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流没从大门进。
马车静静地转过拐角,视线的死角中玉流跳下,直接翻墙落进院子里。黑着的屋子内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像是被风吹动的竹影投上纸窗,颀长柔瘦。
玉流匆匆扫了一眼,转身走进宝儿的屋子。
她没合门,清亮的月色沿着门缝落进来,照亮床尾糊得乱七八槽的长发。
宝儿的睡相真的很不好。
薄被一半踢到地上,人睡得四仰八叉,床面的四个角都是她的。过分红润的脸蛋皱成一小块压扁的嫩豆腐,迷迷糊糊间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眼皮动了动,没能掀开,急急地耸着鼻头,闻了好一会儿才放平呼吸,吸了吸嘴角的口水哼唧几声,翻身抱住了软枕。
傻孩子有好福气,玉流偶尔也会羡慕这样好的睡眠。
玉流俯身抱起昏昏沉睡的宝儿,起身的瞬间腰差点塌了。手臂的青筋暴出,她硬是咬紧牙根没抖。这几日在赵颐那儿过得挺好,不声不响长了好几两肉。
将人从前门带出去,车轱辘碾过,玉流空着手像是刚从马车上下来。
远去的马蹄声回荡在寂寞无人的夜色,玉流跨过门槛合上木门,回身和揉着眼睛的小白打了个照面。
他摸着门边,懵着脸:“你要把宝儿送去哪里?”
也许是发觉自己说出的话太生硬了,他顿了顿,补上了“姐姐”。
“吵醒你了?真是不好意思,”说是这样说的,玉流的脸上可丝毫没有不好意思,拢回扬起的发丝,“你在担心宝儿?用不着,我对她可比对你用心多了。”
小白定定地看着她,眼神因为长久的站立而变得清澈。有些事情不用说出来,她和他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小白装不下去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僵硬从偷偷移到背后的手中败露:“只有她一个人走吗,那我……我是还要留在这儿吗?”
相识以来小白起这孩子说话貌似从来都是这样。仗着自己那张周正清秀的脸,要么愣头愣脑躲在宝儿身后站桩,学哑巴装可怜不说话,要么被她逼急了鼓足勇气张嘴去说谎。
唯一让她觉得有点真心的是那个赏星之夜,如今想来也不知里面有几句真假。
玉流顺着他的话,看向他的眼睛:“怎么,你也想走吗?”
“不,我想留在这儿。”毫无波动的语调,他都没有犹豫过,听起来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是吗,那我还挺荣幸的。”玉流说着,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明月爬至她的身后,阴云走过,深浅不一的黑打在他的身上。
光能柔和轮廓,黑能彰显骨骼。
平生见过的美人太多,眼睛都被养刁了。
初见他时也是黑夜,彼时太匆忙,只觉得他长得比寻常家的孩子好看些,没有宋远徽身上令人作呕的影子在,此时再去看,暗的和更暗的阴影交错融合,把这张清秀的脸谱一道一道地划开,四分五裂。
红蛛丝缠绕的眼白早已支离破碎,她的眼睛很疼,像铜镜碎在地上,赵徥和赵徸的脸分散在每一块碎片中。
玉流强压下不适,挑出几块碎片叠放在一起,叠着叠着她又觉得荒唐极了。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一个爹的赵徥和赵徸都长得不像,差辈儿的赵寻白又能像到哪里去呢?
玉流平静地收回眼:“回去睡吧,多睡会儿。”
“好,”小白听话地进屋,门关上前突然探头叫住她,“姐姐,白天太阳很好,我们把被子抱出来晒过了,只动了被子,其余的都没动过。”
玉流:“那就谢谢你们了。”
“不客气,还有,”他缩回点身子,门板挡住了半张脸,徘徊在门后,“还有一位姓谢的哥哥来过。”
玉流:“你们把他放进来了?”
小白点着头应声,门边只剩下一撮蓬出来的头发。
玉流吐出一口长气:“知道了,不要紧。”
夜里多风,后半夜响起了惊雷。非如昨日的空雷,潮湿的风送来太多的水意,木窗周围都铺上了黄豆大的水珠。
“明天就不会这么热了。一夜换新天,月落日升就是这么的简单。”玉流抹过水痕喃喃自语。
聚水成珠,檐上的水落下砸在地上,重重的一声,玉流在轻重缓急的雨声中入眠……
“能不能……别用这种法子……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无辜的。”
“心疼了?赵寻白,动动你的脑子,想要她安全就做好你的事,软肋要是被人知道了,凄惨的就不止你一个人了。”
“那你呢?”
“什么?”
