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西泽到底还是锁了自行车上到辛瑷的副驾驶,这期间,辛瑷自是没少展示他的绅士风度,给他开车门、用手抵在车顶防止他撞到头、询问要不要给他系安全带……
待到安排好他,辛瑷这才绕过车头上到驾驶座,发动轿车离开。
顶级豪车,自是设计典雅、内饰奢华。
傅西泽靠在真皮沙发上,偏头看向一旁专心开车的辛瑷,大抵是嫌长发挡眼睛,他把头发别在耳后,裸露出他流畅好看的侧脸以及微微晃动的蓝宝石耳坠。
凭良心讲,辛瑷是个极有人格魅力的人,哪怕同性,也会被深深吸引。
当他刻意惯着你,那感觉简直要命。
傅西泽笔直,竟还是被辛瑷照顾自己上车的场景苏到了,他无来由想起一句话,“情愿在跑车上哭,也不愿在自行车上笑”,如果是辛瑷的话,在他跑车上哭一哭也不是不可以。
这念头太过吊诡。
大抵深夜里人都疲惫,容易产生堕性,只想躺平被太子爷惯着。
傅西泽的理智分明告诉他,他跟辛瑷,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前十八年两人一直处于知道这么个人但是毫无交集的状态,辛瑷追他的动机,无非是告白失败的失意和落寞,恰好他出现在他面前,所以,随便谈谈打发打发时间,调剂调剂爱而不得的痛苦。
真谈了的话会怎样,他倒是没什么,光棍一条,辛瑷会不会哪一天开始后悔。
不,应该说,辛瑷但凡清醒一点,都不可能跟他开始。
傅西泽视线终于从辛瑷身上挪开,又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建筑。
他歪在车窗上,神情颇有些意兴阑珊。
辛瑷转头看他一眼,见傅西泽神色恹恹的没劲,估摸着连上几个小时的班太过疲累,那种工作强度辛瑷光看着都觉得辛苦,几个小时站下来能站得人静脉曲张,更何况傅西泽还要一杯接一杯地调酒,而且现在都十二点多了,犯困也正常,辛瑷柔声问:“困了啊?”
傅西泽被辛瑷关心着,愣了一下。
辛瑷扶着方向盘,温声说:“你先眯一会儿吧,等到了我叫你,大晚上我开车不敢太快,回去估计要四五十分钟。”
傅西泽知道,他们那片和这边跨了区,路程漫长又遥远,晚上开车也麻烦,傅西泽沉吟两秒,道:“我不住那里。”
辛瑷诧异:“啊?!”
傅西泽嗓音沙哑地解释:“酒吧离我家太远,我在附近租了个房子。”
辛瑷追问:“那你住哪儿?”
傅西泽报了地址。
辛瑷有些懵,他知道这个地址,不,应该说,他对这地址烂熟于心,那是他跟傅西泽住了四年的家。
上辈子,他跟傅西泽恋爱以后,搬了一回家,就搬到了这个地址。
可那栋别墅,是傅西泽跟他在一起之后才着手建造的,别墅动工之前,傅西泽还问过他房子设计理念,辛瑷那时候因为抑郁对什么都兴致缺缺,自然懒得管,全权交给傅西泽处理。
辛瑷没想到,傅西泽十年前就住这一片了。
辛瑷也再度嗅到了宿命的味道,命运像是一团线,千丝万缕,将前世今生缠绕在一起。
辛瑷几乎是怀揣着满腹疑惑驱车来到这个地址。
十年前这一片当然不是他们后来的家,而是……城中村。
往后六年,经由拆迁、卖地、改建,才变成他跟傅西泽的家。
如今这一带,房屋低矮、脏乱、破败,你很难想象,在北京这样的国际大都市,居然还有这种地方。
但,这是现实。
北京从来不只是高楼大厦、cbd、商业街,也是城中村、群租房、地下室,无数人把青春和梦想献给了这座城市,有些人留了下来,有些人遗憾离开。
辛瑷、傅西泽又和这些人不同,他们没有退路。
辛瑷找了个位置把车停好,又和傅西泽下车。
辛瑷对十年前的这里充满新奇,他下了车,环视周边,打量着这片只有两层的破旧建筑。
前世,傅西泽对于新家选址有过解释:“咱俩又不会有小孩儿,不需要去卷学区房,挑个地段好生活便利的地方住就好。”
然后,傅西泽把公司卖了,拍下市中心黄金地段的这块地,只盖了一栋房子,又建造了大面积园林。
