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记的小包间里，乔尔·格雷泽翻着手中的菜单，表情非常精彩。
他们全家都是犹太人，而这份菜单上，根本没有符合他们教义的“洁净”的食物。
他皱着眉问道：“艾德，他们......几点来？”
在他身边，坐着个西装革履，一副商务精英打扮的中年，正是摩根大通的投资银行家艾德·伍德沃德。
他向来与乔尔交情不错，在格雷泽家族收购曼联事务中，他在资金上出了很大的力。
当乔尔尝试联系到那个曼联的神秘股东达奇时，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艾德，艾德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经过了一个多月的调查，他联系到了那个荷兰人，并且成功把对方约了出来。
这名荷兰富商，此时正在利兹市处理一些生意。
乔尔对此非常重视，他直接飞抵了利兹，在对方指定的地点等待着与这位荷兰富豪的会面。
只是，他对这个地点很不满意，这里看上去脏乱、嘈杂，而且非常的不高级。
艾德·伍德沃德低头看了一眼手表，道：“我们约的时间是六点半，格雷泽先生，还有二十分钟。”
“希望，他准时......”乔尔低着头嘟囔了一句，他也知道现在有求于人的是自己，所以忍下了心中的不满，安静地等待起来。
艾德·伍德沃德显然对自己的雇主不太放心，他低声劝慰道：“格雷泽先生，在对方不熟悉，甚至不舒适的环境下谈判，是一种正常的商业竞争技巧，您不必过分担忧，我之前和达奇先生联系过，他是一個具有商务礼仪的人。”
乔尔点了点头，又问：“克拉斯纳......最近联系......你了吗？”
艾德道：“我们昨天通了个电话，他想借一大笔钱，大概四五千万镑，这需要评估，我们目前没法决定。”
“可以......答应他，这个人......很有帮助，他是好人......帮助我。”乔尔絮絮叨叨说了得有五分钟，艾德才算搞明白了他的意思。
自己的雇主希望自己去游说集团高层，帮助克拉斯纳争取到这笔贷款。
这事情其实不是不行，但显然不应该是在这个时候考虑的。
艾德皱了皱眉，自己的这个雇主，什么都好，就是说话异常的缓慢。
根据他常年在商业领域工作的经验，这种现象就代表了对方的思维也是比较缓慢的，正如面前的乔尔·格雷泽，他往往在做一件事时，还在思考着前一件事。
对一个商人而言，这或许不是什么致命的缺陷，因为相对缓慢的思考速度，也代表着相对稳健的经营策略，从某些角度上说，这还是件好事。
但是在一场争论激烈的收购谈判中，这种弱点很可能会被对方利用，迫使己方答应一些过分的条件。
这使他在与乔尔合作的时候，不得不格外集中注意力，因为雇主的损失，就是他自己的损失。
如果可能的话，他更希望一会儿乔尔能不要说话，让自己来掌握谈判的全局。
可惜这是不可能的，说到底自己也只是一个收钱办事的合作伙伴，只能尽可能帮助自己的雇主避坑了。
在约定的时间到来前五分钟，一位气度高雅，身姿挺拔的中年人推开了包间的木门。
他身高有六尺上下，方脸膛，皮肤带有长期被阳光照射留下的粉红色，上唇留着短须，头戴一顶精致的毡帽，身穿黑色套装，手中还拿着一只饰有黄铜的短嘴烟斗。
艾德·伍德沃德急忙起身，伸出右手道：“想必阁下就是范德林德先生了？我叫艾德·伍德沃德，之前和您通过电话。”
来人摘下毡帽，伸手与他轻轻一握，道：“正是在下，这位是？”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已经起身的乔尔。
艾德道：“容我向您引荐，这位是我的雇主，来自美国的富商，海盗队的股东，乔尔·格雷泽先生，他有意收购您手中的曼联股份。”
达奇看了乔尔一眼，点了点头，道：“一个美国人？”
他微不可查的的撇了撇嘴，脱下外套挂着了衣架上，露出了里面花纹精致的红色背心和其上雕文繁复的金质纽扣，以及与纽扣连接的同材质怀表链。
对方的微表情自然瞒不住商海沉浮十余年的艾德，他很快在心中给这位初次见面的荷兰富商下了个评价。
这是个自高自大的人，但他华丽的服饰和故作无礼的举动说明了，此人内心空虚，需要靠外物支撑自己的身价。
缺乏底蕴，而且看上去对美国人有一定的意见。
对对方已有了一定判断的艾德微笑道：“我的雇主虽然是美国籍，但实际上他是个俄罗斯犹太人。”
“犹太人？”达奇闻言，眼神更加不善了。
艾德心里咯噔一下，看上去乔尔给对方留下的第一印象并不好，这单生意，恐怕不好谈了。
达奇坐在了他们的对面，举着烟斗咂了一口，道：“不管怎么说，先吃饭吧。”
乔尔站在座位前，缩回了本欲和对方握一下的手，尴尬的坐了回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他是求着给对方送钱的那个人，这种程度的无礼行为，也只能忍着了。
半小时后，看着满桌的猪肉菜，感到无从下口的乔尔只能一口一口抿着茶水，缓解自己的尴尬。
达奇抬头瞟了他一样，指了指桌上的菜，“吃啊，怎么不吃？不爱吃啊？”
乔尔扯了扯嘴角，道：“我......是个，素食......素食主义者。”
对面的达奇撇了撇嘴，显然并不相信，他身体向后仰着，笑道：“这么说来，你们逼迫欠债的人割肉还债，并不是为了获取食物？”
他引用了一个个《威尼斯商人》中的桥段。
艾德皱着眉想，这进一步坐实了之前自己对对方做的背景调查，这是个有不错文艺素养、却没什么教养的人。
他正欲接口说话，便听乔尔已经抢先开口，道：“我们可以......聊聊正事吗？你，开价多少......那11％的......曼联股份？”
达奇闻言，先是瞥了一眼艾德，问道：“如果我们在饭桌上谈这个问题，我们说的话具备法律效力吗？”
艾德带着商务的微笑回道：“若您愿意，我们可以在任何地方谈这个问题，对二位这样具有实力和地位的人而言，在任何地方说的话都是有效且可信的。”
“那就这么说吧，你的助手应该知道，我并不愿意和美国人做生意。”达奇撇了撇嘴，指了指艾德，“尤其是，你还是个犹太人，你们这些人贪婪、粗暴、缺乏审美，又毫无骑士精神，唯一具备的天赋就是做叛徒。”
艾德皱着眉听着对方肆无忌惮的表露着自己对乔尔的歧视，好在，当聊到生意的时候，达奇话锋一转。
“不过，既然我已经做出了决定，想把这点股份卖出去，那么卖给谁都是一样的。”他右手抬起，搓了搓拇指和食指，“美国人的钱也并不比其他人的低贱，您说对吗？这位来自美国的俄国犹太先生？”
乔尔的脸都快绿了，为了防止自己的雇主发飙，艾德急忙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大腿，示意自己来交涉。
“您的话富有哲理，”艾德笑着，“任何地方的黄金都是等值的，区别仅仅在于，有些人急迫的想要拥有黄金，有些人却希望用黄金换来更有价值的事物。”
达奇伸手指了指他，点头道：“你说的很对啊，我手里的股份，显然比黄金贵重的多。”
“当然，”艾德陪着笑，“但我们都知道，生意就是生意，所有东西都有它的价格。”
“价格嘛！”达奇笑了起来，“如果你们诚心想买，我就直说了，这笔交易的的底价是，2亿英镑！”
哐当！
乔尔的手一个不稳，把面前的茶杯打翻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