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怎么说？”
沉重压抑的氛围中，有人开口，声线喑哑，吐字浑浊不清，像是指甲擦过桌面的声音，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不适。
从声音上听，他已经很老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老人面上皱纹层层叠叠，宛若古树被砍之后留下来的圈圈年轮，那些单薄粗糙的皱皮又堆叠在一起，并不是一张好看干净的脸，镶嵌于苍老面皮上的眼眸微垂着，抬起视人时却迸发出极为精湛的光。
正缓慢前进的队伍安静沉肃，大多皆一脸疲态，老人位于队伍后方，佝偻着身子，步伐迈得却不比任何人慢。
行于他身侧的年轻侍额角落下汗来。
“没有回复。”他低声道。
老人并不诧异，缓缓点头，他身着一袭黑衫，层层叠叠垂在地上，手中握着一根冰凌似的拐杖，外层冰块般透明，里头有黑雾般的东西在打着旋儿，仔细看去，那像是一只长而游动的兽。
“那人应当进魂障中去了，正是群龙无首之时，他们不愿轻易许下什么，也是正常。”
“只是找一个女人……那人之前不是收了我们的储物戒嘛……”
一身黑底绣金线兽纹方格锦袍的舒柏位于老人右侧，闻言轻声抱怨。
只是一个女人？老人笑了笑，皲裂苍白的唇角缓缓提上去，皮肉也因此愈加堆叠起来，他比舒柏矮的多，此时那双明亮得异常的眼睛轻轻向上抬，轻飘飘地睇住眼前后辈。
于是舒柏霎时闭了嘴。
“一个储物戒而已，不要把它当成什么，”老人轻声道，“他愿意收下我们的示好是第一步，愿意给予帮助是第二步，迈出这两步，就离交好不远了。”
否则以他的身份，不至于在这里为一个小辈愚蠢的复仇而费心。
思及此，老人的手中的拐杖顿了顿地。
拐杖敲落，地面凹陷下一个小坑，很快回弹上来，殷红的血肉有活性般在众人脚下搏动着，侧耳倾听，还会有“咚咚”之声。
老人的视线落在青年喉咙处方刚恢复的疤痕上。
疤长且深，哪怕有族内灵药的治疗，依旧能看出下手之人当时欲置之于死地的狠厉。
“这伤，是那女人弄的？”
“对。”舒柏下意识拿手捂了捂，触到粗糙的疤痕又放下来，话语间颇有几分咬牙切齿，“家主，那女人跟王家联手——”
“回去自己思过领罚。”老人打断他的话。
舒柏一愣，视线似是不可思议般落到老人面上，与那慑人的目光一触，又瞬间垂下来，苍白了面色。
“老八，家族培养你十几年，可不是让你被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算计的。”老人摇头，“被算计也就罢了，还要跑回家族伸冤，我若是你，自己去杀了那女人，提着人头去王家。”
舒柏嗫喏了几下唇瓣，没能说出话来。
家主平日里对他算得上亲和，如今这番话说出来，明显心中失望。他停在原地沉默，老人也不再理睬他，继续向前走去，片刻后，舒柏追上来，却是换了个话题。
“家主，表妹她背叛了……”
“我知道。”老人颔首，面上神色不动，只淡淡道，“这件事我会处理，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青年不甘地咬牙，本是一派端正的眉眼流露出几分怨毒之色，他抿了抿唇，忽而低声道：“王家那个王景焕，我也只是还未能寻到罢了，若是叫我见到他，定然抽了他的筋，扒了他的皮——”
……
由奇异血肉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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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的穴洞中，庇护着王家众人的上方穴壁不断滴下黏腻的红色水珠，空中泛着极为刺鼻的血腥味。
脚下踩着的，身侧靠着的，那些粗糙中又带着诡异粘稠的血肉在涨动，缓缓的上下起伏，仿佛底下真有一颗输送血液的心脏似的，偶尔冒出一个血泡，一寸寸涨大，又毫无征兆地爆开，爆得人一脸血沫子。
舒璇毫不在意地抹了抹脸上的血。
她有些蹙眉：“王景焕，我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
盘膝坐于她身侧的王景焕没理她，青年面色沉肃，一张娃娃脸毫无血色，泛着死人才有的惨白。他掐着指，嘴中念念有词，像是在算些什么。
舒璇看着他，原本想问是否算出了沈微霜的生死状况，话出口前的一瞬整个人一怔，霎时偏了头。
“不对，我真的听到有人在说话。”她语气带着浅淡的疑惑，“好像是在说要把你抽筋扒皮。”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闹。王景焕不耐地抬眼，正要制止她的胡言乱语，忽而也是一怔。
一侧，国字脸的中年男人已然站了起来。
“舒家也来了。”他的父亲嗓音低沉，浓眉沉沉下压，目光严肃地扫过仍然与舒家那女孩一起盘膝疗养的青年。
舒家。王景焕回过神来，未曾去思索两家之后极有可能会爆发的争斗，脑海中最先闪过的是仰面倒入魂障花中的女人。
完全盛放的魂障花包裹住了整座山谷，他在那一刹那，根本来不及拉住她。
计划是他定下的，沈微霜若是出了任何闪失，便是他的责任。青年修长的五指缓缓捏紧，他父亲垂眸瞟他一眼，不动声色地蹙了眉。
远处，以规则的频率缓缓收缩着的血肉甬道中，舒家的人马已经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