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出千就出千之
也许因为眼型有着些细微的差异, 江声总觉得楚漆的目光更深邃。在黑暗的环境下绿色显出一种幽暗,静默无声且从不避让,犹如无光的森林凝视他的猎物。
和他的弟弟完全不一样。楚漆不喜欢那些乱七八糟又亮晶晶的佩饰,唯有眼睛会折射一点微弱的光。
江声总是不太能解读得出来, 他的目光在述说着什么。
楚漆长腿交叠, 拿起自己的酒杯喝了一口, 眼睫垂着声音散漫,“如果你介意的话, 我可以打地铺。”
江声眨眨眼张开嘴, 想说他只是惊讶, 不是在介意这个——然而还没说话,宽阔阴暗的客厅就登时亮起红光。
江声转过头去看,而后听到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哔——”声长响,冰冷的机械男音开口,一板一眼地说:
“你俩真是情侣吗,你俩真是情侣吗!你俩真是情侣吗?!”
“嘀,警报一次!每累积三次警报将触发一次惩罚关卡, 请嘉宾注意。”
楚漆:“……”
江声:“……”
江声麻木着转脸看向他的跟随摄像头, 恼羞成怒:“管天管地还管别人在哪里睡觉!”
【不仅要管还要看,我需要心软的神告诉我这次的夜间直播间是不会关停的对不对!!】
【啊啊啊不行还是关了吧, 让我眼睁睁看着我cp睡在一张床上却什么都不做,比让我死了还难受……】
【无所谓,开了我嗑老夫老妻细水长流,关了我嗑薛定谔的小情侣, 在我们看不到的时候他们其实已经那个过很多次了!】
【看到漆声同框就在流口水了谁懂, 大楚身材芥末好江江都能忍住不摸摸是因为戒色了吗】
【一句话:体型差,不嗑的人很没品】
【看外表就会想看他们那个的一组, 大楚被投来是应得的】
【来晚了,想问是怎么被投出来的啊?我记得之前的第一是江江,沈暮洵楚熄角逐第二?】
【简单的投票,实则产能大爆发!楚漆自己没拉票,他的cp大粉狂写二十篇产出,预测了这期综艺的二十个走向,路人和CP粉都叹为观止,想知道能不能被预言家料中所以……】
【纯路人,你们cp粉好拼我说真的】
【新奇感罢了,有什么了不起!何况以色侍人色衰爱弛的道理望周知】
【查找楼上粉籍发现是楚熄家的,噢。吵不起来同情一下,亲自上阵都没赢过没出力的哥哥,代入自己会疯掉的】
【假扮情侣是吧,支持当面ntr以解心头之恨】
【???干什么!牛头人请离开直播间!漆声没惹你们任何人!】
——疯掉不至于。
说实话,楚熄已经习惯了。
他不甘心、厌烦,憎恶,烦躁到胸腔堵着怒火,可是没有办法不习惯,甚至于说都有了扭曲的麻木感。
从他回到楚家的那一刻起,全世界都在向他宣布不欢迎他的到来,他是不被选择的顺位第二,不重要的planB,除非楚漆死了否则没有人会想起来的备选项、残次品。
利益至上的世界已经有了完美无缺的成品,因此他的存在可有可无。
楚漆会的,他做不到最好。
他会的,楚漆不屑沾边。
两者之间失去比较的意义,能力变成无法精确衡量的东西。
楚熄站在监控室的角落,帽子兜在头顶,耳机挂了一边。耳旁的玛瑙耳坠在光线下反着光。一双绿眸像是被车轮碾过的杂草,带着一种糟乱幽深的糜烂感。
他松垮地靠在一旁,注视手中的纪念币不断从拇指弹飞又被接住,发出细微轻灵的声响。
他不喜欢追忆曾经,但那些过往就如同口袋里的棉屑一样存在。
他过去生活的小巷人员非常混乱。五光十色廉价感十足的霓虹灯光照进牌桌,那些夹着烟又或者手上带着针孔的男人在桌上大呼小叫,怒目圆睁嘴脸痴狂。
脏兮兮……乱糟糟……吵得人想把所有东西都推翻,让人暴躁。
但楚熄会隔三差五地改头换面混迹那里。
赌徒的钱很好赚。
因为他会,出老千。
楚熄抬着眼眸,绿色的眸子如同幽林中的野狼,盯着弹飞的纪念币一错不错。
江声会更希望和他录制这期节目吗?
正面为是,反面为否。
监控室里环了一周的屏幕,除了他的跟随摄像机之外,还有其中一个监控录像录入他的背影。
身量颀长又懒散的少年耷拉眼皮摊开手,卷毛在兜帽下飞翘着。他等待那枚硬币砸进他的手心,然后攥着拳头一握,没有张开。
严导在背后喊了一声,把分布得天南地北丝毫不愿寒暄的嘉宾召集过来。
楚熄眼皮垂着,没有去看那个结果,而是径直把硬币揣进口袋走了过去。
严导手里拿了四张折好的纸片。
“你们四位就是本期节目的捣蛋组,假扮的情侣怎么能算作真的情侣?他们之间一定存在某种破绽,破绽又会在哪里?所以,请不惜一切代价让他们暴露出‘他们并非情侣’的事实,让警报声多多响起。”
“如果最终胜利的是情侣组——”
沈暮洵不耐地啧了声,“假情侣。”
严导的目光可疑地从他的围巾上划过,然后从善如流地改口,“如果最终胜利的是假情侣组,他们将自动进入假戏真做剧情,在下一期节目中享有优先约会的权利;而如果胜利的是捣蛋鬼组,则通过你们捣蛋成功的次数计分,在下一期节目拥有‘不被拒绝’的单方面选择权!”
楚熄掀开眼皮。
【低情商:撬墙角文学,高情商:捣蛋鬼】
“情侣组需要履行的责任为安全感、满足感、惊喜感,其中最后一天的烛光晚餐的送礼环节是重中之重。如果得到情侣之一的礼物,分数是其他成功事件计分的两倍。”
【那不就是逼着这些嘉宾去going江江,好让江江能在最后一天选择他们吗?!】
【完了,我宝感觉是那种很容易被忽悠上头的类型,能把持住吗江江(攥紧拳头】
【大楚压力才大吧!1v4什么盛况】
【靠,爱情保卫战是吧】
萧意抱着手臂靠在一旁,温和的眉眼在冰冷的蓝光下显出一丝阴暗感。他开口,清润嗓音如同温热的河流,“我们不存在平局的可能性吗?”
“存在。”严导,“届时选择权将交给被选择人。”
萧意颔首。
“但是四个人太多了。”严导说,“所以会把你们分成两组——行动组和干扰组,也就是直接干扰和幕后捣乱的区别!前者现场捣乱,可以直接对话、肢体接触干扰情绪,但需要注意,一旦同时被两人看见就会扣分。后者留在监控室,可以通过节目组的道具、手机,传达干扰信息,但短信一天之内限制五条,被认出身份就会扣分。”
“规则就是这些……明白了吗?”严导都说得有些口干。
楚熄望着他手里的纸片,“这里面写的是什么?”
严导说:“序号,1234,12为行动组,34为干扰组。一切全凭运气。”
楚熄的手插在口袋,掌心硌着的那枚冰冷的硬币已经染上他的体温。他说,“好的。”
【好可惜啊!如果能自己选的话,小楚应该会选行动组吧?感觉他会是正面硬刚的类型】
【沉默寡言的小楚格外帅气……不知道这么说他的粉丝会不会生气?就是他认真起来和楚漆的人格共性就会变得很明显】
【?你知道会被骂还说,故意的吧?谁愿意和楚漆有什么人格共性了!】
严导把手心里的纸条全部打乱了一遍,摊开手让他们抽。
楚熄第一个上前,目光低垂。
除了和江声有关的事情,楚熄愿意相信天意之外。
其余的,楚熄一概认为,事在人为。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遍布疤痕,捏着纸片打开,然后转过来向着镜头示意。
绿眸幽深,一隙长疤自上而下从眉弓贯穿到他的眼下,如同森林看着他的猎物。
他说,“三号。”
“干扰组。”
【啊啊啊啊可惜了!!我很期待小楚和大楚正面对上来着!】
【别到时候又是碾压局,小楚真的怪可怜的,但又不能怪大楚太优秀啊,这两兄弟之间的关系还真是无解】
他们说楚熄愚蠢卑鄙,能力浅薄,心思恶毒。
他比不上楚漆。
无论是这张带着伤痕的脸、粗糙的手、稀烂的履历,都比不过楚漆,机缘巧合拥有相似的血脉,应该算作他的荣幸。
楚熄笑起来,目光看向身边的嘉宾。
沈暮洵、顾清晖行动组,萧意和他是干扰组。
他率先开口,兜帽的外沿在他的脸上铺上阴影,让一双绿眸看起来幽暗的同时,细小的亮点又无法忽视。
“行动组视野局限,干扰组行动受限。瞎子背瘸子的故事大家听说过吗?其实,我们应该合作。”
楚熄曾经玩笑般对江声提起,说自己的确是一个烂泥巴一样的人,但如果在江声这里他也是被遗弃的残次品,多少会有些难过。
江声不太会安慰人,所以他没有说,“怎么会楚熄,你优秀帅气前途光芒万丈,怎么会是烂泥巴”这样的话。
楚熄记得那是在寻常的巷口路灯下,江声踩在他的影子下,伸出来的手挡着月光,缭乱的发丝在地面和他勾连着。
江声马上要去和楚漆见面,因为那时候他们已经是顺理成章的恋人关系。在这样的间隙,他得到和江声交流的时间。因问心有愧,因他喜欢江声、而江声变成亲哥的男友,所以就连勾连着的发丝阴影,都让他心脏乱跳地注视了许久。
“烂泥巴也很好。”
“为什么?”
“我喜欢花。”江声耸肩,似乎觉得他问为什么是奇怪的事情,“我喜欢的花会开在泥巴里。”
……
楚熄把纸片塞进口袋,粗糙的指腹触到纪念币的表面。
事实上,在那枚硬币被他攥在手心的一瞬间,他就知道了答案。
他可以选择开什么花给江声看。
所以,真实的答案,也应该由他自己定义。
第082章 牵手就牵手之
江声盯着灯发呆。
暖色调的灯光是让昏暗环境不显得阴森的重要原因。静默中让人觉得是一座雪中小屋, 有着避难所般隔绝风雪的温暖。
江声在接受现实之后依然久久没回过神。
怎么是楚漆呢。
这绝不是嫌弃他的意思。
如果说要在嘉宾里面选一个让江声觉得最无法应对的人,那就是楚漆。
上综艺以来,他私下和楚漆的接触少之又少。
他重视他,也在逃避他。因为关系被戳破一个大洞, 江声已经不知道如何跟他正常地相处。从朋友变成恋人再成为朋友, 最大的难处就在于连普通朋友的相处方式都会显得像旧情未了的恋人。
但现在躲不了了。
不仅躲不了, 还得用情侣身份相处三天两夜。
靠楚漆不断退步维持的平衡,粘好的碎玻璃一样勉强的关系, 在现在这期节目里随便碰一碰就会崩塌掉。
到时候怎么办!
江声深吸一口气, 感觉到耳朵眼睛一阵发热。他伸手摸了下耳朵, 一阵阵潮浪般的犹豫上涨,他倒在沙发靠背上,解下围巾放在腿上。
楚漆支着下颌,深邃眼窝底下沉寂目光在他裸露的脖子上淡淡逡巡。
那里已经没有任何痕迹,但他的某种直觉还在滞留着。
江声没有察觉,拿过桌面的酒杯喝了一口,冰凉辛辣的酒液从喉管流淌下去, 像是吞了一口冰冷的火苗。
江声脑子里的两个小人开始久违地打架了。
没良心的江声A在说, 没关系反正你都这么渣了所有人都知道!再渣一点又怎样,何况这只是游戏没有人会当真!
有良心的江声B说, 会的楚漆会当真啊啊啊!
江声A:当真就当真,be结局也不过是小黑屋二轮游!这个cg你都打过一遍了还怕什么?!
江声B:没良心真好,完全不用去想给竹马哥的精神折磨会让他多痛苦!
A:(揪住衣领子)你也痛苦,在这段关系里你的纠结也很多, 难道不是你自己的感受更重要吗!为什么要为一个男人痛苦那么久虽然他是你曾经最好的朋友!
B:(无助的目光)可是!
A:再者你以为所有人都喜欢你喜欢到抱有永恒的爱吗?不, 永恒的爱根本不存在,所有爱是间歇性的, 掺杂你搞不懂不明白的绵长痛苦、怨恨、嫉妒、不安,爱情是甜蜜的苦果。你有过很多恋人,但只有这一个朋友,友谊才是长久的唯一的!你是对他好,才不愿他受到和别人一样的折磨。你已经给过他选择,那么现在也不过是再一个考验罢了,聪明人会知道怎么选!
B(被洗脑中):……啊啊啊啊!!
江声被他们吵得眼花缭乱,心里咯噔着。
完了,自私鬼基因要压过所剩无几的良心一头了!
他几乎确实有种站起来拍桌子说“我不干了”的冲动!
他站起来!
楚漆看过来。
江声又坐下。
他抱着头捂着额头,想把脑袋里的水晃出去,却感觉到一串尖叫要变成某种白汽从脑袋顶像火车头一样蒸出来。
为什么时间不可以像钟表一样调整!为什么人不可以回到过去!
江声冷静下来。
其实回到过去好像也无力更改什么,除非从一开始就不和楚漆做朋友。
那样的话江声会觉得难过,更无法想象楚漆从他的人生中缺席,那些空白将如何填补。
江声脑袋里吵得天翻地覆,听到一声刺入神经的轻笑。
他扭头看去,楚漆靠在沙发上,颀长双腿交叠,大块头让他看起来像是慵懒趴伏的白虎,目光幽幽的。
姿态很松弛。明明江声这种万事不管的人都在操心,可他似乎并不像江声这样顾虑很多,甚至有心情对他扬起眉毛,嘴角的弧度翘起一点,“小少爷心情不好吗,小的要做什么才能哄您开心?”
江声绷不住了,“我不想要脑子了。”
楚漆歪了下头,细碎的发丝晃动一下。
【不要的脑子可以给我吗,我下个月期末考急用】
【好想看这俩谈……肉食性但很能忍且特别宠的大楚x身为猎物毫无自觉甚至在人嘴里蹦跶的小鸟江!就当是为了我,能不能复合一下】
【复合完再直播一下!】
【直播的时候多的不要求了,记得啵个嘴证明你俩爱过】
【都啵了怎么不结婚呢,我们江江特别纯情一个男生,一天只有一个初吻大楚你要负起责任哦】
【???今日的震撼性笑话】
弹幕都快在短短两句话里脑补到他俩结婚了,江声还一无所知地扶着自己的额头,“我的脑袋有时候会得出我不想要的结论。”
楚漆确实不懂这个。
“但是你已经在犹豫中知道了自己的答案不是吗。”
江声顿了顿,低下头任柔软的发丝遮盖表情,咕哝:“……倒是没有这么确定。”
他只是不愿意把这场不知会不会让楚漆栽倒的游戏定义为考验。
他是希望楚漆继续和他做朋友,但实际上江声自己都知道已经回不去从前。
只是可有可无的遮羞布,勉强维系的体面。
他无法一无所知并且心无芥蒂地对待楚漆,楚漆也无法伪装得豪无破绽。这是双方的破窗,江声能做的仅限于维持表象。
但是具体要怎么做,江声依然不知道,不清楚。
他撇着嘴叹口气,烦得有些牙痒痒,干脆伸手把桌子上的酒杯拿起来。
葡萄红的液体在杯中晃荡着,江声之前嗅闻的时候就觉得度数不低,进口发觉更是辛辣。
一口在喉咙里乱窜的冰凉的火苗。
他把这团火咽下去,等冲人的后劲儿冲到天灵感,然后仰起头准备潇洒一下一饮而尽!
手背忽然一烫。
江声仰头的动作顿住,扭头看到楚漆伸手拦住他的杯子,握着他的手背往下按,力度很轻,又让人觉得被烙了一下。
江声:“干什么?”
楚漆抬了下眉毛,瞥向他的酒杯示意,捏着他两颊晃晃,啧了一声,“说你是祖宗,你还真是。我们这是在综艺上,我把酒给你是让你尝个味道暖暖身子,没要你当酒鬼。”
“哪里酒鬼了,而且我又不是你……”江声把脸从他手里仰出来,在心里唉声叹气,郁闷地咬着杯沿,“没那么容易喝醉。”
江声的酒量很好。
一部分是天生的,一部分是他当声色犬马纨绔子弟的时候被狐朋狗友练出来的。
不过毕竟不是千杯不醉的身体,虽然喝醉到没头脑的时候少之又少,但偶尔也会有意识模糊不着五六的情况……就比如说江声悔不当初的那次意外。
后悔是真的。
很爽也是真的。
但因为是朋友,所以感觉尤其微妙。
江声和一个人的恋爱很少从朋友开始,所以才耿耿于怀直到现在。
他开始用力把玻璃杯咬得吱吱作响。
楚漆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近的。也许是江声发呆有点久了,等他感觉到下唇一重的时候,楚漆已经把酒杯从他嘴里救出来,“笃”的一声轻响放回桌上。
他只穿着单薄的黑衬衫,肌理的轮廓按理说应该并不明显,但哪怕是这样简单的动作,褶皱和衣料细微的变化又能够让人看出恰到好处的饱满。
江声盯着他的背看了两秒。
江声酒量很好,但和他相反的是楚漆。
不算特别差,但也不好就是了,不上脸但会上头。
比起他,楚漆才是不该沾酒的那个。
他问,“你喝了多少?”
楚漆:“一点。”
【小道消息,听圈内人说江江和大楚的恋爱就是从喝酒开始的】
【好好好,剪刀手就位!半小时后我要看到你们两个在全网酒后乱那个!】
【我们玩的说不定都是人家玩过的,指不定还没人玩得花】
【有句歌词是“能成为密友大概总带着爱”,说江江一点都不喜欢大楚我坚决不信!竹马赢不过天降我真的会难过,我从出生就在嗑竹马了!凭什么多年陪伴就要注定输给灵魂邂逅啊!!为什么!】
【这次就是大楚的好机会,说别人都和江江复合不了我认了,大楚明明努力一下说不定就可!】
【怎么就不是小楚的好机会了呢!要知道敌在暗我在明是最让人失去安全感的战术】
【灵魂伴侣怎么你们了?!就是命运安排的相遇邂逅有人的粉丝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节目组的广播开始滋滋作响,很快响起机械男音。
【你们是真正的情侣……吗?】
【为了验证这个命题,本期节目中二位将一共经历三道关卡的考验,全部通过后将获得丰富奖励!在今天,二位将应对的难关是——不完成挑战就无法离开的房间】
江声愣了下,问,“什么奖励?”
机械男音:【……】
【怎么会有人不问挑战问奖励的!江江你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
【节目组不要不识好歹,速速端上金山银山】
【好家伙,全世界只有我在乎那个不完成挑战就无法离开的房间吗……】
【比漆声超话大粉弄得刺激多了,这就是明目张胆给同人女递笔的意思吧!!】
很明显,机械男音是设定好的播放程序,所以在江声提问之后他没有做出回答。
“啪——”
江声吓了一跳。转过身回头看,见到左边的走廊的灯次第亮起,赫然是一种指示意味。
江声转过眼珠,和楚漆对视一眼。
未知的事情总是神秘而恐怖的。
如果里面是恐怖屋呢,要求他们必须在高强度惊吓中解密的那种!
光线一亮,楚漆的影子就显得尤其宽阔。优越的骨相便被光线描出阴影,眼窝很深,眸中绿意都被藏进阴影里,轮廓显得有些锋利。
不管怎么说,他这样的体型和沉稳懒散的目光,给江声的安全感总是很多很多的。
他结结巴巴,“你,你走前面。”
楚漆从善如流站起来,锋利懒散的眼尾瞥过江声。
青年盯着他,眨眨眼睛,漆黑的眸子带着某种催促。
他蓦地笑了下,忍不住伸出手狠狠蹂躏过江声的头发,在江声愤怒的目光中,又用手指拨弄着顺了顺。
“胆小鬼。”他轻声说。
江声怀疑他在说自己坏话,追问,“什么?”
楚漆:“我说遵命。少爷的命令我怎么敢不听。”
江声:“……你。”
楚漆眼皮覆着,绿眸中的磷火隐匿黑暗中,他在拉了他一把,手就没再松开,“走了。”
故意的。
江声觉得他故意的。
情侣局江声没办法拒绝他的合理请求,何况还是一个小小的牵手。
他被楚漆拉着往前,低头看着两个人交握的手。
手很烫,也很大,宽大的指节有力的筋骨,被攥在掌心的时候甚至能隐约感知到他的脉搏。
更早更早的时候,在江声没发现自己喜欢男生的时候楚漆就常常这样牵着他。两个人都没发觉哪里不对。
哪有好朋友不牵手的。
都好友了!十指相扣有什么不对,拥抱有什么不对,睡在一起又有什么不对。
江声被突如其来的回忆狠狠冲击了一把,狼狈地抹了抹脸。
救命。
他那时候、是真的这么想啊。
第083章 拥抱就拥抱之
尽头的房间被灯光指引着, 楚漆站在前面推开了门。
出乎意料,并不是什么特别阴森恐怖的地方。房间里的灯亮着,陈设符合这栋屋子整体的复古布局,光线比起客厅更温暖些, 似乎是作为一个活动间使用, 不远处是连通另一个房间的一道门。
江声跟在楚漆后面走进去左看右看, 退回来一只脚卡在门边,然后支使楚漆去房屋中间拿卡片。
“怎么会有出不去的房间!”他对着镜头说, “就算我不堵在这里, 你们以为楚漆那种大块头是白长——”
莫名熟悉的嘀声长响, 江声未出口的话被迫截停。
他脸上的快活变得麻木,四下寻找房间内的隐藏摄像头,然后和某个红点恶狠狠地对视起来。
机械电子音有着标准的抑扬顿挫,带着莫名的阴阳怪气,“你俩真是情侣吗,你俩真是情侣吗!你俩真是情侣吗!”
