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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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王,我不想去。”

    “啪”的一声,是镇卢王给了女儿一个响亮的耳光,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恨铁不成钢的瞪着萦姳,“你是想害死寡人是不是?!你身为王姬,如今宣帝正值春风得意,你若是攀附上他,不仅能保住全家性命,你自己也能争得滔天富贵,你却说你不想去?!”

    虽在宣帝面前卑躬屈膝摧眉折腰,但对上妻女镇卢王才能彰显男儿本色,专|制、蛮横、控制欲十足,不容许任何反抗。

    这一巴掌力道十足,萦姳立刻肿了半张脸,大王子见状连忙来劝:“父王手下留情!妹妹貌美如花,打坏了可如何是好?”

    镇卢王动手之后便后悔了,女儿脸肿成这样,还怎么去讨好宣帝?只他不会承认自己有错,于是拂袖道:“寡人可真是生了个好女儿!你自幼享尽荣华,到你付出时,你却推三阻四,可见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是啊妹妹。”二王子劝道,“宣帝文武双全,又是人主,你做了他的妃子,岂不是一步登天?日后肚皮争点气,此生便都不愁了。”

    萦姳默默不语,镇卢王见她这般作态,心下愈发恼怒,可惜眼下自己不再是国君,靠宣帝仁慈才苟延残喘,若是真打坏了这张脸,反倒不美,当下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大王子二王子劝了萦姳两句,也追在了镇卢王身后,惟独萦姳的母亲桂姬安慰道:“待你父王气消,我与你同去赔个不是,他便不会动怒了。”

    萦姳却说:“母亲,如今镇卢已亡,父王却还在摆他的国君架子,世人皆知宣帝对宣王后情深义重,人家好端端过着日子,却要我去横插一脚,母亲,萦姳不是下贱之人。”

    桂姬道:“你父王亦是为全家考虑……”

    “不,他是为他自己考虑。”萦姳说话时感觉口腔刺痛,那巴掌打得她猝不及防,牙齿咬到了腮肉,口中血腥味十足,“若宣帝愿意,怕是父王恨不得自己献身,以保富贵。”

    桂姬吓了一跳:“这话可不能乱说。”

    萦姳还想再说什么,看见母亲惊恐的表情,才咬牙忍了下来,桂姬心疼女儿,生怕她脸上落伤,女儿家若是容颜有损,这一生怕是都完了。她原想再劝慰两句,让女儿听从国君的话,可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

    镇卢王坚信世上没有男人不好美色,那宣王后生得再美,对着瞧了好些年也该腻了,所以宣帝拒绝他献女,定然是没瞧清楚萦姳的容貌,可惜萦姳顽劣,否则自己也不会打她一巴掌,其他几个女儿生得虽也不丑,和萦姳比却要差上几分。

    镇卢王越想越是后悔,恨不得时间倒流,如今看来没有个三五日,萦姳的脸好不了,万一这几日里宣帝对自己动了杀心……今儿白天又杀了一批,其中就包括镇卢王的十数名宠臣,吓得镇卢王两股战战,寝食难安。

    却说女萝沐浴过后由侍女侍奉换上寝衣,出了净室便瞧见宣帝站在几步之外等她,她如同一只欢乐的小鸟投入他怀中,宣帝抬手抚摸她的长发,方才在净室便已熏干,幽香扑鼻。

    两人携手步入内殿,宣帝又将美人抱到腿上,正欲一亲芳泽,却再度被点住薄唇,片刻间他反应过来,只叹惋:“早知如此,便与阿萝共浴了。”

    女萝轻轻推了他一下,“陛下快去。”

    无论行军还是宫中,宣帝身边从不要女子侍奉,是以摒退宫人,自己解开外衣,露出满是伤痕的强壮身躯,而女萝则走到梳妆台前,原本是想要梳理长发,却忽见镜中的自己居然在捶打镜面,嘴里还在呼喊什么。

    她下意识掩口捂住惊呼,仔细分辨才看出镜中自己在喊的是:你要死了。

    只是眨眼间,这一幕便消失不见,女萝壮着胆子伸手摸了摸镜面,镜子里的人也伸出手,一切又恢复了正常,仿佛先前那只是她的错觉。

    女萝很容易受惊。

    她羞怯而温柔,害怕虫子跟志怪故事,并且十分多愁善感,会因为思念夫君彻夜难眠,会胡思乱想,会坐立不安,所以亟需保护与爱怜,陛下常常说她惹人疼,于是女萝便以此为荣。

    身为女子便应娇软柔弱,纯洁天真,倘若个头太高、皮肤太黑、容貌太平凡,那是要嫁不出去的。

    “阿萝?”

