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亭珏毫不掩饰自己的偏私。
众人心里迟疑起来,不少人偃旗息鼓。
该是怎样的天赋,才值得仙尊这般维护?
顾沧焰面对此情景,叹息着摇头,笑了。
“师弟,这可是你闯出来的祸,现在却要由我师侄收拾烂摊子了。”
谢亭珏脸色不太好看,远远看见祈桑望向自己这里,又停下了动作。
祈桑看着他们的方向,没有说话,而是先行了一个礼,才朗声道:“师尊,弟子愿意接受考验。”
眼见金炳罗露出得逞的笑,祈桑又慢悠悠补充了一句。
“虽说上了擂台大多生死不论,但如今掌门和诸位仙尊都在场,不宜见血。金公子的灵虎与我的比试,点到为止,可好?”
这话既给了金炳罗面子,又确保了这次比试不会真的闹出事来,让天承门名声受损。
金炳罗只当祈桑是胆小怕事,惜命至极,没有放在心上,“都由你!”
祈桑去演武场边上的兵器架上挑选兵器,几把看着差不多的玄铁剑,他挨个试了一遍。
最后挑了把趁手的,放在手上颠了颠,确定没问题后,踩着台阶上了擂台。
金炳罗暗骂一声“装模作样”。
随后,他掏出一个黄阶封印符,输入灵力,狠狠往擂台上一推。
天、地、玄,黄四个法器等阶。
哪怕只是排在末等的黄阶法器,也会被无数人梦寐以求。
封印区区一只灵虎,根本不在话下。
一声虎啸传来,符咒散发出的白烟中逐渐显现出虎形。
白烟散去,黑条纹白皮毛,双目猩红的灵虎跃然进入众人的视线。
哪怕没有修为的人,都察觉到了老虎散发出的巨大压迫感。
原星岫从闹剧开始,一直到现在才没忍住开口:“这只白虎,桑桑能打败吗?”
沈纨不显山不露水,实则是在场弟子之中修为最高的人。
哪怕他已经是金丹初期的水平,对上这只灵虎,也得小心应对。
“没问题的。”
明明看出来祈桑只有练气初阶的实力,沈纨仍然这么说。
对于这位万宝阁的少主来说,修仙一是为了提高自身实力,二是为了结识更多人脉。
面对刚刚祈桑被众嘲的情况,最理智的做法应该是明哲保身。
可他不仅冲动地为祈桑出了头,甚至心里没有半分后悔。
一点也不像精明的商人该做的事。
沈纨在心里解释自己的行为,这只是一种“压宝”。
他与祈桑相识不久,可后者就是有一种独特的吸引力。
像蒙了尘的珍宝,只需要你擦去上面的浮灰,就能让你见识到绚烂的光彩。
台上的祈桑面无畏惧,甚至还抽空擦了擦剑。
——极其明显地在挑衅金炳罗。
祈桑了无遽容的神态感染了众人,原先不断议论的众人逐渐沉默。
金炳罗脸抽搐一瞬,凶狠一闪而过。
他故意放松符咒的压制,让老虎抓住机会,一声咆哮后猛然冲向祈桑!
对于许多人来说,这只是一瞬间的事。
沈纨也才堪堪反应过来,捕捉到灵虎的行动轨迹。
顾沧焰眉眼骤然一冷。
金炳罗纵容灵虎偷袭,是真真切切的害人性命。
他正犹豫要不要出手制止,却发现身边的谢亭珏不慌不忙,连气息也没变半分。
下一刻,台上响起刀剑与灵虎利爪碰撞时发出的铿然声。
这令许多人都措手不及的一次偷袭,祈桑轻而易举就举剑防住了。
谢亭珏眼神一刻不离祈桑,嗓音很淡,“他能防住。”
所以不需要制止这场偷袭,让众人觉得天承门在包庇祈桑。
少年横剑拦住灵虎的利爪,下一刻迅速甩剑,用力挥开了它的前腿。
紧接着一剑推出,对准灵虎的前掌,用力刺了下去。
这一剑极为漂亮,可惜灵兽天生对于危险的敏锐度要高出人许多。
它低吼一声,一跃避开了这一剑。
原星岫心中可惜,沈纨却看得分明。
祈桑似乎是,故意没刺中的?为什么?
想到比试开始前,祈桑向金炳罗要的那个承诺。
——这场比试,点到为止。
原先他也觉得祈桑是在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但如果这条路不是为自己留的呢?