“亲爱的嘉宾,您已累计警报两次!每累积三次警报将触发一次惩罚关卡, 请嘉宾注意。”
“提示:不按规则进行游戏, 将再累积一次警报。”
江声抿着嘴巴,缩回抵着门的脚, 牙痒痒起来。
楚漆侧过头。他有着格外深邃的一张脸,下颌抬起,眉弓优越,吊起眉梢的时候表情就显得有些坏。
“声声。”他说, “手卡里提起过, 要换用昵称。”
“我知道……”江声捂着头,“直呼其名就不能是种爱称吗, 你们到底懂不懂!”
【好家伙,可是你对所有人都是直呼其名的啊宝宝??】
【一颗心只是能分成很多片,,又有什么错……能被江江爱过他们偷着乐就行了还管什么称呼】
【不过我真有点好奇,江江如果换昵称会管大楚叫什么?楚楚?漆漆?小漆?】
【和气质不太吻合的样子,哈哈有点子好笑】
楚漆插着一只口袋似笑非笑,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结下去,只是扬起眉毛对他弹了下手里的卡片。
骨节分明的一只手夹着那张卡片,像是魔术大师手里马上会变成鲜花的扑克牌。
“写的什么?”江声叹口气,抱着手。
楚漆把卡片展示给他看,“拥抱三分钟。”
然后他又用夹着卡片的手,随手往那道连通起来的房门点了点。高大的影子覆在江声的脸颊,显出一丝不大让人确信的危险感。
“然后离开这里,前往下一个房间。”
江声松了口气,“什么嘛。”
就这!
拥抱也是朋友可以做的事情,这个江声可以接受。
楚漆低眸看他的时候会习惯性地偏过头,发丝落在眉骨,深刻的眉眼被光影雕刻出更晦暗的色彩。
江声伸出手,等他走过来。
楚漆眨了下眼睛,嘴角似有似无地弯翘了下。
他随手把卡片搁置在一旁的柜子上,三两步到了跟前,提着他的后颈把他转过去对着墙。
“嗯??”江声莫名开始面壁思过。
脖子上炙烫的手指让他忍不住缩了下脖子,紧跟着就有只同样炙烫的手环住他的腰把他按着往后靠,温柔的力度,让他的后背抵上胸膛。
心跳的声音还感觉不清晰,但是奇怪的、亲密的安全感像是热流一样将人包裹。
江声有点想转过头看看他的表情,但是忍住了。
而在摄像头中,楚漆佝着腰垂下头,下颌抵住江声的肩膀。重量一压,江声不受控制地往前迈了半步。另一只手才不紧不慢地环上来。
然后是冰凉的、细碎的发丝扫过他的脸颊和耳朵。
江声耳廓有些发麻。
【omg他俩都这样了那么我脑一个墙边do不过分吧】
【大楚!!截图留存我cp第一个拥抱呜呜!给我的感觉真的好像一只戴着止咬器的巨狼,后背抱妙啊,怎么说呢显得他身材很好……】
【好好好,看到江江吃这么好我就放心了!捂嘴发出尖锐爆鸣】
【脑一下我的be竹马,一个人在心里数心跳,在想还有多久结束。一个人闻他的味道,想着曾经他们拥抱无数次,而现在已无法做到全然的正当!竹马的最佳be就是全程参与你的过去,未来却不得不缺席】
【好操心啊!!身边的经验告诉我,从朋友变成恋人,最终结局只有复合和决裂,只要一方还残存一点感情就绝对没办法好好地当朋友的呜呜】
手很烫,温度隔着衣服缓慢地传达到腹部。
一个江声全然看不到楚漆的表情,感知不到他情绪的姿势。但这又是一个让人觉得很安全的拥抱,因为很温暖,很高大,被熟悉的气味包围,并且背后是一个能够信任的人。
空气也暖融融的,但好像有点太干燥。一阵阵涌动过来的时候,江声甚至错觉自己可以感知到气流的方向。
拖拽着他的记忆往回拉,让他跌入一片温暖的海洋。
楚漆是他的人生完全的参与者。
小学到大学再到毕业,江声想看到他的时候,他都懒散地跟在后边。一个哥哥,一个保护者。也许并不那么称职。因为他不管教,只是一味的溺爱。
他没法懂江声脑子里奇怪的脑回路,所以只能江声说什么就是什么。
江声的不少坏毛病都是他惯出来的,以至于有段时间他对常人的底线没有一个清楚的认知。
他们年龄差不到一岁,但楚漆比他大一届。
在放学后他们会一起回家,不过江声会故意捉弄他。比如淹没人潮假装视而不见,或者故意做奇怪打扮蒙蔽他的视线。
不是真的不想和他一起走,就是想看看楚漆能不能每次都把他认出来。
答案是可以。每次都可以。
偶尔楚漆也会和他玩点把戏。
比如假装没认出他来,等江声走过半个路口才从前面的岔路突然出现,拽着他的帽子,把闷闷不乐在心里骂了他一百万遍的江声踉跄拉回怀里。
紧跟着娴熟地将他的书包换到自己的肩膀,然后按着少年的头发乱揉一气,再拉过他的手。
在走过一盏盏路灯的时候说,本来想等一个路口再跳出来吓你一跳。可看到某个人表情那么可怜啊,在想是不是故意做出这种表情骗我的。
那是个很好的黄昏。
大地燃烧着,树叶沙沙作响,楚漆侧过头看他,绿眸中也被浸染明烈的色彩。
“算了,骗我也上钩。”他紧紧拉着江声的手,无可奈何,声音很低,“祖宗啊,我的小祖宗。如你所愿,你又赢了。”
又或者是,江声在不想写作业的时候抓着他的衣角恳求。楚漆左走,他就堵住左边,右走,就堵住右边,气势汹汹一直把楚漆逼到墙边,两手撑在他两旁,学着电视剧冷笑。
男人,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这么说。
然后楚漆忍俊不禁地插着口袋凑过来,江声眨眨眼没有躲开。
他只是好奇楚漆要做什么。
他们那么熟悉啦。怎么会需要躲呢。
于是很近很近的距离之下,江声听到放学的吵杂声全从耳边路过,留下来的只有不那么明显的呼吸声。
楚漆维持这个姿势很久,然后退了回去,笑着说他像个不讲道理的校霸。
明明楚漆才像个校霸。
比同龄人优越得多的骨架、身高,良好锻炼得到的一身漂亮的肌肉、一张漫不经意有些凶戾意味的英俊的脸,总会让不了解他的人觉得有些害怕。
但江声觉得楚漆很好,能成为他的朋友被他认可,当然是非常非常好。毕竟江声是个很有眼光的人。
他处事认真又正直,正直中又带一点反骨,很多时候没法理解他,但会尊重他。
环在腰上的手臂蓦地一紧。
江声的思绪断了一瞬,感觉到楚漆更用力地把江声勒在他的怀里。江声被勒得发出一声闷叫,伸手拽住他的手指,“力气太大了。”
后面的人把手松了松,头低得更深,用额头顶住江声的肩膀。沉稳规律的呼吸和他的心跳一点也不一样。或许也相似,都正滚烫地、一下一下燎着他的后背,电流沿着脊椎一路攀爬。
楚漆更小的时候和江声谈起过自己的计划。说准备去雨林看一看,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做一个冒险家。
后来他就不再说,因为他身上注定有着责任。
这责任给凶恶的狼戴上了镣铐,让他无法远航。像是某种灿烂的负担,带来的荣耀让他光芒万丈,也让他黯然失色。
拿上登山杖出发的冒险家折戟在第一步。改变从他真正开始接手楚家的部分产业开始。
他需要变得更有领导气质,变得更成熟、更稳重。成为一个能服众、有能力、同时喜怒莫测的少年精英。
很多时候也没办法再和江声开那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只是还是会接过江声的书包挂在自己的肩膀,牵着他,然后散漫地揉乱他的头发。偶尔捏着他的两颊凑过来咬一口,掂一掂,说他好像又瘦了一点。
很多很多的记忆。
在江声没想回忆这么多的时候,回忆已经像是滚筒洗衣机里的纸巾一样到处都是。
怎么办呢。
江声知道不可能。可他还是想回到那样轻松,随意,不必顾虑太多的关系。
楚漆覆着眼,手按在江声的腰腹。隔着冬日的布料,连皮肤的质感都摸不清楚。
他曾经在这里留下一个又一个吻,近乎入神地凝望那些不为人知的痕迹。
但时过境迁,就连这样的拥抱,都已经很久没有过。
做朋友的时候,他们是好朋友。
但成为恋人,对两个人来说都是一种痛苦。
合理的名分让楚漆无法控制他的嫉妒和占有欲,而他的嫉妒和占有欲让江声无法忍受。
他不断地折磨他,只是因为要和他分手。
于是昏天黑地的掌控、桎梏,温柔的诘问被烙印在一个又一个无声的吻和亲密的索取里。爱意如同饥饿一般摧毁他的意志,让他无法在江声面前保全最后一点的体面。
人的情感总在对比中愈演愈烈。何况他违背了自己的原则,他在江声和楚熄感情正好时横插一脚,就像楚熄曾经对他发出的质问——如果不是那场酒,到底谁是和他在一起的那个你说得清吗。
说不清。
所以他无法不愧疚,更囿于怀疑。
他兀自地猜忌别人得到的是否比自己多,他究竟得到江声几成爱,他的爱掺杂多少友谊才勉强为之,他的不拒绝是否是因为谁都可以。
因为知道江声讨厌这些问题,所以他从没有问出口。可是,这些问题每分每秒都在他的大脑盘旋,无法诉诸于口,所以表现为强烈的不安,进而表达出紊乱的掌控欲。
他在一个又一个深夜,从后背拥抱着江声。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脆弱,麻木而顽固地等待着无声崩塌的极限降临,等待列车压过他的身体,等待一个终结、或者说被江声宣判死刑的时机。
“为什么不能和我分手呢。”
那时候,江声抓着他的手闷闷地问。
他还没有遇到过楚漆这么不好分手的对象,试过好多种办法。
冷战,半个月都不和楚漆讲话;热战,黏人黏到楚漆洗澡都必须给他打视频;折磨他。准他做,但是不准他动。
诸如此类。
“明明你也很痛苦……”他真的好疑惑好疑惑,“你还没受够我吗。”
楚漆是很痛苦。于是饥饿化成爱意,他低下头啄吻江声的后颈,挺拔的鼻梁用力抵住他的脖子。
天真的,残忍的孩子。
他不懂只有小孩子的世界,才履行“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这样的规律。
成年人的爱是脆弱又顽固的维系,只是需要绑紧在一起。
他没能绑到最后。
就像年少时和江声玩的游戏。
他又输了一次。
*
后背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隔着衣服鼓动他的情绪。也许有一瞬间产生了某种共鸣,以致于让江声手指缩紧,短暂地恍惚了一下。
三分钟……还没有过去吗。
他总觉得已经过去好久了。
成年男人的心跳在一分钟一百上下。江声低着头,看着楚漆按在他腰上骨节分明青筋突起的手,默默数着心跳,忍不住又分了心。
因为一直分不了手,江声从楚漆身边逃走。
去国外的机票已经买好,江声在短暂的犹豫之后,从五彩缤纷的浪漫之都,仓促改签到,一个能前往雨林入口的国家。
尽管他完全不会那个地方的语言,下飞机找华裔做翻译还被大坑一笔。
楚漆之所以一直没能找到他的踪迹,大概是因为他也没想过江声会跑到那里去。
他随口一提的计划,根本没想过不着调的江声会记住。
何况江声要分手要离开他,又怎么还会代他去他想去的地方。
他不明白,其实江声也不明白。
就像江声和沈暮洵说的那样。他见证到真正的森林、它在暗中觊觎每一位游客,是一种让人后背生凉的、来自自然规则的恶意。
阳光很好,雨水充足。
江声一踏入那里,就觉得那个地方楚漆会喜欢。郁郁葱葱,充满生机力和挑战性的危险。钢铁的城市是他的战场,遥远的森林才更像他的故乡。
很奇怪,其实他对楚漆的喜好有敏锐的直觉。但是偏偏往前很多年,都没发现楚漆喜欢他这件事。
是因为习惯吗。
太习惯楚漆对他的好,也太习惯那些早该看出不对劲的距离。这样危险的习惯,让江声把一切匪夷所思和古怪的行为都接受得很自然。
楚漆。
他唯一的朋友。
江声靠着他的胸膛,在心里思考。他无法接受的是楚漆的占有欲掌控欲,还是固有形象的崩塌。
他到底想要的是朋友的名义,还是朋友的关系。
可他们甚至连江声定义为朋友的时期,楚漆对他的优待都已经不像是朋友了。
环在腰间没有动过的手忽然抬了抬。
盖住楚漆手背的江声的手被他反握在手心,滚烫的温度连着楚漆的脉搏带动着往上,一直到江声按住自己的心口。
一瞬间好像,两个人的心跳借由江声的手达成某种联结。
“声声。”
江声发丝晃动着,漆黑的睫毛低下来,眼眸看着两人交叠的手,和在墙上印下的影子。
“你的心跳好快。”
楚漆的声音也抵着后背,像是从骨头里面传来,经流过血液把他环绕起来。
镜头拍摄到他错开江声肩膀抬起一点的眼眸。黑发散乱,浓重的绿色被压暗,让人隔着屏幕都能够感知到他强烈的情绪。
他的拇指摩挲了一下江声的指腹。手背的筋骨律动,又沉寂下来。
“为什么?”
声音很轻,很平静,很宽和。
似乎什么答案,他都能够接受。
可他为什么不沉默呢。他明知道江声是容易心动,也容易心软的性格。
试探的根本,是他还抱有期待。
第084章 坦白就坦白之
【你……你俩是不是早复合了瞒着我们呢??】
【谁懂我在上班摸鱼的无声尖叫!好简单的动作好直白的欲气, 大楚他就差把“求你说你还爱我,说我们还有可能”挂嘴边了呜呜】
【本来只是简单嗑嗑的我被逼得忍不住狂掐人中,说好的无心海王呢你的心跳怎么变快了,既然如此就别怪我造谣!好好好, 嘴上说楚漆是特别的朋友, 其实你自己都分不清是吧是吧】
【我就说怎么能是沈暮洵一家独大……我们竹马党终于崛起了!】
楚漆的绵长呼吸静默地落在江声的后颈, 一阵阵潮湿热意像是电流,可当热意散去, 冰冷的酥麻一阵阵反涌。
江声正准备开口, 忽然听到一阵刺耳到让人头发炸开的嘀声狂响。
【嘀、滴滴滴!嘀——嘀!!!】
江声被吓了一跳, 扭头到处张望起来,茫然地问,“没听过的警报。这是什么意思?”
节目组的警报每次都会伴随嘀声长音,但这么乱糟糟的警报,听起来更像是有人上去乱踩一通。
乱七八糟的警报声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地骚扰江声的耳朵。
江声终于明白了它的意思,“是在说挑战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在江声说出这句话之后,警报声就戛然而止。
【嘀。】
还怪有礼貌地回答了一声。
【屁咧!!我计时了根本没有三分钟!根本没到!谁, 到底是谁打断我cp的世纪拥抱】
【楼上你忘了吗, 有捣蛋鬼这回事来着】
【捣蛋鬼的目的是引发警报把他们送入惩罚关唉,不是用警报干扰我cp亲热好不好, 我还没有听到江江的回答啊啊啊我不甘心!】
江声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笑出来,“这是什么和嘉宾的小互动环节吗,还怪可爱的。”
说完他顿了顿, 忽然就想起了另外不知所踪的四个人。
啊。
该不会他们就在监控室盯着他们吧?!
江声摸了摸后颈, 感觉有点头皮发麻。
楚漆的目光和不起眼的红点对视一眼,半眯了下眼睛, 可有可无地转过头,“也许吧。”
他松开江声,顺手理了下他的领口,“室内还穿这么多?”
江声一热起来就容易困,打了个哈欠恹恹地把外套脱下来,里面是浅绿色的毛衣,质感很好。
这次不是借严落白的衣服穿的。
呃,但是也没差,是严落白的钱买的。
想到这里,江声忽然感觉到一点不合时宜的荒谬感。
怎么现在看来,他吃他的住他的穿他的,还要压榨他的劳动力给他打工,看起来是不是有点太那个了。
江声挠了挠头。
算了,又不是没有工资!
手里的衣服被楚漆接过去,手里一空,江声的思绪骤然被打断了一下。眼前的男人深邃轮廓被柔和的光线弱化了锋利感,半阖的眼眸很有些危险的样子。又因为表情的放松显得很温柔。
江声怔忪了下。
楚漆眉梢抬了抬,“不走吗。”
“走。”江声说,“我在想节目组是什么意思,安排这些关卡能让我得到什么。问什么奖励也不说,万一过一关奖励一枚纪念币我真是大亏特亏!”
楚漆还没说话,江声就眨眨眼自顾自地补充,“比如你。”
“我?”楚漆推开了通向下一个房间的门,“我什么。”
江声,“他们到底懂不懂大总裁的时间有多宝贵,不给点好东西你是不会放过他的。”
楚漆:“狐假虎威的声声。”
江声木着脸盯着他看,“你——”
“也很可爱。”楚漆伸手捏着他的脸晃了下,扯着嘴角慢条斯理道,“说得对,不给点好东西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好哇,玩现实版天凉王破是吧】
【导演组:完了,什么叫好东西!】
门开之后,江声四处打量了起来。
陈设很简单,只有两把椅子两个桌子,是相对放置的。
江声盯着看了两秒,心里发毛。总感觉再加点恐怖元素就像是什么笔仙现场。
他甩了甩头把离谱的想法甩开,再往桌子上看,发现有熟悉的装置返场——曾经在第一期真心话中出现过的测谎仪。
机械音适时开口,帮测谎仪打了一下广告。
大意就是,这是第一期装置的二代版。芯片可以贴着指腹监控着人的心跳起伏,并准确地反馈出人的情绪,与传统通过心率探测谎言的方式不同。
是被提问到不想回答的问题的紧张,还是要撒谎的慌乱,人工智能能够用算法在区间内找到答案。精准性二度升级,且兼配有心率监测显示屏。运用到军事领域还不够格,但是在普通人群体中可以说是所向披靡。
当然,价格也会让绝大多数人望而却步,反正是江声现在买不起也不会买的东西。如果因为好奇心向严落白提出申请,抠门的经纪人先生会嘲讽他什么江声用头发丝都能想出来。
他盯着那两只仪器看了看,转向楚漆,“你来这里居然还是带着广告来的。”
楚漆已经找到了柜子旁边的手卡,听到江声的问题,他轻挑了下眉毛,没有回头,“目前我管理的公司旗下的产品只有这款相对有性价比,别的我想带也带不来。”
江声只是稍微了解一点。
楚家在芯片上很有研究,大方向还是伯父伯母把控,楚漆主攻生物科技,毕竟服务于研究,高精密性和强功能性就注定和社会大多数人脱节。
江声随便挑了一只椅子坐上去,对楚漆说,“我也想要一个!”
说完感觉这样的要求会不会显得他更像个吃软饭的,犹豫了一下,又坦然了。
他难道就不能吃软饭吗!
楚漆没有问他拿来干什么,随意地走过来,把手卡递给他,“周末送货上门。”
江声把手卡接过来,一边看一边嘀咕,“该不会是某个总裁先生亲自送货上门吧。”
“某个总裁先生的竹马,当然有这个待遇。”楚漆靠在他的椅子旁,随手把江声散落的头发勾了勾,“该剪头发了,声声。”
手卡上写着。
【感情的试金石,对待恋人,坦诚是第一条。
不坦白就无法离开的房间之——真心话十分钟!请嘉宾坐到椅子上、把手放在对应的装置中。十分钟内互相提问,请务必在墙面五秒倒计时结束前开口回答!】
简而言之:快问快答式的真心话。
在减少反应时间的时候,说真心话的概率更高。更别说还有专业设施在这里,当真是一点搪塞都不能有。江声感谢不是随机提问,随机提问有些问题他真的很不知道怎么回答,完全不想应付那个完全未知的惩罚关。
江声绑带拉紧,把手绑在仪器上,然后就见房间内灯光亮起,意味着关卡开始。
江声和楚漆大眼瞪小眼。
混血优越的肩宽几乎把座椅撑满,他半眯着眼望向江声,沉默了两秒。
楚漆的确有很多问题想问,而这也是个很好的机会。
但是毕竟是在荧幕下,他不想让江声太过为难。
江声率先开口,问,“我一直都想问,你和楚熄一开始为什么要打架?”
墙上的倒计时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开始飞快流逝。
江声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脏都被紧迫感压得活跃起来。
而在楚漆手里,改良过的二代测谎仪闪烁着红光,代表着楚漆有一瞬间的迟疑——在思考是否要用谎言作为应对。
江声瞥到那点红色,他瞪大眼睛赶紧阻止,“你别忘了这一次如果再收到警告我们可是就要进惩罚关了!!”
倒计时只剩三秒。
楚漆深吸一口气,喉结有些艰涩地攒动两下。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在很久以前就和你说过。”
江声茫然地张开嘴,“啊?”
他短暂地怀疑了一下自己,确信无论是楚漆还是楚熄都没有和他说过打架的原因。
“我当时只是没有说,这是我们打架的原因。”楚漆眼皮覆着,顶光让他的眼睛显得有些幽深。很快,他闭了下眸,眉骨落着晃动的碎发,他薄唇翕张,清晰无比地吐出两个字眼。
“联姻。”楚漆赶在倒计时跳零的瞬间说,“我说,我希望和你联姻。”
红光湮灭,绿灯亮起,心率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慢地升到了一百二。
江声瞳孔地震,张合嘴巴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地重复,“呃,你!好吧……”
还真说过。
只是,他当时也没和他说希望和他联姻这种话吧。他明明是给了江声几种办法,其中一条是联姻!
