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所以你是说, 傅遇安通过非法手段联系上了一个黑客采购集团,打算私自贩卖能源炮?”
时城看着面前大口大口吃羊肉的须子遥,嫌弃地仰了仰身子。
“是啊。不过这个被斯沃帕德发现了, 会长以为他是在售卖什么不重要的珠宝,以为发现了商机,直接让我们掺一脚, 打算和自家继承人抢钱赚。”须子遥说得坦坦荡荡, 好像这是别人的故事和他无关一样。
“我们这种社畜, 你懂的, 老板让干什么就是什么,也不敢多问,就照做呗。”
“所以事实证明啊, ”须子遥重重叹了口气, “咱选择就业的时候就得选好有良心的公司老板,别像我一样, 被卖到这里了后悔都来不及。”
时城笑了一声:“真的只是因为他们把你推出来,你就进来了吗?”
须子遥眨巴眼睛:“什么意思?”
“如果你真的是斯沃帕德推出来的替罪羊, 那当你见到他们的继承人的时候, 应该是恨不得让对方立即暴毙吧。”时城说,“可你竟然毫无怨恨,甚至还愿意继续为这个人卖命。”
顿了顿, 又道:“我该夸你以德报怨, 心怀天下吗?”
须子遥:“……”
傅哥说得对,这个人还真是……非常的敏锐啊。
他按了按太阳穴,无奈妥协道:“好吧好吧, 我确实……不是完全无辜的。”
“傅小少爷其实在进行的买卖是我先发现的, 他通过自己的渠道向一个我不知名的顾客再偷渡火/药、枪支机械等东西。我当时的发现后第一反应就是报告给会长。”
“可我没有证据, 你知道的,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和老板告继承人的状,这无异于活腻了直接去送死。于是我就开始暗戳戳调查傅哥。”
时城嘴角抽了一下:“私自调查继承人,难道就不是活腻了?”
“唉,当年年少轻狂,没想到这种可能性,就光想着要是成从犯了得被抓紧去,告状没证据就得掉脑袋了。”须子遥惭愧地摸了摸头,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调查着调查着,我就发现事情不简单。”
废话,都走私军火了事情能简单吗?
但时城还是很给面子的点了下头:“嗯?”
须子遥:“时哥你知道星际盗窃团吧?我顺着傅哥的交易对象ip追踪,追踪到了他们的一个名为‘M’的id上!”
时城怔住了。
半晌,他语气晦涩:“你说……‘M’?”
“对啊!真没想到傅哥竟然是跟他们做的交易,我当时还以为像盗窃团那样的都是偷来的火药呢!”须子遥感慨一声,“我当时就想着把证据留下来交给会长嘛,但我在一次恐怖袭击的现场看到了这批弹药的残骸,这些残骸……”
“这些残骸来自抵御恐怖袭击的一方?”时城接过了他的话。
须子遥意外地点点头:“时哥你真聪明!对,就是因为这个,我在后来很多反抗奇袭事件中都找到了这些产自斯沃帕德的武器痕迹,那时候我就觉得,盗窃团伙那波人可能没有我想象的这么坏,甚至可能有点惩恶扬善的感觉?”
说完,他又自我肯定一般“嗯”了半天:“也是,傅哥这么聪明这么正直的继承人,应该也做不出狼狈为奸这种事情。”
“所以你就开始暗中帮助他这件事了?”不知怎的,时城的声音带上了笑意,“以至于后来这件事情暴露,你都借此机会把自己的事情曝光,退出斯沃帕德公会成立独立个体,在不惊扰傅遇安的情况下,作为个体户被联盟通缉抓捕。”
“我操!您是神算子啊?”须子遥直接鼓起了掌,语气中的惊讶不加掩饰。
他是帕维什难得的几乎没犯大错的人,进来也只是因为主动帮别人揽了错。
诚然,就算当时傅遇安是始作俑者的事情被查出来了,斯沃帕德肯定也会尽力保他,傅遇安自己也必然有后路。
但须子遥并不想这样。
他的价值观和坚守的理念告诉他应该遵纪守法,傅遇安的这种做法从道德层面来说是正确的,也是对百姓有利的,但这并不是合法的。
须子遥既然主动踏上了这条贼船,就早在一开始就做好了为此付出代价的准备。
没有理由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可同样的,如果这件事情不做,会导致很多的灾难和惨案发生。
联盟是一个很乱的大世界,想要圈地为王成为下一个“海盗”的人不在少数,为此,这群星之间的战火就不会少,这些想要圈地为王的人总是会先霸占比自己弱的星球。
不是每一次突然爆发的战争都是势均力敌,起码给盗窃团贩卖这些东西,会保证一些人的生命。
须子遥承认自己并不是个勇敢的人,也不是个善于抉择的人。
他做不到向傅遇安这样以“善”为目的不择手段,也做不到为了所谓的“合法”对这些已经知道事情视而不见。
于是顺其自然的,在这件事暴露之后,他根本没有反抗,主动选择了被捉拿归案这条路。
至于为什么要帮傅遇安揽下所有的错?
须子遥自认自己的罪行不至于被关在帕维什,可不知怎么,霍普列就是这么干了。
他干脆就把自己的罪行加到足以进去的地步。
帮凶不至于,但包揽无法无天的同伙甚至为对方铺好未来的路,那可就不仅仅是“帮凶”了。
他选择自己被抓捕,留下了傅遇安。
这样……或许也是让那“交易”能够继续进行的最好选择。
时城挑了下眉,用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叉起一块牛排:“这不是猜的。”
这是结合已知事实总结下来的。
须子遥不会知道,那个“M”和盗窃团完全没有关系,ip后面掩盖的地址其实是海盗。
他当年还挺好奇,一直暗中和海盗做交易的神秘人到底是谁,多次派人去调查都没找到结果,当然,对方也一直都在盗窃团探索“M”的消息,自然也是被时城藏得严严实实,没有一点露馅。
时间久了,一来二去的两人发现对方是谁都无关紧要,反正大家目的一样,膈应了联盟就对了。
如果傅遇安细心一点,就会发现在上个副本一年当中,海盗的每一次战争使用武器都是他当年暗中卖出去的那一波。
可惜那家伙一股脑的把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过去身上,对这些“自己的东西”直接视而不见。
想到这,他又低下头,轻轻笑了一声。
这样的笑容在时城脸上可以说是罕见,须子遥被他笑得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什么。”时城咽下最后一块肉,放下了刀叉。
只是意外的发现,他还有个共犯而已。
在那场爆炸中,使用的原料和能源核都是傅遇安卖给他的。
这么看来,还真是“共犯”不假。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不是孤军奋战。
心情颇好地把手里一直摩挲的金属纽扣放到须子遥面前,指尖点了点桌子:“傅遇安让你告诉我,这个到底是什么。”
这句话不是傅遇安说的,但从对方递给自己东西的动作,猜出这个意思并不是难事。
须子遥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这个小小的东西,结巴道:“傅哥还真、真是信任您……”这玩意儿是能随便给人的吗?!
时城挑了下眉:“看来这东西很重要啊。”
须子遥压抑不住脱口而出:“这当然很重要啊!这是傅哥的命啊!”
这个答案切切实实超出了时城的预料。
他张了张嘴,手指下意识握紧:“怎么说?”
须子遥按了按太阳穴,有些头疼,他正了表情,难得严肃压低嗓音:“时哥,你实话实说,你是真的和这个世界不对付,跟我们傅哥是一条线上的吧?”
时城目光沉沉:“如果我说不是呢?”
“那我就不会告诉你的!”须子遥语气非常认真,“就算是你杀了我,就算我自己想办法,也不会把傅哥的事情告诉你,让你对他造成威胁。”
说着,他就要伸手去抢面前这个金属纽扣。
时城眼疾手快抽了一根干净的筷子,把他的手架在了半空。
“不要这么急躁。这是我,面对你这种语气和态度,不会和你计较。”时城手腕微动,就把他死死往下压的手抬开来,筷子头轻轻一勾,将那金属纽扣重新揽回了自己手心,“如果换了个人真的不跟你们一伙,你现在真的会生死不明,知道吗?”
须子遥的手腕被刚刚那根筷子支得生疼,闻言额头冒了冷汗,后知后觉感到了害怕。
如果时城真的心狠手辣把他杀了,或者严刑逼供,以自己和对方的差距必然是难逃一死。
这样,傅遇安不就更危险了?
他吞了口口水:“对、对不起……”
“不用跟我道歉。”时城也不过是看他对傅遇安是绝对的忠心上多提点了几句,“放心吧,只要我死不了,傅遇安就不会死。”
“他的命,我会护着的。”
傅遇安这人心实在是大。
时城掌心的温度暖了那金属纽扣,他忽然想到了在公主的菜单中,对方把这东西塞到自己手里,美其名曰——解闷。
他嘴角浮上一抹笑意。
那自己的命给他解闷,多大方啊!
须子遥觉得时城表情有些奇怪,要笑不笑的,挺渗人。
但这应该不是想害傅遇安的表情。
他判断了好久,知道一记微微透着不耐烦的眼神扫过来,他才神色一凛:“咳!我说,我说。”
“你现在看到的傅哥,应该不是傅哥的真身。”
第一句话,就让时城神情微僵。
须子遥:“其实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我们进来的原因傅哥也不知道,我们也没推测出个所以然。但这个世界的存在,傅哥倒是知道一点原因。”
“联盟当年没有向外宣发,帕维什的核心监管系统,其实是一个超高量子智脑,这个智脑控制着帕维什所有高科技,包括监控、数据……还有所有犯人的命。”
“而傅哥,就是这个智脑的创造者。”
“……”
[我原本不用进来,但因为一些……可能是我酿成的因,就不得不进来给自己清理一下尾巴。]
傅遇安之前说过的话,一瞬间涌上了时城的脑海。
须子遥:“但这个智脑创造出来以后,就被霍普列掌管了,我被抓进来之前就看到傅哥一直在跟霍普列争抢这个智脑的控制权,但斯沃帕德家族那边为了不得罪联盟,也暗中阻拦了傅哥。”
“他们不懂得这东西的重要性,只是觉得一个普通智脑而已,让给统帅换一个人情,是非常值得的事情。”
“抛开斯沃帕德继承人的身份,傅哥其实自己的势力并不是很强,就算是首席工程师,也是为联盟而工作的人。要说个人身份,除了海盗的那位首领,好像还真没有人能跟霍普列这个统帅画等号。”
须子遥知道时城的身份不简单,但还不知道时城就是海盗首领。
“所以几十年过去,傅哥都没能把智脑的控制权收回。”
“这个智脑一诞生就被抢走了,根本来不及再三检查,所以等到傅哥怀疑这智脑可能会造成一些无法控制的能量变化时已经来不及了。”
那这个世界的诞生就是因为智脑的失控吗?
时城总觉得没这么简单,这么大的问题,创造出这个之智脑的人却过了这么久才察觉到不对劲,不是傅遇安能干出来的事。
“这都是他告诉你的?”
“对,但傅哥应该还有没告诉我的地方,我能帮到他的地方不多,也就没多问。”须子遥说,“傅哥他……用了一种方法,把自己的思维意识导入智脑了。”
时城瞳孔骤缩,猛地抓紧了手:“你的意思是,我现在看到的他其实是虚拟的意识体,他的实体还在现实世界?”
这反应过于激烈,须子遥吓了一跳,怔怔道:“对、对吧……”
时城闭了闭眼。
该死。
他曾在时家的书房中看到过霍普列桌子上的档案,其中有一个,就是在人活着的情况下剥离意识。
而被剥离的意识一旦消亡,也就意味着现实的死亡;同样,现实中身体的损毁,也会导致意识直接消散。
那个白痴就这么把自己身体扔在外面,不怕被人找到吗?!
时城深吸一口气,暗骂了一句。
就连霍普列都不敢对他轻易进行这个实验,傅遇安就这么心狠地对自己用了,真是……疯得让人害怕。
瞧着是个不正经的混子,怎么行为这么让人生气?
他沉着脸起身:“那么这个纽扣里,就是他主意识的本体?”
“是的,这是傅哥最后的保命符了。”须子遥跟上他的脚步,“意识不散,真身不死。傅哥在进来的时候用了点别的方法,把他设计过最优秀的可控程序智脑和他本身的一抹意识放到了这里,只要这个东西坏不掉,就算他人没了也不会死,只要……”
“找到他其他被散落在这个世界各个角落的意识碎片。”时城接过他的话,“是吗?”
“对。”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时间,须子遥满意地点点头,“时哥等会儿我会教你怎么操作,你要是见到了疑似傅哥的人,顺势操作一下就好了!”
“但是切记啊!一定不要收错数据了!万一收了个阿猫阿狗,傅哥就不是完整思想的傅哥了。”
时城:“严重点的话,万一真的收错了,他会怎么样?”
须子遥:“轻则性格大变,重则痴呆智障。”
想到这人对自己这么狠的下手,时城冷笑一声。
“他还不如痴傻。”
须子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都是在交代世界观~下一章进副本!
确实是已经开始收尾啦,但最后一个副本比较长,副本之后的主线也要交代,所以短时间内应该没法完结的,我会尽量在这个月底或者下个月月初完结哒!届时给大家发大红包~
爱你们,感谢支持,比心!
——
第8卷 审判
第82章 一审-饥荒岛
“注意安全。”
这是时城在休息倒计时的最后给须子遥说的话。
他把自己身上之前所有拿到的道具, 除了绷带以外全都给了须子遥。
须子遥当时的震惊写了满脸:“为什么?”
时城没多解释,只说:“拿着就好,别死了。”
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个世界和霍普列有关, 他就敢笃定自己不会死,那人舍不得杀死自己。
所以这些道具在别人手里,比在他手里更有用。
至于第二个原因, 则是因为须子遥怎么说在进来之前都算是对傅遇安和他有过帮助的, 如果不是他自作主张揽下所有罪名, 他和傅遇安后来的交易不可能还这么顺利。
权当是报答好了。
须子遥知道自己的水平, 也没有假惺惺作态,在得了这句话后,干脆直接应了下来。
这个副本没有傅遇安, 就代表着他们的生存几率直线下降。
时城蹙眉看着面前的倒计时, 手指不停转着金属纽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显示到“0”的时候, 他眼前忽然一白。
本以为会和之前一样意识消散,但这次他只是短暂的晕了片刻, 就听到一声暧昧的呢喃。
“时城啊。”
霍普列?!
他瞬间绷紧神经, 集中了注意力勉强把视线聚焦。
“你是在找我吗?”对方好像预测到了他的动作,轻笑一声,“没用的, 你找不到我的。”
“这么多年没见, 你想不想我?”
“我快想死你了。”
“你就是这么想我的?”时城扯了扯嘴角,对周边什么都看不见的情况嗤之以鼻。
意料之中,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装神弄鬼。
“我知道我亲爱的弟弟不会因为这点小困难就把命丢在那里。”霍普列的声音宛若甩不掉的毒蛇, 让人恶心, “哥哥在外面等你。”
时城沉默了, 没有浪费口舌跟对方交流。
答非所问,这可不是霍普列的性格。
要按照往常,他问了一句“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对方得跟他贫半天。
他刚刚也是抱着对方多说多错找信息的目的开口的。
但现在这样简洁明了不上当,要么是他听不见时城的声音,要么是——
这段语音,并非实时语音。
霍普列应该是用了什么方法在最后这个阶段插入了自己的语音。
面前的景象在一瞬间的模糊后,重新定格到了一个类似教堂的地方。
强烈刺眼的光芒让时城生理性眯了眯眼,模糊不清地看向高高的台阶上,那个穿着白袍子一般圣洁的老者。
“欢迎你的到来,”老者缓缓开口,声音慈祥悲悯,“审判官。”
他向下面的时城伸出手,一直似是而非的长阶终于像上了色描了边一样,穿过虚无缥缈的云层显露出来。
时城垂眸看了片刻,确定现在这里只有他一个“人”,长腿一迈,走了上去。
……
瞿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都没怎么穿衣服,只有腰上可怜巴巴围了一个动物皮一样的皮草。
而且……这皮草上还带着血腥味。
他皱着眉,伸手摸了一把。
这一摸,差点让他失态叫出来。
是血!
勉强冷静下来以后,瞿绍指腹捻起,搓了搓手上黏糊糊的血迹。
这不是自己的血,应该是皮毛上自带的。
看着血的新鲜程度,应该是刚从某个不知名的动物身上扒下来的皮。
确定了自己无伤大雅没缺胳膊少腿后,他稍稍松了口气,这才有功夫打探起身边的情况。
现在……这是一个雨林中,他头顶是一个草率简陋的草棚,周围稀稀拉拉下着小雨,放眼望去,一片泥泞坑洼。
身边还有些未醒过来的人,身上的装扮和自己差不多,看来他是第一个……
“哟,醒了?”
一声温润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瞿绍一惊,连忙抬眼望去:“谁?!”
“别紧张,都是一队人。”来人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身形比例都是个中翘楚。
但这些都不是让瞿绍关注的点,他一双眼睛一直都死死黏在对方的身上。
这人身上穿着简易的背心和短裤。
“为什么你的衣服和我们都不一样?”
“啊……”那人把手里的兔肉扔到一边,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随手擦了擦身上的雨水,“我醒来的时候是三天前。”
瞿绍一惊,他才醒了这一会儿,对方早早就……
“别这么有敌意,我真是帕维什的,你的狱友。”男人指了指他头顶的草棚,“这还是我搭起来的,不让你谢谢我就可以了。”
瞿绍听到“帕维什”三个字,终于松了口气。
紧接着很快在心里自嘲了一声,原来这么厌恶避之不及的监狱现在在这里都成了让人安心的词了。
他疲惫道:“你叫什么?”
男人没吭声。
瞿绍:“……我叫瞿绍,”
男人温和一笑:“路悯。”
路悯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好看,有种很舒服的亲和力。
瞿绍却不敢小看他,但眼下这种情况好像也没有别的能说话的人了。
他看了看外面的小雨,又瞥了眼角落的兔肉:“你醒来的时候,附近有引导者吗?”
说着,手还后知后觉摸了摸腰间——空空如也。
“找显示屏呢?”路悯见他这动作就知道对方在干什么,下巴指了指那草垛,“喏,都在那儿了。我醒来的时候我们的显示屏都湿了,放在那边晾着了。”
他指的地方是个干草垛,上面摆着疯男五个显示屏。
“早说啊!”瞿绍松了口气,小跑过去拿起了自己的那个显示屏。
他点开详情信息,看到了这次的任务。
【《审判——饥荒岛》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人死后会进入审判堂,由审判官裁决你的罪行,决定你灵魂的归路。】
【四面临海的孤岛上,你真的可以坚持选择作为“人”活下去吗?】
【任务目标:活满一年。】
瞿绍看着这一个“无”字,沉默了很久。
他身边的路悯等了好一会儿才出声:“你怎么看?”
瞿绍诚实地摇摇头:“说实话,这个任务目标从来没见过。但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应该就是我死后的两条路吧。结合着后面不要丧失人性的暗示,从字面来看,只要我活着的时候尽量做好事不犯事儿,应该就能去天堂了。”
路悯笑了一下,示意他翻页。
瞿绍这才发现这次的任务有两页。
【注:审判官无处不在,他会在这个世界看着你们,注视着你们的一言一行。在审判堂上,审判官的话代表着绝对的正确。】
【如若犯人发现审判官的身份,请在显示屏举报界面输入人名,系统将对审判官进行处分,本轮劳改任务直接完成。】
瞿绍惊了一下:“这个意思是……只要发现了审判官是我们身边的谁,就可以直接或者出去了是吗?”
“是。”路悯肯定了他的说法,“但你遗漏了上一句。”
指尖点了点上面那个“绝对的正确”,他说:“如果没发现审判官,等我们死后去了这个所谓的审判堂,那可就是任其摆布了。”
瞿绍的后背霎时冒出一层冷汗:“所以,如果我们在这期间一直在找审判官的真实身份,甚至点了举报,很有可能被审判官记恨,到时候直接被打入地狱?”
