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动人
    李唐的工作室位于香港最大的影视基地——九龙影城。

    这里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香港电影的摇篮,孕育了无数风华绝代的影帝影后,见证了香港电影最辉煌的岁月。

    绕过排布紧密的现代化高楼和拍摄园区,陈泱和文心找到了这幢位于山顶的三层高白色洋房。

    房子应该是殖民时期的建筑,带着浓厚的南洋风情。

    玻璃大门,四周绕着宽敞的柱廊,下面铺着红砖。花园中央一座巨大的维多利亚风格喷泉,外面一圈围种着纤丽的大马士玫瑰。

    “这李导还真是不一样啊。”车子停好后,文心便咕哝了一句。

    陪着陈泱跑过那么多试镜,大部分都在影视公司的写字楼里,很少有导演直接将人叫到自己工作室,而这工作室还布置得和私人住宅一样。

    “华语电影史上确实也只有这么一个21岁就入围戛纳的导演。”

    陈泱一边说着,一边在裙边蹭了蹭手心的汗。

    起初她欢欣鼓舞,庆幸李唐愿意给她第二次机会的,但后来查看邮件发来的试镜片段,就觉得自己这趟多半也是白跑。

    那是幻梦系列的第一部——《梦生》。

    饰演女主的岑杉雪就是凭借这部电影斩获国内无数大奖,顺利实现电影大满贯的,而陈泱要试的这场戏更是整部影片的高光,长达五分钟的高浓度情感释放,诠释了一个女人由爱生恨的心路历程。

    这种戏,放在任何一个演员身上都是珠穆朗玛峰般的存在。

    而陈泱对自己的认知十分清楚。

    她是个勤奋多于天份的演员,甚至至今还卡在感情戏这个障碍上没能突破,这样高难度的戏份是她整个演绎生涯都未曾经历的挑战。

    她这几日将岑杉雪演的这个片段看了百遍不止,琢磨了她每句话的停顿起伏,每个眼神的辗转变化,却始终不得要领。

    文心知道她心里没底,紧张得不行,安慰道:“别想那么多,你按自己理解的来演,咱们尽人事听天命。”

    陈泱冲她苦笑了一下。

    文心以为她是单纯在为能否拿到入营资格紧张,却不知她那天如何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个好演员,只怕待会儿就要被狠狠打脸。

    丢人丢到姥姥家。

    文心留在一楼会客厅等她,陈泱则在助理的引导下来到二楼的工作间。

    “陈小姐稍等,李导很快就来。”

    “麻烦了。”

    大概十分钟以后,李唐走了进来。

    不同于第一次见他时的西装革履,这次他穿着宽松白t,水洗做旧牛仔裤,戴着复古玳瑁眼镜,头发乱蓬蓬的,自然随意,好像只是出来和朋友聊个天而已。

    直到此时,陈泱才意识到,这位年少成名,享誉国际的天才导演也不过才二十七八的年纪。

    在对面沙发坐下,李唐笑得漫不经心:“陈小姐,很高兴再见。”

    他意有所指,陈泱只当没听懂,回以一笑:“李导,感谢您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我……”

    挥手打断她的客套,李唐直奔主题:“客气话就不必了。这次邀陈小姐来,不过想看看,之前我的判断是不是过于草率。你准备好就可以开始了。”

    抿紧嘴角,陈泱站起身,拖了一把椅子到房间中央,三次深呼吸后,冲李唐点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李唐仰靠在沙发上,脸上无甚表情,目光却十分专注,帮她喊了个开始:“Action。”

    他话音一落,陈泱跨坐在椅子上,两手搭于椅背,头微偏,语气天真带着妩媚:“对啊,我就是有病。”

    “十五年了,我到现在还记得你推开舞厅那扇门时,风吹进来的味道,一股子血味儿。我没和你说过,我鼻子很灵,能闻出来每个人身上不同的味道,每个人的味道都是独一无二的。”

    “我睡过那么多男人,有人像过期的芋泥糕,齁甜还带着霉味,有人身上发苦,像山里面的野菜。只有你,你全身每一个毛孔里都带着血腥味,就是生意最好的屠夫,也没有你这么冲的味道。”

    “可是我喜欢。我知道你是亡命徒,但我不在乎。你怎么能不记得我呢?我……”

    “停停停!”