早知道就不问了,他明明问的是楚漆和楚熄的事情,最后竟然兜兜转转回到他自己的身上。
【嗑漆声是我八辈子福气……谁有我家这样的待遇!差点就结婚了!我昏过去】
【只有一句话好说……朋友就是欲.望的谎言,过去是这样,现在依然是这样,吸氧中】
【好好好!!民政局呢,谁来把民政局搬来一下!】
【我靠测谎仪真是好东西啊……而且不是大楚家里公司的产品吗,这下真是把自己坑到了哈哈哈】
【好好好建议给每对cp上一遍!让说谎的人无法隐瞒,让真心得到明鉴……好你个楚漆,浓眉大眼的嘴上说好好好当朋友,背地里因为谁才是能和江江结婚的那个和弟弟打起来!】
【三个人的婚姻不是刚刚好吗,大楚上班有忙的时候,小楚上学也有忙的时候,得轮换着来才刚刚好,总不能让江江无聊等着吧!】
【重婚罪,,家人】
【一个结婚不领证一个领证不结婚(我开玩笑的别举报我)】
江声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动了起来。
他愣了下。
他口袋里有两只手机,一只是他自己的手机,另一只是节目组发的备用机。前者他设置了静音,所以是节目组的任务吗?
但到现在为止所有任务都是通过广播传达和手卡的,突然的短信好像有点奇怪。
这样隐约的直觉让江声感到迷茫,他打开手机,看到初始页面上弹出的一条短信。
来自未知号码。
【单线任务。离别、未知,是猜忌和不安的土壤,唯有信任是荡平一切情绪的良药。
今日要求:请在您的伴侣不知道的情况下离开半小时,完成对别墅的自由探索。】
楚漆看到江声有些不解的表情,问:“怎么了?”
江声张开嘴正想回答,又想起要求“在伴侣不知道的情况下”……
呃。
为什么听起来这么奇怪?
但似乎也很契合主题。离别、未知,猜忌,不安,是安全感的测验吗?
江声迟疑地眨了下眼睛,把手机放回口袋,“没什么。继续吧。”
【嗯??什么什么!瞒着不说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
【捣蛋鬼这就开始干扰了吗,这么快!但是怎么做到让江江肯瞒着楚漆的啊,不是说不能暴露身份吗】
【肯定会干扰啊,又是抱一起说你的心跳为什么这么快,又是说我想和你结婚的,能忍到现在已经算是英雄好汉!再忍下去就是大楚一个人的胜利了!】
【刚从小楚的直播间回来,我笑死,小楚和萧意都在楼上监控室气到疯掉了……】
【啊啊啊什么情况?】
【小楚说大楚根本就是为了私心才想和江声结婚、完全没有考虑江声本身的想法,跟他谈都算了不起!怎么还敢要名分,真是异想天开!(原话)(我真的边听边笑)】
【对,还说只是危机公关的协议婚姻而已不领证只办婚礼,等江家危机过去就会离婚,笑死,我不信到那时候他真的能离】
【我的妈呀怪不得会打架,你们芥末精彩的吗我说】
江声刚把手机放好,就听到楚漆的问题,“你对婚姻的态度会有改观的一天吗?”
江声想了想,诚实地说,“我不知道,但也许很难。”
绿灯亮起。
“不想结婚,不是因为不相信伴侣,而是我不能相信自己。”
他靠在椅子靠背上,黑发如同流墨般落下,望着天花板的目光带着一种很安静的怅惘。
虽然这么说很过分很不要脸很让人讨厌,但是江声真的觉得自己是受不住诱惑的那种人。
虽然也对自己很失望就是了,但其实这是客观的评价。
对沈暮洵造成的伤害和后续绵长的影响已经让江声觉得很后悔。他那时候做得过火,把一段感情搞得根本无法收场,这样的结局江声不想再面对第二次。
谈恋爱是可以分手的,结婚了难道也要像谈恋爱一样随便吗。
不可以的。
江声看向楚漆,干净无害的眼眸带着一种脆弱的茫然,似乎他也不能明白自己的天性为什么是这样。
“我期待永恒的一切发生,但事实上,我的兴趣消磨得已经越来越快。我很难对谁再保持着长久的新鲜感。”
江声掰着手指头。
“和顾清晖谈恋爱的时候我还什么都不懂,暂时不算做数。”
【哈哈哈顾导你好惨啊,怎么连这里都没有什么存在感】
【?!所以这是正面承认了真的谈过?】
【顾导家底都被扒出来了,之前他粉丝还说和江声没有交集不可能谈呢,其实是以前曾用名不是这个】
“和沈暮洵谈恋爱,将近谈了两年。”虽然收场很糟糕,但不得不说真的是他恋爱经历中最漫长持久的一次。
如果换成现在再和沈暮洵相遇,江声不确定自己还有那样的感情。
【沈某时长这方面依然是遥遥领先啊,哎,能做朱砂痣还是有他的道理】
【试问谁能做下一个两年TT我说小沈是正宫没人反对吧】
【大楚的十七年置之何地?大楚才应该是正宫啊】
【当朋友十七年做恋人也不过区区半年而已!比不上小沈!】
“后一位萧意,谈了大半年。”
【这位能有如此功绩真的让我好奇,江江请详谈!】
【+1,怎么做到的!】
“再后面,我能好好和一个人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短,半年,三个月,一个月。”
一周的林回算了,那时候江声还没有想和他分手。
江声稍稍把手指蜷紧,白皙的手背有筋骨轻轻动了下。江声是个情绪化的人,自我为中心,但又非常清醒。
有时候他都会对自己感到茫然。
他也会不明白,明明走入一段感情的时候他都是出于本心,但哪怕是出于本心,他也很难和谁长长久久地在一起。热恋、稳定,滑坡到争吵,无趣,仿佛是一种必经之路。
“总之,我的确是不适合进入婚姻的人,你看得出来。所以别难为我了,也别难为自己了。”
江声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这不应该是在综艺里深入讨论的东西,于是尽量用轻快的口吻转移了话题。
“我的问题是,你问我心跳为什么这么快,当时你希望我说什么答案?”
楚漆愣了下神,表情在这一瞬间发生了怪异的变化。眉宇嘴唇甚至脸部线条的细微收紧。
他喉咙有些艰涩的干涸感,不驯锋利的眉眼都带着些凝沉。胸膛起伏了两下,江声的目光下意识地转移了下去。
“我以为这个问题的答案你知道。”楚漆笑了声,注视江声的目光有些直勾勾,“我想听你说你还对我有感情,想听你说就算分手了,只是朋友,你偶尔也真的在为我心动。”
绿灯刷刷亮起。
江声歪了下头,黑发如同鸦羽般流淌着遮住他的眉眼。
他有些茫然地说,“可当我真的这么说了,你又会觉得很痛苦不是吗。”
江声说得没错,短暂的快感后,将陷入更深的质疑和不安。
人的贱骨头就是在快乐中找痛苦,在痛苦中找快乐。稀有品常常伴随让人上瘾的魔力。
楚漆望着他的脸,心脏的跳动频率雀跃又沉重,逐步升高的心率被科学化地反映在荧幕中。
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他揭示一切的温柔的残忍。有很多的时候,江声的真诚比他的谎言更让人痛苦。他的谎言尚能分辨,他的真心却让人恍惚,到最后只能囿于他的圈套在里面打转。
青年正对着他,长得优越又干净。眼尾翘起像是小小的钩子,睫毛又安静柔软地垂下,无害和茫然感让他看起来太过乖巧,以至于被他刺伤很久,才能意识到身上被划出的伤疤,流血已经流了许久。那些温柔的软刀子是何等的危险。
楚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只是问,“所以,会吗?”
江声疑惑,“嗯?”
“会吗。会偶尔地,对我这个朋友感到心动吗?声声,可以告诉我答案吗?”
一瞬间时间陷入某种重叠的空寂,仿佛连墙角闪烁的红光都有了呼呼的声音。
好吧。
一开始根本就不该说起这个话题。
“好难办啊。”江声抱怨他,“你怎么又把这个问题扔给我了!”
“意思是会吗。”楚漆看着他,“如果让你觉得难办,你不想负担、想离开、想躲避、不希望承认的话,答案是‘会’,对吗。”
江声沉默下来。
墙边的倒计时在紧张至极地闪烁起来,江声后边地仪器也在疯狂闪烁着红光。
“我不……”
楚漆的眸光颤动起来。
江声在最后关头抿了下嘴巴,无奈又烦躁地扎着头发木着张好看到要命的脸妥协,“好吧……是会有一点。”
绿灯亮起。
楚漆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都屏住呼吸,这道象征安全线的光芒让他捂着额头深呼吸,他处在冲击的余韵中,鼓噪的心跳被数值化反映出来。
他尽量维持沉稳的表情和成熟的思想,他应该知道得到这个答案无法象征着任何事情。因为心动是一件短暂的事情,无法构成一段恋爱。
而别的人也未尝没有。
可他明明这么清楚这么明白,还是忍不住闭上眼反复地回想江声那个被揭穿之后恨恨不开心的表情,和耳朵上一点淡淡的红,把他的肯定无声地压在唇齿中轻碾,然后忍不住笑起来。
【我cp……我……啊啊啊!我语无伦次了真的,你想逃避无数次但都逃避不了的真心还是暴露了出来】
【浪子真情真的很好品,大楚我要疯了你小子福气这么大有什么不满足的!不就是没名分吗他可是会对你心动诶】
【快给我复合!!!啊啊啊!】
【毫不夸张地说,只可惜我们小沈没遇上测谎仪!不然江江的回答绝对也是会好不好!看小沈在他面前冷脸掉眼泪每次他都会看得很认真,这不是爱是什么!】
【沈这期没戏份所有有的人急了哈,怜爱和爱还是有区别的哈望周知】
【别吵了……别吵了,江江的真心很多足够一人一片!】
江声想叹气,他看向楚漆,“有个问题我一直都没有问过你。”
楚漆从手掌中抬起头,垂着眼皮道,“说说看。”
“你有没有后悔过?”
空气中的沉默像是某种物质的沉淀,缓慢地,一层层地下落。
“说不后悔是假的。”亮起的绿灯照亮楚漆的面庞,让他的俊朗显出一些漫不经意的凶险来。他笑了下,深邃眉宇带着懒怠的随性,“如果什么都没有暴露出来,我所能得到的东西远比现在还要多很多,是吗。声声?”
江声会纵容他的接近,对他的存在没有抱有一点点的防备。
他得到的特殊待遇让人嫉妒到发疯,他永远是江声身边的第一梯队,靠近江声的人势必先得到他的忌惮与凝视,他的存在让很多人猜忌,他的重要性已经无需更多的认证。
但人的贪婪是无止境的。
被冷落的时候期待关爱,做朋友的时候渴望亲密。真的成为恋人,又开始与他的前任对比。
“你大概不知道,在很多人的认知中,楚漆只是在等待江声成年,然后找到一个顺理成章的时机和他告白。”楚漆说起这个的时候,口吻是仿佛提起一件旧事般的轻松,江声却觉得好像他翻开一本尘封的日记,扬起来的灰尘让他自己呛咳起来。
“所以当江声开始谈恋爱,恋人却不是楚漆的时候,其实有很多人来找他问是什么情况。”
“那么,我要怎么回答。”楚漆偏了下头,深刻英俊的脸上带着微笑,注视他的目光深邃而稳定,轻声问他,“我要说,你的恋爱和我无关,要说我们之间从没有产生任何越界的想法,要说我乐得祝福你,看你步入一段又一段我无法参与的感情吗?”
江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他的沉默似乎显得太过冷酷。
“你。”他结结巴巴地开口,说了一个字就不知道要如何继续了。
他要怎么说啊。
安慰吗,是否太过鳄鱼的眼泪了。
漠视吗,可他又会觉得楚漆很可怜。
无论怎么选,都不是一个理想的妥帖的答案。
“永远站在那个位置,无时无刻都注视你,却没办法得到你的注视,我很痛苦。”他说,“你甚至要对我聊起他们对你的好。说你喜欢他们的哪些地方。我每一次、每一次都压抑着我的不甘我的嫉妒,每一次好想问你,他们难道比我更好吗。为什么我就在你的旁边,你却永远都看不到。”
甚至他刚接回家不久的亲弟弟,和他最喜欢的人有了飞速的发展。
楚漆没办法作壁上观。他被焦虑和失去的恐惧影响,他被饥饿掠夺了心智,那种掠夺带来的快感,在很久之后成为勒住脖颈的绳索,叫他不能呼吸。
他说,“如果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还是会这么做。”
“你后悔了很多次对吗,其实你一点也不想和我因为意外发生什么。”楚漆望着他,深邃的绿眸闪烁着,他没有叹息,可每一个字,都在说着他的无奈。
“可是,那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对我来说,那不是意外。”他眼眸静默地垂敛,薄唇里的声音低沉磁性,“是惊喜。”
“虽然我知道,这让你为难,让你不知道怎么办。可哪怕现在想起来,都叫人满足到一遍又一遍回忆。”
江声捂着头:“……你说这些话,我又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楚漆偏了下头,细碎的黑发遮盖他的眉弓,落下的影子在眼皮晃动,“你呢。”
江声疑问地看着他。
“我们交往的时候,”他说,“我有让你觉得,不那么后悔的瞬间吗。”
江声无奈,“这个和刚刚那个问题本质上就是一样的啊。你明知道我不会和我真的不喜欢的人在一起的。”
绿灯闪烁。
楚漆呼吸短促了一瞬,他的笑意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扯了起来,用了些力气才收敛住。而后又说,“我还有最后两个问题。”
他一直一直以来内心都有一道叩问的声音反反复复地响起。
如果不是因为意外发生逼迫你不得不去做那个决定,我和楚熄,你会选哪个。
他想问。
但是却知道他不能问。
因为在这个江声必须诚实的环境下,他没有迎接答案的底气。
“如果我们之间没有发生那场意外,”楚漆说,“我按部就班地对你告白,你会答应我吗?”
这个问题让江声愣住了。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江声都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时间在飞速流逝。
江声的脑子里挤满了东西,想起云,阳光,玫瑰花园,树叶,灌木,唯独没有这个问题的答案。
可是不断响起、并且越来越紧凑的倒计时却在逼迫他给出一个交代。
江声的头皮一紧,感觉到一种无与伦比的干涸堵住他的喉咙。他嘴唇张合着下意识地道,“……不会。”
绑缚在手上的测谎仪陡然亮起绿光。
江声心跳被扼住一下,茫然中觉得好刺眼。
明明好像是一个合理的贴切的答案,江声却感觉到一种愧疚和不安。来自于——他明知道楚漆渴望听到的是什么答案,却连假话都不能说给他听。
他的呼吸变得轻缓,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带着一种说不清楚的尴尬看向楚漆。
“没事。”楚漆扯了下嘴角,声音缓慢而低沉,“意料之中的答案。”
【靠,不想说话了,我默默流会泪。你真的没事吗楚漆,你的手在抖,你的心率快飚到一百三了……】
【大楚:笑死了,意料之中,我也没有很在意好吗?(背地里):我恨】
“最后一个,你最喜欢我什么样子。”
他问。
江声愕然地睁大眼,这个问题显然出乎他的意料,结结巴巴地呃了两声、有点挣扎地试探着看向自己的手。
测谎仪发着旋转的红光——意味着它现在联结的这位青年又开始不老实地存在着一些想要说谎的想法。
呃呃呃。
啊啊啊!
江声深深地把头埋下去,飞快地含糊了什么过去。
楚漆疑惑地挑起眉骨偏了下头,“什么?”
江声攥紧拳头,恼羞成怒地拍起桌子站起来,“惩罚关,我要——”
赶在墙上倒计时的最后一秒、时间结束。房间内绿灯闪烁着亮起。莹润的绿光飘忽地在江声脸上扫动着,昳丽的脸上带着没回过神的沉默。
……。
早,早知道,晚点再拍桌了。
他现在、会不会显得,就是,特别可疑啊啊啊!
江声在心里嘀嘀咕咕地把这个丑东西骂了一万遍。再想起这芯片还是楚漆手下的公司的科研成果,于是顺带把楚漆也骂了一遍。
【??为什么宁愿惩罚关都不说,我们高贵的vip什么不能听?】
【唇语大师!唇语大师在哪里!!!上解析的时候到了!】
【他低着头解析个屁啊……我恨,抬起头说又能怎样!这是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手上的绑带啪地收回,江声扭着手腕,看到手背上已经有了两道颜色很淡的红痕。目光看向楚漆,他已经站起来,两手插在口袋。混血的大骨架优势让肌肉在他身上显得流畅结实而不夸张,实在是很漂亮的双开门。
黑发半遮他的绿眸,薄唇和眼睛带着那种仿佛知道什么又不说的情绪,让江声紧紧攥着拳头。
他忍了又忍,忍无可忍地把背后的抱枕用力地砸了过去。
楚漆不躲不闪,任由抱枕结结实实地给他的脸来了一下,然后掉到手里。他随手把抱枕塞到椅子上,幽深的绿眸再次看向江声。
那张无害又昳丽的脸带着种咬牙切齿的愤怒。
楚漆笑一声,走过来揽着他的肩膀把他往外带。
“声声。”他深林磷火般的绿眸带着点懒怠的笑意,“我很开心。”
指腹磨蹭着脸颊的触感很明显,一种让人心慌又紧张的热度和重量。
江声心弦绷紧,控制住没有后退。因为距离太近,所以辛香调的香水缓慢侵袭他的嗅觉,几乎像是一种辛辣的火苗燃烧起来。
深绿色的眼睛带着一种沉稳。划过江声面颊的时候,像是有更深的情绪被森郁的丛林遮掩着。
楚漆从江声的态度里隐约猜到他的答案。
所以其实他更想说没关系。
喜欢他的身体,怎么不算喜欢。
第085章 骗局就骗局之
午饭之后的休息时间, 江声用吃太饱了要到处走走散步的理由离开,去做他的单线任务。
……当时楚漆望着他的眼神怎么说呢,沉着深邃到让人分不清他有没有在怀疑什么,就这么眯着眼定定看了他半晌, 最后还是挑了下眉豁达地放他离开。
放以前他绝对要问一下“要不要陪”或者“过来揉一下好消食”这样的话, 这次什么都没说, 大概率是猜到了什么。
为什么不说!可恶!现在显得他好像个偷偷摸摸的小贼!
江声很想说自己问心无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一点说不上来的心虚。
奇怪,但应该不是他的问题。
转过一条走廊, 江声站在窗边靠着墙, 拿出手机重新查阅那条短信。
任务条件给的很含糊, 没有明确的要求。江声琢磨来琢磨去,半小时自由探索有什么意义。
难道他离开之后楚漆也会经历某种信任的考验吗?
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江声就不想了。
他站在窗口,旁边的拱顶玻璃被切割成五颜六色的碎片,光透过碎片落在他的脸上,显出一点迷离如梦境般的瑰丽。
江声抬起手摸了摸窗框。
这个别墅不像是简单的拍摄场地。设计、做工、材料,以江声的阅历看怎么都是大价钱,不是为了拍摄或者游玩做的廉价造景。
还有进门就能看到的那个红酒柜!
江声算半个酒鬼, 能认出里面不少知名酒庄的酒品, 甚至带着限量供应的标记,就那么大咧咧地摆在那里。
“感觉更像是私人住宅。”
他奇怪地歪了下头, 手指摊开,白皙的手上没有一点灰尘。
要做到这种一尘不染的规格,需要每天都仔细打扫才行。
不远处华贵的钟表摆动着发出响声,江声看了过去。
半机械化的珐琅钟, 铜制的鸟从窗口弹出, 布谷地叫了一声。
……别的不说,这只钟看起来就很贵, 外面镶嵌了一整圈的是宝石吧?
江声很想抠一颗下来看看。
但感觉抠不下来。
江声瞪着眼睛盯着那只鸟看。
鸟也瞪着眼睛盯着他看,然后“唰”一下缩了回去。
江声冷眼看它:“懦弱,胆怯,无能!”
鸟:“……”
【鸟:臣退了,这一退就是一辈子】
【这个钟好考究,我本来想搜图看看有没有同款,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古董钟,拍卖价十个零】
【……?】
【仿品吧?!要是真的还敢这么大胆地摆在这里?节目组这么多人偷了抢了砸了碰了怎么配得起!!哪个富豪这么仁慈我请问!】
【如果是真的,只能说明屋主毫不在意……】
江声也不懂。
哪个富豪会把私宅出借给他们拍摄?根本没有半点好处。
江明潮?
这是江声脑袋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名字,又很快被他划掉。
那家伙讨厌黑漆马虎的环境,连办公室都要常年开着模拟阳光的科技光,绝对欣赏不来这样黑乎乎的房子。
楚漆?
江声想了想。
刚进来的时候他是不是把红酒开了一瓶来着。如果不是主人家,贸然这么做无疑是很失礼的。
但很奇怪的是,好像他对这里也没有很熟悉。
也许是楚家房产之一,所以没怎么来过。
带着说不上来的奇怪感,江声一路走一路看,抓着精致的雕花扶手上了二楼。
太过一心两用的后果就是,他没有发现墙根落到脚底的一片影子,经过拐角的时候被人猛地一下拽住了手。
那个人的手实在是凉得惊人,江声乱糟糟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然后像放ppt一样哗啦啦闪过一些,天花板上吊着的,地上乱爬的!长头发没脸的!眼睛黑漆马虎没一点白的。
他的手僵硬起来。
理智当然会告诉他世界上根本没有鬼。
情感上却在他耳边恶魔低语,那是因为你还没见过。
江声感觉到心脏在砰砰狂跳,刚张开嘴想叫楚漆,就有滚烫的另一只手后面捂住他的嘴巴往后拽,冰凉的戒指贴在他脸上,后背被抵在结实的胸膛撞了一下。
“别叫。”
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呼出来的热气缭绕起来。青年优越的嗓子带着一点烦躁,但不是针对他的,“你吓到他了。”
慌乱被平息。
江声茫然地喘了口气,呼吸中闻到被热度加重的花香调,用力地转过头,瞥到背后的人眼角清晰的泪痣。
那双眼睛低下来和他对视一眼,漆黑的瞳孔有了清晰的颤动,捂着他脸的手指收紧了一点。
拧起眉毛,沈暮洵顿了顿,睫毛压下来,没好气的声音又软下来,“……一点长进都没有。”
江声木着脸盯着他,扒着他的手张嘴就咬了一口。
沈暮洵拧了下眉毛,手指都抖了一下,“江声!”