“不是很有可能,”路悯说,“这几乎是一定。”
瞿绍喉结滚了滚。
要命。
两人沉默许久,到底还是瞿绍先开口:“我先去找点木柴生点火,还要活一年,总不能就这么饿死。”
“不用去了,找不到的。”路悯说,“我刚醒来的时候就想到了,出去转了一圈,根本找不到一截干木柴。这雨从我醒来开始就没停过,前几天甚至更大,想要按照古老的原始方法钻木取火……异想天开。”
瞿绍:“那你这三天什么都没吃?”
路悯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角落的兔子:“当然吃了,不然怎么活?”
瞿绍一脸的不可置信:“生吃?!”
“不然呢?”路悯耸了耸肩,“我都用雨水和上流的河水洗干净了,想活着,只能这么将就。哦,你吃吗?你要吃我再去捉一只。”
“不吃。”瞿绍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的好心。
再怎么说,他进帕维什之前也是个贵族少爷,让他生吃野味?这他妈杀了他也做不到啊!
路悯“哦”了一声,不在意他的过激反应,见他不吃,走过去捡起兔肉,用外面的雨水冲洗干净,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瞿绍的脸色已经不是难看能形容的了,黑得像锅底,如果不是及时移开视线,下一秒估计都要吐出来了。
他难以置信道:“难道我们就要这样过一年吗?!”
“别嚷嚷。”路悯平静的黑眸中浮现一抹不耐烦,“不至于。系统给的任务不管多难都会有生门,等到大家都醒了,估计正式的剧情才开始。”
瞿绍慢慢冷静下来,看了眼还在熟睡的四个人。
这四个人分别是一个老人,一个小姑娘,还有两个中年男人。
老人的头发已全部斑白,枯草一样裹着他的脑袋,叫人看不清面容,只能从下巴的褶皱看出,这是个活不久的老头。
小姑娘就清秀很多,下巴尖尖的,身高约莫一米六,清瘦苗条。
至于另外两个中年男人,长得平平无奇,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沉默片刻,在路悯饶有兴致的注视下,厚着脸皮依次看过其他四个显示屏。
四个名字分别为:解梨,巫烨良,庞飞池,迩弥。
单看名字的话,和脸实在是对不上号。
瞿绍咬了咬牙,看向路悯:“你……知道他们分别叫什么吗?”
这些显示屏都是这个人从他们身上拿下来的,他不信这人会这么高尚,拿到手的信息看都不看。
但他想错了。
路悯真的没看。
男人慢悠悠咽下最后一口肉:“我没有看人隐私的兴趣。”
瞿绍脸有一瞬间的燥热,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语气不屑:“这种时候,都快死了,要这些所谓的道德有什么用?”
路悯笑了一声:“可这个关乎你性命的任务,需要的不就是你的道德吗?”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瞧瞧,这还没开始,就已经有人快坚持不住了。
瞿绍脸色煞白。
刚刚太冲动了,现在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这个任务。
他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下来,挨个关上显示屏。
到底是帕维什的人,该有的心理素质在短暂的失控后还能找回来。
“现在……审判官应该不在。从这一刻开始,不会再犯了。”
“你跟我保证没用,我不关心你的死活。”路悯的话直白无情。
就在瞿绍以为他们两人的关系要开始僵持的时候,却听对方又说:“不过我知道这些显示屏是谁的。”
说着,他就走上前来,拿过瞿绍手中的显示屏,一一对应放在了那四个人的手边。
瞿绍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
这人的记忆力……未免也太好了吧?
路悯放好后,悠哉悠哉靠在了墙边,对他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瞿绍:“你不是说要做好事吗?”
“是啊,所以我让你看啊。”路悯的语气理直气壮,好像说的是什么大道理一样。
“你!”瞿绍沉下脸色,“你找事?”
“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路悯半点不怵,表情一如既往的温和,“你看都看了,在乎再多看一眼?如果审判官在这附近,那从你刚开始看,就已经犯错了,如果不在这,岂不是正好?”
瞿绍一开始只是有些发懵,现在反应过来了可就没这么好骗了。
他冷笑一声:“你框谁呢?我要是现在再看,那就是罪加一等。”
路悯“哎呀”一声,遗憾地叹了口气。
瞿绍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你就是想用我套信息!”
路悯乐了:“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瞿绍眼睛瞪得滚圆。
路悯:“这些信息我都知道,为什么要套你的?”
瞿绍:!
路悯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已经没了原先温文尔雅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加掩饰的厌恶和嘲讽。
“瞿绍,诱拐儿童,非法人口贩卖组织的头目,地下人体器官交易的媒介人,多次恐怖奇袭的参与者,于二十七年前被捉捕入狱。”每说一句话,路悯的声音就冷一份,到最后笑了一声,“我说的有错吗?”
瞿绍手指甲死死嵌进肉里。
没错……一点都没错。
他嗓音颤抖:“你怎么知道的?”
路悯歪了歪脑袋,没说话。
他怎么知道的?
他也不知道。
从醒来的时候他就在脑子里找到了这些信息,像是原本就应该知道一样。
而且他发现自己没有显示屏,对目前的情况和这个副本的内容却非常了解知情,包括瞿绍,包括地上还没醒的四个人。除了……他本人的来历,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其他的信息他都了解,对于自身却只知道一个名字,这太不对劲了。
路悯在附近转悠了三天,一点线索都没找到,只好暂时放下了对自己来历的执念,打算先把这个任务给过了再说。
还没来及回答瞿绍的话,就听到一声微弱的嘤咛。
两人齐齐低头看去,发现是那个小姑娘醒了。
小姑娘一睁眼,就锁定了瞿绍,脸上的睡意都没完全退散就惊愕道:“是你?!”
瞿绍快麻木了:“你也认识我?”
小姑娘冷笑一声,表情忽然变得愤恨:“能不认识你吗?要不是你,我现在也未必会出现在这里。”
瞿绍大脑空白一瞬,讶然:“你是我……”
“对,你拐卖过的孩子。”小姑娘的语气淡然,看他的眼神宛若看死人。
路悯适时地降低存在感,打算看一出好戏。
但小姑娘没有瞿绍这么莽撞,她只是短暂地情绪外泄一瞬,就强行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打开自己的显示屏。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她小声呢喃着八个字,忽然乐了。
再抬起头的时候,眼里的笑意更为明显。
只不过这一次,是她发自内心,愉悦的笑意:“不着急,一年的时间呢,我们慢慢来。”
好戏应该是看不成了,路悯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有些遗憾呢。
“好看吗?”一道很轻的声音忽然从他身侧传来。
路悯一惊,立刻绷紧神经侧目看去。
那里站着一个黑袍青年。
青年脸上带着面具,把容貌遮得严严实实,但不难从他的眼睛看出,这是个俊美非凡的男人。
这人竟然能在自己毫无发觉的情况下接近自己。
路悯紧紧盯着对方暗红色的眸子,压低声音,小声道:“我们……是不是见过?”
“……”
时城很意外。
他其实很早就在这附近转悠了,还以上帝视角看了一出好戏。
在听到这“路悯”油嘴滑舌的腔调时,就确定了这人绝对就是傅某人。
第一眼照面没认出自己,看样子应该是失忆了。
不过还觉得自己眼熟,已经很好了。
被遮掩在面具下的唇角上扬几分,他清了清嗓子,没有回答对方这句话,把视线转向了另外两个发现这边动静的人。
“不用害怕。”他说,“我是你们的引导者,失盏祭祀。”
作为审判官,这就是他在本次的审核中,为自己选择的身份。
这些人总会下意识的将引导者和副本核心画不等于号,时城有自信让这些人对自己的伪装看不出一丝端倪,作为最“亲近”他们的人,去观察裁决所需要的“善”与“恶”。
只是没想到,姓傅的在这个审核中的身份是和这些“犯人”一伙的。
希望这人有点脑子,他还没有绝对自信到能瞒过这个人自己的身份。
要是因为这货,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时城眯了眯眼睛。
呵。
作者有话要说:
时城:你要是敢拆我台……(核善微笑)
傅遇安(路悯):……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总觉得脊背发凉呢OwO
感谢大家支持呀~贴贴你们,比心!
——
第83章 一审-饥荒岛
“祭司?”
时城的话一说出口, 除了路悯以外的两个人面面相觑片刻,女孩迟疑道:“你是来带我们走的?”
“不,”时城摇了摇头, 作为一个对这个副本的基本设定十分了解的人,坦然道,“我是来带你们回去的。”
回去?回哪里?
两人不明所以。
时城没给他们多纠结的机会:“想办法把他们喊醒, 一小时内, 我们要出发。”
女孩不为所动:“如果我们拒绝呢?”
时城淡然瞥她一眼:“那就自生自灭吧。”
女孩咬了咬牙。
面前这个面具人说的没错, 雨林里的气候本就不适宜生存, 路上崎岖不说,危险也都是未知,如果不跟着祭司走, 那能不能在这里活到一年还是个问题。
衡量之后, 她选择了妥协,蹲下去拍了拍还在熟睡的老人。
瞿绍见状, 犹豫再三也过去叫人了。
跟着引导者出去正常走任务,总比在这里找生肉吃好啊!
两人的动作都在时城的预料之中, 他慵懒地单手撑胯, 眼都不抬对一直盯着他看的人说:“我脸上有你想要的信息?”
路悯意味不明笑了一声:“说不定呢?毕竟我总觉得你很眼熟。”
“隔着一个面具觉得我眼熟,你套近乎的水平不太行。”时城说。
“也是。”路悯笑了一下,“你是引导者, 按理说, 我们之前不该见过。”
“知道就好。”时城说着,走过去对着地上生死不明的几个人一人踹了一脚,“醒醒。”
明明也没见着他动作怎么大, 但踹上**的声音非常沉闷, 听着就疼。
路悯挑了下眉。
武力值挺高。
地上的几个人终于察觉到了动静, 一个接着一个慢悠悠睁开了眼。
老人眼睛已经因为眼皮的下垂变成倒三角了,他没有另外两人刚醒来时候的茫然,一下就看到了黑袍青年:“……引导者?”
时城多看了他一眼:“嗯。”
看来这群人里,还是有聪明的,比如这个小姑娘,比如这位老人。
“跟上,带你们出去。”说着,转身就走。
路过路悯的时候,他听见对方说:“只是按理说,我没见过你。”
“但万一我们之前不按常理呢?”
这句话让时城不由得侧目。
视线交织在一起,时城对着面前目光灼灼意味十足的某人勾了下唇角:“不按常理的只有你,我一直都很循规蹈矩。”
这也算是没拒绝了。
路悯看着随对方走动而扬起的黑袍,闷声笑了半晌,忽然伸手,抓住了快要略过他的衣角:“等等我。”
对于他敢对引导者上手这一大胆的举动,身后四个人齐齐多打量了他一会儿。
路悯也不在意,抓着对面这位失盏祭司的衣角,亦步亦趋紧紧跟着走。
雨林很大,头顶的小雨更是为他们的路程增添了不少困难。
这一路上后面四人多多少少都吃了点亏,只有时城和路悯两个人走得还算得体,不怎么狼狈,一边爬着山还能一边聊天。
瞿绍也想过大着胆子去抓祭司的衣角,但手都还没碰到,就被面具祭司和路悯的眼神给吓退了。
他很郁闷,前者是因为不想让人亲近还勉强能理解,后者是因为什么啊?!
路悯瞪走了他们跃跃欲试扒拉引导者的想法,在心里轻哼了一声。
虽然不知道自己在哼什么,但当时看到有人想凑过来,他就很不爽。
他从来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人,不爽就让自己爽,干脆就这么做了。
倒是某位祭司意味深长瞥他一眼,没多说什么,默许了他的小动作。
路悯觉得自己可能脑子吃生肉吃傻了,见对方这种态度,竟然有点小开心。
这一趟所谓的“归程”走了三天三夜。
期间,六人纷纷做了自我介绍。
小姑娘叫解梨,老人叫巫烨良,矮一些瘦一些的中年男人叫庞飞池,中等身高有些驼背的男人叫迩弥。
解梨是因为被瞿绍拐卖的路上自己跑走,被地下制药化工厂的老板捡到,培养成为了接班人,后来星际最大的违禁药品制造厂都是从他的化工厂生产出口的。
迩弥和庞飞池长得普通,干得事也比较普通,对比起一些特殊的犯人,这两人一个是中规中矩的连环杀人狂,一个是天天混迹各种博物馆盗窃文物的大盗,没什么特别的。
巫烨良没做自我介绍,但路悯偷偷附在时城耳边,小声告诉他:“这位可是个神人,三百来岁了吧,二十多岁就上战场。那时候有个星域南北闹独立,这位是北边的总司令,最后被自己人背刺抓进来的。”
时城头也不回:“给我说干什么?和我没关系。”
路悯脾气挺好,不生气:“那你当我自言自语好了。”
时城:“……”失忆了脸皮还这么厚。
虽然自己不想多管闲事,但既然选择了引导者这个身份,该负的责任还是得担起。
他长话短说,把目前这个副本的状况告诉了这些人。
饥荒岛是一个四面环海的孤岛,面积不大,大多数都是危险的雨林和看不到尽头的荒野。
在荒野中,有一个群居的原始部落,约莫二百多原住民。
这些原住民智商不达标,无法正常和人类沟通,他们力大无比,典型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原始部落的酋长是他们之中最有威望的人,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组织一些人去打猎,捕食……以维系他们的生存。
而失盏祭司,就是酋长封的最有智慧的人。
祭司的任务是每个月都会出门去小岛上寻找向他们一样被遗弃流放到这座小岛的人,并且带回部落交由酋长处置;安排平日里部落的建设和活动;适时把大家群居到一起进行教育等等。
可以说,除了酋长,失盏祭司是整个部落最有威望的人。
而现在,这个祭司是他们的引导者。
一行人悄悄松了口气。
虽然这个祭司看上去凶巴巴的,但从目前的态度来看,应该是帮着他们站在他们这边的。
抱着这样一种侥幸心理,众人被带到了部落。
三天不眠不休的行程让一行人都疲惫不堪,还没来及松口气,就被人强行按着押送到了一个硕大的书屋中。
书屋的最上方,坐着一个满脸胡腮的男人。
男人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穿着的衣服和他们一样,都只在腰间关键处围了个毛皮,典型的原始装扮。
唯一异于众人的,大概就是男人的头顶用画笔多画上了一只眼睛。
时城带着面具,敷衍地对着男人点点头,算是行过礼了。
“跪着吧,这是酋长。”
他话音刚落,押着他们肩膀的手忽然用力,让人来不及反抗,噗通几声,一一跪了下去。
只有一个人例外。
时城在压着路悯那双手用力的时候,把对方的手打掉了。
路悯眨眨眼睛,侧目看着他。
时城对此视而不见,走到酋长身边,轻声说了句:“这个人……还有那个小姑娘,有用,我要带走。”
酋长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迷茫。
时城叹口气,比划着手势,又说了一次:“那个,还有那个,跟我,走。”
酋长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时城一脸的麻木——虽然隔着面具看不出来。
他走回去拍拍路悯肩膀,又把目光移向解梨:“跟我来。”
其实解梨没什么用,他要带走的自始至终只有路悯一个人而已。
但这家伙现在被这么多人盯着,忽然消失不见肯定要让他被怀疑,而只带走这一个也很奇怪,无奈,他只能多选一个解梨带走。
这样一来,酋长不会多问,剩下的四个人也只会以为是他们安排的任务不一样。
至于后来有什么不一样的任务……给他们胡诌一个就好了。
引导者这个身份对于帕维什的人来说是可怕又神秘的,因为不知道这位引导者到底是以一种什么态度在给他们提供帮助。
瞿绍有些同情地看了眼两个人跟着那黑袍青年身后离开,想到自己的处境,又觉得自己也挺可怜的。
倒是老人若有所思低着头想了会儿,没吭声。
酋长等到祭司带着人出去了,方才开口:“老规矩。干活,你三,我七。”
这位五大三粗的汉子说话不清楚,像是刚学会语言的三岁小孩,只能用关键词组成自己的意思。
但老人明白了。
他声音低沉,咳了两声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们给你干活,拿到的物资我们三成,你们七成?”
酋长想了想,点点头,又强调一次:“老规矩。”
这就代表着之前被抓来的“外来者”,面对的也是这个不平等条约。
瞿绍皱眉:“如果我们拒绝呢?”
酋长沉默片刻,理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才说:“出去,死。”
瞿绍:“……”
不得不承认,这三个字的威胁很有用。
不同意可以吗?
当然可以,无非就是重新把他们扔回雨林,让他们自生自灭而已。
而在那种随时都有可能出现野兽毒蛇的环境中,什么设备都没有,也没有支援和帮手,真的能活一年吗?
答案是几乎不可能。
瞿绍看了眼老人,老人不动声色点了下头。
他了然:“如果我们给你干活,还能获得什么便利?”
酋长似乎是被问过这个问题,这次答得飞快:“住。”
庞飞池立即答道:“就这?”
酋长瞥他一眼,不说话。
迩弥小声嘟囔了一句:“只是住处的话,我们也太亏了。”
“不一定。”老人深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抱怨,“这地方简陋,我们找个山洞折腾一下,也未必比这村庄差,但他既然把这个当做条件……除非住在这里,有什么好处。或者……”
瞿绍接上他的话:“或者有什么情况,是只有住在这里才能活下去的原因。”
迩弥一愣:“那是什么?”
“不知道。”老人摇摇头,“先答应下来吧,等会儿出去……可以问问那两个人,或者那位引导者。”
另外三人考虑一番,纷纷表示同意。
反正只是口头答应一下,不吃亏。
酋长在得到应允后,就把他们放开,派人带着他们去他们自己的住所。
路上,瞿绍小声问老人:“如果没有别的条件和意外,是不是就真的这样活一年,安安稳稳不犯事就好?”
老人的眼睛里没有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浑浊,意有所指:“你真的觉得,这种情况下可以不犯事儿吗?”
瞿绍不理解:“有什么难的吗?”
大家都是一个村落,一起获得物资,听着还挺温馨励志。
老人嗤笑一声,似乎是在嘲笑他的想法过于天真。
他看着地上随处可见的鱼骨和动物残骸,喃喃自语:“这可未必啊……”
迩弥也道:“总之,我们不能这么简单的坐以待毙,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一年,比把我关在帕维什一百年还要可怕!”
“你也就是嘴上说说,真要把你在帕维什关一百年,你不得疯?”庞飞池和迩弥在上个副本就见过,比起其他人也熟络不少,吐槽的话张口就来。
不过他也没有否认迩弥的前半句话:“这确实不是人能过的日子,如果可以,还是尽早结束的好。”
瞿绍顿悟:“你们的意思是找审判官?”
庞飞池:“对,你忘了显示屏上说得吗?只要找到审判官并举报正确,就可以直接结束任务。”
瞿绍摇摇头:“可你看到最后一行小字了吗,每个人的举报机会只有一次,当三个及以上的人同时举报这个人的时候,才能直接宣判成功。”
这行小子很不起眼,小到他差点忽视这一点。
庞飞池也看到了,闻言说:“我知道,所以才要更加仔细地观察周围的人!如果那个审判官露出了马脚真的被我们发现了呢?有方法总比一条不知道什么的路要好。”
这说的也是。
瞿绍沉思片刻:“那你刚刚……在那个树屋中,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人?”
“除了我们的引导者和那个叫路悯的男人,其他的还真没啥。”迩弥无奈耸肩。
庞飞池语出惊人:“那会不会是他们其中的一个?”
“不可能,都说了审判官是NPC,不可能是路悯。”瞿绍直接否定了这个说辞,“而且祭司也不太可能,毕竟那可是引导者!”
庞飞池想了想,妥协:“说的也是。”
一直沉默的老人忽然开口:“你们说,失盏祭司,把那两人带走是干什么的?”
三人也是一头雾水:“分配任务?”