那时候,辛瑷在画室画画,外头是成片绿植,他和傅西泽的家,掩映在郁郁葱葱的树林里,傅西泽下班之后会牵着他,踩着夕阳,去林子里散步。
那是傅西泽亲手给他打造的世外桃源。
傅西泽呢,对于自己穷困潦倒租住在城中村这事儿很坦然,不然也不会让辛瑷开车送他到这里,事实上,这世间绝大部分人对上辛瑷,都是穷人,傅西泽不偷不抢堂堂正正靠自己养活自己,没什么好自卑的。
傅西泽下了车,便也完成了“被辛瑷送回家”这个任务,他朝辛瑷伸出了手。
辛瑷还处在“十年前,他跟傅西泽的家不过是城中村”的震撼里,隔着前世今生,辛瑷依然会为傅西泽曾给的爱而深深动容,然后,他一回头,便看到橘黄昏暗的路灯灯光里,傅西泽朝他伸出的手。
时间和场景在此刻重叠,辛瑷把手递了过去,这辈子傅西泽要牵他的手出去散步,他绝对不会像前世那样扭捏抗拒。
傅西泽看着递过来的手,唇角一抽,冷冰冰提醒:“气门芯。”
辛瑷呆住,这才从煽情的氛围里抽离,他失笑,连忙从裤兜里把气门芯掏出来还给傅西泽。
拔人气门芯这事儿,确实有些不妥,但那会儿他也没想太多。
傅西泽要回了自己的气门芯,大步去往自己租住的房子。
辛瑷理所当然地跟上,又自然而然地发出请求:“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傅西泽已经来到楼梯上,他转头,借着路灯昏黄光线看向下边的辛瑷。
薄暗灯光给辛瑷调了一层模糊滤镜,深夜里的辛瑷,五官精致立体,皮肤白皙通透、又微微泛着玉一般的光泽,好看得像是聊斋里的艳鬼。
傅西泽心想,要是拒绝这艳鬼会怎样。
唔,太子殿下从小就极有心气想要就必须要到,哪怕他拒绝,辛瑷必然也要上楼坐坐的。
就比如,辛瑷要送他回家,他拒绝,辛瑷能直接把气门芯拔了。
他现在要是拒绝他“上去坐坐”,辛瑷能把门拆了……吧?!
傅西泽放弃挣扎,冷声道:“上来吧。”
辛瑷立马大笑着跑上楼。
傅西泽看着辛瑷笑着往自己跑来,很明显地察觉到,陈旧破败的楼道因此而明亮,艹,他真的太好看了。
傅西泽怔了一秒,辛瑷已然跑到他面前,傅西泽看着眼前面容干净、眼带笑意的辛瑷,心跳莫名跳乱一拍,这样漂亮得一塌糊涂、眼睛亮晶晶望着你、满口情话的男孩子,就算是同性也会心动啊,辛瑷是他们所有人的白月光。
傅西泽心绪微乱,又故作镇定,他转身上楼,和辛瑷一起去到自己租住的房子前,又掏出钥匙,开门,开灯。
老房子外观灰败陈旧,看着像是贫民窟,但出人意料的,里边收拾得井井有条,大概住得不久,东西不多,只有床、衣柜、书桌、饭桌、两张椅子……
室内空间不大,但东西少得可怜,反倒有种空旷之感。
傅西泽卫生习惯又好,哪怕只是个临时住所,也半点不见脏乱。
傅西泽扫了辛瑷一眼,见辛瑷神色淡然,便率先进到室内换好人字拖,又找了一双洗了没穿过的拖鞋在辛瑷面前摆好。
辛瑷对于傅西泽照顾自己这事儿,一方面习以为常;另一方面,你始终会觉得他很温柔,尤其在没恋爱的时候。
辛瑷换鞋进屋。
傅西泽则帮着关上了门。
辛瑷对傅西泽年轻的时候的住处还是挺好奇的,扔下书包便到处打量。
这屋子大概是从一整套房子里把客厅隔了出来,房子还带了个阳台,房东在阳台上修了个卫生间,又在原本放洗衣机盥洗台的地方砌了两层置物台当厨房,然后房东指着这地方对你说,这是单间带厨房带卫生间,这样就可以多收点房租。
傅西泽请人“上去坐坐”,自然要好好招待,但开学之后傅西泽只有兼职的时候才来这边住,家里只有酒没有饮料,他也不好让人喝酒,好在柠檬这种水果算是调酒必备,傅西泽家里还有两个,便洗了手,给辛瑷弄了杯柠檬水。
辛瑷看着傅西泽从一冰箱的酒里找出柠檬给自己泡水,有些好笑,这人明明是调酒师却不让他喝酒,好在傅西泽手艺真的挺好的,柠檬水他都能弄得很好喝,这人在饮品上属实很有天赋。
傅西泽陪着辛瑷喝了点柠檬水,也算是把人招待好了,然后,他得把这尊大佛送走,他拿上手机、钥匙、钱包,淡声道:“现在挺晚的,回去也要挺久,我带你到附近开酒店吧,很近,走路也就几分钟。”
