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子、河豚、维克多转移到卧室。
维克多的故事还没有讲完,他低沉的声线在深夜有种奇妙的催眠感。
治愈后的维克多上学了。
他读的是哥哥在的那所私立小学,但没有人和他成为朋友。
同学都在有意避开他,他们并没有当着维克多的面议论什么,但他们看他的眼神是那样古怪。
维克多在学校里遇到阿尔布,看到阿尔布周围围绕着朋友。
那些跟班称赞阿尔布克服身体病痛的勇气,夸他聪明努力。
阿尔布的轮椅在太阳下,阳光被树叶分割成无数碎片,树叶随风晃动时,光影不断在他身上变换。
他懒懒地靠着靠背,嘴角挂着微笑,闲适优雅。
阿尔布远远地看了眼维克多,没有跟弟弟打招呼,看维克多时就像扫过陌生同学。
维克多独自站在建筑物形成的阴影中,低头走开了。
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输给哥哥。
在十岁的时候,他忍受不了这种生活,来到海边。
大海无边无际,白色的海鸥在头顶翱翔。
维克多想到阿尔布的话——
羡慕飞鸟和鱼,它们都是自由的。
曾经,维克多也以为自己是自由的,可阿尔布为他编织了一张大网,像作茧似的紧紧裹住他。
茧融化了维克多的灵魂,让阿尔布获得新生。
维克多并没有感觉自己活着,既然无法体会生命,不如索性死掉。
他朝着大海走去的时候,脑海中有弗恩的声音。
“不!别这样!你死了我怎么办?”
“我们一起生活,有吃不完的美食,花不完的钱,玩不完的玩具,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求求你了,你觉得饱受折磨,就把机会让给我,让我替你生活不好吗?”
果真如弗恩所说,他永远不会长大,永远停留在五岁的时候,有好吃的好玩的就知足。
维克多的痛苦他理解不了。
维克多拼命将弗恩在身体里按下去,海水没过脚脖子,到达膝盖,淹过腰。
海水挤压了胸腔,让维克多喘气变得费劲无比。
他脚一滑摔进水中。
咕噜咕噜,耳鼻口全是冰凉的液体。
起初,他能听到弗恩的尖叫,后来意识逐渐朦胧,脚下软绵绵的,身子轻快不少。
终于……
解脱了……
“咳咳咳!”维克多咳嗽几声,把水吐出来。
耳鸣还没有消失,鼻子暂时不太通。
眼前由黑暗转为刺眼的白光。
这是天堂吗?
他挣扎着想太起胳膊,只觉得浑身酸痛。
缓了几分钟,听觉逐渐恢复,他试着动了动。
身边坐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金发如太阳般耀眼夺目。他有着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壮硕的肌肉,大臂上缠着金臂环镶嵌着蓝宝石,细小的流苏长短不一。
男人用双金色的眼睛注视着他,声音温柔动听,如清爽的海风吻过耳朵。
“孩子,你没事吧?”男人问。
维克多气愤地扭过头,“为什么救我?”
“你知道我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寻死的?你为什么救我!我活不下去了,我想求死!”
维克多说着,又开始哭起来。
被父母误会之后,他尝试解释,努力争取修复关系。但猜忌如同裂痕,根本回不到从前。
他哭过很多次,逐渐没有眼泪。
后来的维克多只有心痛,已经不会再哭。
或许终于有人愿意静静地听他倾诉,愿意对他释放善意,维克多再次流泪。
宽大的手掌抚在维克多的脑袋上,男人道:“乖孩子,你一定是受了许多委屈。”
“如果你愿意的话,全部都说出来,感觉会好些。”
那种摸他头发的感觉,就像父亲一样。
可男人比父亲温柔,有耐心。
维克多向他倾诉全部遭遇,男人上半身趴在礁石上,下半身泡在海水中,用手掌撑住脸颊,认真看着维克多。
男人的眼中始终饱含温柔和善意。
维克多问:“你现在还觉得我是好人吗?”
男人点点头,“当然,最开始你只是受到了欺骗,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吧。”
维克多小心翼翼说:“你……真的不觉得我是怪物吗?”
男人笑了,下半身从水里扬起来,是条金色的鱼尾,来回晃动时宛如流动的黄金,高贵优雅。
他问:“你觉得我是怪物吗?”
维克多并不害怕,反而被眼前的美景深深震撼。
“怪物……哪有你那么好看。”
维克多说:“我们能成为朋友吗?”
