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边折腾了半天的穆庭叶藏拎着晚餐和太宰治一起回到了诊所,在吃晚饭时,两人一个接一个地打喷嚏,被看不下去的森鸥外一人灌了一碗特效感冒药。
在这里住了几天,终于见识到森鸥外的手段的太宰治,连喝了三杯水才将那份怪味压下去。
“呕。”太宰治单手掐住自己的脖子,一副要窒息的摸样,另一只手颤巍巍地指着森鸥外,断断续续的说着:“此人……害我。”踉跄着脚步回了房间。
看着动作浮夸的太宰治,穆庭叶藏拿起太宰治的碗,凑近鼻尖闻了闻。
感觉和自己的一样啊?
也没有那么难喝吧。
从小喝惯了各种偏方的穆庭叶藏对这种古怪的味道适应性良好,压根意识不到这种尝起来像是河底淤泥还带着糖浆粘稠度的药剂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反倒是从三四种感冒药中故意选了一种最难喝的,并混了点其他东西得森鸥外诧异的看了穆庭叶藏一眼。
这种东西居然真的有人能喝下去。
按照诊所里的惯例,值夜班的总是森鸥外。但这一次穆庭叶藏还有一部分工作没有做完,就主动接过了这项职责。
在各国诗人学者的描述中,夜晚总是爱同宁静幽远挂钩,但在擂钵街,黑夜总是混乱的代名词。
枪声顺着血腥味径直往诊所里钻,偶尔还有几颗被波及的碎石顺着门缝溜进来。
经过战争的洗礼,穆庭叶藏早已习惯在嘈杂的背景下进行工作。
自从那天穆庭叶藏答应江户川乱步要来横滨,他就开始思考怎么才能把自己的部分产业转移过来。
目前他的大部分产业集中在东京,全都离开的话当地产业会急速衰退。
尤其是部分资产在东京积累了不少忠实客户,贸然离开前往横滨重新开拓市场的话,对双来说都是不小的损失。
相较于横滨,东京的市场要更为稳定。
而在三刻构想实施之前、乃至实施初期,横滨都是混乱之都。
要想不放弃任何一边的市场,就必须划分侧重点。
月亮悄然爬到夜幕中央,正在浏览新发出的公告的穆庭叶藏打了个哈欠。
其中有几条撤离市场通知吸引了他的注意。
在上层社会,横滨被租借出去并不是什么秘密。
唯利是图的商人们总是望风而逃,大型商场里空出了不少店铺,部分企业不惜毁约也要提前撤离市场,如果能接手这些地方,就能提前布局。
稳定的市场总是有两副面孔,对站稳脚跟的人们来说无比包容,而对外来者却狭隘至极。
而目前的横滨是一个反例,一个不稳定的同时也拥有极大空余的特殊地区。
之所以说它特殊是因为市场初期的确不稳定,并且对事物的接受程度都不高。
而横滨不一样,在经历了大量撤离风波后,只要是能替代之前所使用的产品,都会被接纳。
穆庭叶藏也明白其它企业的顾虑,毕竟没人知道这块混乱不堪的土地会在后期稳定下来。
正在构建未来商业版图的穆庭叶藏并没有注意到器械室里少了一柄手术刀。
熬夜的代价就是第二日穆庭叶藏几乎睡了一整天,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分。
昨夜的晚餐早已消化干净,没有摄取足够养分的身体通过降低血糖来发出抗议。
开门的一瞬间,耳边传来一阵阵晕鸣,眼前也闪出几道色彩多变的扭曲重影,穆庭叶藏扶着门框才没瘫倒在地。
他晃了晃脑袋,顺着门框蹲下身,将身体的重心转移。
哆嗦地从口袋里拿了一颗昨晚餐厅送的薄荷糖,艰难地撕开包装,扔进嘴里。
劣质香精和被压成硬块的糖粉味在口腔中炸开,逐渐压下了体内翻腾的灼烧感。
大脑利用那点糖分强行开机,但走路依旧轻飘飘的,像是踩了棉花一样没有着力点。勉强扶着墙面走到座椅前,将不知道什么时候剩下的饼干混着冷水咽了下去。
在等待期间,穆庭叶藏隐隐约约想起,森鸥外在出门前好像告诉自己要去找新工作,大概是要去应聘了港口mafia首领的私人医生。
耳畔的嗡鸣声终于消失,但随即一阵似有若无的抽泣声吸引了穆庭叶藏的注意。
他循着声音望去,源头好像是太宰治的卧室。
仔细分辨,空气中好像还有一丝血腥味。
不知怎么的,在那一瞬间,穆庭叶藏突然确定了太宰治是谁家的孩子。
他拿出备用钥匙,打开了卧室大门。
黄昏时分,残阳为世界渡上鎏金的光环。
少年的身躯沐浴在赤色阳光下,机械性的,用手术刀一下又一下地划破小臂。
