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温意是上白班,按时起床,洗漱给自己做了早餐,煮咖啡装进随行杯坐地铁去上班。
娄锦月程信和其他几个实习生等在门口,温意打过招呼后,换上白大褂,拿着病人的病历带他们去查房。
温意帮着夏天妈妈弄完了申请贫困帮扶基金的材料,审批走起来慢,她打电话给负责人,帮忙说明了情况。
今天没有安排手术,温意坐门诊,下班的时候回办公室,同事薛幼仪也在,她刚换好衣服准备上晚班,看见温意,注意到她脖子上的伤口:“你这脖子就是昨天被划伤的吗?”
温意点点头,下意识想碰一下,手立刻被薛幼仪拦住:“别碰,伤口怎么能用手碰呢。”
“你也太大胆了。”薛幼仪撩起她的头发查看了一下,啧了一声道,“这么好看的脖子划伤了,是我我得心疼死。”
“很浅的一道而已。”温意对着镜子看了眼,一夜过去,划痕淡了些,她笑,“时雨给我拿了药膏,不会留疤的。”
“万一那人下手重点你小命就没了。”薛幼仪把头发随手扎成马尾,往随身的包里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想起什么,“不过我听说,昨天救你的警察超级帅。”
温意一顿:“你从哪听说的?”
“严静她们几个护士说的啊,说人长得超帅,肩宽腿长,像港片照进现实。”
温意眼神微动,没有说话。
薛幼仪凑过来眨眨眼:“救命之恩,温医生要不要考虑以身相许啊?”
“薛-幼-仪——”温意话刚出口,薛幼仪连忙做求饶状:“我错了我错了,哪有人能配得上我们温意,多帅的都不行。”
温意无可奈何,她脱下白大褂,换上自己的衣服衣服,对着镜子洗了把脸:“有件事要跟你说,今晚你值班的时候记得多关注一下6床夏天的情况,他妈妈的心理状态不太好,昨天差点跳楼。”
“跳楼?”薛幼仪瞪大了眼睛,“我怎么没听说。”
“没人知道,我把她拉回来了。”温意不想再牵扯顾连洲,索性略去了过程,简单道,“总之你查房的时候多注意一点他。”
薛幼仪摇摇头叹气:“儿子重病,丈夫又背上人命案,即将面临牢狱之灾,任谁都想跳楼吧。”
“牢狱之灾?”温意抓住重点,“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这下轮到薛幼仪惊讶,“昨天那个持刀捅人的,还挟持了你的那个人,就是夏天爸爸。”
温意错愕。
“他就是夏天爸爸啊,现在在普外病房躺着呢,几个警察看着,今天下午夏天和他妈妈还去普外了,那个女人太可怜了,据说都快哭晕过去了。”
温意一整天都在坐诊,完全不知道这回事,她平时不太参与医院的八卦聊天,因为很多事情都不如薛幼仪知道的及时。
但这件事还是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她记得夏天说过,他爸爸的工作很辛苦,每天在烈日下搬运钢筋水泥。
薛幼仪语气里带着怜悯:“听严静说,夏天爸爸好像是被工地老板拖欠工资了,手术费交不上来,昨天被他砍的就是他的老板。”
真可怜。
医院里从不缺可怜人。
温意沉默地擦干脸上的水珠,镜子里的年轻女人皮肤白皙,素颜浅淡,眸光格外沉静,再也看不出小时候窘迫的模样。
“我去看病人了。”薛幼仪扣好白大褂的最后一颗扣子,挥挥手离开。
温意走到电梯口,按下普外的病房楼层,打算去看一眼夏天爸爸。
她想到昨天那个男人躺在楼梯间的样子,身上的衣服和鞋子灰败破旧,一开始怯怯的,直到警察来了,慌不择手挟持住她。
她没有那么多的圣母想法,救人是出于职业道德,只是心里还是有点可怜夏天。
一来到普外,温意便察觉到与以往不同的气氛,走廊里有警察值守,不远处传来女人的哭声。
她向护士问夏城的病房号,护士颇有些无奈:“温医生,我劝你还是不要过去的好。”
“警察不让过去吗?”
“那倒不是。”护士努一努嘴,“夏城老婆带着儿子在病房门口跪一下午了,边哭边跪,谁劝都不走。”
“为什么要跪?”
“听说夏城的案子交到了市刑警大队那,不知道是不是牵扯到了什么别的案子。他老婆一直哭着要见刑警队的队长。”
温意皱眉。
“人家都快忙死了怎么可能来见她。”护士也是头疼,“韩警官已经在那劝一下午了,她儿子还生着病,真不知道怎么办好。”
温意顺着哭声,看向走廊另一头,沉默几秒后道:“我去看看吧。”
夏城的病房外拉了一圈警戒线,两个警察值守,夏天跪在妈妈的旁边,低着头,身上还穿着病服,看起来好不可怜。
夏天妈妈则在那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旁边站着的男人穿着绿夹克,温意昨天见过,应该就是护士口中的韩警官。
她走过去,最先注意到她的是夏天,少年身段清瘦,抬头侧眸看她,颈间的血管突显,在看到是她时,少年的眼里似乎闪过一丝躲闪。
“韩警官。”温意出声。
“诶。温医生。”韩木正着急得满头大汗,不知道怎么把眼前跪在地上哭的女人扶起来。
温意的目光落到夏天身上,她顿了顿,暂时没管夏天妈妈,先弯下腰轻声问夏天:“你还好吗?”
