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金银舫
沈聿白一身黑色唐装, 精神矍铄,贵气逼人,他严肃的脸上浮现出笑意:“孩子过来, 让我瞧瞧。”
沈吉回头偷看江之野, 见他点头,这才缓步上前。
沈聿白用有力的大手拉住沈吉纤瘦的胳膊, 热切地上下打量,不住点头:“还是像你妈妈和外婆多一些, 这么大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这话让沈吉惊讶万分:“您见过我?”
沈聿白的笑意变得苦涩:“你两三岁的时候, 喜福会帮你妈妈解决过些麻烦,当时且有一面之缘, 你肯定是不记得了,不过你的安全最重要, 我自然也没声张过。”
沈吉顺势询问:“所以您知道她发生了什么?”
沈聿白露出陷入回忆的神情, 半晌才道:“知之甚少, 稍晚些我可以单独跟你讲。”
话毕他便警惕地望向江之野, 那是面对强大敌人才会显露的无法放松的目光。
江之野不卑不亢:“初次见面, 还没来得及打招呼。”
沈聿白冷哼:“不必装得彬彬有礼, 我每年都邀请你,你可从未愿意来过,今天真是稀奇啊。”
江之野勾起嘴角:“看来你没有寒暄的兴趣,那不如直说,这次利用船票叫沈吉到这来, 究竟有什么目的?”
沈聿白的语气并不像面对年轻人, 而更似与同辈博弈。他满脸严肃:“何必把话说的这么难听?虽然我跟我哥从来聊不到一块去,但沈吉是他唯一的血脉, 我已经这把年纪了,多少该想办法见一见,拉扯他一把。”
江之野的眼神似是看透真相:“ 你想怎么拉扯呢?”
见这态度,沈聿白也不是个含糊其辞的人,他拄着拐杖往前走了几步,回头说:“不管沈吉与博物馆建立了什么联系,我都希望他能够加入喜福会。你知道我们的实力,这样不会再有人伤害他,而且哪怕他没有多少作为,此生亦可衣食无忧。”
听到这自大的话语,江之野难得露出不悦的神色。
沈聿白不肯退让:“很明显,我比你更能保护他。”
江之野:“既然你知道沈吉是沈聿青的外孙,又何必用衣食无忧这种筹码来引诱?虽然他跟着宋阿婆过着平凡的生活,也绝非你所想像的那种年轻人。”
沈聿白的表情很复杂,似是愤怒,又在努力控制,憋了半晌才说:“我哥只是把博物馆交到你的手里,可没把孩子也交给你。”
江之野微笑:“别误会,我陪他来只是在意他的安全,并不会干涉他的行为。”
话毕他看向沈吉:“少替别人擅自做主,是最起码的尊重。”
沈吉在旁边被这剑拔弩张搞得紧张不已,赶忙表态:“舅公,我可以这样称呼您吗?谢谢您邀请我加入,但是我——”
“不必急着回答。”沈聿白有些生气地样子,打断后又道:“你先吃顿好饭休息一下,等了解过喜福会后,再好好权衡利弊。”
沈吉难免忐忑:“我可以考虑,但我想知道,您给我船票的条件就是这个吗?”
沈聿白飞速平复了下心情,表情恢复常色:“他都不强迫你,我更不会如此无耻。但船票是用喜福会基金获取的珍贵资源,我可以把它让给你,不过你要保证,拿到心印后便把那东西销毁,否则以后想争夺它的赌徒只会越来越多,灾难绝不会随着心印被收容而停止。”
沈吉缓慢眨眼:“我明白了。”
沈聿白显然不想吓到沈吉,安抚说:“不必如此紧张,孩子,不管你信不信,我今天仍只想见你一面。让阿离带你们在附近逛逛,舅公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吃过晚饭后,我们再聊也不迟。”
*
记得江之野曾介绍说,喜福会的科技水平非常发达。此次参观过后沈吉才切实地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华丽的复古庄园只是表象,其内的大多数房间竟然是摆满了精密仪器的高科技实验室。
实验室内活动着不少身着白大褂的科学家,他们正用各种奇怪的巨型机器对一些心印器物进行分析拆解,并在电脑前不断调试数据,忙得不可开交。
作为向导的骆离很是骄傲,走路的姿势趾高气昂:“外面不少人都觉得心印类似灵异神物,但其实只要多研究就能知道,它们是一种远超地球科技水平的造物,只要能掌握它诞生、运行和毁灭的规律,即便不依靠沈家的基因,我们也可以捕捉到大量心印并把它摧毁,而这才是终结一切灾难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方式!”
