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云压城,天色渐暗,闪电翻滚着细弱的金光于天际游走涌现,铁甲金胄的大军兵临雎陂城下,镇卢国国君自知不敌,褪去上衣自缚跪于路边,呈五体投地大礼,背上捆有金刀,这样冷的天气,寒风刺骨,他露出一身养得肥白的皮肉,瑟瑟发抖,只求苟全性命。
大军训练有素,向两边撤开,容出道路,一匹通体墨黑独眉间有白色闪电的骏马缓缓走来,此马名为惊世千里镜,惊世乃雷之声,千里镜乃电之形,此马千年难得一遇,世上无双,正是宣帝休明涉的坐骑。
宣帝自幼有大志,为人杀伐决断,骁勇善战,如今镇卢国投诚,自此八纮同轨、天下归一,他的功绩亦将千秋万载、青史流芳。
镇卢国国君不仅仅是将自己绑了,还将他的后妃儿女全都拱手献上,盼望宣帝能看在自己如此知情识趣的份上,放自己一条活路。
女眷们摘下金钗褪去华裳,匍匐在地一动不动,她们不知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宣帝的注意力并不在镇卢王身上,他微微侧首,询问身侧他人:“娘娘何时到?”
“娘娘已至汹水,三日后即可到达。”
宣帝的眉眼因提及妻子微微柔软一瞬,随后对镇卢王道:“国君请起,不必多礼。”
虽言辞温和,却令镇卢王畏惧不已,他颤巍巍地抬起头,露出谄猸的笑,宣帝为表仁义,亲身下马为其解去绳索,镇卢王不由得弓腰、搓手,让开半个身位。
他生怕宣帝看不见自己最为貌美的女儿,便让她跪在自己身后,如此让开,正巧可以让宣帝看见,“陛下,这是我的女儿萦姳,对陛下仰慕已久,愿为奴为婢,侍奉陛下左右。”
萦姳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生得倾国倾城,宣帝却只是淡淡看了一眼。
镇卢王见他面色冷淡不为所动,顿时心凉了大半,他想活不想死,也知道自己一旦投降,宣帝决不会当众处决,反倒还会给自己富贵以表宽容,但谁能保证以后也不会出事?
宣帝倒也不曾动怒,只道:“吾与发妻情深意笃,怕是要辜负镇卢王的美意了。”
镇卢王唯唯诺诺不敢多言,宣帝随即翻身上马,惊世千里镜发出一声嘶鸣,大军井然有序开始进城,宣国大将陆界驾马与宣帝慢半个身位,恭敬询问:“镇卢王室当若何?”
宣帝不复在镇卢王面前和颜悦色,“如旧。”
“喏。”
宣国大军破城之际,护送着帝王爱妻的车队正到汹水,汹水绵延万里,水势滔天,王后女萝温柔可亲,令将士们暂且歇息,自己则在侍女陪同下出了马车向北方眺望。
侍女知晓她定然是在思念陛下,于是出言安慰:“娘娘不必忧心,待过了汹水,再有三日可至镇卢,到时娘娘便可与陛下相见。”
王后低眉含笑,仙姿佚貌,饶是自她入宫便服侍在身边的侍女亦不由得心荡神驰,语气愈发轻柔,“陛下即便征战在外,也不忘日日给娘娘写信以解相思之苦,可见对娘娘如何心爱。”
王后被她这样一说,想起自入宫起与宣帝深情厚爱,面上飞起淡淡红霞,她正要说话,眼角余光却瞥见汹水之上,似是有流光闪动。
“娘娘?”
王后对侍女的呼唤浑然不觉,竟是朝着汹水河畔走了两步,只是那流光仿佛是她的错觉,一眨眼便又消失不见。
“娘娘,外头风大,咱们别站在这儿了,万一受了寒,陛下是要怪罪的。”
王后闻言,轻轻点了下头,却又忍不住回头,恰逢过汹水的船已备好,于是也没有时间让她多想。
上了船后,她本想靠到甲板栏杆上看看,侍女吓了一跳,连忙请她回去,晚间她少用了点膳食,侍女顿时忧心忡忡,王后再三表示自己无碍,她才没有召随行御医,于是王后只能待在船舱之中。
偶尔会有飞鸟掠过水面,点起圈圈涟漪,此番宣帝打下镇卢国,自此四海归一,于是他写信来要王后去到他身边,要与她共同分享这份荣耀,在这之前,王后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大婚时被陛下自娘家接到宫中,且一路都在御辇上。
她对这个世界全部的了解只有宣帝,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汹水广阔,怕是要到明儿一早才能渡过,入夜后,王后难以入眠,行船微微晃动,使她睡意全无,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些发慌,只想快些见到陛下,唯有在他身边她才有安全感。
噼里啪啦,是雨珠倾覆在船舱上的声音,外头下雨了?
