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为何不怕?
    “郑泌昌何茂才这两个蠢货肯定在烧账册。”

    杨金水围着四个箱子转,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木箱,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奉高翰文之命,来织造局查抄账册的锦衣卫瞧了一眼杨金水,问道:“杨公公,那这些账册……你需不需要看一下,哪些需要销毁的,哪些该留下的,你给我们拿个主意?”

    这次来办事的锦衣卫不是嘉靖的十二太保,对同是宫里的自己人倒也格外宽容,懂得做事。

    提醒杨金水把不利于自己的账册销毁掉,自己再拿上去交差。

    “不能销毁,一本都不能毁。拿到的时候是什么样,就得原原本本交给万岁爷,瞒天瞒地,我也不能瞒皇上,不能瞒老祖宗!”

    “麻烦哥几个走上一趟,把这些账册交到老祖宗手里,交到皇上手里,期间任何人都不准打开账册。”

    杨金水自然拎得清,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作为一个没根的人,宫里就是他的家,他的头顶上只有一片云,办事不力只是小事,欺瞒皇上,那才是不可原谅的大事。

    “那要把郑泌昌何茂才这两個家伙先抓起来吗?”

    杨金水:“先不急,胡宗宪打仗的钱还得靠他们去筹,先让他们忙活一阵子,把这些年贪墨的银两都吐出来。”

    “把账册先送上去,到时候听皇上的指示。”

    锦衣卫不服气:“就这么放过他们两个?”

    “放过他们?要是连他们都可以放过,我大明朝就没有天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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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在浙江的另一边,一场战事刚刚结束。

    戚继光凭借着火炮和不成熟的鸳鸯阵,取得大捷。

    在巡抚衙门一无所获的高翰文,只能先押送沈一石的家产交给胡宗宪。

    押送途中收到了李青云的一封书信。

    “高府台,若我所料不错,去查抄沈一石家产的必然是你,所获家产数量之少,朝野都会为之震动。眼下郑泌昌何茂才与织造局沆瀣一气,勾结已久,他们必然会以查抄不利的名头,将罪名推脱给你。

    眼下整个浙江,能救你的只有胡部堂,你借着押送粮饷的名义,立即向胡部堂说明。警示胡部堂,郑泌昌何茂才两人自知难逃一劫,必然会将胡部堂拖下水以求自保。

    沈一石所剩家产还有田亩作坊,我若是郑何,必然逼迫胡部堂本家商人买下作坊,拖胡部堂下水。

    你将此事告知胡部堂,此事不合法理,或可有作为之处。”

    有可为之处吗?当然没有。

    那一封书信唯一的用处只是给胡宗宪提醒一句。

    看他如何抉择。

    高翰文的命运其实早已注定。

    作为严世蕃举荐的杭州知府,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和严党的利益不合,或许不是出自本心,但所作所为恰好挖了严党的根。

    清流自然乐见其成,但也不会出手相救。

    在两党相争最激烈的时候,高翰文的存在是不合时宜的。

    他是一个读书人,不应该出来当官,不应该妄论国策。

    圣人的书,都是给人看的,拿来办事,百无一用。

    “所以高府台这就要被槛送京师了?”海瑞问道。

    等到李青云肯定的回答后,海瑞叹了口气:“高府台是个心里装着百姓的人,可惜了。”

    李青云安慰道:“没什么好可惜的,官场凶险,高府台要是继续待下去,日后怕是会有杀身之祸。”

    海瑞:“玄卿兄看得如此通透,你又这么年轻,难道你就不怕吗?”

    “不怕!”

    “为何不怕?”

    “那刚峰兄为何不怕?”

    海瑞思考了片刻:“当了官,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怕,就不来浙江了。”

    不愧是海刚峰啊,李青云心里感叹。

    “对了,你与嫂夫人之事如何了?”

    海瑞表情一滞,没好气说道:“干你何事?”

    “刚峰兄年纪不小了,老夫人心心念念盼着个孙子,你要是不抓紧点,怕是就没机会了。”

    海瑞闻言一愣,立马问道:“怎么说?”

    李青云道:“还能怎么说,沈一石一案,必然惊动内阁,直达天听,郑泌昌何茂才两人归属严党,若要动手,必然会牵扯到小阁老,上升到整个严党的地步。”

    李青云看着海瑞,用手指了指海瑞,又指了指自己:“眼下整个浙江,除了伱我这两个亡命之徒,还有谁敢踩进这个漩涡。”

    海瑞将头转向别处,不知在看什么:“那日沈一石在船上,与我说了织造局丝绸作坊账册之事。”

    “嘉靖三十九年五月,新丝上市,六月,南京苏州江南织造局赶织上等丝绸十万匹,全数解送内廷针工局。嘉靖三十九年七月,应天布政使衙门、浙江布政使衙门遵上谕,以两省税银购买上等丝绸五万匹中等丝绸十万匹,和淞江上等印花棉布十万匹,解送北京工部,以备皇上赏赐藩王官员和外藩使臣。嘉靖三十九年十月,南京苏州江南织造局同西域商人商谈二十万匹丝绸贸易,折合现银二百二十万两,悉数解送内廷司钥库。注:无须向户部入账。”

    “嘉靖四十年二月,接司礼监转上谕,该年应天浙江所产丝绸应贸与西洋诸商,上年所存十二万匹丝绸悉数封存,待今年新产丝绸凑足五十万匹,所货白银着押解户部以补亏空。三月,又接司礼监转上谕,将上年封存之十二万匹丝绸特解十万匹火速押运北京,赏裕王妃李侯家。”(注:内容来自原著数据。)

    李青云笑吟吟看着海瑞:“刚峰兄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些?”

    海瑞:“我说这些是想让你知道,郑泌昌何茂才所牵扯之事远比你想象的要可怕,玄卿兄你年纪尚轻,未曾娶妻成家,父母俱在,待你膝前尽孝,淳安建德之事还需要人来管。”

    “于公于私,玄卿兄你何必去趟那浑水呢?”

    李青云一时间噎住了。

    “家国不分!朝廷不分!官场之贪墨皆始于内廷!若我等当真牵扯到此案中,海某必将彻查到底,凭天理良知,能为这个朝廷,能为大明的百姓争一分是一分。”

    “玄卿兄有大才干,济世之才,莫要折在这小小的浙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