老人没应,但从神态能看出他并不赞同这个说辞。
迩弥为了缓解这个沉重的氛围,开了个玩笑:“总不能是为了保护他们吧?”
果然,瞿绍乐了:“怎么可能?!”
……
把不可能变为可能的“引导者”正在用蛮力打开自家的大门。
时城看着面前荆棘丛生的花园,被面具遮住的表情非常精彩。
他从未来过这里,能成功找到这也是全靠着来之前看到的基础设定记忆,没想到回个房子要这么麻烦。
路悯在他身边笑了一声,看着他从一旁的侍卫手中拿过简易鱼叉,迅速地斩落一堆荆棘,硬生生开出一条路。
原先的小路过于崎岖,走起来没个半天一天下不来,现在被这么一斩,应是从坑泞小路变成了康庄大道。
他对着黑袍祭司竖了个大拇指:“好厉害啊!”
话音刚落,就听到脚边发出一声掉落声。
低头一看,是一根同款的鱼叉。
“别废话,来帮忙。”
时城见不得自己忙碌他清闲。
路悯挑了下眉,从容拿起鱼叉。
解梨见状,也打算上前帮忙。
结果步子刚迈出一半,就被黑袍祭司拦住了脚步。
“细胳膊细腿,跟着我们就好了。”时城的语气平缓,听不出情绪。
但他拦着对方的动作却绅士礼貌。
路悯“哇”了一声。
时城看他,眼神里写着:又犯什么病?
路悯:“差别对待?”
时城:“……你细胳膊细腿?”
虽然傅某人现在的样子和之前不一样,身高和身材也没有之前那么对他胃口,但好歹也是个一米多的大男人,干点活怎么还委屈上了?
路悯表情有一瞬间的古怪。
他默了默,强行忽略心里忽闪而过的一丝微妙不爽,转头老实砍荆棘。
解梨没有经历过这种态度,尽量和善地笑道:“谢谢。”
时城颔首,语气温和:“不客气。”
解梨不由得对他多了一点正面形象。
这个引导者,好像比之前遇到的都要有人性啊!
半小时后——
有人性的引导者趁着解梨不注意,一个手刃劈到她脖颈处。
左胳膊展开,接住了软趴趴倒下的身体。
时城左手握拳,避开了掌心和姑娘身体的接触,抬眼看向眉头紧蹙的男人:“想个办法,把她放到刚才的荆棘丛中。”
说着,四周环视了一圈:“你帮我拨开那边的口,我把她送进去。”
路悯:“抱进去?”
时城:“总不能拖着进去吧。”
别的暂且不提,单就外表来看,这确实是个实打实的小姑娘。
荆棘丛茂盛繁杂,一个不小心就会受伤,时城抱着她都不敢保证能一点不划到,更别说拖着人家进去了,那不是人能干出来的……
路悯:“不可以吗?”
时城:“……?”
不是,这是失忆还是失人性?
让细皮嫩肉的小姑娘被拖着从一地荆棘倒刺的地上划走,这是之前的傅遇安能干出来的事儿?
疑惑中,他忽然想到了之前傅遇安对齐浮云坛洛问九他们的生死视而不见的态度。
……得,还真是傅姓棒槌能干出来的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更新不定时致歉,大概都在夜里!写完就发~
亲爱的们不用等,美美睡醒起来看~
感谢支持呀,爱你们,么么比心!
——
第84章 一审-饥荒岛
最后路悯还是老老实实给时城开了路, 两人一起把解梨送到了荆棘丛的中央。
“这是为了拦住她?”路悯看着正在清理周围倒刺的黑袍祭司,皱了皱眉。
“这是为了让她觉得我把她带来是有目的、故意为难的。”时城坦然,“不然我怎么解释把你们拉出来?”
路悯一下子就抓住了关键点:“你是只想把我带走的?”
“不然呢?”时城轻笑一声, “你不是说你见过我吗?说说,怎么见的?什么时候见的?”
路悯的心情宛若雨过天晴,连带着看解梨都顺眼许多:“我不记得了, 但就是这么一种直觉, 不知道你懂不懂?”
“不是很懂。”时城习惯性怼他一句, “不记得算了, 跟我过来,给你说点事儿。”
见他这样子,路悯笃定了自己的直觉。
“我真的见过你。”
“现在说这个没用, 等你想起来什么时候见过再说。”时城没想着瞒着这人, 要不是解释起来太过麻烦,他甚至想把缘由给这人说一遍, 省得像个一问三不知的大白,有用的话说不出, 没用的话能把他耳朵塞满。
“我需要你帮个忙。”回到小屋, 他直接开门见山。
路悯扫了一圈屋内的摆设。
都是些神神叨叨的小玩意儿,乌鸦模型、腐朽的木头、鸟兽的骸骨……乍一看,以为这是误入了什么阵法。
不过这些东西和“失盏祭司”的身份, 其实还挺配。
但路悯却笃定道:“这不是你的房间吧?”
时城从满屋子杂七杂八的东西中找到两个杯子, 认认真真洗干净给他倒了杯水:“嗯,不是我的。”
路悯笑了,也不知是笑对方的坦诚, 还是对方的不设防:“不怕我告诉他们啊?”
“你可以试试。”时城慢悠悠道, “你敢说出去, 我就敢编故事,到时候你看他们是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啧,好凶。”路悯叹口气,端起水杯一饮而尽,“我不说我不说。”
“坐好,杵在那里给我挡风吗?”时城踢了个椅子给他。
“你还挺难伺候。”路悯顺势坐下,“说吧,你想让我帮什么忙?”
“在你尽可能的范围之内……”时城说到这,顿了顿,过了几秒才继续说,“别让他们干出有悖道德的事情。”
路悯怔愣片刻,不解:“为什么?”
他以为这人是那种淡漠不管别人生死的人,怎么会这么……善良?
“别想多了。”时城看他表情就知道这个没有记忆的“傅遇安”想岔了,他在心里叹口气,遗憾地想,要是傅遇安完好无损坐在这里,一定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们死不死我不在意,但起码不可以在这里死。”
手指敲击着桌面,他想到了刚来到这个副本的那一幕。
……
第一眼见到的老人长着一张慈悲为怀的脸,说的话也慢声细语,叫人很容易就能卸下防备。
但时城从未轻视过对方。
果然,当老人强硬按着他肩膀把一个守则放在他面前的时候,饶是时城都无法挣脱。
“审判官,任务开始之前,要牢记这些规矩啊。”
时城不悦地看向对方按着自己肩膀的手:“只能看这一次?”
老人松开手:“是的。”
时城:“如果后来违背了,我会怎么样?”
老人忽然笑了。
“审判官大人,您或许还不明白规则的意义。”他的语气悲悯,“既然制定了,违背自然有规则的处理方法,您的命是建立在神的恩赐之上的,建议您不要轻举妄动。”
说得很唬人,但是对于时城这种无法无天的人来说,都是扯淡。
尤其是知道了这个世界和霍普列有关后,他更是无所畏惧。
他最大的依仗就是霍普列的狂妄,以及舍对自己的“舍不得”。
但为了不打草惊蛇,他还是翻开了面前的“守则”。
守则很薄很薄,抛开两面厚重的牛皮封,里面只有薄薄三张纸。
第一面上只有三行。
第一条:不能告知他人自己的身份。
第二条:不得以个人身份对他人的行为进行干预。
第三条:不得在审判的时候徇私。
意料之中,他没有停留,翻开了第二面。
这一面全都是审判的标准,关于何为“善念”,何为“恶念”,该如何加减,如何裁决……
详细程度是小学生都能看懂的地步。
仗着自己脑子好,他草草看过记在心中,打开了最后一面。
这一面就是他想看的了。
裁决守则。
其一,审判官将根据P2法则,不徇私,对每位犯人进行审判,最终结果大于0,则判定“善”,结果小于等于0,则判定“恶”。
其二,“善”者可上天堂,生门,灵魂得以救赎;“恶”者下地狱,死门,不得善终。黑白两条路,错入,无论善恶,皆亡。
其三,审判官作为法则最高执行者,不为行为付出任何代价。
“……”
时城的视线落在最后一行,眸色微深。
审判官掌控人的生死,如果误判了,却不会有任何事。
但从这一条上面看,他就已经是站在不恒定的天平所倾向的那一端了。
他看着老人温润的视线,忽然明白了什么。
审判官的任务只是把这一关过去、给所有人规定好善恶就可以了,至于正确率和结果,根本就不重要,他的任务只是个流程。
既然如此,问题就出来了。
如果这个审判官不是他,换上一个自私自利卑鄙的小人,那么对方碰到这样的任务,怕不是嘴角都能咧到耳根。
可以说整个帕维什,应该只有不超过三个人会选择认真对待这个任务,观察每一个人的行为进行判定。而其中,只有时城一个人,会争取负责到不让任何一个人错死。
毕竟帕维什的每一个人手上或多或少都沾上了无辜人的鲜血,错杀一个罪大恶极的“同类”,对于他们来说,只是笔墨厚重的人生多了一笔无关痛痒的记录罢了。
那为什么还要设定这样一个任务一个角色?
联想到在进入这个副本之前霍普列的声音,时城很难不去怀疑,这个角色很有可能……就是为了他设计的。
毕竟像这样被迫主宰他人生命的事情,霍普列之前也不是没干过。
时城只有五岁的时候,时家当年底蕴还足,家里也不是霍普列掌管。
那年冬天,时城被爸妈带出远门,因为这趟行程过于匆忙,猝不及防到他忘记把家门口的流浪狗安顿好。
小小的孩子全然不知道寒冷的冬天会带给瘦弱的流浪狗什么,等到时城两个月后回来,家门口的垃圾桶旁就只剩下了小狗因为耐不住寒冷而僵硬冰冷的尸体。
时城那会儿是真的难过,第一次见到“死亡”的东西,哭了好几天,把家里的大人都闹得头疼不已。
直到一周后,他才缓过来。
然而就是在第七天,霍普列敲响了他的房门,对他笑了一下,神秘兮兮道:“小城,哥哥送你个礼物好不好?”
虽然不哭了,但小时城当时的心情依旧沮丧不怎么美好,闻言想都不想就摇了摇头:“不要。”
霍普列不气馁,半哄半骗蹲在他身边,诱惑道:“跟燃乐有关。”
小时城终于抬眼看了他。
燃乐,是那只流浪狗的名字。
小狗是个瘸腿的残疾狗狗,一身的毛发是红棕色,眼睛圆圆的黑黑的,一见到时城就叫个不停,很有活力,平时吃得不多,却像是打了什么兴奋剂,每天东跑西窜不老实,于是便得了这么个名字。
小时城一双黑曜石般透亮的眼睛看着霍普列,声音糯糯的:“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哥什么时候骗过你?”霍普列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现在要不要跟我走?”
小时城只犹豫了两秒,就干脆点头:“要!”
霍普列牵着小孩子的手,绕过一条弯曲寂静、没有下人仆从的长路,来到了小时城从未来过的地下室。
“哥哥,这是哪里?”在此之前,他从来都不知道这里还有个房间。
“这是哥哥的秘密基地。”霍普列捏了捏掌心的小手,一脸满足,“现在它是我们的了。”
说着,大门就被他抬手缓缓推开。
微弱的光亮从门缝开始缓缓变大,直到时城被刺眼的白光激的眯起眼睛。
等到眼前的空白散去,他才努力睁开眼,看到面前的场景——
空旷明亮的房间内有十二个玻璃罩,每个玻璃罩内,都有一只和燃乐很像的小狗。
它们的叫声被隔绝在玻璃罩内,即便罩内的动静很大,这“秘密基地”依旧寂静无声。
小孩子微愣,紧接着神情有些着急,问:“哥哥你为什么要把他们关起来?”
“关起来送给你啊。”霍普列手腕用力,半拉半引把他带到了一个玻璃罩前,“小城,来,跟哥哥玩个游戏。”
“看到这个屏幕了吗?这里有十二道生态温度题,每个题目都只有一个数字答案。现在,哥哥需要小城在两小时内,把这些题目都做出来,一个个输进玻璃罩连接的按钮上。”
小时城下意识的认为,这些答案就是解开玻璃罩的密码。
他坚定地点点头:“好!”
两个小时,十二道题,这就代表着一道题目从读题到结束只有十分钟的时间让他解答。
但对于从小就开始高强度培养的时城来说,这并不是完全不可能。
霍普列的沙漏开始倒计时的时候,小孩白白胖胖的左手在纸上写写画画就没停过,他全神贯注研究着这些题目,完全没有发现一旁他哥哥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着迷。
时城是左撇子,平时写字会比他们慢一点,速度刚好能让人看清他每一笔的走势,
终于,在沙漏还差一个小三角没有落完的时候,时城松开了手中的笔。
霍普列笑意盈盈:“做完了?”
小时城的脸上不自觉漫上笑意:“嗯!”
霍普列站起身,优雅地比了一个“请”的姿势。
时城活动了一下手指,迈着小短腿朝着玻璃罩哒哒跑去。
第一个,121。
第二个,5400。
第三个,36。
第四个,-147。
……
他每输一个答案,玻璃罩上的灯就会变成绿色。
时城知道,这是因为他输入的答案是正确的。
终于,一路下来到了第十二个,左手高高扬起,一下一下认真的戳了三次屏幕:-62。
随着“滴”的一声,十二个绿灯全部亮起。
小孩子心性,在看到这些象征着满分的灯亮起后,五岁的男孩难免骄傲开心:“哥你看,全对。”
“哥哥看到了。”霍普列声音轻柔,站在时城身后,眼睛里的欣赏不加掩饰。
他的手缓缓爬上小孩的肩膀,鼓励性捏了捏:“小城真棒啊!”
得到夸奖的小孩总是会不由自主飘一飘,当年的时城也不例外。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摸到它……”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小孩发现,自己的手被一个很精致小巧的手铐铐住了。
“……哥哥?”
“我在。”霍普列拎着手铐的链子,转身朝着忽然出现的一把椅子走去。
两人的身高相差很多,体型年龄都悬殊很大,时城挣脱不开,只得被迫跟着他往前走。
霍普列轻柔地揽着他,让他坐在了大厅中央的那把椅子上。
接着,脚铐,颈环,腰锁……
在时城不解和恐慌的眼神中,一道道禁锢拴在了他身上。
最后,他整个身子都变成了正襟危坐的样子,动弹不得,脑袋被固定在一个角度,只剩下眼珠子还能动。
他试探着眨了下眼,忽然全身抖了一下。
这椅子上有电!
“尽量不要眨眼哦。”霍普列站在他身后,像普通长辈给小辈缓解压力那样,有一下没一下得捏着他后颈,“小城,来看看游戏的结果。”
随着他话音刚落,第一个玻璃罩内忽然传来吵闹的狗吠。
这个罩内隔音功能被关闭了。
霍普列俯身,附在时城耳边细声细语:“第一个,121度。”
狗吠声忽然变得凄厉刺耳!
时城瞳孔骤缩,全身都泛出冷汗,似乎不敢去想眼前这一幕到底是什么。
他全身都在发抖,几乎忘记了眨眼,手死死攥成拳头,看着玻璃罩内的小狗吐着舌头,大幅度喘气,身子逐渐变得软弱无力,瘫倒在地上。
狗吠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渐渐的,彻底没了声息。
小狗死了。
被活生生热死的。
霍普列的声音带上了兴奋和激动,一向低沉温润的嗓音竟然凭空提升了一个度:“看!小城!这就是121度的情况下狗的死法!”
时城抖着身子,硬生生把舌尖咬破了,血腥味霎时充斥口腔,他厉声道:“哥!你快放了它们!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我在干什么?”霍普列讶然,似乎对他提出这个问题很不理解,“当然是告诉你,你的燃乐为什么会死啊!”
他不悦道:“哥哥这么用心良苦,你在吼什么?”
“你混蛋!”小孩几乎破了音,一双漆黑的眼睛里泛上了水雾,“你快放开我!放了他们!”
“不行啊小城。”霍普列大度地没有计较他对自己的称呼,“从小就告诉你,做事情要善始善终,游戏都开始了,好孩子是不可以反悔的。”
“胡说!这算是什么游戏?”时城身体动不了,徒然叫道,“你明明说——”
他说不出来了。
霍普列笑道:“说什么?”
说什么?
时城恍然回神。
霍普列自始至终都只是说“玩个游戏”,却从来没说是什么游戏。
是他自以为是的把这个游戏列为“做题算答案救小狗”。
是他的自以为是……害死了这些狗。
霍普列没有在意他惨白的脸色,自顾自开启了下一个玻璃罩。
依旧是同样的吠叫声。
但这一次,时城根本就来不及仔细看。
5400度的高温,让小狗都来不及挣扎,直接被化成蒸汽消失不见。
他在那一瞬间,目眦欲裂,稚嫩惨白的小脸上满是绝望和惊恐。
充斥着红血丝的眼睛酸楚难耐,他声音带上了哭腔:“不、不要……”
“哥,哥我错了……”
“哥我求你停下好吗?”
霍普列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站到时城对面,狠狠掐住他的脸:“再说一句?”
“求……”
啪!
一声响亮的巴掌声打断了时城的话。
时城雪白的脸颊上霎时印上一个鲜红带着淤青的掌印,因为脖子被束缚着无法动弹,头不能顺势被打偏,只能听到脖子“咔哒”一声,钻心的疼痛从脸颊和脖子延展。
小孩被打懵了,嘴角的血丝都顾不上,惊愕地看着面前这个刚刚还柔声细语的亲哥哥。
脸颊迅速的红肿告诉他,这不是在做梦。
霍普列缓缓蹲下,凝视着他的眼睛:“为了个畜生求人?谁教你的?”
时城年龄虽小,但死倔这方面可是一点不输给长大以后。
他忍着疼痛张口:“这不是因为小狗!霍普列!你不是个东西!”
人是干不出这种事的!
霍普列看着他努力张开嘴骂自己,忽然笑了。
“小城,你不会做人。”
“不过没关系,我来教你。”
他移开身子,露出第三个玻璃罩。
时城下意识就闭眼。
但很快,全身剧烈的点击让他不得不大汗淋漓地重新睁开眼睛。
他喘着粗气,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
“不许闭眼,不许移开视线。”霍普列轻轻点了点他红肿的面颊,动作轻得像怕碰疼他一样,“给我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看好了。”
三十六度,虽然热,但这只小狗顽强地活下来了。
时城微不可查松了口气。
这点小动作被霍普列看在眼里,无声嗤笑一下,果断开启了下一个玻璃罩。
剩下的九个,无一例外,每一只小狗都从聒噪的叫唤变成了凄厉的嘶吼,被冻死,被热死……还有几个全尸都没能留下。
时城从声嘶力竭的呐喊,变成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呜咽。
“你看,最后一只,应该就是燃乐死的时候的样子了。”霍普列装模作样遗憾地叹了口气,“狗的生命就是这么短暂,太容易拿捏了,你一个五岁小孩都可以轻轻松松杀死他们。”
“不是我杀的!”时城眼角的泪水已经有些淡粉色了,稚嫩的嗓音变得沙哑无力,却还是激动地说,“是你杀的!你个混蛋!”
他嘴里不停地重复着“不是我杀的”,从声嘶力竭的辩解,变成了喃喃自语。
霍普列笑了好久,看好戏一般看着他的表情变化。
终于,在小孩濒临崩溃的时候,松开了他身上全部的束缚。
时城跌落下来,顾不得脖子的痛楚和被指甲掐破的血肉模糊的掌心,抬脚就想冲上去不知死活地和霍普列拼命。
但好巧不巧,这时候,那第三个玻璃罩打开了。
里面关着的是唯一一只苟活下来的小狗。
时城刹住脚步,愣怔一秒后,连忙踉踉跄跄朝着那跑去。
救它!它还活着!
它没被自己杀死……不,它没被霍普列杀死!
一定要救它!