江声咬着他的手不动,抬眼看他,表情有种凶狠。
但渐渐沈暮洵感觉到的就不是坚硬的牙齿带来的痛感,而是柔软温热的嘴唇贴合他手指窜起的电流。
他紧盯着江声贴在他手上的嘴唇,眼角陷入细小的痉挛,是忍耐,又或者某种轻微的塌陷与崩盘。
呼吸急促起来。沈暮洵从脸颊一路热到耳朵根,咬了下牙,“松开。”
【幸福死你了吧!!被江江咬一口是你的福气你还敢让他松开,好大的胆子啊小沈】
【表面上疼死了,背地里爽死了,这就是我们小沈】
【等等,小沈脖子上怎么有创口贴??】
【小情侣背着咱们do一下怎么了,不是很正常吗】
【不可能吧,江江身上就一点痕迹都没有,能忍住不留点东西我不信!】
【好可惜,还以为我买对股了可恶】
靠在墙角阴影下的青年蓦地轻笑了声。
江声的视线跟了过去,和一双温润的黑眸对上。
“阿声,不要什么人都咬。”
萧意完全忽视掉沈暮洵陡然凛冽起来的警告视线,弯了下眸,嘴角挂着很淡的微笑,望着他轻声说,“很容易咬到脏东西。是不是?”
江声:“……?!”
“脏东西。”
沈暮洵抬着眼皮笑了声,骨节分明的手指托着江声的脸抬起来,低下头,薄唇在他脸颊上重重一贴。
江声捂着脸茫然无措,张开嘴半天,尴尬地发出一声,“……啊?”
【啊?啊啊啊?】
【沈暮洵???你大胆!你怎么敢的!!】
【不行了,立场先转换一下,大楚对不起!让我先嗑一口朱砂痣,对不起我就是这么肤浅的人,谁贴贴我就爱谁】
江声噎住。
啊???不是?这也太突然了。
而且他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啊!虽然说是假扮的。
这算违规吗。
江声恍惚地等了一会儿那道冰冷又阴阳怪气的电子音,但是没等到。
……什么意思。这都不算吗?!
算了。
江声很快释然。
要是算上的话他就要进惩罚关了,不算挺好的。
萧意眯了下眼,他的笑容落下一点,侧脸轮廓绷紧,声音有些冷,“……沈暮洵,你这样很没礼貌。”
“怎么办。”沈暮洵看了看江声,指腹在他脸颊上摩挲,轻笑,“还被没礼貌的脏东西亲了,江声,你算是完了。”
江声:“……”
倒是也没这么容易完。
他安静如世界上最乖巧的鹌鹑。
萧意看向江声,表情带着很淡的无奈,“阿声,我们才是朋友。”
江声眼睛乱眨:“呃呃呃……嗯……哈哈……”
【翻译:要亲也是我亲,沈暮洵算什么东西】
【好好好,弹幕有你了不起!一下子攻击性就强烈了起来!】
【好朋友才亲呢,我的意思是大楚才应该排第一,小沈完全就是插队,差评】
【江江:我服了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
江声真服了。
他僵硬到手指都抓紧,冷汗比刚刚被萧意吓到的时候还多。
都说他不要面对这种场面了!!啊啊啊,打架就打架吵架就吵架,为什么要把话题拉扯到他的身上嘛呜呜呜他明明是无辜被亲!
江声思想开始滑坡,他抱着头从沈暮洵怀里窜开,顺便甩开萧意蛇一样冷冰冰的手,以躲开这种前后夹击的危险局面,让背抵着墙无助地寻求一点安全感,空空的脑袋开始运转!
好了,这不是你的错!
想点别的!江声!
比如他们两个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这里?再比如他们的任务是什么,目的是什么?
和楚漆是假扮情侣,而节目组安排了一系列的关卡来考验——江声愣了下,他想起来手卡上面的提示。
【你也许会遇到很多阻碍,但请每一次、每一次都选择你的恋人】
不等他再细想下去,江声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晃了下他的眼睛。
紧跟着,“啪”地一声,灯光大亮。
江声眼睛酸胀起来,用手挡着光用力眯起眼。适应光线之后,看到萧意和沈暮洵的争执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现在都在看他。
江声:“……”
心里一紧。
他错开萧意的肩膀,看到楚熄正收回按开开关的手走过来……
为什么还要来。
人已经够多的了。
少年耳边的红玛瑙耳坠晃动着,帽檐的阴影还盖在脸上,只能看到下颌优越的弧度,显得好装,特别装。但是因为他很帅,所以让人觉得真的有点酷酷的。
江声这才发现他从沈暮洵怀里跑到墙边罚站,主要是起到一个安抚心理的作用,现在的站位对他来说依然充满危机感。三个人高马大的成年男人挡在他面前!
他不想这么没骨气,所以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义正言辞更有威慑力一点,“有,有事好好说。”
“好防备我们啊。”萧意温和的目光看着他,疑惑地问,“为什么呢。”
沈暮洵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装模作样。”
【我??等下,小沈和小萧是行动组的我知道,但是楚熄他怎么也来了啊?!】
【我的妈啊,,江江被几个人堵起来,还能平安回到大楚身边吗TT不要ntr我的纯爱竹马导演组人呢拦一下啊】
【回头找了找我的截图,对干扰组的要求是不能认出他们的身份——江江现在也不知道那条短信其实是小楚冒充节目组发的,,所以也不算违规!】
【???什么,是小楚发的?!】
【他都要被大楚气疯了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啊家人们】
【好家伙,你小子钻空子原来这么在行?!】
江声后背抵着墙,眨着眼睛抿着嘴角问,“所以,有没有人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情况。”
“不是很明显吗?”
楚熄走到他跟前,笑眯眯地看着他,声音放轻,嗓音就会显出些怪异的沙哑来。
粗糙的手指转过江声的脸,指腹在他的脸颊摩挲。如果江声有心留意,就会发现这完全就是和楚漆抚摸的位置相差无几。
绿眸被阴翳压暗,楚熄伏低身。
江声头皮一麻,立刻就想蹲下来,但楚熄预判了他的行为,一只手牢牢把他的腰搂着提起来。
江声:“你你你!”
“我我我。”楚熄好可怜地眨了下眼睛,绿眸望着他,“我又不做什么,哥哥为什么这么害怕。”
江声努力像缩水的衣服一样后缩,不过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楚熄高挺的鼻梁还是蹭到江声的下颌,抵着那里蹭弄着闻了闻。
有点凉,有点奇怪。
江声忍不住把头别开。
野狗在危险的生存环境中求生,不得不对气味非常敏感,潜意识中需要用更重的力度更深刻的味道覆盖住才算安心。
江声推着他的脸,手心印着他的睫毛和眼皮上那道疤,艰难道,“差不多就可以了,离我远点。”
沈暮洵的手抬起又放下,在半空中紧攥,最后啧了一声。
烦。
萧意目光带着点潮湿的阴郁,半眯着看了看楚熄。
讨人厌的东西,和他哥一样讨厌。
他心里翻涌着的尖锐情绪表达在脸上却是勾着嘴角的微笑,瞥向沈暮洵,“真奇怪,你刚才做的事情不是比他更过分吗。现在为什么看起来又这样苦恼?”
加剧矛盾,永远比分散矛盾更好用。
沈暮洵潜意识觉得在江声这里他和别人不一样,理智又冷静地陈述这不可能。
它们在大脑中吵得昏天黑地不可开交。
是,他和江声是现在所有人里面最亲密,最特殊的。
可是这样的最亲密最特殊,实际上并没有得到什么落实的验证不是吗。没有名分,没有人知道。
成年人了,做过一次能代表什么。
甚至江声的告别都在彰显他的态度!
他好像什么都得到了,却什么都没有抓住。这种空荡的绝望和茫然让他感觉到要把他烤化的扭曲热气,一种积郁的羞恼冲上头顶,又像是冷水一样浇灌下来,让他的理智狠狠见识他的卑劣和欲望。
沈暮洵咬着牙笑了声,手指按在喉结上的创口贴上抚弄了下,似乎借此得到了某种抚慰。
他松开手,“我没身份管他,是,没错。你最好也不要管我。”
萧意眼珠转动一下,微笑着,“原话奉还。”
沈暮洵扭头眯起眼,一张俊美的脸上带着彻骨的冷。
“别担心。”萧意的嗓音和他的外表一样,像是脉脉的流水一样温和,“不管怎么样,我做的事情总不会比你过分。”
沈暮洵意识到他说的并不是刚刚那个脸颊吻,他的目光很轻地瞥过他喉间的创口贴。那代表了什么他们都知道。
胸腔中强烈的抗拒和不安如同海浪一般疯狂涌动起来。
最让沈暮洵痛苦的、最可恨的是,他没有立场说不。
【啊??什么?哪里过分了?再过分一点也可以的TT】
【让我看看就好,本人是全网都炸了文学的npc志愿者啊!!】
【看看+1】
沈暮洵和萧意说了什么,江声一点都没听到。
因为面前楚熄已经弓腰低下来,发丝晃动着落在他带笑的俊朗眉眼。绿眸中倒映他的影子,灼热光彩像是什么昂贵的祖母绿。
短促而炙热的呼吸离得很近,让江声的注意力不得不仓促地集中在他的脸上。
江声推着他的手反倒被抓住,少年像只想被摸的小狗,把脸埋在他的手心,掀开眼皮望着他。
室内的热风很足,再加上刚刚江声被吓了一跳又心情紧张,乌黑的头发狼狈地黏在脸颊。
好看得有点太过分。连带着一点慌张和怨气的表情都让人觉得,漂亮得心里发紧。
楚熄心脏重重坠了两下,轻舒了口气,几乎感觉到一种难以自制的愉快冲击上来,“哥哥。”
江声用力掐着他的脸,面无表情地瞪着他,“什么?”
楚熄挺拔的鼻梁顶在他指缝,笑容开朗地咧开,尖锐的虎牙亮出一点,呼吸的柠檬薄荷味热气浅浅扑洒在手指上。
“我要把你抢走啦。”
乱七八糟的规则他根本就懒得听。从一开始,楚熄就没打算按照节目组的规矩来,或者说,他准备先按自己想的做,再考虑要不要走剧情。
要知道牌桌上的身份,除了赢家、输家,还有庄家。
第086章 躲避就躲避之
他的眼睛像宝石、像沼泽, 又像森林。
昂贵、灵巧,危险与生机。让人恍惚觉得自己看到一只瘦骨嶙峋的怪物发亮的瞳孔。
饥饿与兴奋让他兴致高昂,呼吸炙热得都快不像人的体温。但他不是怪物,是被驯化的野犬。犬类天生拥有阶级意识很强的服从感。这不是永恒的。
只要被抓住一点隐约的趋势, 他们就会用千倍万倍的耐心反复试探和等待, 以打破和重构旧有的关系。
【好好好小楚你!对不起大楚, 对不起小沈,立场不稳难道是我的错吗?建议你们反思一下自己的问题, 是不是自己还不够努力】
【抢走!抢走!ohhh】
沈暮洵在后面反复踱步。
靠着墙手指在手臂上一下又一下地敲。他抬起头盯着顶光, 一张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 侧脸紧绷,胸口起伏的频率昭示他已经快被气死的事实。
在拍综艺。
他想。
都是节目效果。
他又想。
而且这有什么,只是离得近一点,一没亲二没抱,就算有人心思不轨,也算正常社交。
他还在想。
还当着镜头的面,量他们想做什么也做不成。
他继续想。
最重要的是, 你都说好最后一次, 现在你和江声已经完全地、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他最后想。
沈暮洵面无表情地咬紧槽牙,抱在手臂上的手紧掐在胳膊上。
江声后背紧贴在墙, 某种敏锐的直觉让他感觉到危险,但一晃眼又觉得是紊乱的心跳带来的错觉。
无论如何,现在的情况被像面条一样夹走的结局看来是必然的了。就是完全不知道会对楚漆造成什么影响。比起跟着楚熄走去面对捣蛋鬼四人组的那种黑暗局面,江声当然还是更想和楚漆呆在一起!
他绷着脸思维飞速运转。
节目规则是让他每一次都选择自己的恋人对吧。
所以他至少要表达一下自己是非自愿的!
江声松开掐着他脸的手, “可以不去吗。我们一定要这样吗?”
很好。
他看向镜头。
大家都看到了吧, 导演组,你们都看到了吧, 我不是自愿的!警报不应该为难一个非自愿人士,惩罚关可以不用来的。
【江江你怎么知道我爱看!这句话说得好啊,确实要反抗一下才对,不说的话直接抢了不就是土匪吗,都没强取豪夺戏码那味】
【拿捏,狠狠拿捏】
楚熄扬起眉毛,直起腰笑出声来,“不可以。”
江声还想接戏说点什么,不料手腕蓦地一凉,一紧,被某种力度“唰”地一下缠得并在了一起。
江声:“?!”
他愕然低头看。
楚熄两只手提着一段长绸带,低眉顺眼很乖地低头给他的手打结。
【你这家伙浓眉大眼还干这种事?!】
【好好好,你俩下一步玩什么我想都不敢想】
【够了我说够了!不要奖励他啊江江!】
【不敢想象和江江谈恋爱会有多快乐,下一个会是谁,能不能直播让我看看……求你们了……】
【小楚……知道亲哥和江江的情侣局恐怕嫉妒疯了,很难说你不是有备而来】
深色的绸缎带着良好的光泽感,捆住江声的手腕突出他的骨骼感。他的皮肤好像很薄,透出的青紫色的脉络很明显,显出些淡泊的骨峭。
楚熄看他的手,呼吸很轻缓。带着薄茧和伤口的指腹贴在他腕骨上蹭了蹭。
睫毛落下的阴影投在眼睑,他的表情显得有点空。
江声无法通过他的表情猜测他在想些什么。
如果要说的话,他这样子和楚漆挺像的。
江声觉得他们有一些兄弟的共性。哪怕他们从前没有见过面。
楚漆曾经用锁扣锁住江声的手腕,这是他能想到的让江声留下来的办法。他站在床边,冗长的沉默,带着一点狰狞而疲惫的冷静。
当时江声以为自己走不掉了。
但那条链子,还没过两个小时就被摘了下来。
挣扎和力度让手腕上不免留下一点深红的勒痕。当时的楚漆就像现在楚熄这样,握着他的手看了很久。
像是担心他会因此受伤,但又明知道不会。
因为自己这样的担忧而觉得恍惚和可笑,仿佛预见了自己的痛苦而感到某种悲哀。
人的爱除了无止境的贪心索取之外,还有无止境的心疼与怜爱。个体欲望的两面性会充分体现在爱里,最后反刍为无尽、无尽、无尽的茫然。
*
江声说要离开半个小时。
但从他离开之后,十几分钟,楚漆面前的书始终没能翻过一页。
光线很好,无可挑剔。
氛围安静,没有干扰。
一段话看了三遍,每个字眼都仔仔细细地过了三遍眼睛,偏偏什么都没看懂。只好重新又看一遍,依然什么都没能得到。
楚漆的手落在纸张上,光在他的指尖下投下影子。低垂的目光有些寂静。
江声会去哪里。
江声会见到谁。
江声的隐瞒是否有着其他的含义,他的心虚代表了什么?他今天还会回来吗?
一个字都没能读进去。
楚漆感到不可思议的荒谬,而他甚至无法去思考那些荒谬。只察觉到有问题反复地出现,然后被他打消,然后再次出现。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楚漆回过神,看向了桌面上属于他的那只,节目组的备用机。
*
江声甩着手,把手举起来,对着光看着手腕上的绸带。
还挺。
新奇的?
“我走前面探路。”楚熄说。
江声眨眨眼,有些疑惑地重复道,“探路。”
这个别墅没有设置什么危险关卡之类的阻碍。他探路唯一要防着的人就只有楚漆。
可为什么?
他们不能和楚漆碰面?但江声和楚漆的定位应该是同级的,他们却能够直接接触江声。
楚熄转过头看他,他的兜帽又戴了起来,遮着光线眉眼显得很有些乖戾。笑眯眯的一张脸俊美灵秀,没什么所谓地拉长音。
“毕竟是没什么名分的那个,总要躲着点他走,不是吗?”
空气顿时安静了一瞬。
沈暮洵深吸一口气:“……不要把我和你们划归一类!”
江声的声音几乎和沈暮洵同时响起:“……你好奇怪!那个是哪个?”
沈暮洵和他对视一眼。
江声:“呃。”
他缩了回去。
沈暮洵啧了一声,目光瞥过他,叹了口气,“……没有在说你。”
萧意看了他们一眼,嗓音温和地轻笑一声,“楚熄先生这话说得真是有意思。”
【1v3会把你爽到是吗小楚】
【拱火大师的名号可不是白白封上的!】
【啊啊啊警报警报!大楚已经在往这边过来了!】
【?!好好好打起来打起来(欢呼)……啊但是顾导不是还留在监控室吗?他们四个之间有自己的聊天室,应该可以互通消息吧?】
楚熄把手机拿出来。同样是节目组的备用机,也同样没有开静音。只要顾清晖的消息提示响起,他们就能够迅速地反应过来。
江声跟在楚熄后面三四步,左右护法都贴他贴得很近。
他一味地跟着走,走在前面的楚熄的声音忽然扬了起来,“楚漆?你在这里干什么。”
江声心提起来,下意识就要张嘴,但下一秒沈暮洵就拉着他的手臂往后拽,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楚熄停下脚步靠在墙角,回过头看他,“很期待他过来吗?”
楚熄侧过肩膀,沈暮洵这才看到他的背后空无一人,意识到这是一个“狼来了”的谎言。
是楚熄和江声之间的互动。
那么难道他是那个妄自插手而破坏了情趣的路人吗。
手心里的呼吸很平稳,热气一阵阵地从指缝溢出去。
江声扒着他的手往下拉,沈暮洵低眸看他一眼,把他松开,后槽牙咬紧,侧脸紧绷着。
不快,不安,不甘。
他已经快要熟悉这样的情绪了。一阵阵地随着江声的呼吸潮水一样涌来,几乎要扑灭他一点点兴起的火苗。
“好玩吗?”
沈暮洵抬起眼,形状漂亮的桃花眼显出锐利感,雪亮的刀锋尖锐的凿子一般极具攻击性。
“问来问去,你想要什么答案?你是不是犯贱,有些答案你心里清楚,还非要去问一个所以然。你该不会觉得江声在你和楚漆之间会选择你吧?更别说这期节目他们还是……”
他的声音顿了顿。
“情侣”这两个字眼简单,上下嘴唇都不用碰着就能说出来。沈暮洵却觉得有些艰涩。
他深吸一口气。
“是‘情侣’。”楚熄挑起眉毛,有些懒散不着调地补充上他的话,他甚至还笑了声,“你觉得我在意吗?他们不止这期是,过去在我眼皮子底下也做过情侣呢,忍一忍,海阔天空啊。你看,他们现在不是就分手了吗?”
江声:“……”
【?小楚你!?】
【笑死,江江:你们说这个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当事人就在这里!】
【小楚你好能忍!!这都能忍你怕不是个艾慕吧我说】
【好奇,如果大楚和江江没有分手呢?小楚能忍到啥时候】
“你不在意?”沈暮洵说,“你不在意就不会用楚漆去试探他。”
“很奇怪,你在这里对我发什么脾气。”楚熄的手插在口袋里,“我,楚漆,江声,我们三个人,哪个和你有关系?”
【致命一击……小沈的眼神都变了啊我靠】
【小楚你……你悠着点我的天】
江声的心弦都拉紧。但很快他意识到他们两个吵架,这其实是个逃跑的好机会。
他一步步后退,萧意拉住他的手。
“要去哪里?”
江声:“我——”
萧意的手往上握着江声的肩膀,很慢地摩挲两下。
“要离开吗?”他的脸上挂着点微笑,声音很和缓,“我可以放你走。”
江声迟疑地抬起头,对上青年温和的眉眼。眼角泪痣坠在那里,于是在温和中添了些忧郁。
江声:“你有这么好心?”
“你是这样想我的吗?”萧意表情带着淡淡的无奈,“好让我难过啊,阿声。”
江声木着脸看他。
装,你再装。
“你和江声难道有什么关系吗?”
沈暮洵垂眸笑了声,乱发遮着他的眉眼,深邃的黑眸中几乎带起些星星点点紊乱又尖锐的笑意。
他的心在空荡中泛着回响。
胸腔中鼓噪着很多噪音很多情绪,如同带毒的荆棘刺麻痹他的神经。沈暮洵的心跳越来越快。
他竭力冷静,但又几乎是带着一种刻薄、一种快意、一种胜利感看向楚熄,他掀着眼皮,耳旁的红宝石耳钉闪亮。
“是,他是陪你去看了校庆。是,你们或许一起待了好几个小时,可是那又怎样?”
江声最后选择的人依然是他。
读出他的未尽之意,楚熄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
什么东西?
江声不过就是和他玩玩而已,他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也敢当真。
偏偏他不能说。
他一开口,就仿佛坐实了什么。
【打起来啊!怎么不打起来!过过嘴瘾就够了吗打起来!】
【不懂,什么意思,为什么沈暮洵说了个半拉楚熄就不接话了?】
【有什么不能在镜头面前说的我请问……我们高贵的vip听听墙角怎么了?!】
沈暮洵回过头,萧意的手也顺势从江声的肩膀上移开。
就是这时候,所有人都听到了一阵清晰的脚步声。
江声愣了下,抬起头就看到楚熄靠在墙边,手臂抱着胳膊,“你来这里干什么?”
