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二楼仿佛一间拆除了所有座位的大歌剧院,厚实的羊毛地毯中央是两道纵向的长桌,其上铺着洁白的布匹,用各色花卉分割开的区域里各自摆放着精致的餐点。
尽头位置左右两条弧形的楼梯通向更上层的单独包厢,悬挂在穹庐状的天顶下方。
大概是供人发表讲话用的。
之前在一楼看见过的西装革履的人们大部分已经转移到了这里,端着酒杯走来走去,彼此小声商谈。
乘电梯上来后,橘井朝衣让他先随便逛逛,自己和茉莉沿着弧形楼梯去了包厢。
姬野理强烈赞同这个决定。
他从侍者手里接过餐盘和刀叉,开始以风卷残云但神奇地保持着仪态的速度,稳定地扫荡着长桌上的食物。
锦田凉太和他带来的几个人正格格不入地挤在右侧旋梯边上的角落,掏出一根香烟后又观察下周边,将它收了回去。
他身边跟着三个统一制服的男人,其中一位捂着高高鼓起的腮帮子,正是之前的裁判小弟。
另外两人有说有笑,偶尔不自觉地将手伸向腰间的位置。
……不是他想的那种剧情吧?
如果没有橘井朝衣先前说的那句话,他也不至于疑神疑鬼。
姬野理目光闪烁,切割下一块新的糕点,慢慢地向锦田凉太的方向移动。
等人逐渐到齐后,从天顶四周安置的音箱里响起一声短促的爆鸣。
橘井朝衣的身影出现在包厢的栏杆后方,将手指悬停在架设好的麦克风之前。
稍有些嘈杂的大厅霎时安静了下来,锦田组的几人也停止交谈,专注地仰起头。
从上面俯视,只有一个人像是完全没接到信号,还在边吃边向右旋梯靠拢。
她忍不住稍稍扬起了唇角,但是笑意转瞬即逝。
橘井开始发表一些没营养的演讲了。
姬野理只听了几句就没了兴趣。
感觉和公司年会也差不多。
他投以注意的锦田凉太等人也没什么异常,好像在认真听讲的小学生。
然后,对方就真的像课堂上的小学生一样,举起了右手。
“大小姐,什么时候可以迎回夫人?”
声音洪亮,原本顺畅的讲话,仿佛滚入石子的齿轮,突兀地停住。
惊愕如瘟疫般传染,宾客纷纷转头看向他。
锦田凉太镇定自若:“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大姐头离世后,夫人出走的理由同样也消失了。”
“是不是该到……分家与本家重新合并的时候了?”
他说的大姐头,就是指橘井朝衣的外祖母。
自从对方去世之后,在橘井派系中自然会有这种想法逐渐萌芽的空间。
而锦田组,实际上更希望追随橘井朝衣的母亲
他今天只不过是作为投石问路的代表,预定好要在聚会上提出这个问题而已。
所以,组长才会缺席,让他这個若头出面。
姬野理轻轻敲击着桌面,叫住一名同样因这个情况而发楞的侍者,让他帮忙倒满手边的小茶壶。
热水缓缓倾下,而高高在上的少女提出了反问。
“你是以什么身份,来关心这个问题的?”
“锦田组一向忠心地侍奉本家……”
“啊,原来是代表极道。”
橘井朝衣打断了他的话,很是意兴阑珊的样子。
她逐渐展现出某种残酷的笑意。
“可是锦田组,已经不存在了,你没有资格发问。”
“你说什么!”
锦田凉太脸上的肌肉颤了一下。
“今天不久前,锦田不动产开发会社因为涉及暴力和经济方面的犯罪而被查封,逮捕多数社员干部……还记得在弓道场我说过的话吗?要不要关心一下你家老爷子的健康?”
橘井朝衣欣赏着锦田凉太逐渐变色的表情。
他没想过,对方下手会如此迅捷和狠辣,直接来了一招釜底抽薪。
这种事很容易就能查证,所以几乎不可能是谎言。
不过,毕竟是混极道的男人,锦田凉太不可能束手待毙。
他咬着牙,仿佛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快上!”
似乎渗着血的吼声一经喊出,那三个统一制服的小弟从腰间抽出弹簧刀之类的利刃,如蛰伏的猎豹冲向旋梯!
高端的商战果然都是那么朴实无华。
这伙人本来就存了遇事不决莽一波的念头,管你多么有钱,直接弄死后自然会由分家接手。
至于最后自己会不会被当替罪羊宰了……那是事到临头需要考虑的问题。
锦田凉太冷静地考虑好利弊,没有跟着小弟冲上去。
只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没能仔细注意周遭的情况。
否则的话,肯定就该让小弟们注意从背后袭来的飞行道具。
在他高喊着自报家门的同时,姬野理抄起滚烫的茶壶,用力甩向发起冲锋的三人组。
他本来就已经摸到了长桌的右上角,双方之间的距离并不遥远。
接近一百摄氏度的液体自旋转的瓷壶中飞溅而出,自带范围伤害。
被泼到的极道手下惨叫着护住脑袋,断掉一颗牙的那位更惨,茶壶本身直接命中了他的脸,瓷片粉身碎骨,割出一道道新的伤口,然后迎来沸水的冲刷。
在这种拷问般的冲击下,他直接晕了过去。
反而是另外两位意志力惊人,顶着剧痛继续冲锋。
而姬野理已经无暇再去阻止他们了。
锦田凉太如同人立的棕熊般挡在他的前面。
“我警告过你一遍的。”
他低沉着嗓音威胁,“这就是身为总角之交而抱持的仁义吗?”
不愧是青梅竹马。
“其实你要只是想上去把她抽一顿的话,我不介意的。”
姬野理活动了一下手脚。
屁的仁义。
你们要复刻某位阿美利坚先代大统领的死法,将橘井朝衣暗杀在包厢里没事。
能不能至少等他结束租赁,收回钱和奖励啊?
周围的宾客已经反应过来,如摆荡的大潮般陷入纷乱,尖叫声不绝于耳。
今天在这里聚集的人中几乎不存在像极道分子这样的武斗人员。
人群作鸟兽散,那些作为“上流社会”象征的杯盘狼藉一片,长桌上的名贵布料歪斜到一边。
而在更衣室坦诚相对过的两个男人,站在如被鲜血染红的地毯上。
锦田凉太撕开花西装,赤裸上半身,狰狞的武士刺青仿佛怒目修罗。
“锦田组若头,也是锦田组最后的干部,来啊!试着在这里打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