夏天低着头,少年人的棘突明显,他抿着唇,没有说话。
温意一手撑着膝盖,一手伸到他面前:“先起来去吃饭好不好,薛医生马上要给你做检查了,你要是做检查的时候低血糖晕过去,她又要生气了。”
少年还是没什么反应,温意耐心地等了几秒,他才慢慢有动作,抬头借他的力慢慢站起来。
韩木在旁边看呆了,他劝了一下午,这少年都和他妈妈一样执拗,始终不言不语,雷打不动地跪着,原来他也能这么听话。
温意朝韩木笑了笑,韩木起身,为难地看着地上还在眼泪涟涟的女人:“温医生您看这。”
“我来劝两句吧,我比较了解他们的情况。”温意说着,视线朝病房内瞥了一眼,顿了顿,“顾连洲他——”
韩木叹气:“头儿是真来不了,一大早就被省里喊去了。我给他打过电话,事情结束了他就赶过来。”
温意动动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走过去抽出一张纸递给夏天妈妈。
夏天妈妈接过纸巾,抽抽噎噎但语气很坚定:“温医生,您不用来劝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是他进去了,我和夏天都没法活了,没法活了。”
“我不是来劝您的。”温意半蹲在她身前,“其实您自己也知道,无论您和谁求情,夏天爸爸的案子都是要依法办的。我来找您只是想让您带夏天回一趟病房,薛医生要开始查房了。”
夏天妈妈擦着眼泪,啜泣着不言语。
温意语气平静:“您要是真不在乎夏天的病,不想治了的话,那向院里申请的贫困帮扶基金我帮您撤销申请吧。”
“不要!”她的话音还没落,夏天妈妈猛地抬头,“不能撤销!”
“那您先起来。”温意顺势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拉起。
韩木眼尖,立刻凑近,稍一用力,把有些踉跄的夏天妈妈扶稳站住。
夏天妈妈的哭声还没止住,温意看了一眼夏天,示意他过来扶住自己妈妈。
一看到儿子,女人哭得更加厉害,哭声里全是悲伤和绝望。
温意将手里的纸巾全递过去,夏天妈妈掩面哭泣:“温医生,是我们家对不起你,昨天…昨天的事夏天爸爸肯定不是故意的,您千万别怪他……”
“我没怪他。”温意口气温和,扶着女人瘦弱的肩,“我不为难夏天爸爸,您也谅解一下,别为难警察好不好?”
女人肩膀微微耸动,半晌,重重叹了口气,泪眼涟涟朝病房内看了一眼,病房里的男人失血过多,至今还没醒来。
“温医生。”她朝温意鞠了个躬,抹了一把泪,语气郑重,“谢谢您。”
温意扶起她:“快带夏天去吃饭吧。”
女人点点头,夏天沉默着,目光从温意身上离开,慢腾腾扶着自己的妈妈朝电梯的方向走去。
温意松了一口气,低头给薛幼仪发信息,耳边突然听见韩木喊了一声“头儿”。
她反应几秒,手指一僵,下意识回头。
顾连洲不知何时来的,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黑色夹克,宽肩长腿,单手抄着兜,气势干净利落。
韩木喋喋:“头儿,这次可多亏了温医生,否则我真不知道拿夏城老婆孩子怎么办,哭一下午了,哭得我头都疼,我这算不算工伤啊。”
顾连洲瞥他一眼:“你好意思说。”
“我是真没办法。”韩木哭丧着脸,“头儿你是真不知道我有多难办,那母子俩看着身体就不大好,碰又不敢碰,也不敢大声说话,我太难办了。”
顾连洲微微皱眉,看向病房:“夏城还没醒吗?”
“没呢,医生说是失血过多。今天怕是不一定能醒。”
“换两个人来看着。”顾连洲道,“醒了第一时间告诉我。”
“遵命!”韩木比了个手势,随即笑嘻嘻地说,“头儿,温医生帮我们这么大忙,不请人家吃个饭吗?”
听到自己的名字,温意及时出声:“韩警官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顾连洲目光落到她身上,下班时间,温意没穿白大褂,一身款式简单修身的白衬衫黑色马甲配着牛仔裤,身段婷婷。
他顿了一顿:“下班了?我送你回家。”
温意微微别开脸:“不麻烦顾警官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她说着抬脚,在快要经过顾连洲身边时,稍微离远了些,一副不想碰到他的样子。
顾连洲视线扫过她的小动作,又气又想笑,然而还是转身跟上她的脚步。
听到背后的声音,温意抿抿唇,倏地停步。
她回头,距男人一步之遥,目光在他的右手手臂上停留。
“怎么突然停下了?”顾连洲问。
“顾队长。”温意出声,看着他,“作为医生,我有必要提醒你,你该去换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