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冷战
    气氛陷入诡异的尴尬,陈泱在心中暗叹自己倒霉,但还是撑起笑脸出言缓和:“恕我眼拙了,原是李导。”

    其实这事儿真不怪她,李唐这个人在圈中是出了名的特立独行,电影宣发从来不跟,各大社交媒体上也很少有他的照片。

    他唯一公开出席的只有戛纳电影节,长发加络腮胡的绝对艺术家形象在网上引起了热议。陈泱对此印象深刻,所以面对眼前这位五官俊朗,留着利落短发的男人,她根本没想过他是那位传说中“社恐”的天才导演。

    “陈小姐刚才言之凿凿,不像是眼拙的样子。”

    李唐拿纸巾擦着西服上的咖啡渍,听见这话斜睨了眼陈泱,气定神闲地说道。

    陈泱被他一句话怼得哑口无言,就连向来引以为傲的标准假笑也险些维持不住。

    此时宋苓走过来,也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赶紧打圆场:“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去房间换身衣服?”

    “就这样吧,已经劳烦陈小姐等了一整天。”

    说着,李唐解开扣子脱下西服,不甚在意地扔在一旁沙发上,又平静地和愣在原地的服务生要了杯清水,仿佛刚才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陈泱眨了眨眼,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啊,叫她这个演员也自愧不如。

    深呼吸两次,她从善如流地坐下,客客气气地说道:“李导说笑了,该是我感谢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见我。”

    李唐没有接话,向陈泱伸出手,见对方面露不解,他眉心不耐地拧起来:“你见导演什么都不准备?”

    “啊,有的。”反应过来他是要简历和作品集,陈泱慌忙从包里拿出一早准备好的东西递过去。李唐粗略地翻看了一下,就搁在桌上。

    他后靠在沙发上,单手揉着后颈,神色倦懒地看向陈泱,说:“陈小姐诚意十足,我也就不和你绕弯子了。你不是我要找的人。”

    陈泱脸色白了白,勉强维持着笑意,想再争取一下:“我确实缺少银幕经验,也没奢望能参演李导的电影。只是听说李导开设这个集训营也是为了助力新人演员成长,这才腆着脸求宋老师引荐,希望能有机会向资深的前辈演员们讨教。”

    宋苓也没想到李唐会一口拒绝,帮着陈泱说了两句:“是啊,陈泱虽然演技上还有些短板,但是个有灵性的。之前在组里我不过提点了几句,她立刻就通了。要是能去集训营里多学习学习,日后肯定会有很大的进步。”

    “我相信宋老师的眼光,但陈小姐有没有经验,表演上有没有天赋,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扫了眼陈泱,李唐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

    “集训营名额有限,我想留给真正热爱表演的人。陈小姐或许能做个好明星,却不像是个好演员。”

    言语里的轻蔑不加掩饰,陈泱忍了一晚上的火气终于憋不住。

    她嘴角放平,直勾勾地看着李唐,清凌凌的眼睛里跃动着火苗:“李导说我不像个好演员,不知您口中的好演员是什么标准?”

    不等李唐回答,她径直说下去:“是数年如一日地打磨台词基本功,还是废寝忘食地研读剧本?是打戏从不用替身,满身伤只为一个五秒钟的镜头,还是寒冬天泡在冰池子里六小时只为一条光影完美的画面?”

    “如果这算得上您口中的好演员,那我告诉您,我是。”

    “虽然演技稚嫩,方法蠢笨,但论对演戏的热爱,我并不输任何人。李导不该仅凭一面之缘就做出判断。”

    字正腔圆地说完这一大段,陈泱拎着包站起身,走之前她很是歉意地看向宋苓:“宋老师,非常抱歉。您热心引荐,是我资质浅薄,辜负您的好意了。”

    陈泱走后,宋苓面色不虞地看向李唐。

    她把陈泱叫来,人家小姑娘生生等上一天,这人也不说深入聊会儿,上来就说别人不是好演员,这和指着鼻子骂有什么区别,也难怪陈泱气成这样。

    娱乐圈按资排辈,她托大点儿,李唐也得真心实意地叫她声老师。这会儿没人,她正想说他两句,一直垂眼沉思的男人突然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台词功底确实挺好。”

    宋苓内心惊诧,这是,被骂爽了?