这个念头反复在脑海中重播,一时间,小孩的脑海里只剩下了眼前一个小小的身影。
连摸带滚,他终于快到玻璃罩的边缘。
而那只虚弱的小狗也努力朝着他这边爬。
时城一直蓄满泪水和绝望的眼睛终于亮起了一丝光。
但就在这时,突变发生了……
那爬到边缘的小狗不止为何全身一阵痉挛。
时城表情凝固了。
小小的身影缩放在瞳孔中,他看着小狗宛若慢动作电影一样,缓缓倒下去,从高台跌在地上。
脚步霎时停住,他没稳住,一个踉跄跟着摔倒在尸体旁边。
啪、啪、啪。
三声响亮的掌声从身后响起,霍普列夸张的声音传来:“看,意外总是不可避免,为什么它要自己动呢?要是不动,是不是也不会碰到高台旁边的隐形电网?”
“小城,你看,它们的命都太脆弱了。”
“这种东西,不值得我们掉眼泪。而你竟然哭了一个星期,小城,我可没有这么没用的弟弟。”
他说着,走上前用一根手指挑起对方的小脸,转向自己。
“你听懂了吗?以后不许为了这种事情哭,你是我最好的弟弟。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你。”
小时城确实没哭。
他半边脸高高肿起,掺杂着嘴角的血丝,早已狼狈不堪。麻木僵硬看着对方,眼角的泪水也不知什么时候只剩下了两道干涸的印记。
只有右眼漆黑的眸中,有一丝暗红色。
霍普列眯了眯眼,矮身凑近看了片刻。
这是……那狗摔下来溅出的血。
恰好落在眼眶中,瞧着,跟浇灭了什么东西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本章又是主线章啦啦啦……
本酒先在这里带头心疼一波城崽了!OwO(轻轻跪下)
感谢宝贝们支持!爱你们,比心~
——
第85章 一审-饥荒岛
[小城, 你永远是哥哥的最爱。]
[时城啊,你逃不掉的。]
[时城……]
“祭司?”
一声疑惑的声音拉回了时城出神的状态。
他移回视线,看着面前的人:“怎么?想好了吗?帮不帮忙?”
“你这是不打算跟我再详细解释一下了?”路悯单手支着脑袋, 对他眨眨眼睛,“真的真的不解释吗?”
时城:“……解释不需要时间?这段时间你来给我保证他们的正常操作?”
路悯叹口气:“说得也是。”
时城略有些不耐烦了:“到底帮不帮,一句话。”
路悯:“帮帮帮, 怎么能不帮呢。”
话说出来, 他自己就愣了一下。
怎么就答应的这么利索呢?
连回报都不图, 这和自己的性子不一样啊!
可惜不等他过多思考, 就被得到正面回应的黑袍青年赶了出去。
“那就快去干活吧。”
路悯:“……”过河拆桥也没有他脸色变得这么快!
他带着一脸的自我怀疑,跟着门口领路的绕过很多个崎岖小道,见到了另外四个人。
四人正在努力适应他们小小的茅草屋, 一见到他回来, 齐齐愣了片刻,都放下手中做的事情围了上去。
“怎么说怎么说?引导者有给你发布什么别的任务或者透露什么吗?”
“没事, 就是个小测试。”路悯随口编了个瞎话,“他让我提醒你们, 这一年之间, 最好什么坏事儿都别干。”
“只是这样?”瞿绍面露怀疑,“如果只是这样也太简单了吧。”
路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想到之前自己偷看别人显示屏的事情,瞿绍的面色有一瞬的不自然。
老人倒是没多说什么, 只问了一句话:“他真的是引导者?”
路悯笑眯眯看着他:“那不然呢?”
老将军小小的眼睛盯着他看了会儿, 收回视线:“知道了。”
庞飞池左看右看,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人,不由得好奇:“那个小丫头呢?”
“耽误了, 但死不了。”路悯说。
黑袍祭司不会让那小姑娘出事的, 顶多编一个合理的故事和事件唬住小丫头, 然后暗戳戳下套让小姑娘帮他做事。
那祭司的心比他袍子还要黑。
他不多说,众人也识趣儿的没有多问。
迩弥开口道:“那现在,我们开始干活?”
“干什么活?”迟到的路悯不解。
迩弥叹口气:“收拾屋子啊。”
“这有什么收拾的?”路悯看向他们身后的破草屋,“就破一点,还是挺整洁的。”
“咱们住的不是这里。”庞飞池残忍地指了一个方向,“是那。”
路悯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只一眼,就沉默了。
那是破草屋的一个类似于仓库的地方。
屋顶只有一半不说,还在随着风摇摆,腐朽的气息还未走近便扑面而来。
关键是,这小破仓库大概只有十五平米,五个大男人站在一起都嫌拥挤,更别说是躺着睡觉了。
饶是路悯这种能吃得下生肉的人,也不由得抽了口气:“我睡外面。”
“你以为我们没想过吗?”瞿绍叹口气,语气有些沉重和郁闷,“这地方夜里特别的冷,还会下酸雨,那雨滴落在皮肤上就会腐蚀烂。”
祭司带着他们回来的三天中,晚上赶路从来都是挑着枝繁叶茂的地方走,那段时间他们腿上难免被蛇虫咬几口,为此还私下抱怨了这位引导者一看就是故意在整他们。
现在知晓了酸雨的存在,才后知后觉恍然,引导者或许真的在保护他们。
这是不得不住的意思。
路悯沉默片刻:“那解梨怎么办?”
解梨是个小姑娘,跟五个大老爷们住在一起自然不合适。
“她睡房梁。”老将军慢吞吞走进屋,用下巴点了点最角落一块半掉下来卡在拐角处的长木头,“我试过了,那小丫头睡上去足够。”
这已经不是简陋了。
这是惨烈。
但眼下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
路悯叹口气:“先收拾吧。”
虽然地方很破,还漏雨,但收拾收拾勉强也还能住人。
五个很少干活的男人被迫做起家务,速度算不上快,但至少也在晚饭开始之前做完了。
外面有人喊他们去吃饭,瞿绍终于呼出一口气。
总算是能吃上一次热乎的饭菜了。
可他这口气没松多久,在坐到饭桌前的时候,就窒在了鼻腔中。
“这是……晚饭?”他匪夷所思地看着面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粥,勺子伸下去舀两下,全是不知名的糊状物。
“这里的晚餐都是这样,中午吃剩下的料全都和河水搅拌在一起,填饱肚子明天好干活就行。”时城领着解梨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五张和碗里的倒霉东西面面相觑的脸。
解梨脸上的神情比一开始沉重不少,进来后一声不吭蹲在角落。
瞿绍凄惨地看着他:“中午的饭会好一点,对吗?”
时城点头:“起码人能吃。”
瞿绍:“那我现在……”
“不想吃可以不吃,没人强迫你,饭菜给他们就好,他们可能吃不饱。”时城指了指他们前面那些埋头扒饭,时不时还侧目看他们一眼的原住民。
这种饭比生肉还要恶心,瞿绍没怎么犹豫,豪气把手里的碗往前面一递。
手刚伸出一半,碗就被抢走了。
瞿绍震惊地看着面前这些人狼吞虎咽。
迩弥也犹豫一瞬,试探着吃了两口,把手里的碗也递了出去。
庞飞池吃得比他多一点,但也只是一点,一碗糊状物下肚一班就被嫌弃到一边了。
只有巫烨良这位大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一声不吭快速吃完了碗里的东西。
战场上出来的人,比其他人都狠上不少,更别说是将军了。
时城对此没什么意外,让他频频侧目的是路悯。
这家伙……竟然也不怎么嫌弃。
虽然这糊状物是剩菜剩饭搅和在一起的,但因为有他的监管,用的材料都是大多数人没碰过的干净边角料,虽然口感不好味道不好,填饱肚子不成问题。
他看着这人闷不吭声扒拉了两口,皱了下眉,夺下他的碗:“别吃了。”
路悯讶然看他一眼:“我会饿。”
“我知道。”时城刚想着随手把碗给出去,忽然想起这碗是某人吃过的,给出去……
他手腕一动,连碗带饭扔到了外面。
众人:“……”
路悯:“……或许我可不可以知道一个原因?”
时城:“……”
他多想说他也不知道原因啊,大脑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这么干了。
佯装镇定地清了清嗓子:“来了。”
什么来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六人都不再纠结那一碗饭,不约而同转过头,看向门口。
是酋长。
酋长拄着象征着地位身份的拐杖,一进门就精准点了他们六个人:“木头。”
瞿绍求助性看向时城。
时城:“他让你们砍柴。”
“砍柴生火?”老将军毕竟见识多些。
时城不言,看向了某人。
路悯接着他的话:“是砍柴做栅栏吧?”
“嗯。”他赞许地点点头。
庞飞池:“这怎么猜出来的?”
这次回答的是解梨。
“我们进来的时候,村庄外面都是倒塌烂成不规律形状的木屑,一看就不是因为时间自然坍塌,那是被猛烈撞击的残骸。”
三四米左右高的栅栏一段一段碎在地上,不难想象到底经历了多么猛烈的撞击。
“不要一脸的匪夷所思。”时城淡定道,“外面是雨林,有那么些凶猛的野兽攻击文明部落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神他妈正常!
众人很想吐槽。
但时城轻描淡写说的话让他们都闭了嘴。
“与其在这里跟我抱怨,还不如赶紧修完,不然晚上真的被奇袭,第一个倒霉的,你们猜是谁?”
是谁?
还用问吗?
作为住在最门口的破屋中的“外来者”,第一个倒霉的肯定是他们啊!
瞿绍反应过来之前,巫烨良和解梨已经走出去了。
时城慢慢补了一句:“午夜十二点,酸雨准时降临。”
庞飞池看了眼显示屏。
九点四十七分。
只剩下两个多小时的时间了!
有了时间的限制,他们的动作一下子快了起来。
路悯深深看了他一眼,抬脚也准备去帮忙。
但就在路过黑袍祭司的时候,对方长袍扬起,扫过了他的腰间。
路悯走到门口,借着夜色无人看见,摸了下自己的腰。
那里的口袋中刚刚被塞了一个东西,拿出来后才发现……
是一块很简易的、用熟肉做成的压缩饼干。
这压缩饼干丑是真的丑,味道闻起来也不怎么样。
怀揣着一种莫名的期待,他浅浅咬上饼干。
“……”
期待错付了,这味道也是一言难尽。
不过比起那一坨面糊,现在手中的饼干已经能算美味了,而且这么厚实,很压饿。
路悯三下五除二吃下去垫饱肚子,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那黑袍祭司正低着头摸耳朵。
……这样子,活像偷窥被发现后慌乱无措的样子。
但是怎么可能呢?
路悯摇摇头,把脑内奇奇怪怪的想法和心中莫名其妙的感觉挥散,赶忙去干活了。
两个小时,时间确实不多。
六人到地方才发现,这里根本就没有别人。
六把鱼叉摆在这里,明显就已经算计好了只有他们在做这些事。
“我操,这什么意思啊?”瞿绍顿时就怒了,“把我们当什么?”
迩弥虽然没这么激动,但脸色也不好看:“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旁边监管他们的原住民似乎是个能听懂正常说话的,两人话音刚落,他忽然走向了那间刚收拾好的小屋。
在六人的注视下,他一叉把刚收拾好的屋子全都打乱。
“你!!”迩弥忍不住了。
“淡定点!”巫烨良沉声喝道,“这村落这么多人,你想我们被按着打?”
这一声,属于老将军的气势终于展露出来了。
“抱怨有什么用?不干最后先死的还是我们。”
巫烨良没有时城懒散偶尔还阴阳怪气的调子,开口就是威严震耳的训斥。
迩弥咬了咬牙,啐了一口,心不甘情不愿拿起鱼叉。
这个荒岛没有斧头刀具,没有火种,只有一根可怜巴巴的尖锐木头权当武器。
在巫烨良的指导下,一行人分工明确,沉默干起来,堪堪在十二点到来之前把栅栏全都加固好。
当第一滴雨水落下来的时候,几人都有一瞬间的慌乱。
他们来不及再次检查身后的栅栏,转身朝着破旧的屋子跑去。
路悯也跟着他们一起转身,却在角落的地方发现了一抹熟悉的人影。
皱眉确定了一下,方才发现举着一个手工简易版纸伞的人正是那个神秘兮兮的引导者。
鬼使神差的,他脚下换了个方向,朝着那人跑去。
那人单手撑着伞,另一只手虚虚搭在身侧,整个人被笼罩在黑袍之下,无端显得几分瘦削和寂寥。
也不知道站在那里等了多久。
路悯侧了下头,钻到伞下。
同一时刻,硕大的雨点落在了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这把伞不大,容纳两个成年男人有些勉强,他看着面前这人想把伞往他这边侧,不由得上前两步,直接拉进了两人的距离,都避免了被雨水淋到。
路悯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具,开口就道:“在等我?”
时城“嗯”了一声:“接你回去。”
路悯笑了。
他看着这人调转方向,忽然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时城脚步一顿。
就在路悯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这人语气不太美好。
“第三次了。”时城说。
“但凡换一个人第三次问我同一个问题,那ta估计就不在了。”
他一向讨厌一个答案反复回应。
路悯微怔,没反应过来。
黑袍祭司说:“时城。”
虽然是第三次问这个问题,但时城也选择了第三次回答。
这一刻,路悯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个画面。
那是一个阴暗的图书馆二楼,四周都黑漆漆的,有些书籍和架子凌乱倒在地上。
有一个俊美无俦的黑发青年,暗红色的眼睛尤为好看,他声音淡然,瘫着手对他无奈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时城”。
路悯想,面前这位祭司要是摘掉面具,应该也是那副模样。
可是……他为什么会有这段记忆?
不等多想,恍然又是一个画面出现在了他脑海中。
这次的场景变成了酒庄。
雅致贵气的酒庄来人都穿着高定,是上层精英中的精英。
但就是在这样一个地方,他撞见了一个满身是血污的少年。
少年的左膝盖溃烂到几乎无法逆转的程度,满脸都是泥泞和鲜血,让人根本记不得面容究竟长什么样。
路悯不知道记忆中的主视角是不是自己。
他看到“自己”在少年面前蹲下,伸出手漫不经心指了指地上破碎的酒瓶,语气欠揍:“你知道吗,这瓶酒,就算整个萨穆酒庄也就仅此一瓶,你拿什么陪?”
少年喘着粗气,满额头的冷汗:“等我回家还你,你给我个地址。”
他强装镇定,却还是藏不住声音的颤抖。
“自己”笑了一声:“人就这么丁点大,口气倒是不小。”
说着,用养尊处优的一双手直接把少年抱了起来。
少年瘦得几乎只剩下了皮包骨,跟发育不良一样,“自己”很容易就能把他揽到怀里。
小少年被放到了柔软的床上,“自己”想去给他打盆水洗洗身子,却被拉住了衣角:“不用了,谢谢。”
“不用?”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碰上了对方的膝盖。
少年猝不及防,疼得一哆嗦。
那欠揍的声音又响起了:“哎哟,还知道疼啊?”
少年:“……”
即便隔着满脸污渍,还是能看出对方小脸黑了一个度。
“自己”对此毫不在意,甚至心情颇好地伸了个懒腰,一边朝着浴室走去,一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没说话,而“自己”好像也就是礼貌性随口一问,得不到回答也不在意。
暖呼呼的热水刚被端出来,外间的门就被敲响了。
少年抬起头,见到面前的人表情有些不耐烦,但对他说话的语气还是那么吊儿郎当,把毛巾和水盆放在他面前:“你自己洗洗吧,别闹出动静,我出去一下。”
说着,便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而在无法看到的视角中,少年看着他的背影,薄唇张了张,无声吐出两个字:时城。
他没有清洗身子,而是用毛巾和热水擦干净了这间屋子因为自己的到来留下的污渍和血迹,最后清理好了毛巾和盆,转身准备翻窗离开。
离开前一秒,他余光瞥到了书桌。
书桌上有一支很好看的钢笔,钢笔下面压着一张名片和一份文件。
匆匆一眼看不太清,只能记得那文件上的字特别好看,只能记得名片上有一个名字很好听。
傅悯。
是那个人的名字吧。
脚步声从外间响起,时城来不及多看,翻了个身,跳出窗外。
……
路悯看到“自己”回来后四下寻找一番,没找到人便作罢。
和往常一样生活,只是在一月之后重返酒庄,收到了一封寄到酒庄的信。
信的署名是C。
他拆开信封,看到了里面的一张支票和一张小便签。
支票上的数字很大,刚好是一个月前破碎的那瓶酒的价格。
而便签上一个字都没有。
只有一个涂鸦——被贴上创口贴的膝盖。
“自己”看着这张便签笑了半天,最后大笔一挥,在便签背面写下一句“小小年纪,怎么这么爱记仇?”,顺着原路寄了回去。
他没有刨根问底探究这封信到底是从哪里寄来的,留下字,寄走,就抛之脑后了。
这些一切看上去都没什么问题。
主视角的这位人际关系太过复杂,人生也太过精彩,对于这样的小插曲,忘记是无可厚非的,包括那个不知来意不知姓名的少年,他们都只能算是对方生命中的过客而已。
可此刻,路悯却想到了一段对话。
——[看不出来,你还挺记仇。]
——[现在知道了也不晚。]
[这次别忘了。]
……
怪不得,是“这次”别忘了。
原来之前有个人就已经忘了一次了。
路悯很确定,脑海中的那个“主视角”,以及后来对话的主人公都是自己。
把这些都忘得一干二净的也是自己。
而画面中的那个少年,包括暗红色眼睛的俊美青年……
他视线落在了身边的人身上。
倏然,不动声色挪了脚步,侧了侧身子,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
时城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做什么?”
路悯憋了半天。
最终只憋了一句:“……小心点,别淋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最近是疯狂搞回忆杀的通宵熬夜酒!
最后那段对话,不记得的宝贝可以回去看看第五章 ~
当年的老傅:不重要,都是过客(冷漠脸
现在的老傅:老婆呢?我那么大一城崽呢?!QwQ
感谢大家支持呀!爱你们,比心么么么~
——
第86章 一审-饥荒岛
第二天不出所料, 一行人在凌晨被强行抓起来扔到了木船上。
这木船……不,都算不上是木船,顶多是个很多竹子木头捆在一起的竹筏。
简陋得仿佛一阵浪扑过来就能掀翻一样。
六个人两两坐一起, 小心翼翼支着竹竿和鱼叉在荒岛附近捕鱼。
——这是酋长大早上给他们下发的任务。
雨林危机丛生,从昨夜野兽撞击栅栏的声音就能听出这危险到底有多大。
他们无从选择,要避雨, 也要活命, 就算死也得是在一年后才能结束。
在黑袍祭司的解说下, 他们明白了酋长的意思。
六个人想要在这里住下去, 要求就是每天凌晨出去跟着他们的部落一起捕猎,食材上交七分给部落,剩下的三分可以留给自己, 晚上去帮忙修栅栏, 巡逻,保证不会有什么突袭闯进来。
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法了。
他们大多数人都经历过狼狈的逃亡生涯, 在帕维什的这些年也自认受尽苦,只是饿肚子睡不好觉操劳一年, 乍看上去没什么难的。
但很快, 他们就发现自己想多了。
“啊!!”
庞飞池在用鱼叉捕鱼的时候,脚下没注意,踩到了竹筏上的苔藓, 直接脚滑摔了下去。
汹涌的海水很快就淹没他的头顶, 眨眼间的功夫就被浪卷到了距离竹筏很远的地方,他费劲儿冒出脑袋:“救命!我水性不好!!”
和他一艘竹筏的是迩弥。
毕竟两人关系比其他人要熟络一些,迩弥小心趴在竹筏上, 朝着那边递出鱼叉:“握着!我拉你回来!”
庞飞池手脚慌乱, 想要赶紧抓住鱼叉。
可越是慌乱越是坏事,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扑腾两下,离那边越来越远。
“不、不行!”他狼狈地喝了一口海水,呛了半天,“我碰不到!”