拯救世界这种事,之前从未出现在沈吉的脑海过,他很认真的聆听骆离所言,并不发表意见。
倒是江之野对喜福会的装置显出感兴趣的样子,说话间他走向了一个正在分化心印的装置,没想到刚刚靠近,周围立刻电光闪烁,接连十几台电脑都黑了屏!甚至传来了小小的爆炸声!
骆离大惊失色:“快出去!你干扰到我们的机器了!”
江之野默默回头:“想法不错,但这个能量功率实在太低了,继续重复毫无意义。”
骆离不禁握起拳头:“只要理念正确,一定能找到办法实现技术的质变,你懂什么?”
江之野不置可否地微笑。
感觉到自己被瞧不起的小少爷顿时气急败坏,可他还没来得及耀武扬威,便有旗袍美女出现在门外,笑盈盈第报告:“宴席备好了,老爷让你们过去。”
显然骆离唯一不敢招惹的就是他外公,闻言立刻点点头,催促道:“听见了吗,还不快走?”
*
喜福会不愧是富豪组织,当真极懂待客之道,丰盛的晚宴几乎全是符合东花口味的菜肴和饮品。
席间沈聿白没再提那些咄咄逼人的要求,反而询问了沈吉不少关于读书与生活的细节,真像个正常又和蔼的长辈。但沈吉知道,这都是表象。
饭后,他与其单独面对面坐在书房时,立刻便恢复了严肃的态度:“舅公,你答应过要告诉我妈妈的事。”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沈聿白抿了口普洱,“我和我哥的关系,想必你多少了解,他很少联系我,更不会跟我坦白关于博物馆的任何秘密,所以关于他们一家三口的遭遇,我也是雾里看花,捉摸不透。”
沈吉点头表示理解。
沈聿白道:“江湖上都会好奇,沈誉青为何要带着老婆孩子去流浪,其实他时隔两年后给我写过封报平安的信,只提了句,这么做是为了保护沈奈,那孩子招惹上了个空前绝后的危险心印,哪怕他搭上性命,也未必能对付。”
闻言沈吉心下一沉,因为这恰恰是他最害怕知道的真相。
沈聿白继续说:“我当然也好奇,那到底是怎样一个心印,可后来他们很久很久都没有再传来消息,直至沈奈二十岁时开始独自闯荡,才留下了些可探寻的踪迹。”
沈吉追问:“独自?那外公外婆呢?”
沈誉白道:“机缘巧合救了沈奈那次,她带着你在喜福会暂住了三天,其间只告诉我,我哥失踪了,我嫂子自杀了……至于具体缘由和你父亲的真实身份,她只字未提,三日后更是不辞而别。”
这些惊人的消息并没有解决沈吉的困惑,相反,他冒出更多问题:“自杀?是被心印同化了吗?如果我妈妈她……也是侵入者血脉的话,为什么不返回博物馆寻求江馆长的帮助,而要在外漂泊呢……”
沈誉白摇了摇头:“我花过不少时间与精力打听这些事,但……没有结果。”
沈吉垂下眼眸,用力握了握放在膝盖上的拳头,而后又松开力气:“还是要谢谢舅公知无不言。”
沈誉白喝茶不语。
沈吉再度努力打起精神来,一字一句地表明态度,直说道:“方才我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不加入喜福会了,而且我不能毁了被我收容的心印,所以那张船票,我也不要了。”
梦傀立刻尖叫:“不可以!要把骰子拿回来!”
但这话好像半点都不让沈誉白意外:“为什么?”
沈吉目光坦诚:“虽然我接触过的心印很少,但我认为它们存在即合理,并不是一定得摧毁的祸端,再说那些被心印同化的人类,难道自身没有任何问题吗?我们只是没有找到与心印共处的正确方式,毁灭不是唯一的答案。”
沈誉白顿时沉默。
沈吉低头:“抱歉,也许这席话太幼稚了。”
沈誉白终于重新笑起来:“你真是和我哥一模一样,没关系,只要你不后悔就好。”
*
白白奔波一趟,却没能拿到船票,驶离大宅的轿车上,气氛自然不如去时那般轻松。
江之野没有多打听他们聊天的具体细节,只是问了个相同的问题:“你不会后悔吗?秦凯想尽办法只搞到了一张,看来这次是很难同行了,我不可能让你自己去。”
沈吉摇头:“可以骗走船票,但我不想做这种事。”
江之野淡笑:“我明白。”
梦傀没好气:“明白个屁。”
没想正在此时,一那辆熟悉的豪车忽然超速拦截到轿车前面,亮起了刺目的照灯。
沈吉忙走下去,疑惑地迎上从里面冲出来的骆离。
“哼,拿着,外公给你的。”
骆离扔给他个信封。
沈吉打开,见是张古船的金箔卡,和李蜀照片中的一模一样。看着传说中金银舫的入场券,他欲言又止。
怒气冲冲的梦傀顷刻变脸:“哇!好棒好棒!”
