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金水:“别嚎了,再怎么嚎,人也不能活过来再死一次。”
“完了,完了,我们都被这个沈一石给玩了。”郑泌昌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
“他可是拿命跟你们玩呢,二十年来,五任巡抚,巡抚衙门,臬司衙门,河道衙门上上下下多少人,你们扪心自问,张嘴要了多少钱,沈一石给你们垫了多少开支,今年为了改稻为桑,又买了近一百船粮,又花了多少钱。”
“这要真是座金山,也该挖空了。”
“杨公公,这时候你可不能说风凉话,咱们得拿出个主意,不然误了军国大事,你我都是大明朝的罪人啊。”
杨金水面无表情:“你是你,我是我,咱家什么时候说风凉话了,这不是要回去给宫里上请罪的本章了。”
“不能请罪,万万不能请罪。”何茂才赶忙拉着杨金水。
“不请罪还能怎么办,胡宗宪戚继光在前方打得那么难,皇上和老祖宗就指望着抄了沈一石的家补充粮饷,现在我们却拿不出军饷来……”
“我们立即想办法,”郑泌昌大脑疯狂运转,“杨公公跟锦衣卫几个钦差说一声,请他们转陈吕公公,让朝廷给我们一些时限,我们拼了老命也想办法筹粮募款!”
杨金水冷笑道:“怎么,两位大人还能找到第二个沈一石。”
“只要朝廷让我们戴罪立功,我们可以另想办法。”郑泌昌说道。
何茂才的心里突然想到了李青云。
李家在苏州也是一方巨富。
“那眼下沈一石这个案子呢?”杨金水又望向了他们,“抄家抄出这样的结果总得给朝廷一個说法。”
“找个人顶罪!”郑泌昌答道。
杨金水:“找谁顶罪?”
“高翰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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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念叨的高翰文一脸茫然。
抄完家后,沈一石作坊里所剩的生丝一共只能织二十天,只够一万零九百六十匹。
距离五十万匹有着遥不可及的距离。
当然,这并不是最紧要的。
重要的是沈一石家中存银,朝中上上下下都指望着抄家抄出银子
如今抄不出银子,就没办法供应军需,仗就打不下去。
想到这里,高翰文神情变得悲愤,眼里闪烁着泪花:“前方将士在和倭寇血战,而我们在后方,却连一点钱都凑不出来……此事必须追查,不然对不起朝廷,也对不起百姓。”
锦衣卫那头:“敢问高知府,该如何查起。”
“沈一石的家烧了,但巡抚衙门和织造局的账册一定还在,就去这里查,你们去查织造局,我去巡抚衙门。”
说着,高翰文立即带兵前往巡抚衙门。
赶路的高翰文突然反应过来,他想起李青云对他说过的话,事情若不查清楚,出事的何止是前方战场,他高翰文自身也难保。
“你们两个,去淳安县找李知县,传个口信,就说沈一石已死,他若有回复,立即回话于我。”
火急火燎的高翰文在巡抚衙门碰了一鼻子灰。
几个管家模样的人带兵堵着后院,死活不让高翰文进去。
而后院的场景确实是火急火燎的,郑泌昌何茂才也是真的碰了一鼻子灰。
不止鼻子,脸上,身上,到处都是火灰。
六月大热的天,他们躲在后院里,焚烧着一本本账册,日晒火烤,汗也不知道流了几身,烟灰粘着汗,谁见了都以为是个昆仑奴。
烧账册一事,他们不敢假于外人之手。
两人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自打考中进士以来,再也没做过这些活计。
身体健硕的何茂才还能顶,郑泌昌两眼一抹黑,突然间便天旋地转起来,一屁股累倒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
“催命,催命,这高翰文就是个催命鬼,我就搞不明白,小阁老为什么要安排这么一个人来,”何茂才越说越来气,完全听不到后面的郑泌昌嘶哑着嗓子叫他。
“真要逼急了老子,老子大不了一股脑全都说出去,所有人都别想好过。”
“何……何……”
“何什么何……哎呦,我的祖宗,这时候你可千万不能倒啊。”
何茂才注意到倒地的郑泌昌,把他拖到阴凉的地方,缓了好一会儿,郑泌昌才恢复一二。
“我倒不了,烧,快去烧。”郑泌昌指着剩下的账册,有气无力。
“烧,这就烧,”何茂才刚转身去烧账册,突然又回头说道:“老郑啊,你快想个办法,这账册烧完,咱们该怎么办,去哪弄军饷出来。”
“凑不出军饷,咱们还是个死啊,那个谭纶还在浙江盯着呢,清流的人巴不得我们早死,这浙江就是他们的了。”
郑泌昌:“先烧,总会有办法的,这钱又不是我们两个人拿了,浙江除了胡宗宪,谁没分到钱。”
“对头,咱们要出事,那群王八蛋也别想看戏,不掏钱出来,大家就一起死。”何茂才一拍大腿,随后他又想到什么。
“老郑,我听说,那个李青云家中也是一方富商,咱们找个由头,把他的家抄了,既除了眼中钉,又解决了粮饷的问题。”
郑泌昌精神头好多了,听着何茂才的主意摇头道:“还打李青云的主意,先不说胡宗宪和清流那伙人护着他,咱们现在拿什么罪名,能在短时间内将他抄家,这罪名还要在内阁和皇上那里说的过去。”
何茂才恨得牙痒痒:“可恨呐,通倭的计策用早了,不然……”
郑泌昌:“你的话也提醒我了,前方要打仗,后方要钱,这件事来来回回都离不开浙江,也离不开胡宗宪,他不是要钱吗,清流那帮人不是要借事生非吗。”
“咱们干脆,把胡宗宪也拉下水,胡宗宪被我们拉下水了,严阁老和小阁老就会出死力来保我们。”
“他们不会舍得让胡宗宪折在浙江”
何茂才一边烧一边问:“怎么拉下水?我的祖宗,这时候伱就别卖关子了,你快说,说完我照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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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泌昌何茂才辛苦一下午终于烧完了四箱子的账册,心中大定。
此时织造局内,杨金水和四个锦衣卫围坐在那四口木箱前一片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