脚步声渐渐近了,江声往前走了一步正准备张嘴,身后有一只手捂着他的嘴,把他所有声音都堵了回去。
而后清瘦但有力手臂钳住他的腰,几乎把他当一个假人抱住,轻飘飘地运走了。
地上铺着地毯,脚步声都不那么明显。
似乎起了争执,细微的脚步声听起来有些紊乱。
然后江声听到楚漆的声音。很冷硬,他很少听到楚漆这样的语气,也许因为楚漆再生气的时候都不会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他。
“这句话是我该问你,你刚刚在和谁说话,站在这里是为了挡着谁?”
楚熄没有往后看,只是懒散道:“自言自语的习惯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另外,我出来逛逛都不行?”
楚漆开门见山:“江声在哪里。”
楚熄挑起眉毛,笑眯眯的表情因为不带笑意的眼睛而显出冰冷的乖戾,“你没看好他是你的事,跑来质问我是怀疑我,还是怀疑他?”
“你在挑拨我们的关系?”
楚漆深邃的眸子眯起,还想再说什么,忽然两个人都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关门的声音。
楚熄回过头看了一眼,转头看到楚漆要往前,一脚踹在墙上挡住他的去路,“怎么能算挑拨呢,建议而已。你应该给他更多的信任和空间。你知道的,一个人占有欲如果太强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楚漆眉头拧起,侧脸绷紧,扯了下唇角。
他看了一眼那个方向,按着楚熄的肩膀把他用力往旁边推去,越过他就往后走。
不是吧。
真的急了?
楚熄似乎感觉到有些快意。扯着嘴角想笑,却又觉得很讽刺。
他跟上去,一把拉着楚漆的胳膊拽下来,“这么大的声音,你觉得会是江声吗?如果他只有一个人,现在不就下来和你打招呼了?”
他说,“所以只有两种情况不是吗,第一,他不想跟你走,宁愿躲起来。第二,有个谁‘不小心’地把门关上,故意发出动静吸引你的注意?无论是哪种可能,你都找不到他,不明白吗?”
楚漆停下脚步,深邃的绿眸锋利至极,像是被擦拭干净的剑刃。
他伸手掰掉楚熄的手指,黑衬衫下的躯体宽阔结实,裸露的手从手指到尺骨都充满爆发力。
“别让我发现他是被你藏起来的。”他说,“他说去散步,他说只用半小时。”
楚熄看着他,眼眸半眯起来,声音轻快,“所以呢。”
“所以他如果因为你违背和我的约定,我无法接受。”
空气寂静地停滞两秒。
一瞬间楚熄以为自己听到了很多声音,风声,引擎声,酒瓶碎掉的脆响。但回过神,他还站在楚漆的对面。
楚熄笑起来,“天啊,我没听错吧?你居然接受不了吗?”
他眼睛里没有半点笑意。绿色的虹膜中一点漆黑收缩,如同飞蝇般颤动着。
“那你以为,是谁让他违背和我的约定的。”
他伸手关掉了收音麦。
楚漆愣神一秒,也跟着关掉。
【?!什么约定,看得好好的不要让我看默剧我求你们了!】
【唇语大师在哪里速速请上来,我要看兄弟相争,我要看!啊啊啊!】
楚熄越是在冰冷地质问,嘴角的笑意就咧得越大。
“你以为他那天晚上看着你的时候,想的是你吗?你如果看一眼他的手机,就会发现他最后一条是给我发的消息。”他咬字用力,“现在你说你接受不了?谁来考虑我当时能不能接受?”
这些字眼早早在楚熄心里重复千遍万遍,本来他该麻木了才对。可是真是离奇,这些言语脱口而出的瞬间,好像有尖刻的凿子用力钉入他的骨头,把他自以为是的强硬都砸得稀巴烂。
他的呼吸变得轻,因为他几乎感到一阵虚幻的痛意,头疼起来,喉道都变得狭窄,呼吸声更大了些。
楚漆定定看着他,比起楚熄,他有着更强烈的骨骼感,面部总是带着一种让人望而却步的寒冽。
从小到大接受着精英教育,被人称为正人君子的楚漆,在面对楚熄的质问时候,在面对楚熄和江声那一线火苗般虚妄的可能的时候,不得不去直面自己的虚伪和疯狂。
他对楚熄难道没有一点点的愧疚吗?
“抱歉。”沉默很久,他艰涩地说,“我说过了,当时我不知道。”
但如果问他有没有后悔过?
答案就在江声真心话的回答里。
——如果我们之间没有发生那场意外,我按部就班地对你告白,你会答应我吗?
……
楚漆感觉到胸腔的皮肤被撕扯开。
他的肌理血肉好像都赤裸裸地袒露着,他不得不为之感到痛苦,和暴露的危险、茫然、惶恐。
楚漆紧闭了一下眼,顶光的影子把他的面孔雕刻出一种带着狼狈的英俊。
……没有比那更好的机会。
从前没有,那之后也没有再出现。
楚熄只是看着他,一张脸上带着细小的伤痕。握着扶手的手用力,手背上青筋跳动着。许久,他喉咙里才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
“要我说没关系吗?”
“别装了。”他说,“小心把自己都骗过去了。你根本不把我当个玩意儿,对我说句抱歉,是不是够你在心里呕半辈子。你这么高高在上高贵非凡,怎么能低下头对你看不起的人说抱歉呢?”
“知道我为什么在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不插手吗。”
他看了楚漆一眼。
“你看不起我,觉得我手段低劣又卑鄙,是吧。是,我自己都承认,我就是这么一个烂透了的人。”他说,“但至少这上面,我比你高尚不是吗?”
这当然是——
假的。
楚熄这辈子没有哪一点和高尚这两个字沾边。他没那么强的道德感,为爱当三他没什么不可以。
他没能成功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江声拒绝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说出来拉踩一下某个人他还是很爽的。
精神胜利法怎么不算胜利呢。
楚熄很豁达的。
“砰——”
紧闭的房门里传来了什么动静。
楚漆终于再也没办法听下去,用力撕开楚熄的手,转头走向不远处的房门。
楚熄看着他的背影,蓦地扯开嘴角笑了下,笑声大起来,他甚至扶着一旁的雕花栏杆笑得弯下腰。
他怕什么呢?他急什么呢?
怕重蹈覆辙,报应不爽吗。
楚熄的目光也看向那道房门,笑够了,一张脸上所有的表情才慢慢地一点点消失掉,一种空荡的寂静感。
他抓着扶梯一步步跨上楼,头发飞扬着,红玛瑙的耳坠晃动着,脚步落在地毯上,没有发出声音。
有时候他也会茫然。
他和楚漆,会是同样的结局吗。
楚熄不想承认。但是他和楚漆,有时候,偶尔的时候,真的有些相似。
那些篆刻基因里,写进血液里面的东西。
做朋友的时候,宽容,大度,隐忍,欲求能够被压抑在理智里步步退让。
一旦转换关系,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的可能性,就是拉开了阀门。
他会不会,也会成为一个疯子。
不会的。
有了楚漆这样的前车之鉴,无论如何他也不会重蹈楚漆的覆辙。
*
把门关上之后,江声还感觉背后抱着他的人带着淡淡的警惕聆听声响。
耳边只有浅浅的呼吸声,也是唯一笼罩他注意力的东西。
在昏暗的房间,只有一盏壁灯在不远处亮着,江声也屏住呼吸聆听,听到楚熄和楚漆的对话,然后似乎在渐渐走远。
又过了一会儿,捂着他嘴的手才放了下来。
江声终于能够大口呼吸,转过去看了眼背后的人,微弱的光线下隐约可见的泪痣让他下意识地喊道,“沈——”
话音未落,青年转过头。
泪痣,凤眼,轮廓清晰但柔和,温润如同玉石般不带任何锋利感。
江声到嘴边的名字差点又没能咽下去,“……暮——呃,萧意。”
萧意眼睛像漆黑的雾,隐约感觉有潮湿的重量。他拦在江声腰上的手指收紧一点,温和的脸上带着无奈,飘忽的吐息像一团湿润火苗落在他后颈。
“又认错了啊。”
【好经典的名场面复刻……笑死,想起了节目第一天就认错的故事】
【但不是江江的问题啊,刚刚有一瞬间我都恍惚觉得是沈暮洵!】
【好吧我承认我还是很爱这种抓马戏码……萧意现在想着什么呢,会阴暗扭曲地想不甘心凭什么吗】
【更扭曲一点!!都阴湿替身了,萧老师难道不会想一下既然现在能认错,那打啵的时候也能认错吗??点击就看小沈努力拉好感但成果被萧老师吃掉,事后无能狂怒发大疯】
【受不了了!!我要鲨了你们所有人,萧的粉丝就和萧一样是变态吧我说,我们小沈什么都没做错】
【?好缺德啊你们……(我也想看,能说吗会被打吗】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
江声还是感觉有点尴尬,但这次已经可以佯装无事发生了,只是侧过头,借着壁灯微弱的光看向萧意。
萧意的风格偏向成熟,除了胸针领夹之外,其他饰品很少在他的身上出现。而出人意料,今天他右耳戴了一颗闪闪发光的耳钉。
在这样偏暗的光线中,从侧脸看去的角度,难免会优先注意到他的泪痣,然后是那枚耳钉,再留意到他的眉眼。
江声终于找到自己刚刚那点违和感的源头,“你打耳洞了。”
“嗯。”
清润宽和的男人面不改色地瞥过一旁的跟随摄像头。
江声退开一点,好好地打量他,还是觉得有哪里很奇怪。
然后终于想起来了——味道!
萧意身上的味道变了。
江声被捆起来的手想揪起他胸口的衣料,但有些困难,于是干脆凑近一点闻了闻。
萧意一怔。
江声很少主动和他离很近。大多数时候,是萧意不知廉耻地凑过去,然后被抓着头发扯开。
萧意微微屏住呼吸垂眸看,从他的角度,能看到江声纤长的睫毛,鼻尖和一点嘴唇。呼出来的气都因为距离太近而像是扑在了他的心脏上。
心脏重重地坠了下,萧意忍不住微微佝了点腰凑过来,呼吸轻缓地落在江声的耳边。
阴暗环境中,墙边的窗帘在萧意脸上留下弯曲浓重的影子。
江声耳朵被他的呼吸弄得发麻,缩着脖子往后躲了躲,抬起眼问,“你还换香水了?”
萧意身上的香水一贯是木质香,干净温和很有质感,因为他一直没有换过,所以江声记得很清楚。
现在的味道……
江声眨了下眼,判断不了,好像带一点花香调?隐隐约约的。
“好闻吗?”萧意问。
江声看向他,“不错,但是怎么忽然换掉了?”
“人是需要新鲜感的。”萧意嘴角弯翘着,有些微凉的手指已经在回温,轻缓摩挲江声的关节,“对吗?”
“……”这个话题,江声有点谨慎的闭口不言。
他还没忘,现在在直播期间。
最开始因为不熟悉直播或者掉以轻心,他和沈暮洵已经闹了足够多的事情出来了。江声可不重蹈覆辙。
他直接开口,“你之前说可以放我走的!”
“当然。”萧意的手碰到江声手腕的缎带,慢条斯理地帮他解开,他在这简短的回答之后,却直接错开了这个话题,闲聊般说起,“你的初恋看起来可不是什么好好先生。”
江声警觉地盯着他:“不要转换话题。”
萧意慢慢扬了下眉毛,他依然抱着江声蜷缩在狭小的角落,让江声坐在自己的腿上,柔软微凉的指腹在解开绑带的时候时不时轻擦过江声的手。
“作为朋友,我们的友谊让我可以违背规则和阿声透露一点东西。你想知道吗?”
江声绷着脸:“不想。”
萧意从善如流,“嗯,没错,是分了两组。顾清晖和楚熄是负责监控动向的。”
江声竖起耳朵。
萧意说,“我们三个下来,当然也留了顾清晖作为后手,他怎么会没有看到楚漆的动向呢。但他看到了,却不说。”
江声:“只能说明你们惹人家讨厌了。”
萧意已经把绑带解完,慢条斯理地叠起来,然后轻轻放在江声的手心。
柔和又阴暗的光线下,他微笑着轻声问,“为什么不觉得是出了一个叛徒?”
情侣组如果赢了,下局游戏具备双选权。
捣蛋鬼赢了,具备最高选择权。
在这样的规则之下,顾清晖是不会选择当叛徒主动帮助楚漆的。
如果他主动了,说明他想通过攻击队友的方式变相地拉高自己的分数。作为干扰组幕后成员,他的优势很大。只要他安安分分,被找到并发现身份的可能性很低。
这些萧意都没有说,他暂时还不想让江声知道,胜利可以进入假戏真做环节的事情。
萧意心中沈暮洵一向是第一顺位的敌人。
第二顺位就是楚漆。
江声对他是真的一直以来都是纯粹的友情吗?还是说早就掺杂了一些连他自己都分不清的感情,只是一直都没有发现呢?
与江声交往的人,始终会囿于这样的问题。
他的交往对象换掉一个又一个,始终陪在他身边的人却依然是楚漆。甚至楚漆都做了让江声不快的事情之后,依然可以得到某种让人意外赦免。
这样的偏爱,是绝对特殊,和其他任何人都分割开的。
江声若有所思地把萧意的话听进心里。
他们四个人分了两组。作为后手监控动向,和另一队直接行动的。所以萧意和沈暮洵身上的限制和楚熄、顾清晖的不同也很合理。
江声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绑带。
难道说这个是什么道具?
“砰——”
思绪骤然被门被推开的声响打断。
江声攥紧了手里的缎带,心脏一紧猛地回过头。
不是这间。
但江声的心还始终提着。
因为找人的人还在一扇又一扇门地打开。
是谁?
楚熄还是楚漆?
萧意把江声抱得更紧了一点,“他在找你。”
江声的手抓紧了萧意。
“猜猜他能不能找到吧。”萧意呼吸潮热地贴在他的颈侧,“真可怜,你想见他,他也想见你。”
……什么苦命鸳鸯剧本。
江声:“你说会放我走的!”
“我回答过了,当然。”萧意说,“但现在不是时候不是吗?你也不知道外面的人到底是谁。”
耳朵边的热气一阵阵。江声咬着牙,痒得脊梁骨都在发麻。他把脸别过去,“有条件吗?”
“真让人意外,我们不是朋友吗?阿声,你怎么能这样想我。”
江声懂了,那就是有条件的意思。
他面无表情地推着萧意的脸,“能不能离我远一点!离得太近了,我受不了了好想打你。”
萧意望着他,嘴角弯起笑弧。
像溪边的风,空中能触摸的云,爬山刚看到的一缕日出的光,让人能充分感受他的可触摸性,又好像充满自然的味道。
“可以的。”他顺从地把脸低下来一点,发丝落在江声的脸颊,蹭动的微凉带着痒意,“左边还是右边?”
江声手肘往后一顶,立刻听到萧意的闷哼。
他立刻从他的怀里像一只蛞蝓一样滑到了地上。
“阿声,你真是……”萧意捂着被肘击的腰腹失笑,“小声点好不好?外面有人。”
江声的声音戛然而止。
“嗯……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不如再附送你一个秘密好了?”他轻笑一声。
“你在上一期节目中留给沈暮洵的惩罚球,他在三天之内没有成功完成任务。所以这一次,他的惩罚被强制加入这一期里了。”
萧意如果不说,江声真忘记这回事了,他短暂忘却了刚刚发生的插曲,“你知道?他的惩罚任务是什么?”
“咔嚓——”
门被推开的声音响在耳边。
这一次江声不用扭过头去都无比确信,被推开的是他们现在待着的这间房门!
江声的心脏猛地收紧,飞快地躲到萧意旁边的桌子底下。
他们的位置太低了,江声探出头去,先看到进来的人的鞋子,然后是裤子,手指。
还没等看到脸,熟悉的悦耳的嗓音就响起。
沈暮洵推开门低着眸看他,“为什么坐在地上?”
江声哑口无言:“……呃,有点热?”
沈暮洵关上门,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亮光熄灭在他的背后。
他俊美的脸上被阴影笼罩,喉结上贴着创口贴。黑色的眼眸垂敛着望着江声,然后走到他面前蹲下。
江声有漆黑安静的眼眸。睫毛很长,弧线上翘,细弱昏暗的暖光下,眼底似乎也晕开一点点颜色,显得淋漓清透。
江声身上味道都被萧意覆盖住了,不知道刚刚两个人抱了多久有做了什么。
沈暮洵本来觉得很烦躁,胸腔似乎破开一个巨大的洞,冷风钻进去,他感觉到一阵又一阵海浪般的煎熬冲击着他。
可和江声这样对视,沈暮洵又会觉得心有些安静。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看着他就好了。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碰一下江声的睫毛。
萧意伸手就要把江声拉往自己身边带,江声茫然地歪倒一下,另一只手却及时地被沈暮洵也拉住了!
空气寂静下来,两个人的视线对上。
江声开始感到尴尬了,他好想把脸捂住,可是两只手的状态都是占用中。
怎么会这样,这又不是什么小学生手拉手的游戏,他也不是什么拔河游戏的中位标吧?!
救命,救命,救命。
呜呜。
他罪不至此!
第087章 潮湿就潮湿之
【啊啊啊啊好好好我们突然的恋爱有自己的燃冬!】
【呜呜呜小沈, 江江你可怜可怜我们小沈吧,爱而不得瑟瑟的,现在也长嘴了,很好很好!不像某个阴湿人抱着你就不放手, 知不知道麦麸过度只会下头】
【?拉踩什么什么东西我请问, 是是是就你家沈暮洵可怜啦, 我们萧老师从头到尾都没有和江江有过1v1剧情呢,谁来可怜萧老师!】
【阴湿人怎么你们了……我们史莱姆是很好的, 任人揉搓, 捏圆捏扁都可以!并且还是江江限定牌】
【太缺爱了所以偶尔耍点心机有问题吗?不过是想被多多欺负一点而已……你们都没有看到吗刚刚江江朝他凑近的时候他呼吸都要停住了, 他们是有多久没有好好亲亲了,我可怜的小情侣(捂嘴哭】
【啊啊啊够了我说够了!萧意粉丝对萧意滤镜未免太大了吧好可怕……】
左手拉一个,右手拉一个。
江声维持这个要歪不歪要倒不倒的姿势已经一个世纪,脆弱的腹肌不允许他再继续下去。
但他们两个还在吵架。
只要把萧意和沈暮洵放在一起,就会一直吵架!就和仓鼠不能合笼的道理一样,萧意和沈暮洵也不可以合笼!
“我以为沈先生在楚熄那里出过风头之后,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额外的心情为难我了。”
“为难?你在开什么玩笑, 多看你一眼我都觉得恶心。”沈暮洵发出一声不可置信的嗤笑, 声音森冷不耐,“给我放开!少拿你的脏手碰他。”
萧意轻笑。
“至少我现在还是合乎规矩的接触不是吗?”
他面孔上映照着昏暗的灯光, 轮廓半隐入阴影中,清润柔和的眼眸被掩盖,挺拔的鼻梁和单薄的轮廓线就显得有些晦涩如雾气般的冷。
他咬字和说话的态度和沈暮洵截然不同,是温和、不带攻击性的, “比起沈先生未经允许擅自接近的行为, 谁更肮脏还不好说,不是吗?”
当然, 说的话就不一定了。
沈暮洵眯起眼睛:“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呢。”萧意带着细微的笑,及时地截断了他的话语,“你为自己辩解的每一句话,都是我做出同样行为的合理根据。”
沈暮洵瞳孔一缩,而后皱着眉蓦地笑出声。
好听的嗓音让他刻薄的话语都显得没那么讨厌,当然,在萧意那里,连他优越的嗓子都是他的罪证。
“你说这句话自己不觉得很可笑吗?”他的目光眯起,瞥向了萧意眼睑的那一点若有若无的泪痣,脸上的表情更显得冷晦。
恶心,恶心,恶心。
看到这张和他有着两分相似的面孔出现在江声身边,沈暮洵都觉得是一遍遍地提醒他受过的侮辱。
他可以原谅江声,因为他真的很贱。他就是蠢到宁可要再吃一遍这个苦,宁可再去受一遍江声给的折磨。他认了。
但不代表萧意也配有同等的待遇。
脏东西,烂人。他真的该死。
胃部不受控制开始生理性的痉挛,沈暮洵脸色有些苍白,扯开嘴角。
“更见不得人的是谁,你自己心里大概很清楚吧。萧意。”
萧意也轻笑一声,温和的眼眸直视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疑惑,“不明白呢。”
【好可怜的江江!江江好,其他的都坏】
【同等情节代入一下大小楚会更香!我发现两组三角一个很妙的点,对峙的时候都会在直面对方的时候发现对方的相似点……!】
【噢噢噢!沈萧吵架看到对方脸上的泪痣会更生气吧,毕竟一个是蒸煮一个是替身上位,互相恨对方恨得要死】
【大小楚吵架发现自己和对方有着一样的眼睛,是亲兄弟都这么像了江江却只喜欢哥/弟】
【很好很好,一款适合混乱乐子人看的恋综!】
光线沉晦,是情绪最好的遮羞布。
他们你来我往地交锋,攥着江声的手不自觉地往自己这边拉扯起来,不过他们大概没想到对方也恰好在这时候用力。
江声忍无可忍地挣扎起来,把两个人的手都甩开,“够了!”
然后“砰——”地一声打上了柜子。
江声:“呃。”
他颤巍巍地把自己叠成了被子。
啊啊啊,好疼,好疼,今天到底哪里出现了问题?!为什么,为什么哪里都不顺!
两人同时愣住,空气也陷入一片安静和祥和。
沈暮洵蹲下来的姿势变成了半跪,正想伸手抓住江声藏在胸口的手,却发现萧意的手抢先一步。
他拧着眉毛转头。
萧意把江声的手指攥在手心,借着光凑近看了看他手背突出的骨头。
“没有破皮,只是磕得有些重了。”
江声活动了一下手,还是顿顿的疼。
不过小伤小痛,江声也懒得管了。萧意帮着揉着,慢慢就缓过劲来了。
趁他们现在不吵了劝个架,然后想办法把沈暮洵支开,让萧意想办法送他走。什么任务啊,不想了,晚饭也不吃了,在床上睡他个昏天黑地!