去酒店开房啊……
辛瑷暧昧地看他一眼,蠢蠢欲动。
傅西泽见辛瑷想歪了,连忙道:“我的意思是,你一个人去住酒店。”
辛瑷登时毫无兴趣,他慢悠悠开口:“酒店又睡不到你,我干嘛去睡酒店,不如睡你家。”
傅西泽:“……”
他这是引狼入室了吧。
辛瑷喝完了柠檬水,便镇定自若地准备洗澡洗漱,他打开傅西泽的衣柜打算拿他的衣服当睡衣换洗。
傅西泽拧了拧眉:“……”
他这位十八岁才认识的竹马,自来熟得可怕。
傅西泽颇为一言难尽,辛瑷已经开始挑衣服了。
傅西泽的衣柜,衣服很少,而且每一件都差不多,几条黑色短袖,几条黑色长袖,几件黑色卫衣,几件黑色外套,若干黑色短裤,若干黑色长裤……
除了调酒师制服的白衬衫,都是黑色的衣服。
非常的糙。
但离谱的是,傅西泽每天一层不变的黑色上衣和黑色长裤,偶尔再加个黑色帽子背个黑色的包,竟然又酷又潮,这人愣是凭脸和身材打造出了自己的时髦穿搭。
辛瑷随意拿了件棉质黑色短袖以及一条黑色运动短裤,去卫生间洗澡了。
傅西泽全程默然无语:“……”
感觉这人赖上他了。
所谓的“上来坐坐”最后演变成了“上来睡睡”。
太子爷在得寸进尺这事上俨然驾轻就熟。
辛瑷已经去到卫生间,他试了试热水,又想到了什么,探出脑袋,冲傅西泽道:“橡皮筋。”
辛瑷头发挺长,洗脸的时候不绑起来很不方便。
傅西泽瞥了他一眼,认命地去给祖宗找橡皮筋。
辛瑷又道:“毛巾。”
傅西泽挑了条没拆封的毛巾拿去给他,最后还无师自通把没拆封的牙刷也递了一根给他。
辛瑷拿到新的牙刷,满意地点点头,还夸了一句:“懂事。”
傅西泽有点想打人。
辛瑷已经阖上门开始洗澡。
有关于美术生的刻板印象,必然会有娇气这一条。
其实不然,美院人从来都是背着一堆死沉的画材上山下海到处写生的,平时绷画布做手工也都是体力活。
反正,在辛瑷看来,美院学生,哪怕是女孩子,各个都是体力好动手能力强悍的猛人,倒也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锻炼出来的,谁让你学的是美术呢,美术这玩意儿,想要画出头,还是需要下苦功夫的。
在傅西泽租的房子里洗头洗澡,根本不叫吃苦,和傅西泽过日子罢了。
约莫二十分钟,辛瑷就洗漱完毕,穿着傅西泽的短袖短裤出来了,他先把洗好的内衣晾晒好,又把换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开十五分钟快洗,然后,这才进到室内。
傅西泽听到动静,下意识地望了过来。
辛瑷刚洗完头,长发湿透打绺,又被一股脑全塞在耳后,因着擦得不够干,发梢还在往下滴水,棕红色长发下的脸,原本皮肤冷白,被热水蒸久了,一片桃红。
黑色的短袖短裤很宽松,他穿起来空荡荡的,只衬得他愈发的单薄纤瘦。
他身材比例非常好,躯干短,四肢纤长,长手长脚看着很舒展,再兼之没什么体毛,连小腿这种毛发发达的部位他也一根汗毛都没长,那双腿看起来匀称笔直、光洁细腻,很惹眼,傅西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看完傅西泽对自己陷入了深深的怀疑,我为什么会对一个男的腿感兴趣。
但是,辛瑷的腿真的很好看啊,不像他,都是腿毛,一副没进化完全的山顶洞人模样,辛瑷就……进化得很完美。
而且,他这样穿着他的衣服、浑身潮湿温热地出现在他眼前,对他有种神奇的吸引。
傅西泽不动声色地挪开眼,去给辛瑷拿吹风机。
辛瑷看到递到眼前的吹风机,觉得傅西泽很上道,但又不够上道。
上辈子,辛瑷的头发是傅西泽帮着打理的,他会给他定期修剪发尾,给他洗头发、吹干、又抹点保养产品。
这辈子,已经沦落到只给你拿个吹风机的水平。
生活条件狠狠下滑了一波。
辛瑷倒也不是说非要傅西泽照顾自己,他就是想和傅西泽谈恋爱,想和傅西泽腻腻乎乎地黏在一起。
好想快进到和傅西泽谈恋爱啊啊啊啊啊啊!