沈纨在心里琢磨片刻,骤然笑了。
比试到后期,多半要见血,就算祈桑想要终止比赛,斗出血性的灵虎也不会退缩。
结局多是不死不休。
而祈桑,不愿平白增加杀孽。
该说他是圣人呢?还是狂傲呢?
面对成煞的山间猛虎,祈桑竟在比赛还未开始时,便预料到了自己必胜的结局。
果不其然,接下来祈桑奇招连连,招式算不得多高深,但胜在巧妙。
灵虎生出的灵慧不够,无法看出每一招的破绽,只能凭借本能去猎杀。
不过一刻钟,众人便明白灵虎绝不是祈桑的对手。
有些附和过金炳罗的人脸上发热,悄悄远离了他。
没一会功夫,金炳罗身边已经空无一人了。
金炳罗气得发抖,不明白一个衣着简陋的穷小子怎么可能这么厉害。
灵虎连连被刺中,虽不致命却疼痛难忍。
最后被祈桑用剑身使力一拍天灵盖,身躯颓然倒地。
祈桑的头发比试前束了起来,但在方才的缠斗中,变得有些凌乱。
少年发丝微乱,胸膛不断起伏喘着气。
持剑而立,白刃剑影,潇洒夺目。
琼玉一般的少年眉梢微挑,露出一个干净剔透,却极具嘲讽性的笑容。
台上已经分出胜负,顾沧焰却没急着说话。
祈桑原本已经准备下擂台,在这段沉默里骤然明白了什么。
他猛然一剑挥向身后,却还是晚了一步。
手上的玄铁剑被诈死的灵虎一爪拍开,脱离手中,滑落半丈远。
灵虎张开血盆大口,嘴里还冒着血腥气,似乎下一刻祈桑就将成为他口下的亡魂。
祈桑的手上没有了剑,又被灵虎扑倒在地……
众人都猜到了结局,心软的人已经不忍直视地撇开了目光。
“滴答——”
是血滴落的声音。
空气里弥漫出了血腥味,似乎在昭示少年已经命丧虎口。
然而下一瞬,异变突生,一声几乎震山的虎啸响起。
这声音太过哀绝,让众人忍不住投去了目光。
若是灵虎偷袭成功,发出的必然不是这样的惨叫。
难不成……
众人的视线先是扫过面色铁青的金炳罗,又移到台上的一摊血迹上,最后才落在了祈桑身上。
祈桑依旧被灵虎压在擂台上。
鲜血从他的身下蜿蜒流下,他的表情看不清晰,却能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他冷冽的气质。
“偷袭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你可千万别和你主人学坏啊。”
灵虎的巨大身躯轰然倒下,祈桑将手里的东西丢掉。
站起身,漫不经心拍了拍自己的衣服。
在发现衣服上已经沾满血迹,无力回天时,他郁闷地叹了口气。
唉,又废一件衣服。
众人愣怔地看着他一系列行为,视线聚焦在他丢掉的东西上面。
——是灵虎的獠牙。
祈桑在手中的武器被打飞,被庞然大物偷袭倒地的情况下,依然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迅速做出了当下最合理的举措。
灵虎的獠牙尖锐无比,祈桑的双手被划出了两道深可见骨的伤。
他没有喊一句疼,只是面朝顾沧焰的方向行了个礼。
“掌门大人,这场比试可算是分出了胜负?”
顾沧焰颔首:“自然。”
祈桑这才放松了身体,脚步轻快地跃下了擂台。
刚下擂台,沈纨就从自己的须弥芥子中取出一枚丹药。
“这是天魂聚气丹,你快服下吧,伤口严重,要是留下后遗症就不好了。”
祈桑也不矫情推脱,道谢后立即服下。
手上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很快,露着森然白骨的掌心,便只剩下一道肉粉色的疤痕。
祈桑活动了一下手掌,确定没问题了,走到金炳罗身边。
“金公子,刚才我已打败了灵虎,为何它会突然凶性大发,暴起攻击呢?”
金炳罗面上毫无心虚,兀自狡辩。
“这畜生本就是山林里修炼出来的,野得很,许是骨子里的血腥气还未消吧。”
祈桑毫不退让,语气柔缓却步步紧逼。
“不说十成十,但金公子的封灵符可压制灵虎九成九的血性。比试结束,金公子为何不压制灵虎,反而放任它伤人?”