啊。
可是萧意到底是不是在溜他啊?怎么说呢,其实江声对萧意人品的信任度几乎为零。
倒不是因为萧意常常骗人,相反,他言出必行,答应江声的事情一定都会做到。对于这一点的坚持甚至也到了有点变态的地步……
但是萧意总会给人一种阴暗未知的神秘感。他微笑的样子那么真诚,以至于你永远不知道他应允你的要求的时候,背地里是否有什么其他盘算。
哎。
不管了。
江声伸手抓住了萧意的手腕,“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萧意下意识地反手握住了江声的手。
他的手已经回温,而江声的手却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冷。他垂下眸,细碎的发丝落在眉眼晃动着,力度稍紧,轻声道,“算。”
沈暮洵的目光盯着他们相牵的手看了两秒,形状漂亮的眼睛垂了垂。侧脸紧绷着,晦暗光线下显得冰冷,手指在膝盖上点了点。
“有什么条件?”他听到江声问。
头发晃动了下,红宝石的耳钉在晦涩光线中有着凝固的血液般的质地。
沈暮洵在萧意开口之前轻声道,“你希望他带你离开?”
江声愣了下,看向他。
沈暮洵和他对视,下颌抬起。“我也可以,我没有条件。”
江声一秒迟疑都没有,当即把手从萧意手心里扯出来,“走!”
【我懂了,萧意因为沈暮洵在而开不出条件。因为他只要开口,沈暮洵就会免费(虽然他不说沈暮洵也免费了)警惕恶意压价,同行相争!】
萧意手指慢半拍地轻攥了下,然后才抬起头看向江声,无奈似的,“这就要跟他走了吗?我呢,又要被你丢下了?”
江声:“可是他免费诶。”
沈暮洵插着口袋靠在门边等他,俊美无俦的眉眼带着些不耐,“和他废话什么。”
萧意看着他,眼眸在昏暗的灯光下有些潮湿,望着江声的视线仍然是轻柔的。
“我有说过我需要你付出什么吗?”
“你当然没说,但你有。”江声说,“因为,我很了解你。”
商人的本质是盈利,萧意是不会做亏本生意的。
他是不能理解真诚的怪物,因为他在很漫长的岁月里,都没有被真诚对待过。他形成了一套自己的价值观,并且已经很难更改。
当他露出真诚的一面,也就意味着他的进攻,他必须有所得到,才能配平他表演真诚的价值。
不过……
江声想。
其实萧意已经在他身上亏过很多次了。
甚至没有赢过,一直在输。
潮湿又黏腻地靠近,像是下不完的一场雨,一次又一次。
江声又想起了那个夜晚,那是他少有地聆听到萧意的片刻真心。
他的眼睛潮湿,漆黑。
像是已经失去信任能力的弃犬,努力以伤痛证明自己的无害。
沈暮洵在喊他,“外面没人,走吧。”
江声回神,从地上爬起来,“好,我……”
他站起来的动作一顿。
萧意拉住他的手腕。
第088章 抓到就抓到之
门外的推门的声音好像早就停住了。
江声后知后觉地想起, 似乎是从沈暮洵之后就不再有什么声音。
很奇怪,楚熄和楚漆到哪里去了?
江声的手指下意识蜷缩一下,回头看向萧意,“怎么了?”
萧意坐在地上, 黑发被光线浸染出两分琥珀般的颜色。
他把他的手放开, 扶着柜子站起来。站在那融入黑暗中, 低头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
就算他什么都不要,当另一个选择出现, 江声也不会选他的。
江声警惕着他带来的危险, 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落入他的陷阱。哪怕萧意什么都没有做。
所以, 总是要加上一点筹码。能有所获得当然是意外之喜,被拒绝也显得没输得那么难看。
萧意的目光扫过沈暮洵,再看向江声,细碎的黑发下,清透的黑眸都被昏暗的光衬得粘稠起来。
“没什么。”他叹了口气,好心轻声提醒道,“只是作为朋友, 实在不忍心看你羊入虎口。阿声, 别忘了,沈暮洵身上还有惩罚任务。”
惩罚任务当然是导演组和沈暮洵单独交流的, 萧意不可能知道,但是他丝毫不介意用这个理由来给沈暮洵添堵。
江声扬起眉毛,看向沈暮洵。
沈暮洵显然连自己都忘了这一遭,被骤然提醒, 他回想起什么, 急切地看了一眼江声,怒道, “我没有!——不是,我是有惩罚任务,但是根本就——”
沈暮洵辩解的话音猛地一顿。
未被公开明示的惩罚任务,当然是不能够和江声直说的。
萧意看着他有口难言被误解的样子,感觉到一些微末而可笑的愉快。
萧意总在想,是不是只要他和沈暮洵站在一起,江声的选择就不会是他。
真的很奇怪。是他自己把自己定义为一个替代者,一个无耻的人,一个无所不用其极的人,但到头来为什么他仍然希望在江声那里他是特别的,是可以越过另外一个人被首选的?
他和江声认识很久,但真正有苗头的交集却在沈暮洵出现后。
他抬起眼眸,瞥向沈暮洵。
沈暮洵确实长了一张很好的脸,一张萧意会在梦里带着微笑划烂的,让他充满憎恶的脸。但如果江声有这么喜欢,他倒也希望自己和这张讨厌的脸相似一点。
这好像将他困入一个莫比乌斯环,他确信和沈暮洵相似就能得到江声的爱;但又怨恨就算和沈暮洵有这些相似,江声对他的情感也并不圆满;同时还在自疑难道他本身的样子得不到江声半点喜欢,又可以自圆其说或者精神胜利般给自己解释——没关系,因为他没有真心。
他是豺狼野兽,江声不喜欢他,江声憎恶他,这样的选择全都是客观上正确的。
他反复在圈里面走着、走着,像一片叶子落在水上,一直等到沉没、腐烂,被分解的那天,才会得到一个没有答案的结局。
真讨厌啊。
萧意嘴角浅淡的笑意在隐晦光芒下有些晦涩。
为什么沈暮洵的直率、狂妄,他的无礼和粗鲁,都是可以被接纳的。
如果他不是被选择的那一个,至少也要江声放弃另一个才能让他觉得平衡。
沈暮洵的拳头都攥起来,像是要立刻冲上去给他一拳。
一张俊美冰冷的脸上带着某种燃烧的怒意。他这张脸很适合出现种种强烈的情绪,就像是在火里经受淬炼的宝石一样耀眼。
当然,真打起来就可怕了。
江声也感受到这样紧绷的气氛,他心里有根弦紧绷着,摸到门边,小声说,“我自己走吧。”
萧意看过来,“阿声,我可以送你。”
江声回头瞥他一眼,还是摇头,“算了。”
萧意并不意外,“没关系,我会帮你盯着沈暮洵的。”
“盯着我?是我盯着你还差不多!我的任务不能说,但是不会妨碍到江声,”
沈暮洵拽着江声努力解释。江声摆着手,想说这没什么的。
然而不等他开口,就见沈暮洵一转头,矛头指向萧意,话音瞬间就带起冷淡的刻薄,话音放得很慢,“搞不好他的身上才有什么隐藏任务。否则为什么这么挑拨?江声,他是第一个要求带你走的人,你难道不觉得可疑吗。”
江声的思路被带着走,视线一下子就看向了萧意。
“真让人难过。”他温润如玉石的眼睛像是被水洗过,“阿声,为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怀疑我的好心,会不会有一点不公平?”
江声退了一步,背在背后的手抓住了房门的把手,“我……”
沈暮洵:“为什么顾左右而言他。”
“作为朋友,我希望阿声能赢,所以我会在我个人的空间内放水,让他玩得开心一些。”
“同样,作为朋友,所以我不希望阿声和一个身份不明的人一起走,这可能会干扰到阿声想要的结局。”
萧意俊朗的脸上带着些困惑。
“而作为游戏的参与者,我当然也需要监督我的队友不要叛变。抱歉,也许是我太久没有参与过这样的游戏。难道我的做法有什么问题——”
“——咔嚓。”
沈暮洵唇边蓄起的讥讽和萧意的未尽之言齐齐湮灭。他们转过头。
握着把手悄悄开门的江声不知道该和谁对视,只好左边看一眼,再右边看一眼。
两双漆黑的眼睛都盯着他,江声的头脑有些混沌,竟然辨不清他们目光中的含义,冷汗唰唰地下来了。
……可恶!这个门声音怎么这么大!该换掉了,换掉!
他用力咬牙。手指抓着门把手也在用力,头皮都在用力。
他扯开嘴角,露出一个标准微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乖巧一点,“呃,那个,你们先吵着,我先走了?你们刚刚都同意让我走了的吧?所以我这不算逃跑哦。不能是我的错哦。”
萧意盯着他看了两秒,“阿声,你没必要这么害怕。我是信守承诺的人。”
他看向沈暮洵,真切地困惑着,“当然,这位是不是,我就不太清楚了。”
沈暮洵闭了闭眼,胸腔的某种烦躁被他压了又压。然后他才睁开,“你是不是贱,非得惹人骂你一句才爽。”
萧意笑着看他,“当然不是的。上一个骂我的人……”
他的话语隐在微笑里,似乎有某种隐喻。
沈暮洵眯起眼睛,匪夷所思地笑了声,“威胁?”
萧意惊讶地扬了下眉毛,“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乐,好好好,撕起来!撕响一点!】
【江:急!家有大胸娇夫在等,恕不久留!(拱手)】
【家人们,互联网发达了,真好啊,顶流歌手和三金影帝也要吵架给我这个月入三千的小市民看了!】
仓鼠合笼打架,寻常人的办法是把他们分开。
然而江声离他们太近了,总觉得自己会是被殃及的池鱼。他小心翼翼地把门拉开一点。
“嘎吱——”
门这样响着。
萧意的目光从沈暮洵的脸上收回,看向他。
江声总觉得萧意的眼睛很特别,不是眼型或者瞳孔的特别。而是某种“意味”。
这种意味让他的目光存在无形又无处不在的包裹感。不像是危险,但让人觉得有点讨厌。像是淋雨后的藤蔓,像是水母湿乎乎的触手,像是背光处有些阴暗的扭曲的影子。
江声还总觉得他的笑容很危险。
怎么说呢,就是那种东亚家庭式的微笑,看起来是慈眉善眼地目送他离开,却好想会在最后一秒变了脸色,阴恻恻地说“你再走一步试试看”的那种!
虽然萧意没有这样过,但是他看起来真的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江声小心翼翼地贴着墙根,像小鱼一样溜到了外面。
萧意还在笑着看他,眉眼的笑意很有些放松,嘴角的弧线似乎拉扯上去一点。
沈暮洵张开嘴想说什么,又知道江声对他的警惕在未知中只会一步步加深。他跟了两步,像是受不了江声这磨磨蹭蹭的样子,一把把江声推出去。
江声扶着墙,有些茫然地见沈暮洵抱着手靠在门框,还没有离开的打算。
在等他说什么吗?
他扯了扯头发,有些疑惑地开口:“……再见?”
沈暮洵隔着门缝看他,“别被楚熄抓走了。”
江声点点头,转身像个什么潜入基地的特工一样,沿着墙边小心摸索。
满心烦躁的沈暮洵冷脸盯着看了两秒。
像是只准备偷奶酪的小老鼠。
他因为这个想法有些想笑,又深觉自己不能笑得如此轻易。于是眉头皱得更深,他继续绷着嘴角,冷脸冷眼地看着江声谨慎的背影远去。
直到身影彻底消失,他又开始觉得很烦。干脆转过身,目光冷冰冰地刺向萧意,“怎么,现在的结局是你满意的?把我拦了下来,可你也没能跟着他走。”
萧意坐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在昏暗光线下白得像是一架阴森白骨。他整理着自己有些褶皱的衣服,很和气地笑了声,“不算满意。”
沈暮洵垂着眼皮,发出一声很淡的嗤笑,打开门离开,用力把门摔上 ,发出砰的巨响。
萧意抬起眸,看向那扇门。
安静温和的脸孔,带着一种让人能轻易交托信任的沉稳。
但其实,只要沈暮洵什么都得不到,萧意已经觉得舒服很多。
*
江声在猜测楚漆的去向。
别墅二楼房间太多了。如果他们真的有心把江声藏起来,楚漆大概率是找不到的,一间一间地找,浪费时间不说,发出来的响动也是一种转移阵地的提示。
所以江声猜测楚漆应该是去了监控室,一个能看清全局的位置。
但是江声又从萧意口中知道,监控室是楚熄和顾清晖的大本营。
楚漆和他俩对上会怎么样?
江声到现在都不太清楚捣蛋鬼的规则,他蹲在墙角,变成一只有点无助的蘑菇。
整理一下!
首先,现在要和楚漆汇合。
其次,路上要提防楚熄或者其他的人来把他像面条一样夹走!
最后,如何在和楚漆汇合的路上避免上述情况的发生?
江声决定去他和楚漆的房间等着。
如果楚漆在监控室,肯定能看到这一幕;如果他不在,那也是迟早会回来的。
一个稳妥、保险,这种的决定。
江声从蘑菇进化为蘑菇人,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从二楼跑到了一楼。比起二楼亮起灯后的富丽堂皇,一楼更晦暗一些。天气很暗,江声扒着很高的拱顶窗户看了看,感觉是要下雨的天气。
窗户旁边的红丝绒衬布被一条丝绸系起来,显得古老而庄重,让这里的氛围感像是什么吸血鬼或者魔女巫师潜藏在幽林的城堡。
江声盯着窗帘多看了两秒,觉得有点眼熟,摸出口袋里的丝绸比对着看了看。
……好吧,破案了。
楚熄居然是顺手牵的这里的羊,亏他之前还以为这个是捣蛋鬼的什么道具!
江声撇了下嘴,目光接着转向后面。
一条走廊,墙壁上挂着一些壁画,贴墙的灯光聚成一个拱形,恰好地涂上光。
午饭的时候,楚漆和他提起过卧室的位置在一楼。但具体的却没有说。但上午他们已经进过了几间活动室,大概没有那么难找。
【好复杂我的心情,一方面好想看江声进去,一房间我的良心又在拉扯我!!请问眼睁睁看着江江羊入虎口是什么体验】
【怎么了?怎么了??】
【不得不说,楚熄在了解江声这方面真的很那个。难道这世界上有个大学叫江声大学,难道这世界上有一门课题是《基于唯心主义理论研究江声的一百零八种思路详述》】
【为啥没有人说??到底怎么了?】
江声推开门。
房间里都开着一盏小壁灯,让室内不至于陷入完全的黑暗。窗帘拉着,只在最上方的间隙透出一小片景色。房间陷入一片蒙着黑纱般的晦涩,光线下,江声看到一张很大的床。
应该就是这里?
他谨慎地拿出手机打开照明,在房间里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照了下。
没有人。
他悬着的心放下半截,伸手把门推开,走进黑暗中,打量着房间配置的同时,手指在墙壁上摸索半天,没有找到开关。
这座房子的开关真的一点都不好找。
江声干脆放弃了,用手机照着路往前走。
“砰。”
在他的背后,房门关上。关门吹起的风在他的后背扇了一下,那种若有若无的冷意让江声的脊背一僵。
他,他他他他刚刚,没有关门吧?!
窗户关得很紧,也没有风啊!
冷汗慢慢渗出来。江声把手指攥紧,站在原地,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把电筒攥在手心,小心地往后照。
在他身后三五步的距离,一道黝黑的影子就靠在他刚摸索过的墙壁上。
而江声刚刚明明还伸手摸了墙壁两下找开关,也许就和他擦碰而过,却根本没有发现。
那道人影一只手插在口袋,另一只刚从门把手上挪开,一双绿眸转了下,在黑暗中静悄悄地看着他。
江声脑袋一空,在那道带着点笑懒散的目光注视下,他眨了下眼睛。
手里的电筒映出些反光,稀散地落在他的脸颊,头发散乱着,眼睛处于一种惊慌的后劲。
江声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你怎么不出声音?”
第二反应才是一种慢半拍推涌上来的危险。这种危险有别于玩游戏被抓到的心情……偏向于更为具体的不安。
江声往后退。后面也许有一只腰身那么高的茶几,他不小心撞上去,在心里忍不住骂了两句。
今天真的很不顺!!撞完手撞腰,晚上干脆让他瘸个腿好了!
算了,还是不能这么想,万一真的瘸了怎么办。
江声有点闷闷不乐,余光看到墙边那道影子动起来,似乎想过来扶他。
江声立刻摸着桌面往旁边匆匆退了两步,干巴巴地说,“这里是我和楚漆的房间。”
楚熄笑起来。他的笑声从喉咙里发出来,在胸腔都震出一点好听的共鸣。
他像是觉得江声的说法很有意思似的,“是啊,我知道。”
江声的手紧紧扣住了后面的桌子。
现在怎么说呢、要说他私闯民宅吗?可是这也不算啊?
他的大脑努力运转起来。
常规的办法也根本没办法让楚熄从这里自主离开,现在沈暮洵和萧意也不在,甚至不存在一个可以和他制衡的人。
完了。
呜呜,这下完了!早知道他就让萧意陪着他回来了!
【……这么玩是吧,一种哥嫂文学,有没有人懂】
【我受不了了,大楚你快回来啊啊啊啊(尖叫)】
【前线速报,大楚在监控室已经看到了!我敢说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黑的一张脸……一会儿要是又打起来了江江会帮谁呢?(先提前操心一下)】
【不可能的,大楚这样的身份很难主动打谁,毕竟是长子,背负楚家的名誉,不能像小楚这样肆意妄为的……第一期的干架说实话只是一场意外而已,两个人都避着镜头的】
【最遗憾的是啥,是楚漆本来也想回到房间等他的,但因为考虑到沈暮洵和萧意不会放江声走他才上楼去找的……】
【沈暮洵也就算了他白给也不是一天两天,萧意这种阴湿人,怎么可能会不找到机会把江声捆住啊,萧意肯放江江走连我都没有想到】
“这里又不是什么坏人结界,更没有人说你和他的房间,我不可以来呀。”
楚熄走近,他的影子在江声的手机照明下拉得很长,声音也是带着点笑意的。
“我比他聪明很多是不是?至少,我知道有的人靠不住,也绑不住你。我也知道该去哪里等你。”
也许因为太昏暗了,江声看不到楚熄脸上熟悉的那种有点顽皮又随意的笑容,能体会到的是有些清晰的危险感。
他感觉到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忽然听到了一些簌簌的声音。
他转过头看向窗外,在窗帘没遮住的那点间隙,他看到外面的树叶摇曳着,听到簌簌的声音很快转变成淅淅沥沥的声音。
下雨了。
窗户上透出些细密雨珠的影子,让窗外的景色变得模糊起来。
楚熄走到他跟前才停下。他先装模作样地叹口气,吸引江声的注意让他回过头来。
热烘烘的温度靠得很近。
楚熄一只手支在他后面的茶几上,手指就落在他的手边上,近到差一点就碰到,热度能隔着茶几传递。
高挑的少年腰背像猫一样佝下来,脑袋低垂,头发耷拉着,碧绿的眸子很暗,隔着缭乱的发丝望着江声。
江声适应光线后的眼睛,在这样近的距离上明明看到他脸上挂着得逞的笑意。“怎么办呢哥哥,还是被我抓到了。”
江声:“……”
好恍惚。
怎么办呢楚熄,他现在好想说出那句台词。
你快走吧,我老公快回来了。
……啊啊啊,够了,他说够了!他怎么会想到这个!
第089章 汪汪就汪汪之
雨下得很大, 雨帘像是流动的透明沙砾般一层层地往下降。噼噼啪啪的雨声隔着窗户显得沉闷。
江声太讨厌下雨了,如此沉闷的天气,压抑的颜色,阴郁的空气, 总感觉会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
不过再怎样, 他都没料到自己会被楚熄抱着逃窜。
江声真的!哑口无言了!
他是真抢啊!!
楚熄比起他哥瘦削了很多, 但也仅仅只是比起楚漆而言是这样的而已。
大骨架的优势让他看起来非常高大挺拔,肩膀平直宽阔, 腰身劲瘦。年轻男生的体力很好, 怀里抱着个人爬楼梯都和玩似的。
救命, 他们好像是在吸血鬼的别墅里到处逃窜的女巫麾下的坏老鼠!
楚熄显然很开心,这种强取豪夺、横刀夺爱、游走在钢丝上的滋味原来是很爽很爽的!
卷毛狗叼着黑猫狂奔,头发飞扬着,兴奋到眼睛都在发亮,“我们这样好像在私奔啊哥哥。”
“谁家私奔会把另外一个人的手脚都捆住的!!他根本不是自愿的,我劝你从——”江声大喊,然后被楚熄低下头陡然逼近的脸孔, 吓退了声音, “干嘛?”
“江声,你的声音太大了。”楚熄顿了顿, 眨了下眼睛,茫然无辜的样子装得要命,“没有手捂你的嘴巴了。怎么办?”
江声用惊骇中带着愤怒的目光看他。
所以要用嘴巴堵吗?!
这么能堵,为什么不去给小学生的抽水放水问题的泳池堵一下!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他怎么会想到这个。
江声承认自己的脑子已经在崩溃边缘了, 他的cpu岌岌可危,主板都要被烧坏了。
主要原因是事情的发展超出他的预料, 次要原因是江声根本不喜欢被人绑起来跑,好丢脸啊,救命,救命,救命。
他说,“楚熄,我呜呜我要杀了你!”