迩弥皱了皱眉。
现在这个浪潮越来越大,水面比之前要凶猛很多,自己划船的技术原本就小白,还贸然过去,很可能是千里送人头。
他犹豫了,坐在竹筏上久久不动。
庞飞池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这一幕,心霎时凉了半截。
“迩弥……你!?”
“我也想救你啊!”迩弥提高了嗓音,确保他能听见,“但我现在也是自身难保啊!”
他回去都未必能顺利回去,更别说救人了。
简直就是泥菩萨过河。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却听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你有基本的救援常识,从之前你在河边抓鱼看,水下功夫应该也挺不错的吧?”
迩弥一惊,转头看向说话的人。
路悯正悠哉悠哉划着小竹筏朝着这边赶来。
“不过你编理由和表演能力真是上上乘,把自己都感动哭了吧?”
迩弥的笑容有些勉强:“你什么意思?说我故意不想救他?”
“没什么意思,就随口聊聊天,你别多想。”路悯刚准备落井下石两句就去逮自己刚刚看中的大鱼,忽然想到了某人昨晚在他耳边反复念叨的事情。
“记住你答应过我的事情没有?”
这个问题一晚上被某人提及了好几次。
他想到自己之前一口气就答应下来的样子就觉得自己没出息,于是昨晚硬是憋着没吭声。
直到时城把他从床上揪起来,语气不善:“出尔反尔?”
路悯:“……不敢。”
于是便再次稀里糊涂答应下来了。
不过让这些人做好事当好人……这不是为难他吗?
路悯在心里叹口气,不悦看了眼迩弥,说:“你还记得这个副本是什么吗?”
“一念天堂,一念……”话音戛然而止,迩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语气一下子不确定起来:“可他是自己掉下去的,我不救他怎么能算是我的问题?而且……”
环顾一圈周围,压低了声音:“现在这只有我们几个,审判官应该不在这里吧?”
“谁知道呢?”路悯哼笑一声。
这人现在是装都不装了,无非就是不敢冒一点险去救人。
“任务不是说审判官无处不在吗?”
他像是闲聊,这句话说完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倒是漫不经心看了眼那边逐渐变小的水花:“哟,快挂了。”
迩弥咬了咬牙。
瞿绍和巫烨良离他们很远,帮不上忙,而面前这看起来吊儿郎当的男人和弱不禁风的小姑娘显然也没什么用。
如果真的要救庞飞池,只能是自己……
迩弥闭上眼睛,跳入水中。
他不敢赌,他不像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如果庞飞池死了最后真的把责任归道自己,这后果他承担不起。
救庞飞池和后者的风险一对比,显然有脑子的都会选前者。
路悯看着他跳下去,挑了下眉,对身后的解梨说:“你去这个竹筏上帮忙撑着,别被浪吹翻了。”
解梨看着他,忽然开口:“为什么要救他?”
路悯想都不想答道:“名如其人,我悲悯天人。”
解梨:“……”这人怎么满嘴跑火车?
她并不容易被糊弄:“想救人的话,你水性很好,为什么不自己救他?”
还费这么大的力气说服对方救人。
路悯终于舍得给她一个眼神了:“我不想救他,只是因为不想食言而已。”
答应了那人,要是做不到,未免太丢人。
要不是因为这个,他才不管对方是死是活。
如果庞飞池被他救起来,那就是他的功劳,系统脑子不好的话,万一给迩弥判个有罪有惨了。
但如果救人的是迩弥,他算是劝说有功,迩弥算是救人有功,两人无论怎样都不可能被判定有罪。
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路悯抓了把头发:“少说多做,快过去吧。”
解梨终于没再多言,跳了过去。
一张小竹筏的承重大概是三个成年人,一个庞飞池一个迩弥绰绰有余,即便多一个解梨也不会有什么别的意外。
路悯安顿好小姑娘后,转身驶着小竹筏朝岸边划去。
解梨观察能力很强,在出海前,他就给这些竹筏都加固过了,或许从那会儿就看出自己很擅长于这种活动。
但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擅长,有限的记忆让他只能凭借着本能去做事。
比如不吃海鲜,比如……对那个人完全信任。
他叹了口气,上岸拿起鱼叉朝着雨林走去。
酋长让他们下海捕鱼是因为对于四面环海的荒岛来说,海鲜是最容易得到的食材,但如果有能力,雨林中的蛋白质自然更好。
……
“咳、咳咳咳——”庞飞池刚爬上竹筏就大口大口吐着海水。
迩弥糊了一把脸,把头发撩上去:“没事儿吧?”
庞飞池双眼被海水泅得通红,闻言抬起眼皮看了对方一眼,没说话。
迩弥暗暗“操”了一声。
果然,在刚才那个时间选择救援真是吃力不讨好。
如果一开始他就下水去救人,庞飞池一定会感谢他。
但在经历了犹豫后才不情不愿去救人……
“那人呢?”庞飞池哑声开口,问得确实解梨。
迩弥闭紧了嘴巴,收回准备脱口而出瞎编的解释。
就这样吧,反正在这个地方,谁也不会相信谁。
“上岸了。”解梨实话实说,“我跟你们一起。”
迩弥:“他嫌你累赘,所以扔给我们了?”
解梨冷冷扫他一眼,忽然起身,对着水面狠狠用鱼叉戳了下去。
水面下激烈的动静让竹筏摇摆片刻,等鱼叉被拿上来,最尖端正是一条被直接贯穿的鱼。
解梨把它扔到桶里:“干不干活?”
迩弥:“……干。”
早上的出海只有两个小时,酋长说在这两个小时中,是这些小鱼最活跃的时候。
再往后可能会有大鱼活动,那会比较危险,众人不敢贸然冒险,在两小时内尽量搞定完一切,赶着竹筏回到了岸上。
“你们怎么样?”瞿绍看到这三个人,拎着两桶东西赶过来。
“一般,一桶鱼,还有半桶杂七杂八的海鲜。”庞飞池叹了口气,“工具太简陋了,操作不方便。”
“我们也就一般。”瞿绍把两桶海鲜放在岸上,“不过看这些,交出去七成,剩下三成也够我们吃一顿了。”
迩弥点头。
巫烨良从后面慢悠悠走上来,看都没看地上的桶,扫视一圈,直接问道:“那个路悯呢?”
“不知道,那家伙神神秘秘的。”迩弥现在一想到那人就烦,闻言语气也不是很好,“鬼知道是不是又被引导者抓走了。”
“那个祭司?”瞿绍问,“他俩有什么关系?”
“啊,你昨晚跑得早睡得早,没看到那家伙一夜未归。”庞飞池给他解释,“巫老说,他是被引导者带走了。”
“我操!”瞿绍震惊了,“引导者这是什么意思?”
“看上他什么了?”庞飞池见怪不怪,“之前几个副本又不是没看出来,每一个引导者都有自己的目的,这位黑衣祭司肯定也是需要路悯干什么吧。”
“话是这么说……”瞿绍语气迟疑,“但他俩要是真的有别的什么关系,万一为达到目的联手害我们怎么办?”
“想太多了,被引导者盯上,对于那人本人来说,还不知道是好是坏。”这次说话的是巫烨良,他语气沉稳,“而且,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瞿绍一噎:“你什么意思?”
巫烨良语气很不耐烦:“没发现自从路悯被祭司盯上,祭司就几乎没管过我们吗?”
众人一愣,回味过后发现,好像还真是这样。
引导者现在只对路悯一个人感兴趣。
“所以这可不可以理解为……”迩弥不确定道,“引导者——也就是那个祭司,不可能是审判官?”
审判官为了正确决策,需要时刻观察他们在他们身边,而不是像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天到晚见不到人,这还怎么裁决?
巫烨良没说话,虽然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五人面面相觑,心知肚明,不约而同认可了这个猜想。
只有解梨皱了皱眉。
她当时从荆棘丛中醒来的时候就已经经历了一次“善恶”抉择了。
是选择自己受伤拯救小鸟,还是选择把小鸟扔出去试探出去的路。
因为知道这个副本的背景目的,她果断选择了1。
如果祭司和审判官之间没关系,那么把她带到荆棘丛中的是谁?
她脑海中冒出了一个人名——路悯。
这个念头一出,解梨整个人跟被敲醒一样。
对啊!
审判官无处不在,那什么比队友更能和他们无时无刻不在一起呢?!
假设成立的话,路悯身上处处不对劲,包括和引导者别样的关系就都解释通了!
解梨勾了勾唇角,把这个猜测放在了心里。
暂时不能说。
时间还很长,先观察一下找到证据,确定下来才能透露出去。
而且现在还不知道剩下这四个人的立场,很难保证大家的想法目的一致。
还有……
怨毒从解梨的眼中一闪而过,扫过了瞿绍。
十米外的视线盲区。
时城把所有人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他心情颇好地扬了扬眉,头也不转对身后的人道:“还算顺利。”
路悯上前一步,胳膊搭上他的肩膀:“祭司,你真的玩得一手好套路。”
刚刚从雨林捉到一只鹿,他就被这位黑袍祭司撞了个正着,连人带鹿被强行带走,躲在这里看了一出好戏。
从五人上岸到现在的对话,他的表情逐渐由空白到惊讶,再到赞赏。
合着这人从一开始就设计的明明白白,如何摆脱自己的身份嫌疑,如何把这个身份嫁祸旁人……竟是连自己都算计进去了。
因为早就有所猜测,路悯对这个已知的身份并不惊讶,他只是有些微妙的不爽:“合着之前都是套路我算计我呢?”
时城偏过头,忽然笑了一声:“不可以吗?又对你没坏处,他们就算举报错人也不会误伤你,你还能得到我给的好处,有什么抱怨的?”
路悯:“……”
没什么抱怨的,但他就是不爽。
于是干脆轻嗤一声:“那你继续套路,我不需要这点好处。”
说着,就拖着自己刚猎来的鹿准备往外走。
却被时城拉住了手腕。
“等等。”
路悯傲然看他一眼。
时城心中好笑,语气勉强端着:“看完再出去。”
路悯一副被这个理由劝说成功的样子,表情很为难地点点头,“不情不愿”继续站回他身边。
时城嘴角微抽,往旁边站了一步。
路悯:“……嫌弃我?!”
时城想给他一拳,指着面前窄小的缝隙:“我让你看戏,你站我后面是打算看我后脑勺?”
路悯:“……哦。”
哦个屁!
这人怎么不管什么时候什么状态都这么欠揍?
时城眼不见为净,转了过去。
外面的那些人刚碰到酋长。
瞿绍一见到对方,就认认真真把他们所有的东西分成了三七份,把“七”交递过去。
酋长让人收下,却没有放他们走。
看着随着对方一个手势,四周越来越多的原住民,巫烨良脸色肃穆。
“果然。”
瞿绍:“什么?”
巫烨良:“我一开始就猜,对方可能不会和表面那样这么善解人意。”
瞿绍一震:“你是说他们要的不止7成?”
“何止。”解梨鄙夷看他一眼,“这架势,估计……”
话没说话,众人就听到重物倒地伴随着骂娘声响在耳边。
他们连忙看去,发现是拿着桶的庞飞池被四个原住民用鱼叉摁在了地上。
“松开我!”
庞飞池直接一脚踹飞了一个人,起身就准备反抗。
但他只有一个人,面对一群人,丝毫没有胜算。
“别动!”很快,随着一根戳进肩膀的短木,庞飞池一声惨叫后再次被控制。
酋长终于露出了原本的面目,嚣张地大笑两声,指了指他们周围散落的桶:“走。”
“咚咚——”
原住民们跺了跺地板,打算冲上去抢。
“唉!你们要不要脸?!”迩弥想拦他们,却被巫烨良拽住。
“不要冲动,”老人说,“他们想要,就让他们拿。”
“系统永远偏向‘自己人’,你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可能是给系统机会搞死你。”
迩弥:“那我们吃什么?活生生饿死吗?!”
“地上不还剩一点?”解梨指了指地上掉落的几只虾米和不少半截身子的鱼,“饿不死。”
瞿绍嘴唇颤抖:“不会……这一年,都这么活着吧?”
“总会想到办法的。”巫烨良蹲下,毫不嫌弃地捡起半截鱼,擦去沙子揣进兜,“这才第一天,慢慢来,总会找到方法吃上好的。”
“……”
岸边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死寂,似乎每个人的身上都笼罩着一层或多或少的绝望。
路悯一直看着巫烨良:“那老将军心理素质还是不错的。”
“解梨也还可以。”时城补充,“另外三个就不怎么样了。”
“是啊,但是有另外两个震着,应该做不出什么太过的事情。”路悯说,“我再去看着他们,你想我帮的忙不算难。”
“是吗?”时城意味深长道,“未必啊。”
系统不会这么好心放过他们,一念天堂一念地狱,这些所谓的“念”都是人在既定情况下,或遇到某种极端事情产生的。
如果这座岛一成不变,那么这副本将毫无意义。
从刚刚的情况来看,时城更倾向于自己的猜测。
这座岛上所有npc的行为和岛的设定,都是压着他们人所能承受的精神心理边界来改变的。
这一次抢夺食物让他们没饭吃只是试探,但下一次呢?
时城看了眼巫烨良,又瞧了瞧解梨。
这两人能撑到什么时候,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这个副本的走向,以及他审判时候的抉择和结果。
“时城。”
某人忽然唤了他一声。
时城正在想事情,闻言随口道:“说。”
路悯:“他们刚刚,好像没有在意我去哪里了。”
时城垂眸:“那你就努力当个透明人,为我做事。”
傅遇安是一个“外来者”,就像之前比喻的那样,“偷渡”过来的人,只要不闹出太大的动静是不会被发现的。
从进到这个副本开始,他就一直在明里暗里减少这人和NPC之间的接触,得出的结论果然不出所料。
对于“傅遇安”这串数据来说,只要不展现在明面上,就会很难被注意到,或者说会被NPC及系统不经意间忽视。
在这个层面,傅遇安才是最安全的人。
但同时,也是最危险的人。
不被发现是绝对的安全,一旦暴露,就是直接绞杀,毫无回转的余地。
这也是为什么时城到现在都不把“路悯”这串数据收回金属纽扣的原因。
从之前那么多次来看,回收数据一定是个动静不小的操作,万一……
万一有点什么意外……
时城左手无意识动了动,说不出的烦躁。
平生第一次,他不敢赌。
哪怕风险低,哪怕自己有能力有保障,哪怕这仅仅只是猜测,他也不敢贸然赌一把。
霍普列那个傻逼。
时城面色不虞,等他出去一定不能和之前那么多次一样放过对方。
烦躁间,一只粗糙温暖的手忽然围住了他冰凉的手腕。
抬眼看去,只见一向贱兮兮的某人正笑意盈盈看着他。
这货罕见地没有自顾自显摆好用的脑子猜测下去,而是问了一个很无关紧要的问题:“那我这头鹿,是不是不用交出去了?”
时城下意识点头:“不用。”
路悯笑了:“你饿不饿?”
时城:“?”
“我做饭给你吃啊。”
时城茫然两秒:“怎么这么突然?”
“突然吗?”路悯撤后两步,一手拉着他,一手捡起鹿,“算是答谢你昨晚特意亲手做给我的饼干。”
时城:“…………”
他瞬间黑了脸,声音都沉了好几个调;“没有。”
“没有什么?”路悯心情颇好,“没有‘特意’,还是没有‘亲手’?”
时城:“……你再多说一句?”
他真是脑子抽了昨晚才会用为数不多的常识,在耗费了二十多份原材料后才做出了一个勉强能入口的压缩饼干。
路悯闷声笑起来。
时城毫不客气一脚踹在他小腿上。
“哎错了!”路悯没完全躲过,小腿还是挨上一脚。
他感慨道:“温柔点审判官大人,我细皮嫩肉,经不起这么糙的对待。”
时城很想把“细皮嫩肉”四个字书写过程刻在他脸上,以免他对自己认知有什么误解。
手腕微动,就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好巧不巧,动作之间他的视线从对方腰间略过。
……简易的长衣下,有一个小表盘——
那是他之前给傅遇安的指南针。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的作息时间真的很阴间啦QwQ
刚打完加强针左臂痛不欲生的酒顽强码字中……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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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一审-饥荒岛
半个月后, 亲眼见到瞿绍因没有捕猎达标而被藤编抽打在地上时,路悯彻底肯定了时城的想法是正确的。
“妈的……”瞿绍被抽得浑身是血,却无法反抗, 等到这里的原住民离开后,他才满脸怨恨地骂了一句,“这些狗娘养的, 下手真他妈狠。”
“一个早上十条鱼, 这要求不算高了。”解梨淡淡看他一眼, 语气是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 “你自己因为想要躲懒只捉了五条上来怨谁?”
这半个月之间,除了他们争取来得食材被无限抢夺以外,这里的原住民并没有进行什么别的更过分的行为。
原住民对他们的要求不高, 只要老老实实, 按照规定要求拿到达标的食材并不是难事。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瞿绍动了点小心思。
十几天的睡眠不足让他急需补觉, 于是便趁着大家都在捕鱼的时候,偷着小睡片刻, 本想等着醒来后再干活, 不想一下睡过了头,睁开眼就已经被五花大绑捆在岸上了。
解梨的话是事实,瞿绍沉着一张脸, 默默咽下这口亏。
原本大家都以为这只是个小插曲, 不想等到第二天,其余的几个人都不淡定了。
酋长看着他们准备出海,忽然冒出两个字:“二十。”
这段时间的相处让大家或多或少都学会了如何提纯理解酋长的话, 庞飞池当即就震惊道:“一早上二十条鱼?!”
酋长想了想, 点点头。
“怎么可能!”迩弥也迅速抗拒。
一早上的时间就只有两个小时, 平时捕十条就要一个多小时,随着时间的推移,捕鱼的速度只会越来越慢越来越难。
二十条……这酋长是真他妈敢说啊!把他们当人吗?
迩弥愤愤想着,敢怒不敢言。
对方可能还真没把他们当人!
酋长无视他们的控诉,看了眼天:“出发。”
巫烨良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叹口气,撑着竹筏出海了。
这一次回来,庞飞池和解梨包括瞿绍都没能达标。
三个人被强行按压在岸边的木桩上,藤条一一抽上他们的脊背。
解梨是女生,皮肤比较细腻,三四道下去后背就泅满了血迹。
但比起只破了皮就哀嚎不已的瞿绍,她也仅仅是咬着牙忍住不吭声。
路悯把他们的情况看在眼里,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解梨。
这时,旁边的巫烨良忽然出声了:“你也觉得这丫头挺狠的,是吗?”
路悯笑了一下:“她能让您夸一句‘狠’,挺不容易的。”
巫烨良看他:“你认识我?”
路悯:“久仰大名。”
巫烨良沉默许久,忽然笑了一下。
“是吗?我以为认识我的大都快命归西天了。”
这句话里的怀疑毫不掩饰。
毕竟作为很早之前被俘获的敌军将领,巫烨良的身份信息早就被封锁在了最高层的档案中,联盟能去查看这种档案的人,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很显然,巫烨良并不相信有资格看档案的人,会因为犯事儿被抓紧帕维什这种穷凶极恶之地。
路悯也没解释,挑了下眉不答话。
他要的就是对方的怀疑。
时城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了,就是把“审判官”这个身份让他顶着,拜托自己的怀疑。
那作为同流合污的伙伴,他当然要暗中助助力。
又过了半个月,六人终于能全部在酋长规定的时间内捉满二十只鱼了。
“比我想象的要快。”时城坐在远处山坡的矮树梢上,看着他们疲惫地围坐在一起处理着生鱼肉,懒洋洋评价了一句。
路悯靠着树干,抬起胳膊搭在他身边的树梢空处:“这才一个月,剩下的十一个月,估计会越来越难熬。”
“我们尽力了。”时城说,“如果他们真的是坏到无药可救,我也没办法。”
路悯轻笑:“听你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什么大慈善家。”
“你别管我动机是什么。”时城轻哼一声,“目的是好的不就行了?”
