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免节外生枝,半道上沈长乐便将王志的双手给绑了,又给他蒙了眼,再戴上了帏帽。
待回到沈府,她刚安顿好王志,就被沈长怀拉了去,是好一顿教训。
她如今应了沈长乐的身份,只得受着,听了半天,腿都站酸了,可算是有了开口的机会。
“兄长,我有些乏了。”
沈长怀瞪着拿头顶对着自个的人,摆摆手,让人去了。
沈长乐见沈长怀终于肯放过自个了,是心情大好,同他行了个女礼就要提裙开溜,可这一只脚还没跨出门呢,就听得他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长乐,你这一条路走得很难。”
沈长乐脸上雀跃渐消。
“我已经想好了,这辈子我便同他命运相连。”
可你也同沈家同气连枝啊。
沈长怀这话到底没说出口,只语重心长道:“我就你一个妹妹,有什么难处,你同我说便是。”
沈长乐闻言,是眼眶发红,回身朝着沈长怀的背影又行了个女礼。
“多谢兄长。”想着谢青棠的话,又道,“若东窗事发,我会将沈家摘干净的。”
“你……”
沈长乐不待沈长怀再说什么,一溜烟儿跑了。
远远地,她还听见沈长怀在屋内吼道:“慢点。”
真是什么文人文雅都不要了,倒是惹得沈长乐禁不住破涕为笑,觉得浑身都暖烘烘的。
这边厢还算其乐融融,那边厢谢青棠的日子却并不好过。
谢青棠决意将事情捅出去,那就是在老虎头上拔毛。
皇上要留人性命,偏有人要取了他的性命,谢青棠还将事情捅出来了,到时候若是闹得人尽皆知,这不是打皇上的脸吗?
皇上当即下令锦衣卫都指挥使冷厉彻查此事!
太后有自己的思量,借口谢青棠被施以腐刑时张添曾去监刑,对于那边的情况知晓一二,让皇上将张添也派去协助了伍.net
一个冷厉,一个张添,两个都不是好相与的。
“一个死了,一个失踪了?”
冷厉坐在廊下,看着跪在身边的常公公,一字一顿问道。
“是,冷大人。”
“你是在告诉本官,一个是畏罪自杀,一个是畏罪潜逃?”
“奴婢不敢,只是奴婢找到人时,人就在房梁上挂着了,这人也在这里了,大人尽可查看,至于王志,奴婢尽力追查了,确实到现今还没找到人。”
常公公匍匐在地,做足了谦卑姿态。
“熬药的人呢?”
冷厉此言一出,站在院中的锦衣卫立即将跪在院中的一个汉子拎了出来。
那汉子五短身材,早在一边儿吓得战栗不止,不待冷厉多问,就一个劲儿地呼冤。
“大人,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小的就是一乡下来的厨子,只是那王志说自己生了风寒,让草民给熬个药,草民也就边熬着药,边煮着饭,谁料想那药汤是给……”
那厨子又是一番磕头。
“小的是冤枉的啊,求大人饶了小的吧。”
谢青棠在屋内听得这阵阵呼冤声,悄然攥紧了拳。
他本不该走这一步的,但他如今势单力薄,唯有以命相搏。
“冤枉?解释得条理清晰,本官看你不冤枉得很!来人,带走,去好生审问审问。”
锦衣卫立时出列,拉着人就穿过了一个月洞门,没一会儿就传出了一阵惨叫声,惹得院中人无不觳觫。
“你们可都要好生思量清楚,这雁苇泊到底是皇家猎场,猎场出了发了疯的猎物,若是不将人揪出来,那只得一视同仁,扑杀个干净了。”
冷厉的手轻轻敲击着椅凳扶手,每一下像是都往人心上敲,是生怕他一个不乐意就将人一颗心连敲带摘了。
没多会儿,锦衣卫就来报。
“大人,人撑不住,说是要招。”
冷厉手一抬,食指往上一勾。
“提上来。”
那厨子已经不大中用了,被两个锦衣卫挎着手臂拖进来,如同一摊烂肉般,血曳了一地。
“说吧,谁在背后教的你?”