    -

    坐在大厅等文心来接的时候,陈泱逐渐平静下来,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

    宋苓一番好意给她介绍机会,她噼里啪啦一顿输出倒是舒服了,人家之后还要和李唐合作的,处境岂不是很尴尬?

    想到这里,她掏出手机想给宋苓发条短信,好好道个歉,这时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

    “喂?”

    “陈小姐,你好,我是李唐导演的助理。”男人的普通话并不标准,带着浓浓的粤式腔调。

    陈泱有些意外地挑眉。闹得这么不愉快,李唐怎么还让人联系她?

    她客气疏离地回道:“有什么事吗?”

    “邀请你下周三下午2点到香港九龙清水湾919号参加本次表演集训营的入营试镜。”

    “什么?”转折来得太突然,陈泱有些懵。

    无视陈泱的疑问,那边继续公事公办地说下去:“稍后我会给你发送一份详细的试镜信息,请注意查收。”

    挂断电话后,陈泱在脑子里飞快地将事情分析了一遍。

    李唐那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被她喷了以后反倒邀请她去试镜。

    她这是……接到诈骗电话了?现在大数据跟踪这么精准高效了?工作分流挺细致啊,还找了个口音正确的打过来。

    陈泱心里认定这是骗子,恰好车到了,她把电话扔进包里,没有再理会。

    回淮水湾的路上,陈泱让文心和爱马仕的SA联系,预订一只稀有皮birkin,记在她账上。

    按她要求去联系以后,文心出于好奇问了一句:“你不是觉得这款价格太高,当时问你都没要吗?”

    “送人的,到了你去拿一下。”陈泱划拉着工作邮件,眼也没抬地回她。

    这个月俞非晚真就一个行程通告都没给她安排。

    退出邮箱,陈泱神色淡漠地看着车窗外。人心真的太善变了,不久前这个人还坐在她身边,各种叮咛嘱咐,转头便说扔就扔。

    文心没注意到她表情不对,继续说着:“SA说配货可能需要一个月的样子。陈姨生日要到了吗?”

    毕竟也要一百来万,她想当然地以为是送陈芸的。

    “不是,给宋老师的,她帮了我一个忙。”

    正说着,宋苓给她来了电话。

    “喂,宋老师。”

    “陈泱啊,你怎么走那么急,我和李唐出来都没见着你人了。”

    对方主动提起,陈泱也不回避,立刻诚恳地道歉:“刚才的事真不好意思,是我太冲动,给您添麻烦了。”

    宋苓乐呵呵的,完全没有怪她的意思:“没事儿,李唐有时候说话是太直接了,但他没有恶意,你们多接触两次就好了。”

    陈泱自嘲地笑了笑:“那可能没什么机会了。”

    “下周三来香港不是就见着了?李唐的助理没通知你吗?”

    陈泱困惑地皱起眉,心念电转间,她想起上车前那通口音浓重的电话。

    不是吧?!

    难以置信地捂住嘴,陈泱有些磕巴:“通、通知了。只是我不明白,刚才我……”

    “刚才的事儿你别放在心上。他一点没生气,只觉得你台词不错。香港那边最看重演员的敬业态度,所以他想再给你个机会看看。李唐就那样的,他对事不对人。”

    幸运突然降临,砸得陈泱好半天回不过神。

    挂断电话后,她翻出刚才自动忽略掉的那封邮件,上面赫然写着试镜的时间地点,附件还有试镜片段的剧本。

    “文心,”陈泱转头看向身边的助理,一双水眸因激越而闪动,稳下内心的狂喜,她缓缓说道,“买两张周三上午飞香港的机票。”