    情绪刚递进,李唐就让她打住,眼里有一丝不耐烦,“你在干什么?”

    陈泱知道自己演得不太行,但也被他这一问弄得莫名其妙,“演戏啊。”

    “你管这叫演戏?”

    李唐是业内有名的毒舌,对于他的不满,陈泱也理解:“对不起,能让我再试一次吗?”

    有什么区别?她对角色的处理,一颦一笑都是比着岑杉雪来的。

    李唐压不住内心的火,语气很冲:“还试什么?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好演员,今天却过来给我搞模仿秀?你根本没有走进角色,一味模仿也只能是东施效颦。”

    “耽误您时间了,很抱歉。”语言的杀伤力惊人,他一番话又专往人心窝子里捅,陈泱没忍住,开口时有些哽咽。

    羞耻于自己的脆弱,她不愿抬头,拿过包就转身往楼梯走。

    “说两句就跑,是做演员的心理素质?”

    李唐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将陈泱双脚钉在原地。是啊,来都来了,就是被他骂两句又怎么了,总能学到点什么吧?

    想到这,陈泱深吸一口气,又走了回来,“李导还有何指教?”

    李唐并未立刻说话,只是半眯着眼打量她。

    娱乐圈长相漂亮的艺人如过江之鲫,但陈泱这样的确实少见。紧致纤薄的皮相下是更加完美的骨相,每处五官都如同收势凌厉的笔锋,藏着尖而美的钩子。

    当她情绪起伏时,这些钩子就会镀上一层金辉,闪闪动人。

    这张脸,是为大银幕而生的。

    他从不给人第二次机会,但给了陈泱,多少也有这个原因。

    但这些,她眼下不必知道。

    收回视线,他让陈泱坐,语气比之前柔和许多,耐心许多:“你演戏的时候都在想什么?想台词,想反应,想走位?”

    “都得想啊。”

    李唐散漫地勾起嘴角,说:“所以你演不好。”

    “表演是一种本能反应,感受必须先于思考。当你拿到一个角色时,你得赋予角色做人的权利。一个人,立体的、活生生的人,在具体的场景里会有什么样的情绪,什么样的反应,是感受出来的,而不是表演出来的。”

    “你最大的问题是你不与角色共情,你害怕爱,害怕受伤,拒绝调度情绪记忆,用一种理性的思考代替感受本身,这会使你的表演停留在演的层面,而镜头之下,演的永远是假的。”

    陈泱沉默不语,李唐的话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解了她不愿正视的沉疴痼疾。

    她想起了《津港旧事》杀青那天。她唯一共情的角色,也是她唯一一次在演戏时切身地爱其所爱,痛其所痛。

    这是因为她有类似的情绪记忆。

    所以,她演不好感情戏,是因为潜意识里,她拒绝去调动爱一个人的记忆。

    看她明显被触动的样子,李唐有些明白宋苓说的“灵性”。

    陈泱感情细腻,有丰沛敏锐的感知能力,但她把这些锁了起来,别人点一下,她立刻就知道哪里不对劲。

    “陈泱,我可以让你加入这次集训营。”

    “什么?”喜讯来得太突然,陈泱反应有些迟钝,后知后觉地,她眼睛亮起来,倾身往前,追问道:“真的吗?”

    果然,情绪一激荡,她就美得很动人。

    李唐目光锁定在她脸上,笑容舒展:“但我有个条件。”

    -

    回到淮水湾时,已经晚上十点。

    文心将行李放下,回头就见陈泱瘫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沉思。

    从李唐那里出来时,就有些不对劲。她以为试镜不顺利,担心陈泱是伤了自尊,连结果都不敢问。

    上了车,陈泱就让她定最近的航班回淮海,更让她肯定了内心的猜测。一路上小心翼翼的,生怕陈泱突然崩溃落泪,偷偷备好了纸巾。

    但无事发生,除了她不同寻常的安静。

    文心接了杯水,走过去递给她,问:“泱泱,你饿吗,要不要给你弄些吃的?”