骆离移开眼神,抱手道:“算你运气好,这个东西是从一个股东家里搜出来的,那股东的小老婆近来极其好赌,因为这个卷入纠纷重伤住院,刚好可以给你用用。”
沈吉难免惊讶:“可是我并没有跟舅爷谈妥。”
“外公说了,就当是给你的见面礼。”骆离翻了个白眼,“他还说,你要有什么麻烦,随时给他打电话。”
话毕,这家伙根本不等沈吉道谢,立刻驱车离去。
被抛在原地的沈吉愣愣地站在原处,几秒后,又忍不住低头观察手中的东西,直至听见江之野的声音,他才慢慢回过神来。
江之野照旧是老馆长的无脑吹:“沈聿青说得果然没错,这个沈聿白虽然头脑死板,但的确是个大丈夫。“
沈吉轻笑,而后又随之振作:“嗯,总而言之,我们可以去那金银舫见识一下了!不如……现在就出发?”
*
绿皮火车慢悠悠地驶过南海的村落和水田,窗外过于璀璨的阳光让沈吉瞧得有些睁不开眼睛。
他微微拉上陈旧的蓝布窗帘,又拿出金箔卡把玩起来:“这刻在背面的地址真的准确吗?”
江之野颔首:“但你最好收起来,别惹人眼红。”
虽然这通往神秘渔村的火车上几乎空无一人,沈吉还是赶紧照做,毕竟节外生枝谁也担当不起,他低声道:“之前梦傀给我安排了分辨玩家的任务。”
江之野知道他要问什么:“靠近副本后,玩家也会进入不同的位面,很难见到彼此,所以在故事中也不确定谁是NPC、谁是竞争者,除非遇到熟人。”
沈吉刚要点头,又着急:“那我们也会分开吗?”
江之野轻笑反问:“你想分开吗?”
沈吉飞速地摇摇头。
江之野弯着嘴角:“那就不分开。”
沈吉呆看他的俊脸片刻,心里不由紧张;“我饿了,我去买点吃的哦!”
话毕他便起身急匆匆地溜了。
梦傀在书包上扯着嗓子吐槽:“没出息的家伙,快跟这家伙讲清楚,心印得归你!”
*
泡面虽然没营养,但在饥肠辘辘时却很治愈,沈吉正小心地端着盒子往回走,忽见前方有个老婆婆对着个僧人双手合十,虔诚地喃喃自语。
那僧人很是眼熟,他不由好奇停步。
格外高大的身姿,穿着朴素的暗灰色僧袍,气度不凡之余还很特别:他的眼睛上竟然蒙着条黑色锦布,只露出半张端正英俊的面庞……
不正是之前地铁上制住傀儡的那个?!
沈吉不由张大眼睛。
由于宋丽娟素来信佛,待那老婆婆走后,沈吉忙掏出张钞票放进了僧人化缘的木钵里,语气真诚地许愿:“望佛祖保佑我阿婆长命百岁。”
蒙眼僧人微微停了下动作:“阿弥陀佛,多谢施主。”
沈吉露出笑容,赶紧端着泡面碗离远了些:“大师不客气。”
谁晓得他刚要走,那僧人又叫住他:“施主,留步。”
沈吉不解:“大师有什么事吗?”