“那我给自己点一首死了都要爱。”
“啊啊啊住嘴!我不想听。”江声呜呜大哭,当然是假哭,他哭是需要bgm的,现在这个bgm他哭不出来。
等一路谨慎小心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楚熄才把江声放在了床上。
江声手脚都被捆着,虚弱地挪动了两下,顿时感觉自己像是一只上了岸半死不活的鱼,累得忍不住停了下来。
他干脆就这样喘着气躺在床上看他,黑发微湿地黏在脸上,眼睛勾出一道弧线,脸上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愤怒。
楚熄打开床头的灯,江声偏过脑袋躲了躲,过了两秒把把脑袋回正。光线很好,衬得他表情更加明亮,眯起的眼睛有漂亮的弧度。
风雨拍打着窗户。
楚熄带着笑的表情微微凝住。
怔松了两秒后他眯了下眼,抿着唇喉结攒动了下。
【靠,你小子这么能忍,这都不上,你是什么柳下惠什么英雄好汉我服了】
【江江我的宝宝我舔舔舔呜呜呜呜呜呜】
【我的天啊这还不为所欲为了……】
【我单知道捆绑大楚肯定瑟瑟的,江江,你怎么也瑟瑟的,和我们大楚真是天生一对!捆起来,全都捆起来,尖叫】
【不是?这也能拉郎算你们漆声厉害】
楚熄四处找水猛灌了一口,冰冷的水稍微让他冷静了一点。然后他跪到床上,手上拨开江声黏在脸上的头发,“别生气嘛。”
江声愤怒地人鱼摆尾,扭过去不看他,“上一个这么对我的人还没有出生!”
楚熄心虚起来,伸手去给江声松绑,同时开始即兴发挥自己的八百字道歉作文。
他一边说,一遍手指从丝绸的边缘线摸进去,勾着有些凉软的布料,手指轮廓印显出来。他的心跳开始失速,密密麻麻的电流在四肢百骸乱窜,头脑也开始发热迟钝起来。
江声:“咳。”
楚熄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和动作也已经停滞了许久,他深吸一口气,轻咳一声,把手脚上的绑带全都解开。
捆着江声的时候,他的力度就控制得很好,不会让江声觉得疼,又恰好能起到束缚的作用。
但是留下痕迹也是难免的。
楚熄托着他的手低头看了看,淡红色的痕迹烙在他的手腕上,他抿了下唇,指腹在上面摩挲两下。
“疼不疼?”
江声不想搭理他,闷头埋在背地里当鸵鸟当鼹鼠,反正就不当会说话的人。
楚熄的目光看向他的手背,“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江声低头看了眼,楚熄说的是他和萧意沈暮洵共处的时候在桌子上撞到的那下。
手背是有点红,破了点皮。这点伤口都要被拎出来单独说,江声有点崩溃:“你不说话过两秒他自己就好了!”
楚熄又去碰江声的后腰,“刚刚是不是碰到腰了,是不是很疼?”
江声后背僵了下,蜗牛一样蠕动着忍无可忍,“别乱摸好不好……你要说什么?”
楚熄张开嘴正要说话,余光忽然瞥到旁边的两只跟随摄像机。他站起来,一手抓住空中的跟随摄像机扔到房间内的活动室。可怜的摄像机在空中转了两圈,还想跟上去的时候,门已经啪地一声关上。
镜头:【……】
茫然,无助,徘徊。
无妨,没有镜头,还有声音!
观众们更仔细地聆听,试图从收音麦的动静中推断。
清脆的咔擦声。
嗯,这是什么声音呢?
然后是江声愕然的声音:“你干什——”
戛然而止。
哈哈,好了,这下懂了,原来那咔嚓一声是楚熄关掉收音麦的声音啊!
【看也不让看,听也不让听!好好好,你们如此避人耳目是要做什么我想都不敢想】
【这么玩是吧,当我们尊贵的vip很好惹吗?没错就是很好惹呜呜我求你们开门,我求求你们了!】
【无所谓,我会造谣,我现在宣布这个房间就是不doi就不能出去的房间,小楚,接下来看你的了】
楚熄的手估摸着位置,按到江声腰侧,问他,“是这里吗?要不要帮哥哥揉一下。”
江声被按得闷哼,不耐烦地转过头,“我就是碰了一下——”
他的声音一顿。
楚熄离他太近了,一张俊美的脸在眼前放大。漂亮的绿眼睛好像带一点微微的下垂,鼻梁挺拔轮廓深邃,从眼皮划到颧骨的疤痕让他面无表情的时候很有些孤狼般的独特。
少年的呼吸就落在他的肩膀,对视一眼之后,楚熄喉结攒动,垂了下眸低头。
江声眼疾手快地挡住他的嘴巴。
楚熄的吻只浅浅地落在他的手心,“唔。”
“切,小伎俩。”江声还在生气,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带着很冷淡的笑,他歪了下头,很困惑似的,“我让你亲了吗?”
他的头发好黑,眼睛好漂亮,嘴巴好红。
很奇怪,现在楚熄的脑袋里除了这些简单到诡异的形容词之外什么都没有。他甚至想不出要用一个什么样的词汇去形容江声现在的表情、或者他的情绪,又或者他的脸。
某种隆隆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海浪一拥一推,扯地连天般翻涌起来,胃里反倒烧了一团火一样。灼热。把他身上所有的水都要烧干,他不知道要到哪里去能汲取一点水源。
楚熄被他看得侧脸都绷起,额角跳动起青筋。心尖上泛起酥麻的电流,识趣地停下,“没,没有。”
“原来你也知道没有。”江声推着他的脸把他攘开,眯起眼,“滚远点。”
雨声很大,淅淅沥沥地砸着水洼。
一切都像是挂坠着水,变得湿漉漉起来。
楚熄快要不能呼吸了。
生气的江声怎么也这么好看,骂他的江声也好可爱。他根本找不到江声一点不好的地方。
江声生气都是他的错,他的处理有问题。他不该跑的,应该就留在那里等楚漆回来然后和楚漆打一架,伤痕累累地绕着他的腿对他汪汪叫。这样江声才会可怜他摸摸他,抱抱他亲亲他。
失算了。
好后悔。
楚熄脑袋里嗡地响了一下。
他舔了下嘴巴,乖乖地低头认错,“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什么?”江声捏着他的脸。骨头好硬,他想。
楚熄高大的身子别扭地俯身下来,有些不稳。他干脆跪了一条腿在江声腿中间,呼吸有些热。
“我。”楚熄压在江声的面前,眼睛望着他,孤零零地抛出一个字,干巴巴地砸下来。
江声掐着他的脸左摇右晃,楚熄的头发也就跟着晃动起来,蠢得像是被坏脾气人类随意摆弄的一只老实的德牧。
江声:“说话啊,你,你什么。”
楚熄收敛了所有爪牙,乖巧地垂着眼皮,睫毛在眼窝投下一片清晰的影子。
雨声好大,好讨厌。
江声还被他搞得很烦,心情更是不佳。
江声的手指尖有点凉,温度蹭在他的脸上。
他用力地碰着少年的嘴唇撬他的虎牙,要看他的嘴巴里都藏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鬼话。
楚熄在江声半胁迫的动作下张开嘴,他仰起头,喉结攒动着,仍然眼也不眨地盯着他,“我……”
含糊的声音一顿。
他的舌尖不经意地碰到一点江声的手指。
江声眼睛瞪大,迅速收手。
楚熄被他这么强烈的反应逗得笑起来,炙烫修长的手覆在江声的手背握住,筋骨都绷紧律动着,像生怕江声跑掉。他跪得更低一点,绿眸里似乎有什么情绪沉郁地往下坠,轻声说,“想做哥哥的狗狗。”
把江声叼起来咬回自己的窝,然后藏起来,埋得特别特别深,谁也找不到最好。
当然。
他和那些男的根本不一样,他是宽容的,大度的,江声想要的一切他都会给江声奉上。
除了楚漆。
江声彻底愣住了,他黑色的眼睛里带了些茫然,掐着他下颌的手也顿住。
这句话好像有点把江声吓到。
楚熄眼睛慢速眨了一下。他上次和江声离得这么近还是接吻的时候,热气蒸腾上来,耳朵眼睛都发红,他的脑袋就有些生锈开始转不动。
于是在这种混沌又炙热的情绪里,他张开嘴想要解释。
然后在“我是开玩笑的”和“其实这是网上大家都会说的话啦”里面选择了,“汪汪汪。”
江声的怔愣愕然变成了一声笑。
不是,怎么有人真的学小狗叫啊!
江声再怎么生气都有点忍不住了。也许是太过好笑,又或者太离奇?
他眨了眨眼睛,伸手去逗他的下巴,“小狗,小狗,我是谁?”
楚熄炽热的手心贴着江声的手背。
他有些茫然似的望着他,明明有些锋利灵巧的眼睛这会儿显出一种野性未驯无法理解人言的迟钝。他跟随本心,低下头把脸贴到江声的手心。呼吸都炙热地喷洒下来,江声的手指缩了缩,被楚熄覆在手背上的手指攥紧。
楚熄很喜欢这么做,很喜欢让江声捧着他的脸,虽然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关于江声的一切,有许多许多,都是楚熄无论如何都没找到答案的未解之谜。
“你是我的,”他的眼睛湿漉漉地扬起,很漂亮、富有生机的绿色望着他,“主人?”
江声手指猛地一缩!耳廓一麻!
他心脏往下坠,逗弄他的手触电缩了回去,咽了下口水。
完了,遇到怪东西了。
啊啊啊救命!救命救命!
他发誓自己不是这样意思——不对,他好像确实知道楚熄会怎么喊 但是!啊啊啊!他不知道会是这种效果啊!
反正、反正他不是这么奇怪的人!
还好镜头被关在外面,麦克风也被关掉了,不然江声真的要被吓死!他仿佛已经体会到严落白的夺命连环call了,到时候怎么解释啊根本解释不了!这太恐怖了,呜呜。
江声喘了口气,脸上的红还没平复下来,凶狠地告诉他:“不准乱叫。”
活动室里的灯光轻柔温暖,落在江声的脸上,漂亮的眼睛内勾外翘,扬起的弧线素笔难描,流水一样的余韵让他的眸子显得干净无害。这样盯着他看的时候,不像是生气。
“好。”楚熄从善如流,他弯着腰凑近一点,眼睛很明亮,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刚刚做了什么难堪或者难为情的事情。
江声再次伸手挡住他,“不可以。”
楚熄:“呜呜。”
“装什么哭,我都还没哭!”
楚熄:“汪汪。”
啊啊啊啊!
什么啊,什么啊,什么啊!
“……”江声真是服了。
无语,好笑,还有一点羞耻心作祟,他也分不清到底哪样占了上风。
他深呼吸,艰难地说,“你不要这样,传出去我们两个的名声就完了!我们会被说成是某个圈子里玩奇怪玩法的人。”
楚熄眨眨眼,然后忍不住了。他笑出声,手臂把江声搂紧,脑袋埋在他的颈窝蹭了蹭。
“而且,”江声推着他的肩膀说,“你不可以亲。这样我怎么交代,一出去大家都看出来了,很奇怪!”
特别是楚漆。
楚漆的观察力敏锐。也许因为他总是没办法太懂江声心里想着什么,作为补偿性的措施,他会在江声身上的细枝末节投入更多的精力,以此作为另一种形式的“了解”。
像是野兽的天性,也像是一种机器人。
无法达成心与心的交流,就用精密复杂的算法运行千次万次,总能够和别人达成一样的结局。
总之……常常是江声什么都没说,他却好像已经明白了什么。
如果真的和楚熄亲过,然后回去又要面对楚漆!并且对方不免会发现这样的事情,到时候江声真的要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了啊啊啊!
很恐怖的好吗,饶了他吧。
楚熄很少被江声这么强硬地拒绝,心情一下子就跟着淅沥沥的雨声低落下来。
一母同胞,楚漆为什么就是这么命好。
见到江声之前,他觉得自己确实调整好了心情,无所谓。只不过是假情侣而已,谁会因此得意啊?
但见到江声之后,他嘴巴里胃里都在止不住的冒酸水,嫉妒到牙酸。
虚假的名分也是名分,这么多人会看到的怎么不算一种真实。他也好想要,凭什么又白白便宜了楚漆那个狗东西。他都已经和江声在一起过了!他还一次都没有!
他低落的样子实在可怜,像是无形的耳朵尾巴都一并低垂下去,恹恹的可怜样子在雨声里像是被打湿的流浪狗。
江声的手碰到他的头,楚熄抬起头。
江声撸了一把他的卷毛,无奈,“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回去?”
“你晚上都要和他一起睡觉了,现在陪陪我怎么了。”楚熄说,“他会在晚上悄悄对你做什么谁知道呢。那种衣冠禽兽。不然我来陪你一起好了!”
江声:“……你是变态吗?”
楚熄:“怎么会!”
江声:“你就是吧。”
楚熄:“真的不是。”
江声盯着他看了两秒。
楚熄支着身体起身,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放在指甲上面弹起来。江声的视线不由得跟过去。
“哥哥,要不要猜猜是正面还是反面?”楚熄眨眨眼睛。
“嗯?”
“正面是留下来,反面是跟他走。”
“不用这么麻烦,”江声说,“我会跟他走的。”
“真的吗。”楚熄,“我要哭了。”
“真哭吗?”江声说,“哭好看点。”
楚熄:“……”
“虽然现在已经是不伦不类的朋友。”江声说,“但无论如何,这么多人面前,我希望他得到体面的对待。”
楚漆二十多年的生命,几乎所有不体面的时刻都消耗在江声这里。不合时宜的结局,不能出现在他们这里。
楚熄望着他看了片刻,把手放下去。
楚熄没什么好说的。
他很少因为什么事情愧疚,他都愿意为爱当三了,他不要名分也不要尊严,没有什么道德感可言。
野狗也会听话的。能让他选择放弃的,只有江声的决定。
可是他放弃不意味他心甘情愿。
那种野火在他心里腾然烧灼着,嫉妒中裹挟不甘,不甘中带着怨恨。从他的心脏蜿蜒到胸腔,最后爬上他的口鼻让他体会到了片刻的窒息。他反复品味,冷视、嗤笑、讥讽,最终归于一种无可抵抗的平静。
“哥哥。”他跪在江声面前,一张俊美的脸上细看还能看出一点晦涩的稚气,这一点点的稚气隐瞒在他的疤痕中并不那么显眼。“你总是为他考虑。”
他抬起头,唇线抿直,歪了下头,黑色缭乱的卷毛擦过深邃的眉眼,“我呢?”
“从以前就是,他挡我的路挡了太久了。”
“我等你们分手等了好久。但因为你要考虑楚漆的想法,所以不可以和他的弟弟在一起。”
“我还什么都没做,也没有惹你生气,因为楚漆的存在我就不能被选择。”楚熄问他,“那我要怎么办啊。”
当然,这怎么会是江声的错。
十七年的感情,江声有心软,有情结,会放不下是在所难免,理所当然。
有问题的是楚漆。
不就是十七年吗,他放下一下怎么了,这很难吗?真的很没用。
江声怔了下。
琉璃一样黑色的眼眸在光线映照下熠熠生辉,眨了眨,不知道是搪塞还是真心的话语掺杂在雨水的声音里,如同搅拌着蜂蜜罐子一样让楚熄陷入一种甜蜜的眩晕。
“我也很在意你。”江声说,“不只是为他考虑,也是为你考虑。”
真话,假话。
分不清。
楚熄自诩很了解江声,可是他分不清江声是在说真话还是假话。他茫然,他也感到飞扬的愉快。雀跃的心跳证明着一切。这绝非是和楚漆对比而滋生的胜利感——尽管这也包纳其中。
更多的是,江声也很在意他。
这句话就足够重要。
假话又怎样。他甚至愿意为他说假话,这不是爱是什么?
“我不想再给谁造成什么负担,显得好像我是什么灾星煞星,和我在一起就要被下降头一样晕头转向。”江声郁闷着。
江声本质是很讨厌麻烦的人。
他也讨厌思考,讨厌解决麻烦。
所以……不要有麻烦的源头就好了。
楚熄:“不是这样——”
“谈恋爱还是玩玩就好,我不想再和太认真的人有什么关系。”江声咕哝着,“啊、你会觉得我这么说很过分吗?我只是觉得我现在不太想去负担什么。”
好没责任心啊。
江声默默谴责了一下自己。
可是……谈恋爱而已,还要负责售后真的好麻烦!
不是一个长情的人还真是抱歉。
“不过分。”楚熄眨着眼睛,他耳朵里只听到几个字眼,“玩玩很好,我可以给哥哥玩。”
江声沉默一下:“你根本没有在认真听我讲话。”
“在听。”楚熄说,“你怕我分手后纠缠,怕我暴露关系让楚漆觉得为难。”
江声:“……”
“我们悄悄在一起也可以啊。”他问,“我们不告诉他。我会藏得很好我发誓,我不会留下一点痕迹暴露一点迹象,他不会知道的。我很听话,很年轻,随叫随到,哥哥要玩什么我都可以。”
江声原本正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一听这话立刻吓得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要乱说!我绝非奇怪之人!”
楚熄按住他的手心,他的手好烫,脸颊却很凉。脸颊贴上去,削直挺拔的鼻梁顶着他的指缝,热烘烘的气息呼在他的手心。
江声不要他太认真。
好吧。
他只是看着江声,和他对视两秒,绿眸闪烁了两下,凑过来。
江声第三次挡住他的吻。
楚熄这次抓着他的手指挪开了他的手。
江声:“……会被发现的。”
“不会。”楚熄的嘴唇印在江声的嘴角,轻声说。
他的呼吸有些炙热的迷恋,把声音放得很轻,喘息也压抑住,压到肺部都发疼,他的心脏在发抖,才稍微用力一点压下去。
好软。
软得他灵魂都要升天了。
楚熄这么久也才在校庆和江声亲过一次,那一次是气氛使然,也是真的太喜欢,现在想起来都让他头皮发麻。他忍耐着没有动,嘴唇耐心地贴在江声的嘴角。
“只是这样。”他挪开一点,细密的吻慢慢地挪到他的下巴,脖颈,每一下都乖巧得要命,没有用力的吮吸,没有□□,也没有用牙齿去咬,只是温柔的抚摸,很轻的触碰,像是羽毛一样烙下电流。
他抬起头,看向江声的眼睛,轻声问他,“怎么会被发现?”
雨声很大。
雨好像带着种私密性,在雨中发生的一切,很快会被磨平痕迹。
和江声一样,楚熄其实也讨厌下雨天。
雨水会冲刷城市的淤塞,脏污从固态变成流动态。
楚熄稍微大一点就从养母的住处搬出来,灯红酒绿又破败不堪的广告牌透过窗户映照进来。住的地方窄小阴暗,冬冷夏热,唯一的好处是有个阁楼。阁楼窄小,楚熄的身高得弯着腰才能上去。
阁楼开了一扇天窗,通往屋顶,可以爬去看月亮看太阳看星星。不过因为角度不好,被更高的楼遮挡着,只能看到别人家阳台支出来的红薯苗豌豆尖,红色的花、蓝色的草;别人家晒太阳甩尾巴的猫;别人家晾的飞扬的蓝色条纹床单;别人家的拥吻,争吵,歇斯底里的尖叫。
楚熄觉得很没劲,不如说,他越看越觉得烦。
他试着种了一些植物,认真地研究怎么培育,可总是活不长。
后来捡了一只瘦骨嶙峋的小狗,也活不长。
它年纪大,又得了病,到头也治不好。小狗恹恹地冲他哀叫,它满嘴都生了溃疡,已经吃不下东西,干瘪的肚皮上,骨头都像要穿刺出来,楚熄平静地签字让它做了安乐。
楚熄想。
可怜的东西,活不长是它的宿命。
可怜的东西,留不住也是他的宿命。
他的生命里,有什么事物是能够被他切实地抓紧、拥有,不会被别人抢走、掠夺的吗?楚熄一度觉得困惑。
后来他不再上去,房顶于是全都是鸟的排泄物,青苔、蘑菇、杂草、虫子,还有泥土,什么都有。
反正没有阳光,精心饲养的植物,小猫小狗。
他看着江声。
江声也看着他。
楚熄追忆那些并不让他愉快的过往的时候,他觉得或许他有点孤独,只是想让江声陪他,只是想让江声选择他。
他的欲望,他的愿望,他的渴望,到头来就是这么简单,又这么地让江声感到为难。
如果他没有回到楚家会不会好一点。
不担上楚漆的弟弟这样的名义会不会好一点?
如果陪伴他意味着要抛下楚漆,江声还会陪他吗?
如果选择他意味着不能选择楚漆,江声还会选择他吗?
楚熄闷在江声的颈窝,眼皮时不时痉挛一下。睫毛翕动着蹭着他的颈子。
江声推着他的胸口,感觉到他沉稳又剧烈的心跳滚烫而有力地烙在他的手心。
“你……”
楚熄说,“我也好讨厌下雨。”
他的声音在江声耳边喃喃,热气传递一阵酥麻的涟漪,几乎盖过了窗外的雨水坠落在地上的声音、打在窗户上的声音、落在树叶上的声音。
全部的吵杂都被楚熄很轻的声音盖住了。
楚熄很少对江声提起自己的过去。
那是组成他的一部分,却和他一样上不得台面。他很想得到江声的怜爱,但偶尔又想保留自己空虚的自尊。那些月光都照不亮的过往,只会让他显得和江声不那么相配。
有时候楚熄还是希望他们能够看起来更般配一点的,家世、容貌、才华……
一点也好。
梅雨季的时候,积蓄的雨水时常会从天窗的缝隙漏到室内,让整个房子都充斥恼人得要命的滴答声音。
滴答,滴答,滴答。
空寂的夜晚,每滴下来一声,心跳都会随之一紧。
意志上残酷的滴水刑,让他的心脏都在经受水滴石穿的尖刻折磨。楚熄闭着眼听,时而觉得是高山上融化的雪,时而感觉是刀尖上滴下来的血。他弹着硬币,让轻灵的碰响压过雨声。
硬币弹满十下的时候,滴答滴答的雨水会不堪重负地哗啦一下流淌下来。
被从那个脏兮兮的小城接回来的时候,楚熄好像是十六岁。
那也是个雨天。
很早以前,楚熄就发现。雨天更容易掩盖一些东西的味道、声音,因为许多人会在淅沥的雨声中感到安全,所以危险的事情反而更容易发生在下雨天。在雨里做坏事,愚蠢的人会猝不及防。
来接他的人撞到他和别人打架。
少年脸上蹭着青紫的伤口,蹲下来的时候后颈的棘突明显,腰背勾弯成很有张力的弧线,手臂结实,上面还带着伤疤和血迹。
他伤痕累累,瘦骨嶙峋。像是会为了一根骨头打架的野狗。
他们先是文质彬彬地说,楚少爷,请跟我们来。
背地里却在问,这就是楚漆的弟弟吗。
楚熄品味了一下这句话,觉得很有意思。
这里面潜藏的不屑、惊疑、鄙夷,感慨甚至一些隐秘的嘲笑、优越感,都太明显了。
明显到那一瞬间,楚熄就知道这群讨人厌的蠢东西是能够利用的,他们会很轻松地带来他想要的一切。
金钱,权利,光鲜亮丽的生活。
越是高高在上的上等人,越是会觉得金钱是种不值一提的消耗品。
用不值一提的消耗品作为弥补,他应该感恩戴德。毕竟是他们拉他离开沼泽泥潭,免除他过往数年的罪孽,让他重获荣耀光彩的新生。在破败城区煎熬的楚熄从此销声匿迹,成为了楚家的二少爷。
他没有志得意满。
这些都是他应得的,甚至来迟了。
在他在回家的晚宴上,看到演奏钢琴的那个青年开始。他觉得自己是否应该表现得更不慕名利一些,清高傲岸一些。
他仰望他,心惊肉跳、茫然、惊疑,感受到命运的垂青,同时审视自己,觉得自己市侩、低劣,不值一提。
现在他离江声的距离,比起当初作为一个观众和他的距离要近得多。
可是楚熄还是和当初一样,心惊肉跳、茫然、惊疑,审视自己。
他是否不够年轻,不够健壮,不够有趣,是否无法让江声感到满意?