男人道:“当然。”
维克多张开双臂,“抱抱吧,希望我可以从你身上获得力量。”
男人笑得灿烂迷人,“你是我的第一个人类朋友,愿好运伴随你左右。”
维克多拥抱对方,当他贴上去的时候,嗅到水草的清香。
在那个怀抱中,他被安全感包围,前所未有的踏实笼罩着他,心也逐渐归于平静。
维克多的灵魂在强大生物的感召下,重新活了过来。
他情不自禁道:“我愿意追随你。”
男人摸了摸维克多的脑袋,“孩子,不要把别人当成精神支柱。”
维克多用力点头。
往回走时,他感觉脚步变得坚定。维克多无比激动地揣着和人鱼有关的秘密,他答应过人鱼,不要将见过对方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约定。
一旦有了共同的秘密,他们的关系就拉近了。
维克多心情大好,推开家门,父亲铁青着脸问:“你去哪儿了?”
维克多赶紧藏起笑脸,恭敬道:“去海边散步。”
维克多看了眼父亲旁边的阿尔布,阿尔布还是那副令人毛骨悚然的神情。
没错,毛骨悚然。
他总是表面上对任何人都礼貌亲切,一副为长相吓到别人而感到抱歉的样子,但维克多知道,哥哥很喜欢看到别人惊慌失措的神情。
阿尔布沉醉于捉弄他人。
父亲说:“今天约了医生对你再次复查,赶紧走吧。”
维克多温顺道:“是。因为我的事情,让您和妈妈费心了。”
父亲微怔,语气和缓许多,“只要你健康就好。”
维克多上楼拿病例,路过哥哥身边,脚底微微有摩擦声。
许久之后他才明白,那是轮椅的轮子掉落的沙粒。
阿尔布也去过海滩。
维克多虽然在学校被孤立,但他从此不再关注别人,所有心思用来提高成绩,也不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弗恩跑出来。
维克多终于成为全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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瞩目。
他的优秀逐渐消解了传言,大家开始逐渐向他靠拢,父母重新对他展露笑颜。
但俾斯麦夫妇还是更关怀大儿子,用他们的话说就是——
“你可以照顾好自己,但是哥哥不行。哥哥是弱者,更需要我们。”
维克多体贴又懂事地笑道:“我理解爸妈,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他不在乎,淡然了。
维克多又去过两次海滩,想把近期趣事分享给人鱼,却没有看到人鱼的身影。
第三次去,他看到那抹金色,喜悦在心头跃动。
维克多加快脚步朝着礁石走,没跑两步,又渐渐慢下来。
他看到黑色礁石上还躺着另一个人。
那人浑身湿透,瘦小、枯槁的背影——
阿尔布!
他看见阿尔布在哭泣,在和金尾人鱼诉说着什么。阿尔布的情况比维克多当时严重,他胳膊和腿上的皮肤被礁石割破,鲜血淋淋,乍看之下触目惊心。
金尾人鱼神情悲悯,双手覆在阿尔布的膝盖上,似乎是在帮他缓解痛苦。
维克多霎时头脑空白,转身往回走。
他在学校待了许久,终于等到管家过来找他。
管家艰难道:“抱歉小少爷,本该早点过来的,现在家里乱成一锅粥。”
维克多茫然开口:“发生什么事情了?”
管家垂下头,“大少爷自杀,幸好被赶海的人发现。老爷和夫人已经将他送去医院,我来接您回别墅。”
“还是直接去医院吧。”维克多平静地说,手已经悄悄攥紧。
病房中,阿尔布身上插着管子,脖子安装固定器,仪器发出规律得“嘟——嘟——”声。
俾斯麦夫人悲痛道:“你就当时为了爸妈,也要勇敢地活下来。”
阿尔布轻声说:“可是妈妈,我真的好痛苦……”
俾斯麦夫人的泪流了下来,她转身看到小儿子,上去拥抱了他。
维克多只是站着,艰难调动情绪,尽管他已经对父母失望。
“妈,哥哥会好起来的。”
俾斯麦夫人感叹:“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现在都不用我们操心。”
维克多抓住夫妇两个离开的间隙,站在病床前,冷冰冰道:“你抢走了我的朋友。”
阿尔布声音沙哑,仅仅只是一句话就已经让他气喘吁吁。
“你是说亚当?”
维克多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亚当,原来他叫亚当?”
阿尔布气若游丝:“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凭什么说他是你的朋友?”
“我只是受够了病痛折磨,不愿苟活。维克多,我真嫉妒你啊。”
“你有着健康的身体,正常的外貌,现在大家都喜欢你,你有那么多朋友,让让我怎么了?”
维克多脸上阴云密布,慢慢靠近病床。
阿尔布痛苦,他就不痛苦吗?或者说他的很多不幸,都是阿尔布造成的。
阿尔布道:“亲爱的弟弟,如果你恨我,不如直接动手吧,反正现在没有人。”
“将你所有的愤怒发泄在我身上。”
维克多朝阿尔布伸出手,俾斯麦夫妇正好进入病房。
维克多给阿尔布拉了拉被子,转身切换哀伤的表情。
“爸妈,哥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好难过。”
“我向你们保证,将来一定会好好照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