王后从床上坐起,卧船听雨,本该充满诗情画意,可不知为何,离镇卢越来越近,她心中便越来越不安。
她没有亲近的人可以诉说,思来想去,只有将这份不安归结于没有陛下陪伴,待见到陛下,一切都会好起来了吧?
只是不知为何,白日汹水河上那道流光令王后十分在意,怎么都无法忽视。
在之后的赶路中,她离汹水远了,便渐渐将其忘却,又一心一意思念起宣帝来,沿途的风景她没有心思欣赏,手头的诗集与琴也没有兴趣触碰,只想快些见到夫君。
三日过去,镇卢国国都雎陂已恢复往日安宁,甚至比镇卢王在位时更加安居乐业,至少百姓们不必担忧会有权贵纵马过市、强抢民女,也不必为闯入家中不由分说开始搜刮金银的军队恐惧。
宣帝虽放过了镇卢王室,却杀了一批又一批权贵,王后的护卫队到达雎陂时,还能听见周围百姓胆战心惊地说到现在王宫门口的血迹还未洗净,刚才又拖了一批贪官出来杀。
“娘娘,陆将军来了。”
侍女挑开车帘,陆界下马行礼:“末将陆界,见过娘娘。”
他斗胆抬眼,心中不由得感慨,怪不得陛下对娘娘如此爱重,这般天姿绝色,着实是将旁人衬托成了庸脂俗粉。
“陆将军辛苦了,陛下身体可好?”
“陛下龙体康健,只是对娘娘十分思念,因此命末将前来护送娘娘入城,卫队在城外扎营。”
与陆界同来的还有帝王御辇,王后在侍女的搀扶下走出马车,上了御辇,御辇帐幔垂下,也将她遮挡其中。
世人未有不知宣王后者,宣帝贵为君主却无妃妾,五年前迎娶吕氏阿萝为后,曾放言“天下虽大,吾只求阿萝一人”,可见对其爱重。
听陆界说陛下思念自己,王后心跳愈发变快,她无心在意其他,抬手抚摸鬓发,忧心昨夜睡得不好,怕是肌肤受损,花容不再,于是忙拨开帐幔,原本是想要喊侍女,却与陆界四目相对。
刹那间,竟令陆界这般铁骨铮铮的男儿红了脸,王后对此浑然不觉,问他:“我可有憔悴?”
陆界低声道:“娘娘美貌,世间罕有,怎会憔悴?”
王后于是放下帐幔,轻轻拍了拍发烫的面颊,她心里只有宣帝,从来看不见他人。
又行了半个时辰,到了镇卢王宫,御辇停下,未等王后下辇,便传来侍女努力压抑喜悦的声音:“娘娘,陛下来接你了!”
闻言,王后快速掀开帐幔,只见高耸台阶之上,身长玉立着鸦青大氅的宣帝正含笑望着她,刹那间她忘却了其他,心无杂念,于是不用侍女自己下辇,两手拎起裙摆,只想快些到他身边。
宣帝亦往前接她,众目睽睽之下,他掐住她的腰肢将她高高举起转了好几圈,俊美的面容满是笑意,“阿萝。”
女萝的眼睛闪闪发亮,她满是崇拜与爱恋地望着宣帝,轻声细语:“陛下,好久不见。”
自上一次见面,已是五个月前,虽书信不曾断绝,可哪里抵得过在他怀中的温暖?
宣帝牵起她的手:“日后你我再也不会分开。”
只是女萝却察觉陛下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于是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脸,试探着问:“我脸上脏了吗?”
宣帝摇头:“太久没见着你,想要多看看你。”
女萝羞红了脸,乖巧地让他带着进了大殿,夫妻二人久别重逢,正是小别胜新婚的时候,宣帝摒退他人,只余彼此独处,见女萝原地站着,朝她招手:“阿萝,过来。”
等她靠得近了,他便将她拉到怀中,让她坐到自己腿上,女萝身形纤细袅娜,即便穿得多也仍旧显得弱不禁风,格外惹人爱怜。
无论是容貌还是性格,她都完全符合宣帝喜好,温柔可爱又天真纯洁,像一只雪白的小羊羔,宣帝轻吻她红唇,她的羞涩便诚实地反应在了身体上,雪肤泛红,眼神忐忑,身子在他怀中微微颤抖。
宣帝情生意动,女萝却记得自己风尘仆仆,怎能就这样承欢?于是她斗胆伸手贴住宣帝薄唇:“要先沐浴梳妆。”
宣帝无奈,又吻了吻她的手心,含笑松开手,“知道你爱干净,都已为你备好了。”
她觉得这是他把她惦记在心里,又是开心又是幸福,却不知在她起身去沐浴后,宣帝面上的笑容渐渐淡了,化为无尽的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