僧人再行一礼:“贫僧感觉施主正陷入危恶之事,还请收下这串佛珠,施主正念,必能逢凶化吉。”
见对方真掏出串蜜色的珠串,沈吉难免犹豫,但僧人却如能看见一般,将珠子稳稳地放在他的泡面盖上,行礼后便转身默默离开了。
真是稀奇。
*
“这东西……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沈吉边吃泡面边复述了刚才的奇遇,好奇问道。
江之野把佛珠放回桌上:“是件吉物,而且以它的品相,价格定然不菲。”
沈吉惊奇:“可我只给了五十块钱,莫非真的遇上高人了?他能吓住傀儡,肯定不简单。”
江之野不置可否:“搞不清目的,还是扔掉的好。”
“才不,反正你都鉴定过了。”沈吉赶忙带上佛珠,顺势把最后一口泡面吃光,才扯过面巾纸擦嘴巴,“好了,现在来商量一下怎么对付心印吧,这次肯定很不容易。”
江之野轻笑:“我不担心你,你没贪欲,未必胜不过那些赌徒,只不过……”
沈吉眨眼。
江之野认真道:“你得始终记住,只要在赌,除了庄家,其余人的下场,都一定是满盘皆输。”
*
此次的目的地是个靠近南海的无名渔村。
骰子价值连城,必然会引来很多危险的竞争者,所以沈吉和江之野几乎片刻都没有停歇,便在兜兜转转中搭着火车抵达此目的地。
两人从个破败的火车站出来后,只看到几个老态龙钟的渔民在外面卖着着水果和干货,路边完全不像存在公共交通的样子。加之根本听不懂本地离奇的方言,最后他们只能选择按照门票上的抽象地图寻路行进。
好在这次的地点并不是什么荒无人烟的深山,所以临近日落之前,终是成功抵达了那个小小的村落。
沈吉扶着背包喘了口气,望向眼前只能用破败来形容的木屋群,以及坐在路边白发苍苍的老人。
一切都显得死气沉沉。
他拂开在海腥味中乱舞的苍蝇,难免生疑:“我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怎么瞧都不像有金银舫的存在呀。”
江之野神情认真:“不,飘着心印的味道,跟我来。”
梦傀认真点头:“是的是的,很美味的心印!”
沈吉在浓郁的鱼腥味中打了个喷嚏,只得乖乖尾随其后。
*
这渔村的规模很小,南北总共十余户人家,且住的都是行将就木的老者。他们同样操持着令人费解的神秘方言,对外来者相当冷漠。
负责带路的江之野目不斜视,赶在太阳落山时找到了间废宅,毫不犹豫推门便入。
漏风又漏雨的厅堂之内,一切都污浊而陈旧。
沈吉说:“等着就行吗?”
江之野颔首:“嗯,有船票在,变化会发生的。”
沈吉这才放下行李。
没想两人正安静收拾时,忽有个少年翻窗而入,他好不见外,嘻嘻哈哈地打招呼:“我就知道,这次肯定能遇到你们!久仰久仰啊!”
少年约十六七岁的年纪,实在生得漂亮。混血般深刻的五官加上颀长的身形,瞬间便能令人印象深刻,他扶下半透明的茶色太阳镜,露出双浅色的眸子,笑容不减:“两位贵客,干吗这么看着我?”
江之野终于发声:“吴弥尔?”
少年乐了:“呀,被馆长认出来了呢,没想到我也算小有名气啊。”
姓吴。吴家。傀儡。
仅这几个关键词,便让沈吉好感全无。
被唤作吴弥尔的少年对他的眼神很不满:“干嘛这么看着我啊?我可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家男孩。”
说着他猛地伸出手来要跟沈吉相握。
此时江之野再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沈吉被对方碰到的瞬间,便见无数形状扭曲的黑影从吴弥尔瘦高的身体里蜂蛹挤出,伴随着尖锐的悲鸣,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而后顺着窗口疯逃而去!
沈吉不由自主地捂住耳朵后退半步,惊愕地望着眼前仍旧笑嘻嘻的少年:那是什么恐怖力量……他就是在无数心印中胜出的高级傀儡吗?
吴家人贪得无厌,江之野早有遇见他们的准备,但为什么……偏偏是最胡闹难缠的一个?
就在吴弥尔展露本相之际,他已经用力将沈吉拉至身后,平日装出来的温和全不见了,眼神冷冷地说:“离他远点。”
沈吉从未见过如此之多的黑雾,颇有些惊魂未定,倒是吴弥尔照旧眉飞色舞,尽管的确很是忌惮江之野,嘴里的话却轻松:“交个朋友不行吗?小气。”
“出去。”江之野只这样回答,“我没兴趣继续啰嗦。”
吴弥尔表情微滞,不满地哼了声,没想他还真迈着吊儿郎当的步子离开了破屋。
沈吉这才稍微放松了警惕:“吴家人都是这样的吗?”