傅西泽怎么不喂他喝点酒啊,先是酒吧又是家里一冰箱的酒,多好的机会,他只要稍微喝一口绝对兽性大发对傅西泽霸王硬上弓来点强制爱的戏码。
现在,想要犯罪都没有机会。
大半夜的,辛瑷思绪很是放飞,直接下半身托管了。
傅西泽隐约察觉辛瑷看自己眼神很暧昧很焦灼,但也可能是他单方面的对辛瑷有所企图。
他今年也就十八岁,年纪轻轻荷尔蒙旺盛随时随地都能来一发,摆在他面前的又是辛瑷这种顶级美人,大半夜的有点邪念最正常不过。
君子论迹不论心,他被稍微引诱一下啥也没干,压根不算什么。
傅西泽把吹风机递给辛瑷,便不管了,拿上换洗衣服去洗澡。
辛瑷头发不算长,但厚密,举着吹风机花了好几分钟才吹干,吹完头发便觉得脸有点干燥,他想给自己抹点保养品,找了半天,傅西泽家里连大宝都没一瓶,辛瑷放弃了,坐在床上抱着手机一边充电一边在app上写日记。
傅西泽收拾起来比辛瑷快一点,主要头发短,他洗完澡进到室内就看到自己床上坐了个辛瑷,他表情微妙,从小到大傅西泽都没跟人睡过,跟辛瑷睡……
辛瑷看着短袖长裤捂得颇为严实的傅西泽就有些好笑,谈了这么多年当我不知道你偏爱裸睡吗,不过,当务之急是自己洗好的衣服,辛瑷已经上了床也有点犯懒,他自然而然地支使起了傅西泽:“帮忙晒下衣服。”
傅西泽瞥了辛瑷一眼,帮辛瑷晒衣服去了,也就三件衣服,不费什么事儿,就是……可能这就是谈恋爱的感觉吧,找个祖宗,奴役自己。
他帮某位祖宗把衣服晒好重新回到室内,又吹干头发,来到床边。
思考了两秒,傅西泽掀开薄被,背对着辛瑷,睡在边边上。
辛瑷看着傅西泽这样净身高187的猛男,在一米八的大床上睡一点点位置,无奈好笑,他放下手机,把人从床上挖了起来:“傅西泽,我们聊一下。”
傅西泽不想聊,但还是被强迫着坐起,盘腿,和辛瑷面对面聊天。
辛瑷直视入傅西泽岑黑双眼,喊道:“傅西泽。”
傅西泽懒洋洋“嗯”了一声。
辛瑷笑着问道:“谈恋爱吗?”
傅西泽心跳顷刻间失序,原来辛瑷的追求并非一时心血来潮,他依然会在一天过后问你“谈恋爱吗”,但傅西泽依然做不出决定,他只能重新钻入被窝,背对着辛瑷,睡觉。
感觉有些逃避,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辛瑷从傅西泽的沉默里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谈不上灰心丧气吧,却依旧有些哀怨,他幽幽总结:“第二天,没谈。”
转而,又冲着傅西泽的背影,道,“不过不要紧,我会定期check一遍你的心意的,你想谈了答应我就是了,随时都可以跟我开始谈恋爱。”
傅西泽心境不稳。
这是打算一直追他啊,他何德何能。
辛瑷见傅西泽已经躺下了,便伸出手,跃过他,探手,关灯,这才钻入被窝。
他侧躺着,在漆黑的夜里,看着傅西泽的后脑勺。
很近的距离,又因着未曾确认恋爱关系变得如此遥远。
上辈子,他跟傅西泽从未分开过,傅西泽睡觉的时候会搂着他,会亲吻他头顶发丝,会黏黏腻腻地说些情话,傅西泽对他从来都宠溺又温柔。
可现在,辛瑷在傅西泽床上只能看他的后脑勺。
想要触碰,又怕冒犯;想要强制,又怕把人吓跑了。
只能隐忍克制。
“诶。”
辛瑷叹息一声。
或许,前世今生,他跟傅西泽,从来都是他更需要傅西泽,只是前世的他已然习惯拥有傅西泽,因为这份拥有,他任性妄为。
傅西泽听到这声叹息,没理会。
辛瑷见他不搭理自己,很刻意地又长长一声叹息:“诶。”
傅西泽知道,他要是不搭理他,这位祖宗可能会在他床上叹气一整晚,他额角抽抽,却还是转过身,瞪着他,凶巴巴问道:“你又作什么妖?”
辛瑷看着他,语气幽怨:“辛瑷在傅西泽床上发出了欲求不满的叹息。”
傅西泽:“……”
有点想把他从床上踹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