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一声闷响。
打破了大殿内的沉寂。
白护卫大踏步进来,又在几米外停下。
而在其身后,大殿破碎门槛外,躺着两个头发花白的老者。
他们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陷入昏迷,还是已经没有了生命气息。
白护卫躬身行礼,恭敬说道,“这两个都是赶尸陌家的人,不知为何现身此地,而且他们见了属下还想动手,当真是不知死活的蠢货。”
苏暮放下酒杯,转头向外看去。
目光落在两个老者身上,一对眸子不由得微微收缩。
这两人虽然尽显老态,看面容还真的与陌鹫兄妹有几分相似之处,应该就是他们的亲祖长辈。
那么他们也应该比陌鹫兄妹更加厉害,如今却趴在雪中生死未知,也能从侧面说明白护卫和赶车老奴的实力层次。
尤其是从头到尾默不作声,只靠坐在破碎门槛上抽旱烟的老奴,表现出来的实力还要比白护卫更高一筹,完全不似最初见到时沉默畏缩的形象。
覃隆醉意熏熏,拍手笑道,“君姨言出法随,只是提了一句赶尸陌家,就有他们的人摸到了外面。
还好被老白和忠伯联手拿下,没让他们搅扰了我们喝酒吃肉,拥火赏雪的雅兴。”
“什么言出法随,老身哪儿有如此神通法术?”
君姨被逗得一笑,“应该只是碰巧罢了,才让这两个蠢才凑到了我们近前。”
白护卫直起身体,又问了一句,“还请君夫人示下,要怎么处置这两个杀才。”
“既然你都说了是杀才。”
君姨眼皮都没抬上一下,喝着米粥慢悠悠说道,“那就按照杀才的方式处理了就是。”
白护卫回头看了一眼,却依旧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夫人刚刚似乎提到,姓陌的和通幽邱家的某位有些关联,若是直接将他们给打杀了,是不是会……”
君夫人一抬手,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小门小户,自然惹不起邱家,却也不至于见了邱家养的狗,都必须要退避三舍看其脸色的地步。”
“更进一步去想,如果真是邱家家养的猎犬倒也罢了,我也能忍一忍不与之发生冲突。
但就这两個随便散养在外面,还不知道喂没喂过食的赖皮野狗,也配让我们覃家正眼看上一下?”
“夫人教训的是,属下明白了。”
白护卫点点头,转身出了大殿,拎起两人飞快消失在黑暗深处。
苏承山与陈峘暗暗对视一眼,旋即各自朝着不同方向移开。
在君夫人刚刚出现的时候,他们便知道这个女人非同一般,绝不是普通大户人家的女子可以相提并论。
但直到此时此刻,听了她和白护卫短短几句对话,两人对她的看法顿时又有极大改变。
就连她那张温和亲切的面孔,仿佛也笼罩在了重重迷雾之中,无论如何都难以得见真容。
苏暮反倒是没有太多惊异讶然。
毕竟在庙外门楼,他便已经和白护卫有过近距离接触,再加上进入大殿后与君夫人的短暂交流,对于他们的高度层次早已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与判断,虽然可能不太准确,但绝对要远在所谓的黑谷陌家之上。
小小插曲过后,殿内再次恢复喧闹。
直至到了后半夜,才渐渐变得安静下来
第二日清晨,双方并作一队,沿着被积雪覆盖的小路继续向东而行。
有了覃隆一行人的加入,此后的路途便平静了许多。
不说诸如赶尸陌家一类的人,就连个头稍大的野兽都没有见到一只。
苏暮也不知道附近是真的安宁,还是在车队周边游走的白护卫暗中出手,将一切可能存在的危险都抹杀在了萌芽之中。
他只知道这种状态很好。
不需要时刻保持高度戒备,可以节省下大量时间精力用来修行。
尤其是和车夫忠伯的数次交流,更是让他豁然开朗,闭塞的眼界都被打开一道缝隙,能够拨云见雾看到更远处的风景。
又经过一天的路程,车队终于离开荒野小径,来到了有行人出没的官道大路上面。
不久后,一处分岔道口。
三辆车在这里停了下来。
覃隆依依不舍与苏暮告别,说了很久的话才转身上车离开。
但就在下一刻,他却又打开车门跳下。
紧跑几步折返回来,往苏暮手中塞了一只通体洁白的瓷瓶。
覃隆红着眼睛嘱咐道,“这是我从君姨那里讨来的好东西,苏兄弟修行武道功法,每日正午时分服用一粒,应该可以促进你的修行。”
停顿一下,他又接着说道,“等苏兄弟什么时候到了清月城,一定记得到家里来做客。”
苏暮点点头,从牛车上取下最后一条腌好的虎腿作为回礼,然后目送一步三回头的覃隆离开。
双方拐入不同岔路,在茫茫风雪中渐行渐远,直至再也看不到彼此的存在。
在丫鬟的服侍下,覃隆换了身干净衣衫,向后靠坐在软垫上沉沉睡去。
忠伯便在此时向后看了一眼,“老奴还是第一次见到,夫人会对一个萍水相逢的年轻人如此上心。
不仅吩咐老奴点拨他的修行,甚至还将一整瓶赤元丹都送了出去。”
君夫人帮覃隆盖上一张毛毯,语气温和缓缓说道,“我倒是不图他有所回报,主要还是看这位小朋友和隆儿算是投缘,也就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顺手拉上一把罢了。”
忠伯微微颌首,沉默片刻后却又话锋一转,“不过在老奴看来,夫人无意间的好意,或许还真的能换来丰厚的回报。”
“忠伯是觉得此子在武道修行上天赋较高,还是感知到了他藏在衣服里面的东西,所以才会做出这般判断?”
君夫人笑了一下,以漫不经心的语气接着说道,“我也不知道那件东西到底是什么,只知道它对我确实有一些威胁,但话又说回来,他似乎并不知道该如何去御使,那么它无论是什么东西都与废柴无异。
当然,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只要没有影响到我们,倒是没有必要去深究太多,更没有必要非得把它抢到手中,就让其自然发展下去便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他在武道修行上所展现出来的天赋,忠伯你其实也知道,武道资质再好又能如何,就算他练到九大身窍齐开的境界高度,难道便能强得过真正的神通之能?
更不要说那些连神通都难以应对的灵神邪祟,武者若是出现在它们的影响范围之内,最多也就是个强壮些的普通人罢了。”
说到这里,君夫人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感伤,“莫非忠伯已经忘记了,我的姐姐是怎么死的?”
车厢内的声音低了下去,直至完全消失不可听闻。
忠伯也沉默下来,抬头仰望阴郁幽暗的天空,眼睛里的色彩渐渐黯淡,直至变回混浊无光的状态。
另外一处方向。
苏暮拉着牛车缓缓前行,脑海中不断回忆着与白护卫和忠伯的交流内容。
不知不觉间,前方出现了一团灰色暗影,矗立在茫茫大雪深处,就像是一头沉睡不醒的庞然巨兽。
他便在此时收敛思绪,远远眺望着那座越来越近的城池,也是在此方天地醒来后,第一次见到巍峨高耸的厚重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