“姐姐知道的话会恨你的。”
良久,玉流听见了讽刺的回答:“呵……小弟弟,你懂什么,恨就恨,我宁愿她恨我,恨我总比看不见我要好。”
暗中猝然睁开的眼过境,紧迫的视线仿佛饿极的猛兽在一望无垠的荒草间寻到了难得一见的猎物,逼仄得让玉流喘不过气来。
心震如擂鼓,她在这样失序的心颤中惊醒。手心贴着额头捂住细密的冷汗,她没想过会做梦,或者说,听见她不在的时候,他们在这间宅子中密谋过的碎片。
玉流无言,扯了扯嘴角,披起外衫,走出了房门。
外面又静又凉。蒙蒙雨丝飘飘摇摇,跟三月冒出来的竹芽头似的,细长成片。
小白见她出来了,小步跑来低声说话:“姐姐,外面有人站着。”
玉流没应,自顾自洗漱完了,擦干脸上的凉水,才道:“烧水了吗?”
小白愣了,等了一会儿说:“烧了。”
玉流撇头示意:“去倒几碗热茶给外面的大人送去,记得礼貌些,说声辛苦。”
绵雨不知要延续多久,她也不知道要等多久,不如客气些,对她,对他们,都好。
借着小白开门的缝隙,玉流扫了一眼,宅子外守着的人比她想象中的要少,普通得就像是晨起赶路被雨水困在了此处歇歇脚。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浪静风平。
玉流回到了涉入这趟浑水前的日子。搬了张小桌到廊下,劈着先前丢在空房里的细竹,一天劈一点,一摞的竹条摆在地上,转眼就堆得有几座小山高了,她手里的动作仍旧未停,侧耳听着他越走越快,越等越急。
“为什么不坐下?走来走去显得你这个人很燥。”
小白:“下雨很烦。”
“下雨很好。”玉流眼尾翘了一瞬,而后便把注意放在自己手上。
小白:“为什么没有人来?”
他有些熬不住了。
玉流反问:“为什么会有人来?”
没有人来才正常,和她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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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的人都会被压着,就算是跋扈任性的赵颐也被关着。赵徸机灵了大半辈子,不可能看不出隐变的风向。
在小白的沉默中,玉流慢慢开口:“我也不想把颈上的这颗脑袋当成装饰,你如果有什么想说的,趁现在我还有耐心,赶紧说。”
“没、没有。”赵寻白的嘴也很硬。
“是吗?可是赵寻白,你知不知你看起来很矛盾。因为年纪太小吗,所以心事藏不好,藏一半漏一半的。”玉流放下了小刀,刀背推倒一小座竹山,竹条簌簌地飞落。
小白扶着廊柱稳下晃动的身子,心虚地抬头,见玉流还看着竹片上才敢道:“姐姐,我是觉得你太累了,去屋里躺一会儿会比较好。”
“哈,那我谢谢你的关心?不需要,我不困。”人都被按在水底了怎么可能犯困。
她熬得住。
尽管什么都还不知道。不知道那个孩子是死是活,不知道赵徥要对她做什么,不知道赵寻白能不能活下去……可她清楚,只有无知才会多思,多思即是自焚。
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伤春悲秋,机会只有一次,谁都想要一击即中。
她要等,因为其余的所有人都在等。
总会有人熬不住先犯错的。
……她等到了。
玉流第一次见到赵寻白杀人。
血在雨中晕开,绕过玉流的鞋底。
为什么会这样?
她的半口气哽在喉间:“你在做什么?”
迟迟等不到赵寻白的解释,玉流怒气上来:“我问你在做什么!”
他终于说话了,手抖得像筛子,眼神却坚毅得如磐石:“他是来通风报信的。”
废话,她当然知道他是来通风报信的。
玉流低头碾着血水:“你至少该等他说完,而不是见人就杀!你家长辈怎么教你做事的,这样下去我怎么演?”
“没关系,反正我不想装了,姐姐也马上就要逃了,”小白抹去短刀上的血,“我反悔了,姐姐,对不起,对不起……”
“逃?逃什么逃,我——”玉流戛然止住了嗓子,她的脚在发软,忽而踉跄跌在地上,脊背装上房柱,疼得她眼睛一下就酸了。玉流试图举起僵硬的手腕,而双手麻痹无知无觉。
她这才发觉周围漫着一股熟悉的气味。
并非一模一样,但那些隐秘的痕迹不会变,她知道这是出自谁之手。
该死的秦辜幸,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她再一次被他暗算了。
只不过这次的幕后之人不是宋繁声。
“谢遥知,放开我!”
鬼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喊声,而传至谢遥知耳中,软得像一床棉花被子扑过来。
“玉流,安静些。想知道赵廉是怎么从布满眼线的王府被带走的吗,就是现在你这样。不同的是,他是自愿的。”
哪里都有被替换的侯官,里应外合得如此光明正大。但为什么,为什么谢遥知还要杀了他们?
不太对,意识已经混沌,玉流咬破了舌尖,血锈让她勉强清醒了些:“你别告诉我……你也……反悔了?”
谢遥知的手微停,将她放到马车内,摸上她的后颈,在让她昏迷前轻声道:“是,我后悔了。玉流,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你要信我,我不会伤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