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照顾太宰治这条受伤的胳膊,接下来的一周,三人的饮食都十分清淡。
再加上森鸥外每天早出晚归,穆庭叶藏每天晚出早归,到了饭点,桌上的人就没凑齐过,没来的人自然没有发表意见的机会。
好在这段时间的疗养有了效果,太宰治的胳膊总算是好了。
伤口愈合的过程会释出清液,这种混着已死细胞的清液浓稠度很高,很容易同沾了药的紧贴创口的纱布相互黏连。
在刺白的灯光下,穆庭叶藏尽可能的轻柔地拆掉它们,生怕对伤口造成二次创伤。
待纱布完全摘下,细密的伤口上爬满了粉色的丘。用不了几天,就会变成浅白的痕迹,和那些旧伤一样,沉闷的诉说过往的苦痛。
在穆庭叶藏拆掉纱布的同时,太宰治也拽了一卷往自己身上缠。
对他来说,单手操作还是有些难度的。
看着七零八落地绕在太宰治头顶的纱布,穆庭叶藏抬眼看了看角落的日历,调侃道:“这么早就开始为三社祭*做准备了?”
“那是女孩子才能扮的吧。”
太宰治用重获自由的胳膊,拿起托盘里剩余的那半卷纱布,围着穆庭叶藏的脖子绕了半圈,搭着他的肩膀,“帮我个忙,帮我把眼睛遮起来。”
“都要遮吗?”把两人身上的纱布全都拿走后,穆庭叶藏重新扯出一截干净的,对着太宰治的眼睛比划了一下,见长度不够就又扯出一截,一本正经道:“要不要给你配一根盲杖。”
认真思索后,认为盲人生活实在不易的太宰治果断放弃了一只眼睛,“那就只缠左眼好了。”
“话说,你为什么要把眼睛缠起来?”
北欧神王奥丁,他献出眼睛的目的是为了获得智慧和知识,因为他相信智慧和知识是控制命运的关键。
那你呢,太宰治。
你将眼睛遮起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只是暂时不想看到这个世界,没什么特别原因。”这个肮脏的、只是看一眼就令人窒息的世界,实在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暂时无法选择离去,就只好用其他东西遮住,眼不见心不烦。
只接受过简单医疗培训的穆庭叶藏对包这项扎技能并不精通,让他去处理一些普通伤口倒是没有问题,但要同时兼顾美观……怕是有点强人所难。
比划了半天的,在太宰治无声的眼神催促中,穆庭叶藏拿起纱布缠了上去。
“这好像是右眼吧?”
太宰治几乎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传来,穆庭叶藏缠绕的动作一顿。
稍微后撤了半步,仔细一看,自己缠的好像,大概,确实是右眼。
但好不容易找到手感的穆庭叶藏还不想放弃这条已经找准定位得纱布,厚着脸皮全当没有听见,硬缠了上去。
未了,还帮着整了整头发,好让大部分纱布都藏在太宰治的头发下面。
只不过新上任的托尼高估了自己的手艺,看着太宰治炸毛的头发,穆庭叶藏半托着下巴,故作深思的分出几根手指遮住嘴唇,努力压制不断上翘的嘴角,动作十分自然的扣下了房间内唯一的镜子。
穆庭叶藏刚才那一系列小动作都被太宰治看在眼里,即便没有镜子,他也能猜到自己目前的形象不太妙。
“把镜子给我。”太宰治面无表情的看着穆庭叶藏。
“嗯……”将镜子塞进抽屉里的穆庭叶藏别开目光,尽可能的避免和太宰治对视,“挺好的,不用看镜子。”
太宰治认命的叹了口气,拆掉蒙着眼睛的纱布,自己重新缠了一遍。
虽然一开始选择的是左眼,但不知是不是受到了穆庭叶藏的影响,太宰治这一次依旧缠的是右眼。
纱布的网格虽然细小,但依旧能透过这些孔洞看到外界,要想完全隔绝光线,需要缠绕很多层。
在缠到第四层时,那小半卷纱布也用到了头。
在脑后打了一个小巧的结,将纱布固定好,太宰治转头看向穆庭叶藏,“很早之前我就想问了,你真的觉得人活着是有什么意义的吗?”
这个问题太宰治曾问过很多人:血脉相连的亲人、贴身照顾的女仆和流落街头的流浪汉,他们给出的答案也不尽相同,有人长篇大论,有人诚惶诚恐,也有人为了生活没空回答。
而现在,他将问题丢给了穆庭叶藏,并期待着他的答案。
在听到这个问题的第一时间穆庭叶藏就给出了自己的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
“你怎么能说不知道呢?”
这个问题谁都可以没有答案,但唯独穆庭叶藏不行,他怎么能没有答案!
如果穆庭叶藏都没有答案,谁还能给自己一个结果。
“你不也是不知道吗。”
这句话像是一柄锋利的长刀,迅速地斩断太宰治紊乱的思绪。
他下意识的望向穆庭叶藏,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混蓝色的眼睛,他在那里看到了海,包容一切的颜色。
“我的确不知道到人活在这个世界究竟有什么意义,但我可以给你一个理由。”穆庭叶藏拉起太宰治的手,放在他脑袋后那个小小的结上,“你知道蝴蝶效应吗?”
“因为有你在,所以这个现在世界还算不错。”
话落,堆叠在一起的纱布散开,太宰治又一次重新的认识了这个世界。
内心犹如干枯荒原的太宰治突然被人种了一团火,将那些嘈杂的,挤占养分的野草烧了个干净。
这些灰烬为深埋地下的种子留下养分,只待下一个春日的到来,种子便会破土而出,伸出稚嫩的芽,努力的用自己的方式来探索这个世界。
那是属于太宰治的未来。
他低声自语着:因为有我,这个世界还算不错。
看着太宰治总算有点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活力,穆庭叶藏拿起钥匙晃了晃,“要去吃螃蟹吗?”
他还记得一周前,太宰治在商场里抱着鱼缸不放手的画面。
既然伤口好了,还能让孩子开心,吃一次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