“又没怪你,”路悯撑着树梢的手不太老实,磨磨唧唧凑过去,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你这么坏挺好的。”
“……”时城对他这句“夸赞”槽多无口,只能把他手打掉,“爪子痒痒?”
路悯也不生气:“你说,他们后来会不会反过来又怀疑你的身份?”
“会。”时城答得肯定,“解梨从一开始就被我引导了,可能不会这么快反应过来问题所在,但巫烨良就不一样了,他过于精明。”
路悯:“那你有想好对策吗?”
时城看他一眼:“这就要靠你了。”
确实,为了不让这个系统副本顺利达成自己的目的,也为了不让这个可能是霍普列的计划得逞,他一定会尽力避免这些人在副本中因为自己的“裁决”死去。
但这也不代表,他可以舍己为人为了让他们活下去而牺牲自己的利益。
他帮助这些人活命的前提是自己的身份不被发现。
“该怎么样才能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全都怀疑你并且达成共识举报你,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时城循循善诱。
路悯明知道这是套路,还是没抵挡住身体的本能,点点头。
但转而,他又道:“我也有条件的。”
“你说。”时城很好说话。
毕竟这人失忆后被欺负得都快任凭他差遣了,偶尔满足他的小小心愿也不是不可以。
路悯:“我们都这么熟了,你把面具摘下来给我看看呗?”
审判官大人真的很敬业,为了演好失盏祭司这个角色,晚上睡觉都不带摘面具的。
这么长时间以来,路悯都在祭司的家里蹭吃蹭喝蹭住,可以说除了必要完成任务的时间,两人可谓朝夕相处。
但他都快对这人的生活习惯了解透彻了,也没见过这人的脸。
凭借着意识和直觉,他很坚定这位审判官就是记忆中的“那个人”。
时城想了想,觉得这要求不算过分,之前不摘面具是因为懒得多此一举。
于是点点头:“可以。你……”
“我现在就去!”路悯被这个应允的回答刺激得霎时立正,姿态写满了热血与激情,“保证一个月内完成任务。”
时城失笑:“那你加油。”
因为相信这个人的本事,时城答应的时候根本就没想到两人下次见面直接等到了两个月后。
在这一次所有人都达标没有被惩罚后,大家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可这一口气送得还是为时尚早,一行人都没能好好睡一觉,夜里就被人喊了起来。
“醒醒!都醒醒!”一个说话比较流利、自带一股莫名口音的原住民闯进他们的住处叫醒了他们,“明天出海日!都快点起来准备准备!”
“这可是好不容易能让大家都吃饱饭的日子!还不积极点?”
“……”
同一时间,祭司的小屋中。
“傅……路悯,醒醒。”时城走到卧室内,轻轻晃了晃熟睡的人。
“嗯……”路悯半睁开一只惺忪的睡眼,“怎么了?”
时城:“今天好像是这个部落的出海日,你起来准备一下。”
“出海日?什么出海日?”路悯清醒不少,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在床头。
“饥荒岛之所以叫饥荒岛,就是因为这座岛没有资源,四面全是海,可以得到利用的能源非常有限。每四个月,都会有来自其他地方的船只经过附近的海域。‘出海日’,也就是这些土著不自量力远航打劫的日子。”
“不自量力?这么说,是不是每次出去,这些原住民就会有不少丧命?而这些我们就是被选中去送死的人?”路悯一点就通。
“你不是去送死的。”时城瞥他一眼,纠正了他的措辞,“这次前去的不知你们六个,还有很多很多的原住民,你跟着过去走个过场就行。”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酋长点了路悯的名字,明明之前多次现象都表明只要路悯不主动出现,NPC也不会想起他这么个人。
唯一的解释……就是副本剧情发展到了关键节点,就算是傅遇安这段不属于原先副本的数据也被牵连到了其中。
时城不由自主皱起了眉。
这就说明,很可能这一次的任务,会有死亡的可能。
“不然你别……”
“这是个好机会啊。”路悯忽然开口。
时城一愣:“嗯?”
“只有我在你不在的场合下,我多试探搞点事情,会增强他们对我是‘审判官’的这个认知。”路悯说,“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话是这么说,但时城还是没有肯定他的说辞:“可我们无法保证这次出海的时间。”
“剧情要走下去,它不会让我们在这件事情上耽搁太久的。”路悯说着,环恍然大悟看了他一眼,“你该不是在担心我吧?”
时城一噎。
他捏了捏鼻梁,起身把门打开:“快点走。”
路悯笑了好半天,方才不紧不慢悠哉起身洗漱。
出来的时候,时城已经帮他收拾好一个包裹了。
“都是些方便携带的食物和衣服,路上……注意安全。”
路悯感到海边的时候,另外几人已经在等着他了。
除了这几个熟人之外,还有大约一百来号人,他们都在捆绑检查自己的竹筏。
解梨眼尖,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路悯手中的包裹:“这是什么?”
“从祭司那里偷来的。”路悯说谎话不打草稿,“走了。”
他不欲多说,脚尖把竹筏踢到海中,跟着大部队上了路。
他们一走就是两个月。
两个月期间,时城想过很多的办法了解那边的情况,但无一例外都是徒劳。
他皱着眉,心想自己这一步棋是不是走错了。
或许一开始就该向酋长申请跟着一起去的,而不是为了让自己早点脱离被揭发身份的风险让一个失忆的人去冒险。
时间过去的越久,他越坐不住。
就在某天早晨终于忍不下去准备前去看看的时候,小屋的窗外的某处天空忽然出现了一抹极淡的彩色。
时城霎时瞳孔骤缩!
那是傅遇安临走前他放在包里的简易烟雾弹!
来不及再多想,他甚至没有给酋长编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匆忙找了一个竹筏和木杆走上了路。
虽然没有地图,但凭借着刚刚隐约看到的信号,以及自己方向感好,他还是很快判定了方向。
越往那边行驶,他一颗心越沉。
海域逐渐由深蓝黑色渐渐朝着暗红色发展,时不时还能看到海面上浮肿的残肢。
他在海面上漂浮了很多天,终于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解梨。
女孩现在已经昏迷了,整个人瘫倒在残破的竹筏上,身上还盖着一张破损的布料。
时城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在他们出发前,他用来给傅遇安装东西的包裹布料。
神色沉了沉,他上前用指尖试探了一下解梨的鼻息。
还好,还活着。
他并没有因此放下心,波动木片,继续朝着前方行驶。
短短一条路,有很多活着的人。
这些人大多是部落的原住民,他们没有一个完好无损,皆是生死不明三两聚在一起,死亡的气息笼罩在这片海域,不难想象在此之前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惨案和争执。
除去他们,时城还见到了庞飞池、迩弥,还有瞿绍。
可唯独没有某个想找的人。
时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安下心,那人只是一串不完整的数据,不会因为这种事轻易死掉的……
反复给自己灌输着这个观点,他终于找回理智,继续超前走着。
所幸,夜幕降临的时候,他在一块还未来及沉下去的船只残骸上找到了路悯……和巫烨良。
两人双眼紧闭,状态都不怎么好,尤其是路悯,面色竟然比时城本人的皮肤还要白,嘴唇干裂,整个人都消瘦很多。
时城心一紧,连忙拍拍他的脸:“路悯?路悯?”
昏迷中的人听到自己的名字,勉强给出了一个回应,声音闷闷的,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到。
时城放缓了声音:“还能说话吗?睁眼看看我。”
应该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路悯果真勉强抬起眼皮,费力动了动眼珠,看向另一个不省人事的人,声音虚弱:“疯了……”
时城惊讶地睁大眼睛。
按照他们两人之前的猜测,解梨和巫烨良应该是最稳定……
不,不对。
是他们之前的判段太过主观了。
解梨暂且不论,单看巫烨良,这人因为自己人的背叛从战场下来,被当做阶下囚对待了这么久,怎么可能精神还正常?
时城暗暗懊恼一瞬。
如果精神真的不正常了,那这人太会装了,竟然把他们都骗了过去。
他把腰间带着一直没有喝的水放到路悯唇边:“小口,别呛着。”
路悯勉强咽下去些,嘶哑的嗓音终于好了不少:“他们已经知道我不是审判官了。不过别担心,举报机会已经被用了,就算你后面暴露也无妨。”
时城见他状态比一开始好了不少,稍稍放下心:“这是什么情况?回去说还是在这里说?”
“在这里说吧,我休息会儿。”路悯叹口气,“看到这些奄奄一息的原住民了吗?都是巫烨良搞的。”
原来早在一开始的时候,巫烨良并没有疯。
他是在出海前后一天疯的。
“来到这里后,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行为忽然都变得非常异样。”
比如瞿绍,出海一天后忽然食欲大增,原本吃不下去生肉的人现在抓上来一条鱼就可以眼都不眨地往肚子里塞;解梨则是和瞿绍之间的争吵矛盾越来越多,好几次都打了起来;庞飞池和迩弥也越来越沉默,情绪状态非常不稳定……
而巫烨良,路悯在一开始并没有看出什么别的异样。
直到第一艘货船到来,看着一股脑闯上去的巫烨良,他才明白对方有哪里变得不对劲。
——是杀戮的念头和本性。
老人像是疯魔了,在见到货船上拿着武器四处张望的人,想都不想就发起了攻击。
路悯一开始还小心翼翼控制着局势,后来等到巫烨良一箭串死自己人,才发觉到事情已经开始失控了。
他想去制止对方,但对方的实力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强,周围的土著没什么思考能力,乱打一气也只是帮倒忙,几百号人混战在一起,很快连是不是自己人都分不清了。
路悯没办法,只能一边打一边掀翻毁了整条货船,强行中止这场莫名混乱的战争。
巫烨良被船梁砸中,跟他一起掉了下去。
但整场打斗还是过于激烈,不少人死于非命沉入海底。粮食和衣物随着船一起沉海,一些伤病员饥寒交织病死,剩下一部分,就是时城所看到的这些了。
时城听着听着,原本紧缩的眉宇倏然展开。
他终于明白了这个所谓的出海在副本任务中意味着什么。
把人的阴暗面无限放大,在这种情况下,会更容易做出别的冲动的事情。
比如犯罪。
人多的地方就会不可避免的产生矛盾,而在这种前提下,这些人还是两方不同阵营的队伍,那么矛盾在彼此的斗争中就会更加明显。
不仅要防着敌人,也要小心自己人的背刺,内忧外患,死亡率大大提高,犯罪率也呈几何倍增加。
这次就算第一个失控的不是巫烨良,也很有可能是别人。
时城如果来晚点,不确定解梨会不会中途醒来把拐卖她的瞿绍给杀了,也不敢保证庞飞池和迩弥会不会滋生一些别的想法做些损人利己的事情,更不确定瞿绍会不会在饿极的情况下杀死别人吃掉……
四个月一次,每次的时间都还不确定……现下还剩下两次,这次耽误了两个月太久了,那么下一次,岂不就是一个月后?
原本就是些罪大恶极的犯人,保证他们不犯事儿正常活过这一年,还真是不简单。
最终的裁决是按照每个人所做下的事情,一一列举出来进行加减从而算分的,巫烨良这一闹害死了不少人命,减的分不会少,后续救过来难度陡然提升。
时城忽然觉得自己现在很像那些高校为了学生期末考及格而努力的老师,
他叹了口气,打算回程,但就在转身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扭头看向某人。
“你有受到影响吗?”
作为一个bug,在这种情况下会受到系统的影响吗?
路悯犹豫一下,神情不太自然地点点头。
“什么?”这个答案让时城有些担心。
其他人不可控也就算了,面前这个人可不能出差错。
路悯视线飘忽了一瞬间,最终从他脖子划过,状似轻松:“不重要,小事情,在可控范围内。”
时城:“?”
总觉得这人的阴暗面和别人的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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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一审-饥荒岛(完)
时城费力把这些还活着的人全都带了回去。
他来不及休息, 距离下一次的出海就剩下不到一个月了,时间紧迫,必须在这一个月内尽量让他们当好人做点好事。
是的, 时城已经放弃避免让这些人做坏事了。
反正最后评分也是加减法,那就将功抵过,只要善大于恶, 他们一样都能活下。
“看你干的好事!”破木屋外, 瞿绍正指着巫烨良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平时劝我不是劝的挺高高在上吗?怎么自己发疯的时候控自不住呢?现在好了!我们大家全都被你拖累!”
庞飞池在一旁虚虚拦着他, 不让两人真的打起来。
巫烨良伛偻着脊背坐在石阶上,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他比出海之前又老了几分。
解梨见他沉默不语, 听不下去了:“骂够了没?骂够了就去干活, 等会儿干不完活酋长来抽得还是你!”
瞿绍瞪她一眼:“你……”
“消停点!”迩弥忍不住了,“你们一个个自己都感觉不到异常吗?!现在埋怨这个有个屁用?”
庞飞池:“现在你成大善人了?”
迩弥怒道:“你什么意思?怪我之前没第一时间去救你?”
“……”
几个人互相乱骂一气, 把之前莫名的怒火全撒到了对方身上。
“我没有办法直接干预这个副本的剧情。”看完这一切路过的时城认定这些人已经完全没有自救的余地了,只能被动被拉着活一把。
他看着面前的某人, 把熬夜写了一宿的本子放在他面前:“靠你了。”
路悯拿到手中简单翻了两页, 沉默下来。
半晌,他合起本子,发自内心真诚地鼓了三下掌。
“厉害, 真的。”语气敬佩又诚恳, “你不去当编剧导演真是可惜了。”
“哪里的话,比不上您,小说家。”时城一想到这人之前那洋洋洒洒一本子的“言情小说”就想笑。
可现在的路悯不记得傅遇安做过的混账事儿。
他随便翻了一页放在桌子上, 手指点点:“英雄救美、帮助料理、打扫卫生……这些我就不说了, 但是‘扶酋长过水坑’是不是就有点过于离谱了?”
“招不在奇特, 好用就行。”时城老神在在喝了一口茶。
路悯服气,毕竟这也是事实。
时城见他无话可说,摆了摆手:“退下吧,干活去。”
路悯刚想依言起身离开,走到门边忽然顿住脚步回过头。
时城:“怎么了?还有事?”
路悯定定望着他:“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
时城没想起来:“什么?”
路悯指了指自己的脸。
时城了然。
就在路悯以为这人又要整点什么瞎话或者懒得搭理自己的时候,对方竟然当真干脆利落摘下了面具。
时城进到副本虽然占用了NPC的身份,但脸和身体都是自己的,所以这会儿路悯看到的,自然也是真真实实的他。
唯一不一样的就是他进来之前以“审判官”的身份向系统申请了身体循环内机,不然以他这个胃,早就在两天前就饿死了。
他挑了下眉,看着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路悯:“看够了?”
虽然早在那些零碎的记忆中见过,但真见到本人了,路悯还是失神片刻。
等回过神,赞叹地感慨一声:“啧。”
时城:“?”
路悯:“我再也不相信面由心生这句话了。”
时城:“???”
他瞬间垮下脸,皮笑肉不笑道:“解释一下什么意思。”
路悯脱口而出:“你说你这么好看一美人,怎么这么会玩心……啊!”
沉闷的声响随着一阵劲风扑面而至,路悯话没说完吃了一嘴一鼻子的灰不说,还被大力关上的门撞红了鼻子。
他揉了揉酸涩通红的鼻子,张口就打算控诉。
但屋内的人比他更快一步:“滚。”
路悯:“……”
他脑袋抵着门,笑了好久,才低声道:“遵命。”
因为之前他故意给另外几个人设下了看似是考验的剧情,导致一个月前他们都一致认同了路悯是审判官这件事。
可惜举报提交后,并没有任何反应。
时城的身份不用怕暴露了,他行事自然更加的嚣张。
完全不顾另外这五个人对自己的忌惮和讨厌,直接开始实施时大编剧的剧本。
一个月不到,不着痕迹做完这么多事委实是有些为难人,但路悯不是普通人,他不仅做了,还超额完成了。
大编剧说干得善事越多越好,那他当然要多多益善。
第二次出海的时候,时城选择了跟从。
为了保证自己这边操作不出问题,这一次他虽然跟着队伍走,但不会插手或者插嘴任何事情,毕竟是重要剧情,万一判他干预副本就不好了。
好在他的“代理人”很给力,一路上给他伺候的很舒适。
瞿绍原本就因为自己错失举报机会而讨厌路悯,见到这一幕,直接讽道:“哟,巴结引导人呢?不知道的意味你这是卖身求后台呢!”
路悯瞥他一眼。
众人瞬间绷紧脊背,生怕这两人打起来祸及无辜。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路悯不仅没生气,还笑了一声:“你有本事你也巴结啊,我有脸有身材,你有什么?”
瞿绍:“……”
众人:“……”
瞿绍:“你要不要脸?”
时城被面具遮住的表情抽搐一下,嘴角轻轻上扬几分。
跟傅遇安比脸皮?
这些人还是太年轻了。
被这么一闹,众人远行的气氛有些许微妙。
时城本以为能落个清净,调整好姿势当个围观者走完这一程就好了,不料才过了一会儿,迩弥就凑了过来,帮他整理好了身后微皱的袍子。
时城:“??”
路悯:“???”
迩弥清了清嗓子,露出了一个谄媚的笑容:“大人,有没有什么线索或者帮助什么的……”他搓搓手,表情期待。
时城难得失语。
这还真信了傅遇安“抱大腿”的鬼话啊!
不等他多说,就见路悯把自己还落在这人手中的衣袍抽出来,语气不善:“找死?”
迩弥不甘示弱回看过去。
三秒后。
迩弥被吓走了。
而路悯还盯着对方的后脑勺,半晌没回神。
时城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回神了,怎么回事?”
路悯垂眸,视线随着他晃来晃去的手移动:“没事。”
这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但对方一看就不想多说,时城也不再问,只是多在他身上留了几分注意力。
接下来的旅程中,路悯确实是“没事”的样子。
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开始被影响做出不正常举动了,只有路悯,他的阴暗面好像不存在一样,和之前几乎没什么两样。
经过上一次的体验,在场的众人其实或多或少都意识到了这片海域不对劲的地方。
巫烨良在很久的沉默后,忽然躺平在竹筏上,把自己捆了起来。
“限制住自己吗?不让自己有任何可以动作的余地,确实是个狠人。”路悯笑了一下。
时城挑眉,在心中补充:也是个最蠢笨的方法。
出海的不确定性在于他们遇到的敌人,现在把自己捆成这样,被人杀死都没有反抗的余地。
这一点其他人也都想到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去效仿。
毕竟这种地方,还是自己的命重要。
解梨知道自己对瞿绍的恨很有可能压值不住,主动远离了一行人,独自飘在最远处。
而剩下三个自认不会对其他人造成太大的伤害,放任自己被控制不住的负面情绪操控。
时城看着远处雾蒙蒙一片,轻声道:“来了。”
他话音刚落,隐约的轮船身影就显现在面前。
酋长要求掠夺的物资他们必须拿到手,不然回去的日子可能更难熬。
在这种情况下保证不发生意外,需要所有人谨慎严阵以待。
“你留在这里?”路悯看向时城。
“嗯。”时城点点头,他无法插手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一个人上去没问题吗?被影响的不要紧?”
路悯意味深长看他一眼:“你留在这里就不要紧。”
时城:“?”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人一溜烟蹿上隔壁解梨的竹筏,两人朝着大轮船飘去。
“审判官。”苍老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时城侧目看去,平躺在竹筏上的老者神色平静。
这句已经不是疑问而是笃定了,他没有解释的必要,干脆不吭声。
反正现在举报机会已经没有了,暴露身份也没什么要紧。
巫烨良仰视着天空,问:“你觉得,我还有可能活下去吗?”