血液自皮肤涌出,顺着手腕滴落到地面,和斜阳混成一色。
部分世人认为人世间存在神灵,但凡人无法与神灵沟通,于是便通过伤害自己的行为,从痛苦和哀嚎中获取呓语。
这些话被人解读、传播,被视为神谕。
而这部分人被称为神的使者,也有人称其为——圣愚,意味神圣的愚者。
他们认为年龄越小的孩子受到此世间的污染便越少,就越容易同神明沟通。
穆庭叶藏走上前,在太宰治再次进行自我伤害前,不容拒绝的拿走了他手中的手术刀,“你是津岛家的孩子,对吗。”
只有津岛家喜欢用伤害孩子的方式来获取利益,无论是从精神上,还是身体上。
手术刀被夺走后,太宰治没有任何反应,依旧维持着躺在床上的姿势,只有在呼吸时胸口才有些起伏。
但在听到熟悉的名字后,他猛地拽住了被角,所有的情绪在此刻突然爆发出来,“我叫太宰治,不姓津岛。”
“那要去青森看画展吗?”穆庭叶藏将手术刀用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在确保没有一点锋刃露出后,放进了自己的口袋,“据说现在是断绝关系的好时间。”
在听到青森两个字后,太宰治的身体下意识的抖了一下,而后便是拒绝,“不要。”
“那就过来处理伤口。”
本就没打算立马让太宰治做出决定的穆庭叶藏也不失望。
人们总是这样的,在拒绝了旁人第一个请求后就不好意思拒绝第二个。
诊所里到处都是药品,穆庭叶藏看了一圈,挑了个刺激性最小的消毒剂,不由分说的往太宰治的胳膊上喷。
“很疼的!”
太宰治扭着胳膊往外抽,但被攥的死死的,原本被绷带遮掩的皮肤上新伤压旧伤,这么一动全都显现了出来。
虽然心里想着疼点好让太宰治长点记性,但在听到他喊后,穆庭叶藏还是放轻了动作。
好在太宰治割破的皮肤不算深,用不着缝针。
不怎么熟悉专类用药的穆庭叶藏没打算自己乱来,直接给自己家的医生打了个电话,按照对方的指示,一步步的止血敷药缠绷带。
手机的隔音效果算不上多好,离得近了还是能听到一些内容。
在医生随口说出穆庭叶藏问这个干什么的时候,太宰治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僵硬不少。
见状穆庭叶藏没好气的给他打了个奇丑无比的蝴蝶结,用自己切菜切到手了这种烂借口混了过去。
反正医生也不是真心想知道原因,这个答案正不正确根本不重要。
电话被挂断后,太宰治的身体才真正放松下来。
他不顾医嘱的抬起胳膊,盯着那个一长一短,明显发福不少的蝴蝶结看了半天。
用膝盖卷着被子,趴在床上转了个身,把头闷里面,丝丝缕缕的铁锈味往他鼻尖上凑:“等伤口好了再去看画展吧。”
有些事,总要有个结果才是。
但下一秒,他整个人连同被子一起被拽了起来:“你知道家里没有备用被子了,对吧。”
其实一开始诊所里的被子是充足的。
森鸥外一套,爱丽丝一套,还有两套可以换洗。
但穆庭叶藏来的那一天用掉一套,捞回太宰治后,又用掉一套。
本来充裕的被子一下子紧张起来。
看着滴上不少血的被子,穆庭叶藏也是一阵头疼。
这个时间点就算送到干洗店,也不能及时拿回来。
商场倒是还开着。
意识到自己目前处境的太宰治可怜巴巴的举起缠满绷带的胳膊,试图博取同情,“我可以和你睡一晚吗?”
“不行。”想要让太宰治长个记性的穆庭叶藏故意板着一张脸,“在新被子来之前,你自己想办法。”
闻言,早就摸清诊所各处的太宰治钻进森鸥外得卧室,从他房间里摸了一大把钞票,“我找到了森医生的私房钱,我们去逛商场吧。”
穆庭叶藏没接那叠钞票,让太宰治自己留着用。
心知不能把人逼得太紧,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妥协了。
至于森鸥外的钱,反正自己给过支票,就当收利息了。
到了商场后,太宰治七拐八拐直奔生鲜区,眼睛一直盯着透明展缸里的螃蟹,就差把我想吃说出来了。
“在你伤口好之前,一点海鲜都不能碰。”
穆庭叶藏强硬的拽着太宰治的衣领往后走,依依不舍的太宰治伸出双手抱着鱼缸,衬得他活像个拆散小情侣的大恶人。
自古胳膊拗不过大腿,更何况还是受伤的胳膊。
这次商场之行,太宰治完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