金炳罗似乎有些恼羞成怒了,语气冷了下来。
“不过是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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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手,祈公子何必如此锱铢必究?况且,你的手现在不是也没事了吗?”
周围的人已经默默远离了金炳罗。
刚刚许多被当成枪使的人,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
以祈桑展现的实力,必不可能是弄虚作假进的天承门。
他本人有实力,如今又拜入霄晖仙尊名下,顾掌门似乎也对他青眼有加……
以后惹谁也不能惹祈桑啊。
祈桑点点头,好似妥协了。
“金公子这样说……我明白了。”
金炳罗满心得意,仍没发现事情的严重性,只以为祈桑怕了。
说完,祈桑一刻不留,转身便走。
他一路未停,大步走向擂台,捡起自己掉落在地的长剑。
金炳罗后知后觉察觉出不对劲。
“比试已结束了,你想……”
下一瞬,一道劲风袭来。
突如其来的白色剑光令金炳罗面色惶遽。
然而未等他做出什么反应,他的世界陡然被染成了红色。
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后,又归于虚无的黑。
金炳罗以一种极为丑陋的姿态,捂着双眼倒在地上。
他疼得不停地翻滚,鲜血流了满手满地。
这个场面过于震撼。
在场之人尽皆无声。
半晌后,有人倒抽一口冷气。
“他……他刺瞎了金家少爷的眼睛!!”
疼痛传递到金炳罗全身。
他不住地哀嚎,痛得心碎胆裂。
祈桑站在擂台上,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台下的金炳罗。
金炳罗的惨状没能让祈桑脸色变化半分,他的语气依旧温和。
“刚刚试了下剑,的确如金公子所言,我的手已经好了。”
他风轻云淡地笑着,似乎这血腥的场面只是不值一提的事。
“抱歉啊金公子,我学艺不精,失手伤到了您。”
金炳罗捂着眼睛说不出话,血从指缝间流出,猩红渗人。
他唤着自己带来的侍卫,“拿生脉散过来!!”
侍卫忙不迭取了药给他,看似护主心切,实则眼底藏着一丝不屑。
这纨绔必然进不了天承门了,待回了金家,也会被家族厌弃。
而他凭借自己实力拿下夜流光,未来就是仙家弟子了。
如今金炳罗竟还敢对他吆五喝六,未来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个纨绔!
金炳罗囫囵吞下丹药,眼眶里的刺痛终于开始消退,散发出阵阵清凉。
不多时,他便能勉强睁开眼。
金炳罗面色狰狞,浑身颤抖地看着祈桑,修罗恶鬼不外如是。
祈桑拍了拍胸口,故作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既然金公子已经好透了,那这个小意外,你不会锱铢必究的,对吧?”
金炳罗已经没有任何理智了,他失了面子,状若疯癫,言语间没有丝毫顾忌。
“你一个穷山恶水养出来的刁民,也配和我相提并……”
剩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有人用灵力封住了他的嘴。
谢亭珏随手一挥,金炳罗便被千斤之威势,压得瞬间跪倒在地。
乍一看,仿佛是在向祈桑磕头认错。
此举着实有违霄晖仙尊高风亮节的名声,但在场之人无人点破。
因为他们见识到了祈桑的实力,又看得分明谢亭珏的维护之意。
顾沧焰命人将金炳罗赶出云渺山,此后再不能踏足此地。
谢亭珏没有撤下自己的法术,金炳罗想要下山,只能跪伏在地上,用手不停地扒着台阶往下。
无论背地里怎么腌臜,这些世家表面上都是光风霁月的模样。
金炳罗一个旁系,闹出了这么大的丑闻,未来在金家的日子可想而知。
金炳罗涕泗横流,以一种极为丑陋的姿势,一阶一阶往下爬。
他的嘴被灵力封着,拼命挣扎着,只为说出一句求饶的话。
可是已经没有人在意他了。
祈桑早就收回目光,和原星岫面对面,不知道在说什么。
金炳罗眼神绝望,心中悔不当初。
手上一脱力,整个人直接从石阶上滚了下去。
额头上头破血流。
一抬头,却发现自己的侍卫正居高临下,用嘲弄的眼神看着他。
金炳罗又怒又悲,两眼一翻直接气晕了过去。
然而无人在意他,等他醒来,还是得自己一步步爬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