江之野道:“他是吴家主人的小儿子,身上命案无数,你别招惹。”
梦傀也被那家伙的心印之气吓到:“完了完了,粗略估计被二十几个人心印同化过,跟他进副本会死的吧?”
沈吉的小表情逐渐坚定:“没事,我不怕他。”
这孩子的性格还真和宋丽娟形容得一模一样,瞧见沈吉可爱又认真的模样,江之野忍不住伸手弹了下他软软的面颊。
沈吉:“?”
江之野望向窗外示意:“变化开始了,出去看看?”
*
夕阳落至远海的尽头,原本静到诡谲的小渔村里,开始回荡起棋牌碰撞的脆响与隐隐约约的喧哗,此外,还夹杂着时不时便响起的狂笑,和凄厉尖锐的嚎哭,就好像有个巨大的赌坊正在附近热火朝天地经营着。
可沈吉随江之野走到破屋外观察,却只看到比傍晚前所见的更破败的村落,和不知何时出现的一盏盏银白色的灯笼,那惨淡的光映照在几乎快要倒塌的破屋上,当真阴气森森。
被赶走的吴弥尔正蹲坐在远处的墙头边,他用食指推起太阳镜,悄悄投来打量的目光,也不晓得在这逐渐阴暗的环境里,究竟能看清什么。
第42章 金银舫
入夜的片刻功夫, 垂垂老矣的渔民们便已消失不见,本就不大的小村彻底蜕变成了荒废多年的模样。
蛛网和灰尘无情地覆盖了那些残破的家具,除最简单的生活用品外, 还能隐约看到些散落的麻将和扑克, 当然,也都非常陈旧了。
沈吉随江之野一路观察, 朝着鼎沸的人声走去,而那吴弥尔则总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虽态度不善,却始终保持着段和平距离。
他如此小心, 当然是忌惮江之野的存在。
沈吉小声问:“我在你的记忆空间中,没见你伤害过任何人, 为什么他们都怕你……”
江之野侧眸:“人类与外界的相处,总像在照镜子。”
此话的言外之意, 是说怕他的人心里自带恶意。
沈吉无法否认。
江之野安慰:“无所谓, 既然他混进了我们这个位面, 是必要一起进副本的, 不理就是。”
沈吉颔首:“那……什么时候才能进去呢?”
江之野望着道路尽头吵闹不休、冷光刺目的赌场, 蹙眉:“这心印格外警惕, 不肯轻易开启副本,怕是还有新的考验。”
对此沈吉倒是丝毫不慌:“没关系,兵来将挡!”
江之野轻笑,忽弹了下他的鼻尖。
尾随其后的吴弥尔立刻发出极其故意的咳嗽。
梦傀抱手生气:“讨厌鬼,全身都是心印的味道!”
沈吉暗想:“身为傀儡, 会对玩家身份有帮助吗?”
梦傀:“要看具体傀儡的能力是什么了, 某些精神向的特技是可以带进副本里去的,而且他体内能量冲撞, 反不易被同化。”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梦傀又嘱咐:“不管如何,进去就先除掉那家伙嗷!”
现在对前路一概不知,沈吉也很难做出什么保证,此刻他已率先踏入赌场大门,不由收起思绪,打算先应付完眼前事再说。
*
万万没想到,在街边听着无比喧哗的赌场内,竟然是尸臭扑鼻的死气横溢,因为聚集在此并非赌徒,而是一个又一个皮肤蜡黄、容貌恐怖的蜡像。
尽管桌上洒满了骰子和牌九,但动也不能动的蜡像,以及那极其虚幻的人声鼎沸,反而更凸显了大屋内冷寂凄凉。
沈吉和江之野对视一眼,鼓起勇气抬声问:“请问,金银舫在哪里?”
话音落下,整个赌场都回荡起嘲弄的笑声。
江之野簇起眉头。
梦傀提示:“毁了蜡像,别被它们唬住!”
听到此话的沈吉立刻大步走上前,扳起个凳子狠狠砸到个蜡像头上!顷刻间,被打掉脑袋的蜡像便化为了一滩尸水,惊得沈吉忙后退躲开。
尽管他不擅长暴力,但如此一来嘲笑还真停了,赌场深处随即响起个油腻的怪声:“想登上金银舫,便得先赢过我!进门砸场子算怎么回事?”