    宣帝不如女萝细致,他沐浴过后身上还没有完全擦干,寝衣敞开,胸膛精壮而结实,伤疤是男人的荣耀——女萝脑子里突然闪过陛下对自己说过的话。

    可女人却要以伤疤为耻,如果是女萝身上有这样多的伤痕,她甚至会自卑到认为不配做陛下的妻子。

    在见到宣帝的这一刻,女萝不需要思考便下意识为他担忧操劳:“陛下怎地连头发都不擦干就出来了?万一受了寒要如何是好?”

    说着她便从一旁的雕花木架上取过长帕,又拉着宣帝坐下,她总是如此贴心,为他考虑周全,事事亲力亲为,衣食住行都照顾的无微不至。

    只是擦着擦着,女萝无意中瞥见铜镜,镜中的另一个自己又开始捶打镜面,似乎是想要从镜子里挣脱,她一遍又一遍地对着女萝无声呼喊。

    你要死了。

    你要死了。

    “阿萝,你怎么了?”

    女萝停下动作,宣帝察觉得最快,他不介意自己的头发有没有干,握住女萝的手,将她拥入怀中,语气轻柔:“是不是一路长途跋涉累了?”

    自十五岁入宫为后至今,帝后之间没有任何秘密,女萝告诉自己,无论遇到怎样的困难,陛下都会保护她,不会让她有事,且陛下南征北战,见多识广,说不定会知道为何镜中还有另一个自己,难不成撞邪了?

    可她不知道自己为何选择隐瞒:“并不是很累,只要一想到能很快见到陛下,心里便欢喜得很。”

    宣帝爱她嘴甜,啄吻她的粉颊朱唇,女萝温顺地依偎在他怀中,仰头承受来自丈夫的给予,眼神却有些许恍惚,其实这幻觉在三个月前便不时出现,只是从没有哪一次像今晚这般,女萝头一回看清楚“她”在说什么。

    宣帝声音低沉,染上欲念后显得略微沙哑,极为勾人,他身材高大修长,足以将纤细的妻子全然笼罩,往日被他这样亲吻拥抱,女萝早已意乱情迷,可她心底似是有个声音在一遍又一遍的警告她,你要死了,你要死了,你要死了。

    宣帝解开妻子寝衣,抚着她的小脸,目光是极力克制后的深情,任谁看到这样的眼神都不会怀疑帝王的爱意,惟独女萝没来由的发慌。

    五年夫妻,宣帝对她从始至终爱意深重,若是得空回京,必然不离女萝左右,然如此频繁的雨露,女萝却自始至终不曾有孕,朝中不乏异样之声,只是都叫宣帝压下,可今晚不同。

    女萝有种预感,倘若今晚承宠,自己必定要怀上陛下的孩子。

    她时常被娘家暗示,要早日产子以稳固后位,在这之前女萝很盼望能有个孩子,日后陛下不在身边,至少还有孩子陪伴自己,哪怕容颜逝去恩宠不再,也不必担忧老来无依。

    “阿萝?”

    宣帝的表情带了点惊讶,毕竟妻子素来乖巧柔顺,这还是头一次拒绝他。

    女萝轻声道:“陛下……我、我好困。”

    宣帝爱惜她,对她百般珍视,从不舍得叫她不适,哪怕是夫妻生活亦是以女萝的感受为主,因而即便自己想要,但女萝说身体不适,他便立刻停下,亲了亲她的唇,“那便睡吧,我给你念个故事,好不好?”

    “不好。”女萝摇头,“陛下又要拿那些志怪故事来吓唬我,您明知道我最怕这个了。”

    宣帝轻笑,胸膛微微震动,他以指代梳,将她鬓边秀发掖到耳后,柔声道:“我不吓唬你,阿萝乖,快睡吧,这几日得闲,我都陪着你。”

    反倒是女萝,对于自己向夫君说谎对方却如此体贴,不由得感到愧疚,她捉住宣帝一只衣袖,再度偎进他怀中,两人贴在一起,她不免要想,自己是不是病了?先是看到幻觉,又是受幻觉影响……要不,明日便将此事告知陛下吧,陛下一定有办法解决的。

    胡思乱想了好一会终于睡去,宣帝的手也从她的腰间来到了脆弱的颈项。

    如此美丽而脆弱,只消轻轻一掐,便能折断她的脖子,取走她的性命。

    有个秘密除了宣帝自己无人知晓,那就是他生来便知女萝是他命中情劫,得到她毫无保留的爱然后杀死她,便可肉身成圣,羽化登仙。

    原本他对此嗤之以鼻,因为他不信鬼神,更不会因这荒诞的梦境便杀死心爱之人,直到五个月前,他开始频繁地做梦,梦到的全是前世。

    人有九世轮回,每一世他都为人主,天下向之,如今这是他的第九世,亦是最后一世。

    前八世他通过了全部考验,每一世都独自终老,惟独这一世有了阿萝,若是渡不过情劫,之前的一切便都是前功尽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