冷厉此言一出,一双眼陡然如鹰隼般锐利,一一扫视过跪伏在地的人。
“大人……饶命……小的什么也不知道……”
厨子说一句话都在吐血,一阵冷风吹来,血腥味儿飘进了每个人的鼻尖,只觉肃杀不已。
“是陈公公来过……”
冷厉眉目一挑,嘴角往上一勾,胡子也随之微微往上翘了翘。
“死了的陈公公?”
“是……”
“真是好生巧合啊,我倒想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
话罢,冷厉走上前,一脚踩在了那厨子的手上。
先是骨头碎裂之声传来,而后厨子的惨叫声响彻云霄,树上堆积的雪都似吓着了,是簌簌往下掉。
“还不说?”
厨子趴在地上是再直不起腰来,只会哀哀哭泣。
冷厉失了耐性,直接从腿侧拔了把匕首出来。
“看样子,你还不够痛啊。”
手起刀落,他就要砍掉那厨子一根手指,却听背后传来一道清朗男声。
“且慢!”
冷厉的手一顿,将匕首收了回来,回头就见谢青棠长身玉立地站在门内,只是身形再不似以往,一阵风刮来都能将他吹倒般。
“看样子,你有话要说啊。”
谢青棠穿着一身青衫站在门内,同冷厉行了个文人礼。
冷厉看着谢青棠这副模样,朝地上跪着的常公公问道:“没给他准备衣裳吗?”
常公公一愣,微微抬头瞥向谢青棠,瞬时会意。
“回大人,发生了这样的事儿,还没来得及。”
谢青棠放在身侧的手蜷了蜷,面上却是不显,不紧不慢地告了错。
“让冷大人见笑了,是青棠逾矩了,只是这是目前能寻到的最直接的人证,万望冷大人手下留情。”
冷厉冷哼出声。
“本官行事,岂容你一个奴婢置喙?”
冷厉此言一出,站在一边儿的张添微眯了眯眼。
他太知道冷厉为人了。
冷厉最是见不惯这样的世家子,特别是谢青棠这种一出生就被人捧着的,所谓的天之骄子,他觉得他们就是装腔作势,凭着家世轻易做那人上人,当初他初入锦衣卫也是为此吃了不少苦头,后他主动叫冷厉看到他作为庶子的不易,他才放过了他。
他倒是挺想看看谢青棠的反应的。
因为他也是厌恶极了那种不用努力,只凭着一个嫡子身份,就能对他们穷极一生追求的东西唾手可得的人。
可谢青棠非但面色未变,还稍稍退后一步,朝冷厉跪了下来。
“奴婢知错了,请大人恕罪。”
随着他躬下的脊背,张添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无疑他是佩服他的。
他觉得可笑,又觉得佩服,但偏偏没有同情。
这样的人,对他报以同情跟侮辱他没什么区别,甚至比冷厉赤.裸裸的羞.辱来得更叫他难堪!
冷厉原本想打碎谢青棠的脊骨,看见这人面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可当看见这人轻易跪伏在自个面前时又觉着索然无味。
他还是喜欢熬硬骨头。
只有谢青棠自己知道自己做出这样的举动是有多艰难。
他无论在心里反复暗示了自己多少次,当真有人当着他的面这样对他冷嘲暗讽时,当他不得不抛弃过往身份时,他一颗心还是仿似被拿到油锅上烹煎炸,直到逐渐失了活性。
就在冷厉觉着无趣,回身朝廊下走时,那厨子却是突然开口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不男不女的阉人,现今假惺惺做什么?你们一家通敌叛国,真是丧尽天良了!”
厨子趴在地上,一双眼恨恨地看着谢青棠,说着极尽怨毒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