“只要你不作死。”时城懒懒靠在傅遇安给他准备的靠垫上,悠哉悠哉看着对面轮船上的热闹。
巫烨良笑了一下,不知是自嘲还是悲哀:“但是我活着好像也没什么用了。”
“这与我无关。”时城无情地打断了他的话,“如果你真的没有活着的意思,那就做好选择,不要反复在活不活的边缘横跳,给人带来麻烦。”
他不是圣人,没有闲工夫去给一个犯人做心理疏导,如果对方当真是一心求死,他也不会拦着。
救下这些人根本不是出于他自身的愿望,如果对方愿意消失在副本中不给他最后的裁决带来麻烦,那也不失为一种好事。
巫烨良一时间没说话。
等到时城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了,他才说:“死在这里,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吗?”
时城没有正面回答,但从态度看来,是默认了。
巫烨良叹口气:“我知道了。”
说完,便不再有其他动静。
时城在原地发了会儿呆,最后还是脱下外袍,扔到了巫烨良身上。
老人动了动嘴唇,对他无声道了句谢。
时城拨动了一下竹筏一侧的杆子,远离开。
他尊重每个人对自己生死的抉择,何况他很早就看出了,这位老将军早就没了想活下去的强烈愿望。
同为上过战场的将领,时城知道对方的傲气,这么没有尊严地被关了百年,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那是生不如死。
巫烨良来到这里后或许还幻想过可以出去最后看一眼外面的景色,故而之前很多个副本都勉强苟活了下来,但是在这个副本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他的傲骨不会允许把自己的生死交给别人。
如果时城是被审判的人,那他拼死也会把审判官揪出来,或者想办法把这个副本彻底毁掉,宁可自己去惩罚副本也不会任由对方审判。
没有人有资格掌握他的命,谁也不行。
所以比起不明结果的裁决,巫烨良选择自己结束生命。
时城对此选择了尊重。
瞿绍那边有了路悯的帮忙,一切都得以控制合理,他们搜刮了不少战利品。
路悯把一筐酒扔给时城:“怎么到这来了?那人呢?”
时城接过烈酒,指了指远处。
海面上的阳光很毒,照在巫烨良披着黑袍的身上很扎眼。
路悯眼神顿了顿:“你的衣服?”
“嗯。”
路悯表情有些古怪,右手不着痕迹握成了拳。
两人说话间,剩下几个人也回来了。
瞿绍的嘴角沾满的血迹,眼神混沌;剩下三个人比他好不少,但显然也是不怎么理智清醒的状态。
路悯眼疾手快,给了他们一人一下,倒在了竹筏上。
他望着远处,声音无波无澜:“死了?”
“暂时还没。”时城说完,就看到一个轮船原本逃走的水手爬上了巫烨良的竹筏,举起了手中的矛。
路悯下意识想上前。
脚步还没迈出,手就被拉住了。
他转头,看到时城对他摇了摇头。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看到那边的献血染红了附近一片海域,墨蓝色的海水朝那边席卷而去,很快将那片猩红吞噬干净。
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一代传奇就这么没了。
路悯有些感慨:“你说,他要是去了惩罚副本,会怎么样?”
“会努力活。”时城想都没想,“在这里选择死亡的原因不足以让他直接放弃在惩罚副本活下去的机会。”
“你倒是懂他。”路悯笑了声,忽然转头看他,目光沉沉,“我好像还一点都不了解你。”
时城轻嗤一声:“你不是自认很懂?”
“是啊,所以很奇怪。”路悯说,“我明明不记得你,也不该了解你,可是我在见你第一眼,就感觉你该是这样的。”
“时城,我对你好像不仅仅是‘认识’这么简单。”
时城垂了垂眸子,没有应声。
是啊,他也很好奇。
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真名叫什么。
但还是能想起他,相信他。
打死他都不会相信这仅仅是个巧合。
“等你恢复记忆了大概就知道了吧。”时城淡淡道。
那时候,最好也给他解释一下。
“哦。”路悯乖巧应了一声,默默站到他身后,挡住簌簌吹来的海风。
时城看着那边发呆,丝毫没有注意头顶晦暗的目光。
后来的几个月,又是和之前差不多的流程。
在此期间,路悯也一直在帮他做他想做的事,时城就在自己的小木屋中,开始写写画画,想霍普列的事情。
转眼间,就到了最后的一次出海。
如果不出意外,按照时城算好的时间,在出海后的不到一个月,他们需要活的“一年”期限就到了。
那个时候恰好可以收回傅遇安的数据,也恰好可以让这些人直接因为“意外”死亡,结束这一次考核。
一开始很顺利。
二十天过去都是风平浪静,一切安好。
但变故就在最后那几天突然发生了。
时城没想到,路悯在这种关键时刻能掉链子。
当时解梨差点死在对面那些人的砍刀下,时城眼疾手快把人救出来捞在怀里,火急火燎跑了出去。
却不想迎面撞上了收拾东西清洗货物的路悯。
“帮我接个……”人字还没说出口,时城陡然被掐住了脖子。
“呃!”
他猝不及防,两手还抱着解梨,一下子被钳制着无法动静。
双眼震惊看着面前这人,他调整了一下呼吸:“你疯了吗?!”
“松手。”路悯答非所问,面无表情,一双眼睛里的情绪浓烈到叫人无法分辨。
“你是不是搞错了?”感觉到呼吸被阻断的困苦,时城直接被气笑了,“你在叫谁松手?”
路悯脸色沉了沉,手上却松了几分,但他再次强调:“松手!”
时城不觉得他是想杀自己,他只觉得对方有病。
大口的空气灌入口中,让他好受很多。
缓过来了,脾气也上来了。
他这辈子还没被掐着脖子过!
时城冷了脸,直接把解梨放到一边,抬手就打算揍人:“你……”
话没说完,就感觉眼前一黑,某人直接扑了过来!
不设防的态度让他被捞了个正着,时城只觉得脖子一疼,眩晕便涌上大脑。
“……”
傅老狗!这偷袭的招数跟谁学来的??
时城晕倒前,已经想好了傅遇安找回记忆后的一百种死法。
他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被捆在一个幽暗的房间内,瞧着摆设,应该是他们抢劫的轮船某处。
不知道的以为这是被囚禁了。
但时城知道不是这样。
因为他身下是柔软的床铺,就连被困住的手脚和绳子交接的地方都被贴心垫上了东西,简直就是生怕他被磨伤。
至于脸上的面具,早不知什么时候被拿掉了。
这情况已经超出他的认知了。
深吸一口气,他语气不善,一记眼刀扫向正在进门的人:“你作什么妖呢?”
“醒了?”路悯对他的控诉视而不见,走上前放下手中的食物,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他的手脚,确定没有捆伤后才松口气,把一勺鱼肉汤吹了吹,放在他唇边,“先吃。”
时城:“……”
傅遇安的厨艺有多好,他在之前就领教过了。
是他这种极致挑剔的嘴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的水平。
于是在面对这种被笃定不是毒药的美食时,时城果断选择把它吞进肚子。
路悯满意的看着他喝完了一整碗粥,收回碗筷,给他盖好被子:“睡吧。”
时城:“?你养猪呢?”
路悯顿时垮下脸:“你不愿意?”
时城:“你觉得呢?”
“你不愿意也没有用!”路悯忽然很生气,站起来来回来走了一圈,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一串铁链,围着他看了一圈又一圈。
这么奇特的傅遇安真是少见。
时城一点危机感没有,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不打算挣脱现在这个他随时可以逃脱的束缚,打算看看这棒槌还能做出什么让人大跌眼镜的事。
路悯踱来踱去,最终懊恼地丢掉铁链,扑倒时城身边。
时城给面子地搭了个台词:“你想干什么?”
路悯语气凶狠:“你不愿意待在这?”
时城坦然:“你这不废话?”
脑子是多有病才会愿意待在副本里啊?
路悯气急,一时间话都没说出来。
就在时城以为这人要气死的时候,对方忽然瘪了瘪嘴,好不委屈:“别啊……”
时城茫然了。
这是闹哪一出?
路悯眼睛都快出现泪水了:“我就想你永远被绑在我身边不行吗?”
时城:“……”
时城:“??”
他在混乱中找到了一点点真相的踪迹。
联系之前种种奇怪的表现,这情况……傅遇安的阴暗面该不是对他执拗的控制欲吧?
时城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看着面前这人。
傅大哈,亏他之前还觉得你是个什么纯良正直之辈,原来肚子里天天藏着这么多坏水?
他很难不怀疑,傅遇安是想把他控制在身边,天天呼来喝去逗他玩。
这家伙恶劣基因一点不比自己少。
时城冷声:“滚一边去,给我松开。”
路悯眼尾下耷,用着最可怜的表情说着最作死的话:“我不!”
时城眼睁睁看着对方手禁锢住了自己的手臂。
他动了动,发现竟然挣脱不开?!
额角狠狠一抽:“再说一次,放不放?!”
路悯更难过了:“你就这么讨厌我?你还凶我!”
说着还给自己打打气,声音压过了时城:“不放!!”
时城:“!你他妈……”
在气昏头脑之前,他余光瞥到了床头的闹钟。
“!”一年的期限到了,避免节外生枝,他现在必须要引爆船尾的火药桶,让那些人一起“死亡”。
他来不及多想,沉声道:“赶紧放开我,别闹了!”
但被阴暗面操控的傅遇安是不会听劝的,他固执摇头:“你又惦记别人?不可能!”
时城不知道这人有什么大病竟然对自己这么执着,眼看着时间越来越久,那些人很有可能已经离开船尾火药桶爆炸范围了!
情急之下,他再也来不及多想,用力抬起上半身,对着身上这人的脖子就咬了下去!
路悯微怔,都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脖子一痛。
下一秒,涣散的意识和思维让他整个人都迟钝起来,身体像是散架,无力地倒下去,落在一个不算温暖的怀中。
他感到自己在被肢解。
时城看着面前这个支离破碎的人,轻轻叹了口气。
舌尖舔过牙齿,口中刚刚咬人留下的丝丝血腥味似乎还没散去。
这是须子遥告诉他不得已的情况下回收数据的方法。
第一种情况,是他用金属纽扣靠近傅遇安脖子靠近喉结的地方,那里有傅遇安给自己“种”下的“核”,和金属纽扣互相吸引,可以被完美回收。
第二种情况,就是现在这种。
时城没有办法正常操作金属纽扣,但身上携带着,这时候就努力破坏那个“核”,让他和金属纽扣发生共鸣,被动回收修复。
这人消失的景象,时城还是第二次看见。
被点了定身穴一样,直勾勾盯着前方,僵硬又苍白,活像个易碎的玻璃娃娃。
他心尖微涩,不想去猜这人现在真实的感受。
唇上还留着陌生的触感,时城心里某处忽然涌上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最终,在对方呆滞空白的脸消失之前,用指尖轻轻抵上半透明的脖子。
那里还留着自己的咬痕。
你捆我一次,我咬你一下。
时城心想,扯平了。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抱歉来晚了呜呜呜呜呜!
最近收尾的剧情写得很慢,更新不定时,写完一章就发一章!
大家不用熬夜等呀~感谢支持!爱你们么么么~
城崽:你个棒槌想把我绑在身边使唤我?
傅哈:(小黑屋,嘿嘿,小黑屋……=w=)
——
第89章 二审-无限恐惧
时城把三个人名全都写在“善”那一栏的时候, 神座上的老者脸色黑的已经可以当煤炭烧了。
他心满意足,潇洒地把最后一笔甩出一道勾:“错了吗?”
四道金色的光闪过,隐没在楼梯口的左侧。
片刻后无事发生。
——这已经很好的回答了时城的疑问。
“一个不错, 看来还行。”时城轻笑一声,“下一审呢?”
老者鼻音哼了一声:“现在就开始。”
话音刚落,人就消失不见。
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电子音。
【欢迎审判官来到副本《无限恐惧》。】
【在这里, 您将会进入三个场景副本, 作为恐惧源出现在副本中。】
时城挑了下眉。
这次都不让他自己挑身份, 直接安排了?
【每位在编待审犯人将直面自身内心深处的恐惧, 唯一可以解脱的方式就是杀死您。】
【期限未到,您的死亡意味着待审犯人的‘恶’,期限到了, 您若依然存活, 则犯人判定为‘善’。】
时城眼睛不由得眯起来。
可以,不让他自己挑身份也就算了, 现在连他的判定方法都改了。
系统还挺人性化,知道与时俱进, 不停更新。
【五分钟后, 将为审判官开启副本。】
这系统现在就是典型的装聋作哑无视他的态度,时城也懒得多费口舌,任由自己跟着它走流程。
视线模糊了短短的一瞬间, 再清晰起来的时候, 他发现自己正被困在枪决台中。
四周无声无息,只有无边的黑暗,而正对面忽然闪烁两下, 出现了一个显示屏。
显示屏逐渐从黑暗亮起, 露出了屏幕上的画面。
——是索伊。
时城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到熟人, 索伊虽然脑子不是很好用,但就之前的接触来看,仅仅是抵触自己的恐惧,应该还不成问题。
【现在,请审判官阅览前情提要,为编号0134设定恐惧背景。】
时城的笑意僵在了嘴角。
【注意:若前情提要播放完毕,审判官仍无法得出正确结论,系统将对审判官进行格式化处置。】
“……”
时城深吸一口气,都还来不及吐槽,就见面前的屏幕闪烁两下,出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画面。
这是索伊的一生。
索伊出生在一个很普通的农业养殖户家庭中,父亲是米亚尔星皇室的园丁,母亲是一个农场主独女。
这样的背景,他原本一生应该安稳顺遂,吃穿不愁。
可意外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皇室内斗开始了。
皇帝重病,各个皇亲国戚开始打起了小算盘。
很快,皇帝身边一个个近距离侍奉过皇帝的人就被抓了起来,严加拷打关于皇帝的秘密,企图在这场皇权斗争中分了一杯羹。
被利益蒙蔽双眼的人是分不清无辜与否的,尽管索伊的父亲只是个园丁,也免不了被活捉,询问拷打无果后,被残忍杀害抛尸在了地牢中。
在一个月都没等到丈夫归家后,索伊的母亲也明白了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悲痛欲绝,知晓那些人很快就会上门找上自己,于是抓紧一切时间动用一切关系,给索伊捏造了一个虚假的身份,送给丈夫的朋友抚养。
那位朋友,就是时城曾经去过的玫瑰花庄园原来的庄主。
果然,就在索伊的母亲刚把孩子送走,后脚就有皇室的骑兵找上门来。
她都没能来及和儿子好好告别,就被带进了皇宫。
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过。
而年纪尚小的索伊都没意识到变故,他只知道父母都出了远门,把他寄宿在这个伯伯家中,一晃就是十年过去,当年还没来及告诉他的真相也逐渐浮出水面。
但索伊很幸运有一个负责任的养父,让他在冲动行事之前找回理智。
养父告诉他,想要报仇,就要学会韬光养晦。
……
画面在这里戛然而止。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括号,让时城输入“恐惧”的答案。
【审判官,在三个场景中,您一共只有一次求助的机会,可以选择是否使用。】
时城想都没想就点了“否”。
【选择成功。】
【现在答题倒计时三十分钟,计时开始。】
四十五分钟,没头没尾的一段人生履历能被分析出什么?
时城叹口气,开始飞速回忆起刚刚所看到的画面。
他想了会儿,忽然开口问道:“我可以重复看刚才的视频吗?”
【三次机会,每次限时五分钟。】
时城嘴角牵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是每一个场景都有三次机会,还是一共三次?”
系统惯会玩文字游戏,他当然不可能让对方在这上面得逞。
果然,系统滋啦一声。
【每一个都有三次。】
有了这句话,时城干脆地拖动屏幕上视频的进度条,切到了中间那部分。
这是索伊的母亲上门找到玫瑰庄园庄主的一段。
“谁?”皇室的火烧到了贫民身上,庄主常年给皇室进贡玫瑰,不由得谨慎些许,听到敲门声,透过门上的监控向外看去。
“是我,柏哥男可风!卡娅!”妇女听到屋内有人,语气不由得带上了些庆幸和央求。
听到来人的身份,庄主终于开了门。
在见到门外母子的那一瞬间,他就轻叹出声:“西泽出事了?”
“西泽”两个字一出,卡娅的眼里就蓄满了泪水。
但顾忌着孩子还在身边,她只得深吸几口气,压住了啜泣:“是。柏哥,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来找您的!”
庄主把他们带进门,去倒了三杯水:“坐着慢慢说。”
卡娅看了眼自己的儿子。
庄主了然:“索伊,伯伯后花园有一亩玫瑰还没来及浇水,你去帮我照看一下可以吗?”
受家庭环境影响,索伊从小就对这些花花草草很感兴趣,闻言乐意至极:“好!浇完花需要给它们修剪一下吗?”
“需要的。”卡娅温声道,“去帮伯伯好好弄,不许偷懒。”
“嗯!”
等索伊的身影消失在客厅,卡娅的表情才卸下了一贯的镇定,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庄主坐在她身边,递过去了一杯水和一包纸巾。
“谢谢……”卡娅捧着热水,用嘴唇抿了抿,不自觉皱了下眉。
“茶不好喝?”庄主歉意道,“我再给你倒一杯吧。”
“不用了。”小声啜泣半晌,卡娅终于缓了过来,“只是有些涩口,但喝了……我好多了。”
她强行镇定道:“西泽死了。”
庄主微微一愣,随后肃然道:“你确定?”
“我确定!”卡娅语气有些激动,“如果西泽没死,不可能一个月了我们之间的通讯还没有任何反应!而且……而且我通讯珏中,西泽的头像灭了……”
通讯珏这种东西,一般人不会熄灭自己的头像。
如果熄灭了,一直以来都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通讯珏的主人意识到自己命不久矣,给活着的熟人发出了最后的讯息和信号。
庄主沉默地坐着,叫人看不清情绪。
良久,他才嗓音沙哑:“你怕那些人找上你?”
卡娅点点头:“我们现在太危险了……所以我想求您,能不能帮我,收留索伊?”
“我无所谓,但索伊还小,我做不到让他陪我和他父亲一起送死。”
庄主张了张口。
卡娅生怕他拒绝,连忙补充:“我知道您和西泽已经很久没联系了!但您和他的感情我一直都知道的!我也不会让您白费心,这里还有我们家一点积蓄,您看看……”
说着,一个信封就被放在了桌面上。
庄主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卡。
皇室最高级别的限定储蓄卡,即便是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额了。
他叹了口气,收下了信封:“好。”
五分钟的时限在时城的五倍速阅览中结束。
时城看着那张卡,眼神凝了凝。
玫瑰庄园到底有多有钱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这张卡里的钱绝对没有多到让一个庄主冒着被通缉的风险收留一个祸害。
而且……
庄主和索伊的父亲许久没见,倘若真的感情好,为什么庄主没发现西泽通讯珏的头像熄灭了?而且在听到西泽死了的反应……很奇怪。
时城暂时说不出到底哪里奇怪,但他总觉得这个庄主不简单。
【时间还剩二十分钟。】
系统冷冰冰的提示音在耳边响起。
他想了想,用了第二次回看机会,切到了第二个场面。
这一幕是当时第一次播就隐约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这时候时间线已经是五年之后了。
索伊逐渐懂事,人情世故也开始学习。
庄主就是在这段时间,忽然开始频繁祭拜亡故的故友。
而就在索伊生日那天,庄主在去给西泽扫墓的时候,被索伊看到了。
索伊当时很诧异,不知道这位对他如父亲一般的伯伯去祭拜的是什么重要的人。
他没声张,只是庄主每一次去祭拜的时候,他都会偷偷观察。
墓碑上没有名字也没有照片,索伊一时间无从得知其主人是谁。
但线索一旦开始展露,就必定会有真相大白的那天。
索伊的心里被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意料之中,发现真相也是迟早的事。
时城看着视频中的画面,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他曾经见过无数有心机的人和行为异常的变态,现在非常笃定,庄主一定是故意暴露了西泽死去的事情,为的就是给索伊看,让他知道真相。
可是图什么呢?
索伊家室清白,而庄主完全没有必要……
不对!
