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
王父不语，刀剑相撞，他也后退几步，云纹锦袖在空中甩出一道浅蓝的弧度，长剑落雪簌簌，犹如冰雪琉璃。
那把剑已与寻常不同，整体呈半透明状，剑柄与剑身的交界处蔓延出繁复的花纹，远远看去，像是结出了细丝般的冰霜。
万鬼域世家独有的图腾之法。
鬼门出现后，图腾开始在万鬼域广泛传播开，是只限于一域的独特术法，谢辞也未曾仔细接触过。
冷气蔓延，他眯着眼打量那诡异的纹路，神识一触即收，饶是如此，也觉出一阵寒凉的刺痛。
酷烈的冰霜刹那间侵蚀至识海边缘，浩瀚如星空的识海缀上几层莹白，他眼前骤然一花，北风烈烈呼啸，山峦巍峨险峻，冰霜覆盖，寸草不生，天幕黑云压顶，电光龙蛇般蜿蜒天际，轰隆一声，天幕与雪色皆亮。
每一片黑云下都长着一只眼睛，所有眼睛都乌压压朝他望来。
每一处冰霜下都覆有一只诡异的黑影，黑影窸窸窣窣向他爬来，看着与鬼门天幕内的怪影极为肖似。
甚至是一模一样。
噗嗤！
长剑划过喉间，谢辞向后一仰，血线喷涌，他咳嗽一声，直接抓住剑锋！
“图腾……神识攻击？”喉咙破了个洞，他还能继续开口说话，黑发黏在脸颊，眼中有触目惊心的狠意。
王父凝眉沉默，剑尖一甩，欲要从他手中挣脱，谢辞愈握愈紧，掌间白骨森森。
“不，不对……”他继续道，“只有你们的卧雪，是神识领域……跟鬼门有关？”
他问得突然，王父眉角一抽，剑锋狠狠一划，谢辞的半截手掌唰地被斩落！
谢辞哼笑一声，倒也不在意，掌中鲜血淋漓，不过眨眼间便已有新生骨节长出，而后皮肉覆盖，瞬息恢复。
“李一，你还在等什么！”王父低喝，殿外老人轻声一叹，手捻佛珠。
“一切法无我、无人、无众生……我应灭度一切众生……”佛音浩荡，波涛怒涌般撞来，如同最纯净不过的无根之水，无形中要浇灭一切心绪，谢辞与王父碰上一招，脑中剧痛，凝眉闷哼。
又是一个神识领域的图腾！
他咬牙恨恨，探手一招，大掌虚影擒拿而下，直接将殿外众人抓入手心，轰隆一声，殿门关阖。
李氏老者并未反抗，身后众人也像是无知无觉一般，谢辞觉出异样，一刀斩向王父，同时掌心用力，将手中李氏众人捏得挤压成一团。
老人再次轻叹。
“族内子弟不如你，谢仙君，何必以大欺小，恃强凌弱？”
谢辞哪里理他，掌中再次用力，神识一寸寸搜刮而过，老人无奈摇头，再度轻声开口。
这次，佛音不再缥缈浩荡，仿佛是直接传渡到他耳边。
“诸心皆为非心，是名为心……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他缓缓道，白眉之下的眼无声张开，恍若抖落尘世寸寸尘埃，隔着无穷虚幻望向谢辞，那双眼瞳仁涣散，分明是双瞎子的眼睛。
金身巍峨。
那眼中有佛祖浩然金身，法相威严，虚幻佛影有无数张面孔，拈花而笑怒目而视，谢辞恍惚一瞬，肩头被王父一剑劈中，血肉溃烂。
“汝于来世，当得作佛。”老者低叹，佛音浩渺，直入心神。
“作你爹！”谢辞冷喝，掌心一捏，四五个青年弟子轰然爆开，同时掌心虚影溃散，老者垂眸不语，无悲无喜。
“李一？你是李家的什么人？”
大殿中巨柱被划出道道浅痕，谢辞踏空而退，眸子黑得发亮，一面躲避王父的追击，一面扫过下方状况。
王氏子弟聚在四个角落，想来也是知道掺和不得这个层面的战斗，沈微霜与他的神魂分身出去了，同样不见的还有王景焕。
王氏代理家主的独子，他从战斗的一开始就不见了踪影。
大殿四周，符文沉浮，美如幻象。
“老朽不过家族一闲散人士……”老者捻着佛珠，缓缓回答，谢辞充耳不闻，挑眉打断。
“神神叨叨，故弄玄虚……你寿命无几，再这般与我打下去，灵力耗损，只怕当场猝死，确定还要掺和进来？”
老者敛眉不语，口中佛音再起。
谢辞于是明了，唇角斜斜勾起一抹笑，一双愈加粲然的星眸逐一扫过在场众人，漂亮精致的面孔沾了他自己的血，眉眼秾丽到狠辣的地步，像是森冷红刃上映了冬日红梅。
