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虽然白日里是为了躲避追捕,但在大路边混进别家的棺材旁哭丧一事终究是太过晦气,温浦长想想就觉得气。

    让温梨笙好好跪在温家列宗面前思过,但思及地上硬,还是让鱼桂送了个蒲团进来。

    温梨笙也是真心悔过,认认真真的跟温家祖宗道歉。

    温家是书香世家,祖上几代都是饱腹诗书的文人,代代苦读就是为了考取功名,但可能是不得文曲星的喜爱,几代下来也无人能在仕途上有建树,直到温浦长当年赴京赶考,高中状元,光耀了温家的门楣。

    温浦长是温家有族谱以来,官职最高仕途最顺的,但他膝下无子只有温梨笙这么一个女儿,如今还养成了这副模样,温浦长自觉没脸下去见自己的祖宗,加上晚间喝了点酒,情绪有些上头,于是跪在温梨笙旁边大哭不止。

    温梨笙在一旁看得无奈,安慰道:“爹啊,你别伤心了,日后我给你找个厉害的女婿,不会有人敢瞧不起温家的。”

    温浦长看她一眼,哭的更伤心:“就你这泼猴转世的模样,有人娶你你就烧高香吧,那都是祖宗保佑了。”

    这话刀子一般戳了温梨笙的心窝,她几乎吐血:“这沂关郡里,唯有爹你伤我最深。”

    “怎么,还不让你爹说实话?”

    “我也没有那么不堪吧……”温梨笙道:“至少我还有个郡守爹,肯定有人贪图你的家业愿意娶我的。”

    “想都不要想!这种我是不会同意的。”温浦长哼了一声。

    温梨笙心道也是,温浦长在这方面挑剔的很,不然也不至于她前世都二十了还没出嫁,最后万般无奈之下将她嫁给了孙家。

    温梨笙拍胸脯保证:“我绝对给您找个顶呱呱的女婿!我这人说话算话的。”

    温浦长见她雄心壮志是为这事,都懒得搭理她,哭了一会儿就累了,抹了一把眼泪让温梨笙好好跪着思过,自己出了祠堂。

    温梨笙叹一口气,想起沂关人经常骂她爹是贪官,最常用的一句话就是说他作孽过多才没儿子,使得温家无后,实际上温浦长根本就没有纳妾的心思,也没有生儿子的打算。

    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跪到深夜,温梨笙这才从祠堂离开,回房睡觉。

    温浦长因为牢狱失火一事忙碌了好些日子,梅家的事情仍旧在处理当中,温府中大多时间就是温梨笙自己,她干脆旷了长宁书院的集训,整整半个月的时间都在瞎混。

    沈嘉清是要参加武赏会的,所以一直忙于练习,这些日子见面倒是少了。

    这日温梨笙闲着无聊,将自己的小弟召集。

    她有一支混世小队,被温浦长取名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会儿八人组齐齐立在温府前。

    鱼桂是八人组里唯一的姑娘,也是温梨笙的贴身婢女,是以她虽然占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中的最后一个字,但却是几人中的老大,她抬头挺胸端出架子训道:“小姐近日闲得厉害,保不准看谁不顺眼要找茬,所以等会见了她要规矩点,别当了出气筒。”

    几人忙不迭点头。

    几个少年年龄最大二十一,最小才十五岁,高矮不等,模样清秀。

    温梨笙踢踏着衣裙从府中走出,往几人面前一站,几人立即同时弯腰:“老大吉祥。”

    温梨笙嗯了一声点点头:“这几日我深思熟虑,决定干件大事。”

    阿诚第一个发问:“什么事老大尽管说。”

    “我要扩招我的混世小队,壮大我的队伍。”温梨笙豪情壮志的喊出一句:“从今天起你们留意一下,看谁机灵聪慧的,就把他拉进我的队伍,男女不限。”

    几个少年同时露出为难的面孔,互相看看,阿诚便道:“这恐怕有些不妥吧?”

    温梨笙皱眉:“怎么?”

    “沂关郡中像我们这样年少出众的人少之甚少,恐怕找不到旁人再加入我们的小队了。”大柿说。

    温梨笙龇牙伸手揪了一把他的脸:“脸皮不要拿来给我!”

    大柿疼得咧嘴痛喊。

    鱼桂瞪他一眼:“不准忤逆老大!”

    大柿只好捂着半边脸,委委屈屈的闭了嘴。

    温梨笙高举双手:“跟着我喊,壮大队伍人人有责,混世小队所向披靡!”

    几个少年不情不愿的举起手,发出稀稀疏疏的声音。

    温梨笙提高声音:“大声点!”

    少年们正在喊时,温浦长的怒吼从远处传来:“温梨笙——!”

    温梨笙吓了一个哆嗦,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这个忙得一天到晚看不见人影的爹突然回来了,正怒气冲冲而来。

    她连忙挥手:“散了散了,壮兴小队的事日后再议。”

    七个人面面相觑,很快就蹿走了,留下温梨笙和鱼桂二人。

    “爹,”温梨笙笑眯眯的迎上去:“这几日你忙的不见人影,怎么今日回来了?”

    温浦长火大:“我还不能回自己家了?”

    “我这不是高兴嘛。”她嘻嘻一笑,没个正形,从鱼桂手里接过扇子殷勤的给温浦长扇着:“天气炎热,咱们进府去吧。”

    温浦长恨铁不成钢:“你能不能离温府远点,别站在温府门口丢人。”

    “这怎么能是丢人的事呢!”温梨笙啧了一声:“你根本不懂。”

    “我看你这几日是太闲了。”温浦长知道她一闲下来就又要胡作非为,于是道:“正好明日是贺家老太君的寿辰,你拎着贺礼拜寿去。”

    温梨笙一听,哎呀一声,不情愿:“那贺家离城那么远,坐马车都要好几个时辰,晚上指定回不来,我不想去。”

    “我在此处忙梅家的事情走不开,你不去谁去?”温浦长边往家里走边道:“要不我认个干儿子,把什么事都交给他,不麻烦你。”

    “真的?”温梨笙半信半疑。

    有这好事?