    陈泱摇头,喝了一口将水杯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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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上,又躺了回去:“我不饿。你饿的话就叫外卖吧,这么晚别折腾了。”

    她接过水杯时的手指冰凉,文心面露担忧,回房拿了薄毯给她盖上,终于还是忍不住安慰道:“没关系嘛,这次不行下次还会有别的机会的。”

    半晌,陈泱悠悠地说了一句:“李唐同意了。”

    “没同意就没同意,此处不留爷,欸,他同意了?”文心瞪大眼睛,猛地拔高声量。

    陈泱被她的反应逗笑,表情也轻松起来,打趣道:“你这么意外的样子,真令我伤心。”

    “那你干嘛一路都不讲话,心事重重的,害我以为你是……”

    “抱歉让你担心了哦,”轻掐了一下她微微鼓起脸颊,陈泱笑意疏淡,还是没什么精神,“李唐说了些事我还在考虑,再加上,人有点不舒服。”

    她侧躺着,蜷成一团,两只手摁压在小腹上,秀丽的眉宇蹙起。

    文心立刻慌了神,问道:“经期要来了吗?”

    陈泱的月经不规律,痛经又很严重,每到这种时候都跟打仗似的。

    前几年,她为了拍戏,吞了很多止疼药,国内的国外的,后来吃药都不管用了,只能去医院打针。

    最怕就是赶通告的时候突然来了,必须生忍着。有次她去参加某个平台的年度盛宴,硬撑了俩小时,人一到后台就直接痛晕过去,把文心吓个半死。

    这两年,她的痛症越来越严重,已经发展到,经期一来就得停工两天,随时去医院打针。

    所以当得知沈时昱为她调养身体时,比起大佬能否给她资源,文心更在意的是陈泱能否不再受这个罪。

    薄毯下的身躯微微颤抖,陈泱很熟悉这种疼法,像一只冰冷的机械手,缓缓地,由松到紧地绞动每一块肉,直至鲜血流出。

    勉强撑开眼皮,她轻声道:“文心,把空调打开。我记得抽屉里有卫生巾和药,你去拿给我吧。”

    文心脸一白,立刻开启全面戒备的模式,“好好,我去拿。”

    她将中央空调的温度调至最高,又手忙脚乱地给陈泱找东西,拿着药跑回沙发边,问道:“沈医生给你开的药呢,你最近怎么都没吃了?他的药是不是更管用啊?”

    忍过一波剧痛,陈泱几乎是咬着牙在说话:“吃完了,先把剩下的止疼药吃了。”

    文心掰开药盒看了看,有些犹豫,“还剩四颗,都吃了吗?”

    “嗯。”

    吃下药后,陈泱翻了个身,只听耳边传来文心的惊呼:“泱泱,好多血!”

    -

    新加坡的收购谈得很顺利,敲定最终履行方案后,沈时昱当晚就乘公务机回了淮海。

    从机场出来时,吴佑已经候在车边。

    见两人走过来,他拉开后车门,笑容和煦地问候:“少爷这次行程倒是比计划中快。”

    这么大的收购案,竟然两天就谈妥了。

    “吴叔你是没见他把谈判团逼成什么样子了?”周岐夸张地指了指自己眼下的两团乌青,言谈极尽委屈,“可以说是泯灭人性。可怜我一张帅脸,被他折磨得憔悴不堪。”

    吴佑有些意外,沈时昱做事稳扎稳打,很少冒进,“这么赶是因为之前工作积压太多吗?”

    沈时昱没吭声,周岐阴阳怪气地说道:“这是其次,他心里记挂着佳人,自然是分秒必争。”

    “那今晚直接回沂北吗?”

    吴佑以为周岐说的是家人,正想导航沈园,就听后排男人淡声道:“回淮水湾。”

    沈时昱仰靠在座椅上,闭着眼,两缕发丝垂荡在额际,清隽的面容也罕见的显出一丝疲惫。

    他承认自己确实有些着急。

    一种失序的焦躁感,从他清晨离开酒店时就非常明显,在新加坡待得越长,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想立刻回来,想见到她。

    嗡嗡嗡——

    沈时昱掏出手机,来电显示:陈泱。

    如冰雪消融后的春水,他冷冽的眉眼顷刻便柔和下来,长指划过接听键。

    “喂?”

    “沈先生,我是文心!你,你能不能来救救泱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