王父看着他的模样，看眼前少年不断后退，玄衣上浸满鲜血，看明亮慑人的双眸，狰狞翻开的血肉。
“不对。”他忽而道。
李氏老人佛音一顿，望向他。
“不对……”王父喃喃，神色似有恍惚，谢辞再次后退，与他对视，面上不再带笑，令人心惊的冷漠。
王父面色骤然惨白！
他知道哪里不对了，知道自战斗开始便如影随形的不安来源何处了。
眼前人太弱了！
昆仑天榜的实力，不至于连他与李一的联手都挡不下！
“小心！”他来不及细想，惊呼出声，就在同一瞬，殿身轰鸣！
大殿开始挪位，分明什么都没变，又好似一切都在变，盘绕在巨柱上的异兽在变幻，身躯伸展，血口开合，似在微笑，大殿四周，精致缥缈的符文升腾而起，恍若繁星洒落。
移形困杀，乌拔阵！
王父煞白着脸，惨然望去。
原本李氏弟子所在的位置，此时无端端多了一批人，两支队伍相撞，各自惊惧，他辨认出来，凭空出现的那一支，赫然是自入此后再未见过的舒家！
与之相撞的不是王氏子弟，他浅松下一口气。
只是，舒家又如何会在此处？
惊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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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起，李氏老人停了佛音，白眉下双眸再次阖上，面色凝重地往那处赶，谢辞半踏于空中，冷眼俯瞰。
“既然执迷不悟……那我送你与他们一道上路。”
他轻声喃喃，手中刀光轻扬，直接将那老人劈进了嘈杂慌乱的人群中，而后阵法光辉再现，这次，亮得刺人眼眸。
大殿中心处浮现五角星芒，以星芒为起点，一个狭长的三角被符文勾勒而出，光芒翩跹，宛如纷飞的蝶翼，扑闪着将李氏、舒氏的人圈在一起。
王父看得心寒。
乌拔阵，困杀之阵，以数个小分阵分割敌人，已达成困杀之效。
谢辞在里面套了个障目阵，这个他知晓，只是没想到会做如此用途。
这个疯子，不知何时用乌拔阵困住了舒家之人，并用障目阵遮掩了他们，如今主动浮现，他是要爆了这分阵，从而将两家之人一网打尽！
谢辞扬刀。
五角星芒处，片片符文纷飞盘旋，他闭上眼睛都能认出它们所对应的各个分阵，而今他要斩碎其中一个。
他要拿到碎片，此处便皆为仇敌，这两家既然送上门来，便一同上路罢。
大殿轰鸣，分阵之内，所有人被困于阵中，不得而出。
“仙君……谢仙君。”一片惊慌中，有苍老之声低低叹息，声音穿过一众哀求叫骂，清晰地传到谢辞耳中。
实力挺强。谢辞一挑眉，眸子往阵中一扫。
法器齐飞，正在协力破阵的众弟子中，他与一身黑袍的老者对视。
又是个老头。谢辞蹙眉。
他现在很不喜欢老头，遂冷哼道：“别叫了，你们俩老不死的，路上还能聊聊。”
他其实不清楚这一族的底细，甚至不知道他们姓什么，也压根不在意，至于那些破阵的弟子，真要能破了这阵，那算他们厉害。
他话音未落，便要一刀砍下，王父欲来阻拦，被他用神识挡下，五角星芒符文震颤，刀芒欲要落下之时，被被一道黑雾般的兽一口叼住。
王父一顿，正在诵经试图破除分阵的李氏老人也再次张开双眸，谢辞停下动作。
图腾，又见图腾。
只是眼前这个，是一个图腾真身。
哪家这么胆大，敢将图腾真身带来此处？一不小心遗失了，那可是灭族的风险。
谢辞略感诧异，眯着眸望去，黑影回旋，窜进黑袍老人的拐杖之中。
“仙君，”舒家主叹道，“你仍欠舒氏一个人情。”
谢辞未至万鬼域时，留下了舒氏送来的一朵九心莲，亲口承诺过欠下一个人情，这话，自然是传到舒氏的耳朵里的。
而今，舒氏要兑现这个人情。
舒家。
谢辞眨眨眼。
好生熟悉的名字。下一刻，他忆起来。
这不是那个，师娘与自己说过的，借他之名欺负她的家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