“求求你。”
楚熄还记得上一次校庆的时候,他是怎么让江声留下来的。
江声喜欢他的恳求吗。喜欢他放低姿态的卑微吗,喜欢他的可怜样子吗。
楚熄阖着眼,闷闷的声音响在他的颈边。
头发像是柔软的羽毛搔刮他的脸颊。
江声不住地往上挪,又被楚熄抵着腰拉下来。
话语,温度,淡淡的湿气,以及隔着心脏和皮肤感知到的那种突如其来的沮丧、失落,像是顺着皮肤一路攀爬的小颗蒺藜种子。
“玩玩也好,”楚熄的嘴唇落在他的耳朵上,没用什么力气地轻咬了下,“和我试一下,求求你。”
江声心脏猛地一跳,耳朵上的酥麻湿润让他几乎难以留意到雨声,他混沌着,头晕眼花起来。
*
虽然他的意志力又开始不坚定,但江声暂且没有同意。
头晕眼花地从楚熄的房间出来的时候,楚熄靠着后面的墙壁目送他,江声两眼空空地往前走,却在经过楼道口的时候感觉到一种极其强烈的存在感。
他的嗅觉慢半拍地被唤醒,闻到了葡萄味水果烟青涩醇厚的味道。
他转过头,和依靠着墙壁的另一双绿眸对视。
高大的影子压过,几乎带着一种湿漉漉又热气的重量。他看着江声的眼睛也是,明明是绿色的,生机盎然的颜色,又或者是某种昂贵的玉石翡翠,但又让人觉得幽深黯淡。
楚漆一向扣到最顶上的衬衫都解开两颗,露出结实漂亮的肩颈线条和锁骨。
他手指间夹着烟,捻灭后随手扔进垃圾桶,幽深的绿眸垂下看他。
混血深邃的面孔被雕刻得极其俊美。本就凌厉的骨相在光影下落拓不驯,被雾气围绕,显得朦胧许多。
“我现在很少抽烟了。”楚漆解释了一句,伸手挥散开缭绕的烟雾。
在经受重创之后,楚漆的反应总会像这样假装平淡。
他的反应压抑得很深,藏在被用力揉皱的烟条上,藏在蜷紧的手指绷起的青筋里,藏在目光中。那么轻又那么重地展开。
江声隐约闻到了很淡的血腥味。混合他身上的辛香焚香调,像是嗅到火焰的海浪,灼烧出的味道热烈地湮灭他的理智。
楚漆带着笑看他,眉骨挑了下,光影深邃,让他有些可怕。
“玩得开心吗?”
他说。
江声解释说,“我什么都没做!”
他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看人的眼睛或者根本不看人,他的肢体语言都带着求助。
可楚漆才是,不知道要拿他怎么办才好。
他没办法。
他做过最疯狂的事情,他违背过自己的底线,违背过江声的意愿。但事实就是,他对江声没有办法。
他舍不得伤害江声一点点。
但现在,要他眼睁睁看着江声和他的弟弟在一起吗?
可他不是豁达到这种地步的人啊。
楚漆几乎错觉感知到了某种宿命的轮回。
楚熄当时的心情是这样的吗?他和他现在的心情是一样的吗?痛苦是可以被称量分个高下的吗?
回过神来,楚漆的大手放在江声的头上用力揉了下。
“我知道。”他揽过江声的肩膀,手臂挂在上面,懒散地道,“我相信你。”
至少相信江声,不会选择在这里,在现在,和楚熄发生什么无法预料的关系。
如果他们真的有什么可能,楚漆就不会只是待在外面,等他玩完出来了。
楚漆寡淡地笑了下,有些自嘲似的。目光在江声的脸颊、嘴唇、脖颈,手指,一切裸露出来的皮肤上逡巡。
男人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磋磨过,显得有些干涩的喑哑。像古旧的大提琴在阳光下的尘灰中奏响,带着一种沉稳的,濒临崩毁的寂静。
“……可是,我也只能忍到这里了,声声。”
第090章 初恋就初恋之
雨声还在持续。
江声时常觉得天气是一种奇怪的结界, 把世界变得和平时不一样。雨是一种感官的下沉,什么东西都变得湿漉漉。这种重意让他盯着外面铅灰色的天空和有形的风发呆,感觉脑袋空空如也,提不起什么劲。
吃过晚饭后, 江声瘫在沙发上放空。
楚漆身上还有着很淡的烟草味, 他回房间换了一套衣服才走出来, 坐在江声身边。
稀里哗啦的雨声打在窗户上,阴沉滚动的云层里偶尔翻涌两声闷雷。江声支着脸玩手机, 在沙发坐垫陷了一下的时候才转头看他。
楚漆展着手臂搭在沙发上, 低头覆着眼望着他, 半晌,伸手掐着他的脸。
江声:“?”
楚漆看着他没回过神又皱起眉毛的表情,手掐着他两颊揉了一顿,“你现在在想着什么?”
江声茫然,“呃。”
他眨了眨眼睛,“在想你在想什么。”
楚漆笑了下,指腹捏着他的脸颊缓慢蹭了蹭, “我啊?”
楚漆身上有种挥之不去的低气压, 就和窗外繁杂的雨声一样,江声可以察觉到。
客厅的灯光被开得通亮许多。
阴雨纷纷, 楚漆深刻的面孔都被烙下些流动的影子。他有些懒散地放开江声,看向窗外,“我在想下雨让某个人这么没精神,要怎么才能让雨停下来。”
江声讨厌一切会让天空变得不明朗的天气。当然, 太明朗他也会讨厌。
其中雨天排名第二, 雷雨天排名第一。
江声以前和楚漆关系好的时候,睡觉都是在一起。雷雨天的时候江声会挤到楚漆的床上, 拉着楚漆的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楚漆问,“为什么要用我的手。”
江声埋头在他手心蹭蹭,“因为我的手要用来玩手机。”
楚漆:“……我不用吗?”
“你可以和我聊天。”江声说,“和我聊天比玩手机有意思多了。”
“你都不见得搭理我。”
“怎么会!”江声牵引出一个话题,“还好你放我进来了,你听,外面的雷声好恐怖。不过你不放我进来也没关系,我可以走窗台!我会爬树。”
“祖宗,您当着点心吧,下雨天脚滑摔倒了又要说是我的错。”
“难道不是你的错吗?你有手有脚,为什么不给我开门?”
江声有时候真的不讲道理。
楚漆又会因为他的不讲道理发笑。
他捂着江声的耳朵,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在江声耳朵里是带着一点调侃的空空回音的温柔,他还自以为自己说话时是凶狠的威胁,“是不是到最后连天上下雨也是我的错?”
江声看手机的头抬起来,瞳孔映着亮光和他的样子,点点头。
“轰隆——”
闷雷骤然响动一声。
楚漆回过神,下意识看向了江声。
他的面孔在迟来的雷光映照下显出一种恹恹的昳丽,没什么精神地皱着眉毛,头发都显得软塌塌的。
在这样的雨天里和江声待在一起都快成为一种习惯。习惯到,在看到天气预报带着雨水的时候,他都会想到江声。
可是之后,江声会在谁的怀抱里度过雷雨天,谁的手会捂住他的耳朵,谁会看到江声又坏又懒又很乖巧的样子,谁会抱着他,安慰他,谁会被他青睐,被他奖赏。
他不知道,全不知道。
心脏很空,但似乎有很满。有什么情绪毫无意义地充盈起来。
景色很萧瑟,雨水倾泻而下,他像是被雨水困住。
楚漆的手慢慢地顺着江声的头发,垂着眼眸。
天气无法构成影响他心情的因素,客观地说,他对这样的天气谈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他喜欢的是下雨天的时候,江声挨近的体温,打来的电话,抱怨的讯息,他喜欢自己在江声那里是可以随时交托信任的首选。
他有时为之感到微妙的可耻,仿佛他是利用着江声的烦恼反复验证,求知他心的归处,只有在这时候会得到只属于他的某种慰藉。
而现在,这样的慰藉都变得稀有了。
*
晚上是开放式的答疑时间,会挑选观众最感兴趣的问题问出来。
江声恹恹地问,“不会是那种问题吧?”
楚漆正在翻看着导演组拿给他们的问题名单,闻言抬起头,“哪种问题。”
“上不得台面的问题。”
楚漆笑了声,“不会,经过审核的。”
【?!你说什么上不得台面,可恶那都是我苦心孤诣想出来的!】
【被戳穿的感觉真是爽啊,可惜最高票应该已经被审核刷下去了呜呜】
楚漆拿念出第一个问题:“江声未来的职业规划是什么?”
第一个问题就这么正经,让已经准备好迎接虎狼之词的江声眨眨眼愣了一下。
他认真想了想,“居然有人操心我的事业吗,还是说你皮下其实就是我的经纪人?”
严落白对江声的职业规划也很操心,江声觉得他真的很有事业心。当然,可能也是操心江声落在江明潮手里没着落,好歹要赚点钱才行。
能在现在展示出来的问题都是高票数,说明大家对江声之后的发展意向都怀抱期待。江声觉得大家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他难道不是一个游戏人间的纨绔渣男的形象出现在这个综艺里的吗?他看起来原来是会努力工作的人吗!
江声对自己的定位还挺清晰的。他觉得自己当老板会带头翘班,当员工会和老板打起来。
当然!没钱的话他还是会忍的!
【做演员就算了,撒谎都会露馅的人当演员会被骂死的吧。可是这么一张好脸又让人根本不忍浪费!】
【不懂为啥不去唱歌,沈暮洵路都给他铺好了呜呜!】
【做演员怎么不可以了,萧意可是影帝,手把手地带总可以起来的吧!!江江!事业搞起来!!】
“我之后的行程其实还挺满的。”江声这么说。
有个香水广告的试镜,沈暮洵的音乐MV,还有那个什么运动会的综艺,严落白也在说会权衡要不要接。
当然,这些资源比起和他同等流量的艺人来比也是少得可怜了。但其实江声的通告单一直没断过,只是严落白拒绝掉了大多数。
“最讨厌的人是谁?”楚漆在他回答完之后才开口。
江声不太懂这个问题怎么会有这么多票数。
“你们是不是想听我说萧意?”江声支着下巴说,“错了,我不讨厌他。”
最多是湿乎乎有点恶心,讨厌是有一点,但也不算多,最讨厌当然也称不上。
楚漆沉默地挪动手指,换到下一个问题,“初恋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你认为沈暮洵是你真正意义上的初恋吗?”
江声愣了下。
【沈暮洵从时长上看就是江江第一个好好谈的恋爱对象吧?我们沈正宫之位可不是说说而已】
【初恋顾名思义第一次恋爱懂不懂啊我烦死了!你们沈什么都有了能不能别连个名头都要和我们顾导抢】
【顾导和江江的恋爱石锤都被扒出来了,时间点还是高中吧,早恋的时间线确实是最早的。虽然两个蒸煮都没有承认,但是也有不少同学出来认领了![帖子链接]】
【……没吃瓜顺着去看了眼,什么“帮江写作业就是为了和他牵手,最后还要被嫌弃骨头太硬遂一顿怒干三大碗”、“为打啵怒冲第一名,但江临时反悔,遂冷脸帮他写作业再也不会笑了”,我说你们认真的?这么荒谬都信你们认真的???】
【啊啊啊笑死,和沈萧舆论战之谁是娇夫的程度有得一拼!!】
楚漆在江声迁去小城的时候常常去看他。
顾清晖,江声的初恋,其实他那时候就见过了。
江声侧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一头黑发在夕阳下飞扬起来,像是燕子的尾巴。焦糖色的光,宽大的校服被风灌得鼓鼓囊囊。
他扯着前面顾清晖的卫衣帽子,就像楚漆以前也会扯着他的卫衣帽子把他拽进怀里一样。
“这是我男朋友。”江声抬了下下巴,漂亮的脸带着点漫不经意,“呆子,木头,傻瓜,停车!给我哥打个招呼啊。”
那时候还应该叫谢之晖的顾导一只脚点地刹车,坐不稳的江声往前扑,搂着他的腰咕哝着骂,“可恶,什么破车。”
谢之晖老实地说,“对不起。”
然后才转过头看楚漆。
少年的身形消瘦单薄,眉眼冷峻清秀。他把着自行车的车头,校服领子在海风中翻动,“你好。”
他似乎有些羞怯,修长的手指不留神地按动了车铃。
楚漆循着声音看向他的手。
谢之晖一只手被江声拿水笔画得乱七八糟,被袖子遮盖掉了大半痕迹,裸露出来的手背有什么小花小草小手表,虫子太阳月亮都在上面,还能依稀看到一些字‘午饭要吃小鸡炖蘑菇’‘晚上去兜风’‘想睡觉’‘帮我写作业!’这样的字样。
不难想象。
江声那时候是用什么样的幼稚的,假装可怜的缠人姿态,又或者带着一点威胁,抓住他的手臂,勒令他不准动也不准洗。也许下巴还靠在他的肩膀上,也许头发也蹭到谢之晖的脸颊。他一无所知地低头写自以为是的刁钻为难,也许根本发现不了另一个人看他的眼神都不曾移开。
码头的海鸥飞旋着,远处的夕阳扯地连天地映着海洋,空气中带着咸湿的味道。
楚漆那时候还不懂如何把情绪把控到位,表情一定不好看。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直观的威胁,有什么东西脱离掌控是会让人如此暴躁。
他不认为那是嫉妒。嫉妒意味着自我与对方的比较,嫉妒意味着怨恨和不甘。
楚漆的确带着一种冷视的傲气,他甚至不愿意把自己和顾清晖放在同一水平线。他认为自己在江声心里的地位永远高人一等。
可事实上,他不愿意把自己和他们放在一个水平线上,江声也没有把他和别人放在同一个赛道。
朋友是朋友。
朋友是特别的、稀有的、被重视的,不能突破界限的。
回过神。
“我的初恋并没有那种酸涩的感觉,”楚漆听到江声说。
他似乎在怎么形容上面犯了愁,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如果要我形容的话,就是一颗烂果子。”
没什么好惦记的。但回忆起来,是带着一点暧昧的酒气。
江声对于和顾清晖如何相处的记忆其实很淡,毕竟都是非常久远的事情,何况人总是更擅长记住自己对别人的好,而不擅长记住自己对别人的坏。
但如果说顾清晖作为初恋,对江声完全没有一点点影响,也是不可能的。
如果说有什么让他觉得新奇,那也许是江声对于爱欲的探索,其实是在顾清晖这里得到启蒙。
一个意外的吻之后,是一点又一点好奇的接近。
他们的亲密好像带着某种界限。对于那时候的江声来说接吻还是神秘又神圣的事情,好像唇齿相接就意味着真心的交换。可是他观察着这样的亲密,似乎又保留着一点恶趣味的好奇心,像是把它当成坏小孩的某种玩具。
他无师自通地知道设下限制。
比如说要帮他写作业才可以得到拥抱,帮他抄笔记才可以得到牵手,一点小恩小惠……呃,都算不上,就很轻易地让顾清晖成为他的“苦力”。
现在回想起来,江声都感觉自己像个反派角色,可能是有一点过分。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付出,只是一点可有可无的肢体接触作为交换。
江声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不正常的、情感上的驯化,当时的顾清晖也没有意识到这样的驯化会在骤然的抽离缺失之后,产生剧烈反扑的、非常态的戒断反应。
江声想了一会儿,最后以一个较为中肯的评价结束,“还算一段不错的经历。”
说完又担心自己这段话有什么价值观的引导,歪了下头,“不是建议大家早恋的意思,也没有说早恋很不错的意思,我是坏学生捣蛋鬼嘛,不建议大家学我。”
初恋对江声恋爱倾向的影响也很显著。
顾清晖那时候阴郁寡淡,太老实又太木讷,欺负一下他,看他左右为难就是江声的乐趣。
这样的癖好也保留至今。他会喜欢听话的,而不是要他听话的;也会偶尔喜欢故意折磨人,看他们咬牙隐忍又不能说的样子。
啊、他真的很坏吧。
江声感慨。
算了,都是顾清晖的错。
都是他没有开个好头!
*
解决完一切今天的待解决事项后江声觉得好累!
他洗完澡翻身到床上左滚右滚,想用被子蒙住头,又想起头发是湿的,于是掉了个头,把脑袋挂在床边晾着。
挂了一会儿开始觉得缺氧,但是又懒得动。
算了,缺氧就缺氧吧。人要学会多说“算了”“没关系”“就这啊”,比如死了算了,难杀也没关系,阎王爷你就这啊。
江声困得眯起眼,颠倒的世界里看到浴室的门被打开。一股股白雾散开,楚漆擦着头发走出来,湿发凌乱落在锋利湿润的眉眼。量感很大的骨架把浴袍撑满,松垮地系着带子,就往江声这边走过来。
江声莫名清醒了一下,翻了个身坐起来。
楚漆自己的头发都还没有吹干,就过来伸手捻了捻江声的发尾。
“要吹头发吗?”
江声闷头把自己埋在被子里,“自己会干的。”
“起来吹头发。”楚漆说。
“自己会干的!”
楚漆不再多话,但是很浅的脚步声没有停,似乎还在翻找着什么。
江声正想扭过一点头看看他在干什么,视野中就闯入一片漂亮至极的清晰肌肉纹理,他刚洗完澡,身上有种很清爽的热气。
江声头皮都忍不住紧了一下。
感觉有一只手臂揽着他的腰把他像火锅里的苕皮一样夹了起来。
楚漆抱着他坐到床头,把吹风机插好。
“就是懒。”他浴袍松垮挂着,修长的手指懒洋洋地拨弄了下江声的头发,轻嗤着笑了声,“小祖宗,小少爷,要人伺候呢。”
江声:“少在这阴阳怪气我!”
楚漆:“这也叫阴阳怪气啊。”
江声回过头。
楚漆:“好吧,阴阳怪气,我的错。”
淅沥的雨声被吹风机的声音掩盖住。
楚漆的手指穿梭在发丛间,有些薄茧,轻轻摩挲而过的时候不会觉得疼。
他的手骨骼分明,修长有力,骨架很大,一只手就能盖住江声的脸。
明明是很有压迫感、威慑力的体型,又因为他的懒散,漫不经意而让人将信将疑地觉得,或许可以尝试着靠近。接近他就像要去摸沉睡的老虎的胡须一样带着种挑战性。但因为经年累月的相处,让江声对他充满信任。
信任。
有的东西毁灭它是轻而易举的,守护它却异常艰辛。私欲和情感走上歧路,如何选择就成为难题。但这样的信任,是楚漆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破坏的东西。
是束缚他手脚的锁链,禁锢他口舌的止咬器,让他痛苦,挣扎,陷入困兽的处境,也是属于他独一无二的殊荣。
在吹风机轻微的声音中,楚漆想了很多东西,也有很多画面在他的眼前一闪而过。
江声在他的怀里睡着了,脑袋一点一点。
楚漆的手按在江声的肚子上,揽着他让他往后靠。
江声就乖乖地后仰靠过来,把自己交代在他的胸膛上,半眯着眼觑了眼楚漆的下颌线,似乎在确认他的身份。确认结束后又眼皮打抖地睡过去,脸颊贴在他的颈窝。
他的发丝还有些烫。柔软地流淌下来,像是一条静默的河。
楚漆深绿的眼珠覆下,把风力的档位调低,一点点帮江声把他的头发吹干。
反倒是他自己,发梢坠下的水滴落在江声的脸颊,冰得他皱了下眉。
楚漆把他搂紧一点。
淅淅沥沥的雨声里藏着闷雷,他把江声放进被窝里裹好。江声半睁着眼看了看他,没有反抗。
楚漆宽阔结实的脊背弯下来,他俯低身,浴袍宽松地豁开,一个带着清爽味道的吻湿润地坠在他的眉心。
很宽和,很温柔。以至于很容易让人忽视,过度的安全感其实也是一种很危险的情绪。
江声视野模糊地望着眼前的楚漆。他的嘴唇,挺拔的鼻梁,半湿耷拉下来的头发,还有一双像狼又像鹰的眼睛,在眼帘覆盖之下沉默地看着他,在光的折射下有些盈盈不明显的绿色。
江声的手指动了下,有些困顿地伸手去碰楚漆的眼睛。
手指被滚烫的指尖托起,攥着他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牵过来。
楚漆深邃的眉眼带着湿意,发梢的水珠滴落。他垂下眼,凑上来亲吻他的指尖。
他的声音,他的味道,轻而易举地笼罩住江声的世界,让江声听不到雨声,雷声,听不到任何危险。楚漆在他耳旁轻轻呢喃的声音,就是模糊中能够捕捉到的全部。
“别看我的眼睛。”
他会分不清,江声想看的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