突然,时城福至心灵,瞬间使用了最后一次回看的机会。
这一次他都没有用到五分钟,直接把进度条拉到最后。
“你冷静点!你现在这副模样怎么去报仇?!进了皇宫就是送死知道吗!”
庄主摇着索伊的肩膀,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刚发现真相的索伊声嘶力竭:“那难道要我对此视而不见吗?!我爸妈都死了!他们都死了!!”
“你淡定点!”庄主按着他坐会沙发上,“我没要你视而不见,但至少,你得先有能力,才能给你爸妈报仇。”
说着,一杯茶放在了桌子上:“你的路还很长。”
视频再次彻底完结,时城的视线死死盯在画面中的茶杯上。
这个茶杯,在第一次卡娅带着索伊来上门求人的时候就出现过。
而仔细看茶的色泽……两次的茶水,几乎无甚差异。
线索被串起来,他恍然发现,在这么长的一段视频中,庄主为数不多的爱好除了种花就是泡茶了,而这种茶水出现频率非常高。
时城在脑海中拼命搜刮,终于搜刮到了一个熟悉的名词。
——致幻剂。
这茶水的颜色,和他小时候经常喝的致幻剂很像。
而且卡娅之前说茶水涩口,喝了心情和状态就好多了。
众所周知,这种致幻剂有着镇定的功效。
这一刻,时城几乎笃定了,这茶一定含有致幻剂的成分。
可这种致幻剂明明不是市场上常见的流动型,印象中除了霍普列还没见别人用过。
……等等。
只有,霍普列?
时城一时间心情沉到谷底,面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阴沉。
这个庄主和霍普列有关?
【时间还剩十分钟。】
系统再次没有感情地提示了时间的流逝。
时城闭了闭眼睛,勉强镇定下来,开始梳理自己的回忆和线索。
既然和霍普列有关,那就说明在他和霍普列长达百年的争执中,索伊并不是个完全不相干的“圈外人”。
至少他曾经去米亚尔星那次的事情,很可能就和这些人有关。
当年,一批非法药物在一次运输疏忽中和海盗的贸易渠道混合了,那段时间海盗基地药物肆意流动售卖,大多数人都有了瘾,整个基地都开始变得萎靡不振。
时城废了好大的力气才联系上一个知晓这种东西控制药物成分的医师,恰好医师要在米亚尔久居,为表尊重和诚心,他当即选择上门拜访。
后来虽然成功拿到了药物配方,不想对方野心太大,要的不仅是钱,还有他这个首领的身份。
虽然早有被刁难的准备,但时城当时也很自负,孤身一人就来了,没料到对方竟然短短时间内准备得如此充分,差点把他半条命留了下来。
而现在想一想,真是处处有蹊跷。
一个药师就算再有名,怎么能做到段时间拥有这么充分强大的一支暗杀队伍锲而不舍锁定他行踪的?
后来的调查还表明暗杀他通缉他的那群人对米亚尔地形环境了解非常深入,简直就像是……在这里住了很久一样。
不是没怀疑过当时搞他的就是霍普列,可正因为对霍普列了解非常深入,他才清楚地知道对方在米亚尔并没有熟知可以信用的队伍。
时城玩弄着自己的手指,看向屏幕中静止不动的索伊。
当年和索伊无意中见过一面的场景重新浮现在脑海,他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有没有可能……当时暗杀他的,就是索伊和他的组织呢?
至于原因。
他看向了原来那位“庄主”。
霍普列如果真的和这人有合作,那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庄主就是霍普列安插在米亚尔星的一枚棋,为的就是替霍普列制造出一支可以操控的杀手队伍,最好任凭差遣,对他的话说一不二。
而那时,庄主最好的人选当然就是索伊。
时城想到这,不禁好奇起一件事。
如果真的是这样,索伊应该在第一个副本中见到自己第一眼就明白自己的身份,可后来种种迹象都表明,对方是真的不认识自己。
比起索伊演技实在过于出众以至于骗过了自己这个可能性,时城对自己的实力和反侦察能力有着绝对自信,目前还没人能在他眼皮底下做出这么大胆的欺骗行为还没被发现,所以他更倾向于自己的判断。
或许在被关押的这么多年中,索伊真的碰到了什么意外不记得他了。
【时间还剩三分钟。】
系统令人讨厌的声音再次响起。
时城回了神,只得暂时把这个问题稍缓放在心中,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面前屏幕的问题上。
索伊内心最大的恐惧是什么?
庄主把索伊培养成霍普列的“狗”,那么这个恐惧,一定和霍普列本人有关。
他心中微讽,厌恶地捏了捏鼻梁,逼着自己想到了过去的一些事情。
同样被霍普列控制过的心境更适合现在这个问题的思考。
如果他是天生善良温润的索伊,在被霍普列培养成说一不二的杀手,那么他会害怕什么?
是不安宁不稳定的生活?还是每次出任务的危险?
不。
都不是。
时城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在屏幕上输入几个字。
关于索伊内心深处的恐惧——
永无停歇、身不由己的堕落。
【恭喜审判官。】
【回答正确。】
作者有话要说:
索伊的身份揭开啦!
来晚啦,感谢大家支持!爱你们,么么比心~
——
第90章 二审-无限恐惧
索伊在显示屏上收到任务的时候, 面上有一瞬间的茫然,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任务。
但很快,系统没有给他任何反应思考的机会, 第一个人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确切来说这并不能算是一个人,因为透过大屏幕观看这一切的审判官可以清晰地看到,索伊面前的这个“人”其实只是一串虚拟的数据。
时城敛眉。
现在透过显示屏看到的就是这个所谓劳改世界的真实样子吗?
但这些数据……从哪里来得?
他不由得想到了之前那些在惩罚副本消失不见的人, 心下微沉。
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吧。
他勉强压住不合时宜的浮想联翩, 集中注意力看向面前的屏幕。
索伊对面的人是米亚尔星的皇室, 也就是杀死他父母的人。
对于现在的雇佣兵索伊来说, 这些人在他的面前明显是很轻松就可以杀死的存在。
他没什么犹豫,拿起副本给他的武器就冲了上去。
一枪一个人头,身手倒是很符合雇佣兵这个身份。
但屏幕前的时城却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明明是“无限恐惧”, 他刚刚也答对了。索伊面对的应该是自己最害怕的事情, 他不想杀人,也不想被迫担负这么多条人命, 那么为什么,在面对现在这副场景的时候, 他的表情可以这么平静?
时城原本心想, 或许是因为时间过去的太久了,索伊也亲手给自己报了仇,只是这些士兵的话, 远远不足以激起索伊心中的不理智。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随着他路上的鲜血越来越多而被打消了。
因为他第二波面对“庄主”的时候, 面上依旧是毫无波澜。
就算这尚且被认为百年的**抹平了心性,可第三波“敌人”,让时城不得不多想。
第三波, 也就是最后一波, 索伊面对的是他亲生父母。
“这么多关?”索伊皱了下眉, “这一次之后还有多少?要一直持续杀死人两个小时吗?”
两个小时,是系统给索伊的时间限定。
也是时城需要活下来的时间。
索伊的问话没有人回答,只有面前两个容貌酷似他的中年人,温柔地看着他。
他走上前,轻轻欠身:“抱歉。”
话音刚落,手中的刀便抽出,直接捅穿了面前二人的身体。
没有一丝温度的血擦过刀刃落在他脸上,索伊无所谓地用袖口擦拭干净,看了眼还剩下一个小时的期限,静静等待着下一波人的到来。
但这一次来的,和他的过往毫无干系,
“云坛?”索伊看见来人,有些震惊。
“嗯。”云坛表情复杂,眼神里有着悲伤和渴求,“杀了我吧。”
索伊微愣:“这是什么话?你怎么在这里?”
“你不用顾虑我,我原本就是个死人了。”云坛答非所问,对他的问题回以摇头,看向了一个虚空的方向。
索伊不明就里,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里空空如也。
而另一处的时城知道,云坛这是在看自己。
他嘴唇动了动,低声道:“之前那些数据……都是云坛的,对吗?”
没有人回答他。
但时城知道,自己大概是猜对了。
因为面前这个在索伊眼中看似完整的“云坛”,落在他面前的屏幕中,仅仅是一个由数据组成了头脚手的躯干。
这一幕……像极了傅遇安消失的时候,幻化成数据的样子。
傅遇安消失后散开的数据由他来收集,可云坛涣散的数据却早在刚刚就被索伊彻底抹灭。
她说的没错,她早就是个死人了。
系统的数据,真的是从帕维什的犯人身上抽取的。
可为什么,他们活生生的人会被抽成数据?
总不能都像傅遇安那样硬生生把自己当成实验品拆解开了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索伊和云坛陷入了僵持。
还是系统的声音打破了这个僵局。
【提示,若0134在五分钟内没有动静,系统将强行判定为0134任务失败。】
云坛松了口气:“来不及了,快点杀了我。”
“等你出去见到时城,可能就会知道真相了。”
索伊见她面色笃定,叹口气,歉疚地看她一眼,轻轻走上前,一刀劈在了她的脖颈处。
云坛身体慢悠悠倒下,他确定了面前的人失去意识,才用刀刃从她颈部划过。
毕竟有过交情,虽然不深,但至少他能做到把对方送走时不留下痛楚。
目睹全部的时城抽了抽嘴角。
最后让她没有痛苦又有什么用呢?
之前每一次杀的“人”,它们所承受的感觉应该都会由数据的主人承担吧。
换言之,云坛早就被杀了很多次,体会过了很多次濒死的感觉。
故而最后的时候,她想要死的渴求才会这么强烈。
索伊杀死了云坛,接着往前走。
这一次,他终于走到了重点。
时城和他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遥遥相望,索伊是一脸的惊讶,时城则淡然又平静。
他都无需做什么无用功,因为这一场自己必然不会死。
“杀了我,提前结束这个副本。”时城开门见山,“或者不杀我,反复杀死他们杀到两个小时结束,你选吧。”
索伊一愣,下一秒几乎不加犹豫:“后者。”
时城漫不经心“嗯”了一声,心里却一直犯嘀咕。
这个反应……就好像“杀死时城”这个概念在索伊的心中绝不存在一样。
他没说话,摆摆手,就让幻境重新笼罩在了四周。
索伊拿起了木仓和刀。
时城高高站在枪决台,看着台下的人一次又一次杀死自己的父母、战友……
而始作俑者,自始至终,脸上都没有什么别的表情,甚至一丝崩溃害怕的情绪都没有。
半个小时对于他们的漫长生命来说过于短暂了,转瞬即逝。
【时间到,恭喜编号0134《无限恐惧》副本通关成功。】
【请审判官做出裁决。】
摆在时城面前、只有他能看见的显示屏上有着“善”和“恶”的两个选项。
时城没怎么犹豫,选择了“善”。
【选择成功,编号0134传送中——】
索伊在临走前和时城遥遥对望一眼,默契的谁都没开口。
寂寥安静的空间又只剩下了时城一个人。
【审判官,请选择是否阅读完整剧情。】
完成剧情?
是正确通关后给的奖励吗?
时城:“看不看对我有什么影响?两个选项有什么代价?”
系统:【选择阅读将会克扣您选择装备的机会。】
时城:“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影响了?”
系统:【没有。】
时城:“看。”
他答得不假思索,因为对于现在的他而言,那个什么装备已经毫无用处了。
【选择成功。】
【正在播放完整剧情。】
索伊和后半生和时城想象的差不多。
庄主之前种种关心和爱护通通都是掩饰,在一开始的时候,庄主就是为了控制索伊,让他成为自己最好用的刀。
索伊也不出意料相信了这个“最关心他的长辈的话”,在后来的一段时间中都不停地被庄主在食物饮品中下药,致幻剂的分量越来越大,大到他迷迷糊糊早已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无数个被鲜血染红的梦境让他把杀人记成了本能,大多数执行任务的时候都是不清醒的状态,等到事后反应过来,迷茫才会逐渐涌上心头,许多个日日夜夜都在回想,他杀人的场景是不是真实存在。
致幻剂并不是彻底把人麻痹,所以慢慢的,索伊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也发现了庄主的目的和自己已经沦为杀人工具的事实。
那会儿,他想过自杀。
但庄主不会这么简单地放过他。
索伊的爸妈被找到了,并借此威胁索伊,让他不得不继续嗑yao为自己卖命。
时城看到这里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当年他去米亚尔星的时候,也路过皇宫了一次。
逃亡的生涯有个落脚的地方不容易,一整个米亚尔星的杀手都出动来捉他了,无处可去后秉持着艺高人胆大的精神,他直接闯到地牢,打算躲到自己人来接应。
地牢中昏暗阴森,他虽然能黑夜视物,但身上受伤不轻,整个人都昏昏沉沉还发着高烧,自然不至于胆大到在机关重重的禁区随意乱动,找到了个空房间就消停下来。
夜里,隔壁墙隐约传来了人声。
时城烧得迷迷糊糊,以为是自己幻听,或者是隔壁犯人梦中呓语,后来回响起来才惊觉很熟悉,但那会儿就没怎么在意了,毕竟生病的情况下,所见所听的真实性都有待考核。
现在看到了当年事情的真相,他才相信自己听到熟悉的声音不是错觉。
那晚隔壁传来的声音,大约真的是霍普列。
能从米亚尔星皇室手下救走本应必死的人,除了总联盟的高干,他还真想不到会有什么别的人了。
照这么说,那时候霍普列就在想办法把索伊控制住,好巧不巧,还让他不经意经历了全程。
要说这是巧合,把霍普列杀了时城都不信。
想到这,他脸色不由得沉了几分。
“我一直不理解,”时城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轻轻开口,似是喃喃自语,也像是在问什么人,“我到底有什么价值让你这么对我费心费神。”
“如果说是因为我才导致这么多的悲剧发生,那等这次出去后,我们之间,一定要有个了解。”
一切事情都必须有始有终。
至于索伊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情绪波动淡然的样子……
一个让人胆寒的猜测从大脑一闪而过,时城没来及抓住,只能暂缓。
他撑着面前的扶手,微微伛偻脊背,轻轻叹了口气。
真的很累。
原本以为自己来到帕维什,安安稳稳过完一辈子就算了,为什么霍普列还是不愿意放过他?
所有人都以为在帕维什的犯人都会永世孤独,不见天日。
但事实上并非所有人都这样。
永世孤独不见天日的只有三号位犯人,而四号位,比他们所有人想象的都要惨烈。
他们每周定时劳改这些基本事务暂且不提,极个别恐怖危险份子,还会每周定期去一次无菌实验室,在无麻的情况下将电机设备连入大脑神经,反复在他们面前播放犯罪的画面,只要他们大脑神经有哪怕一刻的波澜,强烈的电流就会贯穿他们的大脑。
时城一开始也不是完全没有反应。
因为他并不是无恶不作,相反,他要的大部分都是众望所归。
故而面对这些残恶的画面,他很难做到不去反感厌恶,可这些情绪都被手术执行官判定为兴奋,于是在前十年,时城每周最痛苦的就是这个时候。
好在后来,他已经习惯这种疼痛,并且熟练掌控情绪控制。
甚至必要,他还会故意引起自己精神状态,试探电流的大小和强弱。
帕维什的狱长慢慢瞧出这项惩罚对于0001来说已经不起作用了,于是换了很多个法子来折磨他。
可以说这一百年,时城几乎把其他人一辈子都未必能受到一次的苦全吃了个遍。
时城不是没想过逃狱,但一想到霍普列那个疯子肯定能为了找他做出丧尽天良的事情,就按耐住了这个冲动。
早知道最后是这个结果……就该没那么多顾虑的。
他闭了闭眼,揉了把脸,抹去疲惫。
“继续吧。”他轻声对系统说。
眼前的景象扭曲变换,时城已经适应了这种传送,期间除了视线模糊,连眩晕的反应都没有了。
这一次他来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山洞中。
时城看着周围,忽然!某处冒出了一簇鬼火。
“……”
这是闹什么?
【审判官,这里是编号004的恐怖世界。】
系统说完,须子遥的大脸就出现在了面前虚空的屏幕上。
时城是看了一眼,就不忍直视地收回视线。
这倒霉孩子正躺在棺材里。
【编号004害怕僵尸,您将在本次任务中操控坟场的尸体,保证在任务过程中自己生存时间不少于三小时,且任务全程编号004恐惧指标不低于100。】
【注意:若审判官死于编号004手中,则审判官任务失败;若编号004恐怖指标掉下指定线,则审判官任务失败。】
【任务将于半小时后开始,请审判官做好准备。】
任务全程都不得低于100,这就代表在半小时内,需要让须子遥的恐惧指标达到这个数额,开局就是巅峰啊。
时城沉默片刻。
半晌,站起身,同情而怜悯歉疚地看了眼屏幕中还在呼呼大睡的倒霉蛋,起身朝着山洞外走去。
……
同一时间。
须子遥悠悠转醒,本想伸个懒腰,却被窄小的空间限制了动作。
他彻底没了瞌睡,惊“操”一声,腰部一用力就打算坐起来。
“咚——”
“啊——”
脑袋的撞击声和哀嚎声一并响起。
“我靠,这是个什么鬼地方?”须子遥纳闷了,“这次单人任务,就我一个人?”
手在四周敲敲:“木头的啊?怎么这手感这么像……”
话没说完,头顶就冒出了一丝光。
须子遥大喜:他不是一个人啊!
“谢谢你朋友!我……”
须子遥激动地扒着缝隙爬起来,但道谢的话却卡在了嘴边。
他表情僵硬地看着“好心人”。
这位好心人全身高度腐烂,两颗眼珠子仅剩一颗半垂在眼眶外,袖口是空空如也的骨架,头顶杂草一般的发丝堆在一起,还有小虫子围着四周飞。
须子遥:“………………冒昧问一句,你这是穿到副本里后的人物设定吗?”
“好心人”喉间“嗡嗡”两声,张了张嘴。
下一秒!一根超长的舌头从他喉咙垂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妈的死人啊啊啊啊啊啊!!!”
须子遥大惊失色,脸色苍白连滚带爬逃出了这小小的木箱。
中途绊倒好几次,他才恍然惊觉,自己刚刚是躺在棺材里的……
“!我日#¥%*……”
一连串不带重样的脏字不经大脑就从嘴里溜出来,须子遥说话这辈子都没这么顺溜过。
他借着隐隐约约的月光,终于发现了自己周围一片空寂的坟场。
“……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傅哥时哥你俩——啊啊啊啊啊我操!我擦擦擦擦!!”
面前的一个坟突兀地动了一下,须子遥一口咬到舌头,来不及喊疼,转身就跑!
可惜坟比他更快。
几乎一眨眼的功夫,一个面目狰狞半边白骨的丧尸就坦坦荡荡站在了月光下。
须子遥呼吸一窒。
下一秒,直挺挺倒了下去。
沉闷的**和地面接触的声音让一直坐在树梢看戏的时城沉默了好久。
在确定对方不是装运而是真晕后,他心情复杂地跳下去走到不省人事的某人身边。
显示屏的数据条显示着90。
距离100还差一点距离,现在可不能晕啊。
他拍拍对方的脸:“醒醒。”
须子遥的意识告诉他现在不能醒。
时城不耐烦了:“再不起来我把你扔火葬场。”
须子遥:“!!”
他猛然睁开眼睛。
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须子遥不确定地惊喜道:“时哥……”
“哥”的音只发出了一半。
因为那个模模糊糊的“时哥”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从胸口环绕过来的青白僵硬的皮包骨胳膊肘。
须子遥汗毛竖了起来,颤颤巍巍转过头。
身后,一脸死相的僵尸对他露出了一个微妙的表情。
须子遥:“…………”
“我操!!!”
这一声,直接破了音。
飞快跑到角落的时城愉悦地挑了下眉。
半小时到了,进度条也满了。
这孩子真好吓。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小须的副本轻松一点没什么脑子!老傅也快出场啦~
须子遥:时哥你在哪里呜呜呜QAQ
时城:无处不在==
感谢大家支持!爱你们~比心贴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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