
“拉拢他？”她敲字，“我可没那能力，您老还是另请高明吧。”
对面发来消息：“那人据说性情怪异，阴晴不定，王家已经派人前往试探，直接被打了出来，你与他是同门，有更大的机会。”
“不需要你去拉拢，若能请他前往家族一叙，家主会请元婴大能为你祛除邪灵。”
短短一行字在玉符上缓缓浮现，又被下一条消息冲淡，消失，那冰冷机械的，浅白的荧光却仍停留在少女眼底，如同漆黑瞳眸中一条长长的银河。
“小璇，我也是为你好，你防御结界被破，恶灵侵体，除非进入鬼门中，否则只有元婴出手才能救下你性命，鬼门中凶险异常，你连金丹都不到，拿什么活命？”
“家主的意思，是让你去试着拉拢那人，如若不愿，便入鬼门。”
少女趴在木桌上，消息一条条弹出，她勾起唇角，反倒笑了声。
“我很好奇，鬼门中究竟藏着什么，让你们魂牵梦萦，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夺取？”她指尖跳动，甫一发完便将通讯玉符随手往床上一掷，低头，与攀在她腰部的一颗头颅对视。
头颅没有身躯，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圆滚滚如球般的一个，只有一张满是尖牙的大嘴。
那大嘴朝上，她知道它在看她，在嘴巴向下移动去啃噬她腹部前，舒璇抬手，干脆利落地了结了它。
这是她解决的第七只恶灵，实力越来越强，明天，或者后天，还会有更强的找上门来。
疏漏月光洒下，冬泉般的流光中，少女手腕上殷红的圆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