    -

    周岐斜靠在迈巴赫后车门上,和吴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手里的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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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里忽明忽暗。

    远远地看见沈时昱手拿西服从大门里走出来,剪裁利落的衬衫熨帖地收进裤腰里,他养伤几日,清瘦了不少,更显得宽肩窄腰,别有一番风流。

    确实不像跨国药企的总裁,倒像是秀场压台的男模。

    周岐将烟头扔掉,用脚尖碾灭。沈时昱走近后,替他拉开车门,开口第一句便是:“怎么受个伤还帅出新高度了?再这么帅下去,就快超过我了。”

    他没正经惯了,沈时昱懒得理睬,长腿一跨,坐进后座里。

    “新加坡那边都安排好了?”

    “嗯,你之前看得准,他们现金流果然出了问题,撑不了多久了。这趟过去应该会比较顺利。”

    沈时昱一边听周岐交代方案细节,一边翻着手上的文件。他神情专注而淡然,若非阅读灯照出额际细密的汗水,很难看出他在忍痛。

    周岐不忍,叹了口气:“再养两天不好么,非得这么赶?收购方案是你亲自操刀的,那家企业现在又走投无路了,也不急这一两天吧。”

    “养了三天,够了。”

    他按照医师要求,在床上待了三天,后背已经完全结痂,虽然牵动伤处时还是有明显的痛感,但至少不会再轻易崩裂。

    再多的时间,他也等不起了。

    越是临近接任,沈家内部分散在集团的势力就越是躁动不安。他的婚事敲定后,这些潜伏暗处的动作只会更多。

    要保障接任的顺利完成,他必须尽快拿到沈家人以外其他董事会成员的支持,而成功收购这家企业是他计划里的关键。

    这家药企是他三年前就确立的目标,新加坡一直是禾泰未能踏足的市场,拿下这家企业,就能以新加坡的市场为锚点,向欧洲延伸。

    进入欧洲市场,是禾泰的终极目标。打赢这仗,他就能拿到董事会40%的票数。

    所以,这次收购不能出现任何闪失,越快完成越好。

    这些周岐也明白,只是觉得沈时昱将自己逼得太狠,事事算尽,连自己都算进去。

    摇摇头,他将视线收回,打算再梳理一遍手里的方案。身边男人突然打破沉默,语气冷淡地问道:

    “陈泱和你联系过吗?”

    “没有啊,她联系我做什么,”话头一顿,周岐眼含揶揄地看向他,“你们吵架了?”

    “没有。”

    他们确实没吵架,但算冷战吗?

    那晚过后,他给陈泱打了三个电话,她没接也没有回电。隔了几个小时后,在微信上跟他发了一句:【在忙。】

    后来他问医馆的人,陈泱那几天都没有去,也就是说,她吃完上一个疗程后又停药了五天。

    对陈泱,沈时昱自问算得上纵容,唯一不能容忍的便是她拿自己身体健康开玩笑。

    中医调理本就是细水长流,讲究一个环环相扣,绵延不绝。她这样闹着玩似地吃药,根本没有作用。

    自己身体什么情况,她心里真没有一点数吗?

    忍着怒气,给她发消息问她在哪儿,

    【我让吴叔去接你,今天去医馆拿药。】

    半晌后,屏幕上出现短短一行字:【我回淮海了。】

    高涨的不满激得后背伤口又痒又疼,沈时昱没去分辨这不满是因为她擅自停药还是因为她一声不吭地离开沂北,只惦记着她还得吃药的事情。

    【那按旧方子给你再寄一个疗程。】

    【不用,我后天要去香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

    盯着对话框上的消息,沈时昱怒极反笑,手指飞快地打出一句话:

    【陈泱,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

    她冷淡的回应像盆冷水,“嗤”地一下浇熄了灼烧他心脏的怒火。沈时昱突然清醒过来,他想说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在意她的行踪?

    抗拒内心深处的猜想,他封冻起所有的情绪,锁屏不再回复。

    自那天后,他们没再联系过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