    “真的,然后让他跟你争宠争家产,再等我归西之后把你赶出温家,让你无依无靠,嫁给路边乞讨的老头。”温浦长冷笑。

    “我去还不行嘛。”温梨笙举手妥协:“什么时候出发啊?”

    “就现在。”温浦长一招手,管家老云递上贺家的邀帖,他拿给温梨笙:“穿着端正点,带上贺礼,行事规矩些,若是再丢我的脸,明日回来不让你进门。”

    就因为这一句话,温梨笙气得回去把什么贵重的首饰都往身上套,耳朵上戴的金闪闪的,长发结辫子,各种白玉珠石往上戴,又穿了金丝织就的百褶长裙,重得她走路都费劲。

    就这么一身行头站在温浦长面前时,差点晃瞎他的眼睛,但他却连连称赞:“好好好,这般模样甚好!”

    温梨笙眉眼如精致雕刻一般,皮肤白嫩,虽着一身富贵却不显俗,极为夺目。

    温浦左右看看,见她发上有空闲,便喊着鱼桂再拿一对簪花来,温梨笙却不想在头上增添重量,就急忙爬上了马车,信誓旦旦道:“放心吧爹,我必不可能再给你丢脸。”

    管家老云带着人提着贺礼,跟在马车后面一同离去,一队人马招摇出城。

    温浦长站在原地叹一口气,双手合十冲上天拜了拜,虔诚道:“祖宗保佑,让这瘟神给我留点面子。”

    贺家老太君的住宅在沂关城的北边,靠近群山密林的地方,温浦长之前就带她去过,后来因为路途遥远,还要在贺家住一夜,温梨笙就不大愿意去了。

    但这次温浦长脱不开身,又看不得温梨笙闲得找茬,就把这任务指派给了她。

    路上实在太无聊,温梨笙仰头就睡,偶尔醒来擦擦口水换个位置,头上一些首饰都揉乱了也不管。

    马车进入贺宅地盘,鱼桂才叫醒了温梨笙,让她坐起来给她整理发饰。

    温梨笙睡眼惺忪,哈欠打了一个又一个,等马车停下,她的头发首饰也被收拾整齐。她下了马车,让人搀扶了一把才站稳,一抬头就看见庄重宏伟的贺家宅立在眼前,背靠群山。

    来此处的人并不算多,都是收了贺家邀帖的,乍一见穿得金碧辉煌的温梨笙下马车,纷纷投来惊奇的目光。

    温梨笙丝毫不觉,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走吧,拜寿去。”

    贺家在沂关郡也极有名声地位,是响当当的门派,平日里避居郡城外,与其他门派鲜少来往。

    温梨笙被迎进贺宅,递上了拜帖和贺礼,接待她的是贺家的二夫人,对着她金闪闪的行头脸僵了一下,又不敢怠慢,装作热情的将她引进了宅门。

    一路上十分惹眼,温梨笙却恍若未觉,走动的时候身上的金饰相撞叮当作响,阳光照在上面折射的光刺痛了好些人的眼。

    二夫人实在对这行走的金元宝笑不出来了,把她引到后院让她自己玩去,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

    后院搭了个极大的竹架,上面爬满了绿植,遮住了日光洒下一片阴凉,竹架下搭了戏台。身着艳色戏服的旦角正咿咿呀呀的哼唱着,伴着曲调略微欢快的乐响,听起来十分悦耳。

    戏台下的座位有大片空着,只有寥寥几人坐得零散。

    温梨笙被戏台上的哼唱吸引,想着眼下也无其他事,于是径直走到了第一排,离着戏台最近的地方坐下。

    刚一落座,她满头的金银玉石轻晃,折射细碎而落的日光,照在了斜后方谢潇南的眼睛上,他微微皱眉。

    温梨笙一路走到第一排,是真没注意这寥寥无几的人之中,竟然会有谢潇南,否则再给她两个胆子,她也不敢坐在谢潇南的前头。

    正欣赏着戏腔时,不速之客站在了她面前。

    温梨笙一看,当即黑了脸:“怎么又是你?”

    乔陵笑道:“温小姐,劳烦你坐后面些。”

    “凭什么?”温梨笙一张口,尽是不满的语气:“我想坐哪就坐哪,就是世子亲自……”

    蛮横的话说到一半,温梨笙突然反应过来,左右看了看,一下就看见了坐在斜后方的谢潇南,温梨笙的话急急一转,站起身笑道:“别说是让我坐后面了,我就是站着听戏都成。”

    谢潇南原是在看戏台上的,察觉到她看来,也侧头与她对上视线,目光晃过她头上的金簪,耳朵挂着的小金元宝,身上的多个鲜亮挂饰,忽而说道:“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温郡守是大贪官?”

    温梨笙吓了一跳,连忙说道:“世子误会,我爹清正廉明,不曾拿过百姓的一分一毫,我这身上戴的都是不值钱的破烂玩意儿,铜饰包金的。”

    爹啊,名声和脸面,您只能选一个。

    “我爹的长袜破了两个洞,他还将就着穿了两年呢。”温梨笙又补充道。

    谢潇南用手支着头,一身的懒意:“你嘴里有一句实话吗?”

    温梨笙眼神一变,极为认真诚恳,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我从来不说谎,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