江之野立刻拉住沈吉循声而去。
片刻后,吴弥尔也吊儿郎当地走了进来,他嫌那些尸臭刺鼻,不耐烦地揉了揉鼻子,先给自己戴上个柴犬口罩,而后才缓步跟上。
*
赌场的内室里,是已逼近腐烂的旧日奢华,一个看起来足有两百余斤的肥胖蜡像瘫于中央宽塌。它两边立着数位穿金戴银的女蜡像,动作似轻举摇扇,显然便是这里的老板了。
江之野径直走到他面前垂眸打量。
胖蜡像缓慢蠕动,发出油腻的声音:“我这里也可以赌,非去金银舫做什么?”
江之野:“不马上说清规则,你也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胖蜡像好像有什么台词未讲,一时间哽住,半晌后它才微微抬手。
桌上瞬间出现了大量倒扣的麻将牌,其背面是混着金箔的奢丽航船图案,与这肮脏的桌面和油腻的赌坊格格不入。
胖蜡像慢吞吞地解释说:“这里,共两套二百八十八张牌,我们依次轮流翻出两张。若花色相同,则牌归自己,同时继续选牌,若花色不同,则再倒扣回去,换为对方选牌。最后谁的牌多,谁便获胜。”
“这么经典的玩法啊。”
吴弥尔不知何时凑了上来,扶着柴犬口罩质疑:“但谁知你会不会出老千啊?你可是这里的老板。”
沈吉警惕地远离了他。
吴弥尔眼睛弯弯。
胖蜡像哼笑:“若不信我,可以退出。”
江之野表态:“当然不信,必须双方各出一名监督者,保证公平才行。”
胖蜡像似有些嫌烦,它把手放在桌上,桌面瞬间变得透明:“这下行了吧?你们出一个,我们出一个,蹲下去亲眼盯着总不会出错。”
江之野这才颔首:“也好。”
他转而看向沈吉。
没想旁观已久的沈吉却道:“我来赌,你们看着。”
众人皆显意外。
事实上沈吉方才已仔细琢磨过,这游戏除了稍微需要点运气,更多的是要用超强的记忆力来取得胜利,特别是在牌越来越少的后期,而记忆恰恰是他最擅长的。
少年望向江之野的眼睛,希望对方能相信自己一回。
胖蜡像很是不满:“规矩都说完了,怎么能换人呢?”
沈吉拉住江之野的衣袖。
吴弥尔在旁眼神微妙。
江之野思索片刻,淡笑:“都好,不如就让老板自己来选他的对手吧。”
胖蜡像慢悠悠地转动过浑浊的眼珠子,从明显不好惹的江馆长移向一脸懵懵懂懂的沈吉,轻咳:“那还是让年轻人试试看,要多给年轻人机会嘛。”
沈吉立刻扶开江之野,迫不及待地落座。他全神贯注,告诉自己既然主动要求,便绝不能随便输掉!
*
对这游戏,胖蜡像显然非常自信,它见江之野和一名侍女蜡像已半蹲下看过桌底,检查好麻将花色并无问题,这才宣布:“开始吧,免得说我欺负人,我让你先选。”
吴弥尔忽出声:“等下!”
说着他便伸手把麻将完全胡乱。
胖蜡像气愤:“你们再这样疑神疑鬼,我就不玩了!”
沈吉立刻露出乖巧的笑脸:“别生气,谁让老板赌技太厉害,我们不是没信心吗?”
胖蜡像哼哼两声,催促:“快点。”
沈吉这才伸手翻开两张。
侍女瞥过:“九万,二筒,扣回。”
说着它便用扇子把麻将翻了回去。
翻到同样花色的概率实在不高,沈吉无可奈何。
胖蜡像也翻开两张。
侍女讨好:“七条、七条!老板好手气!”
说着便将那两张麻将揽到胖蜡像面前。
胖蜡像美滋滋:“那我就不客气了。”
而后它又翻牌。
侍女继续报喜:“三条,三条!老板势不可挡。”
沈吉完全不信:“……”
梦傀急性子:“你是不是被骗了啊,万一它运气超级好怎么办!要不然他就是个大老千!”
沈吉淡定暗想:“没关系,如果副本压根不想让我们进去,又何必多设流程?再观察观察。”
梦傀半信半疑地趴在塑料壳上着急。
胖老板连得六张,沈吉才有机会再度翻牌。
侍女面无表情:“东风,白板,扣回!”
沈吉还是面色平静地将牌放了回去。
好在江之野和吴弥尔倒不像梦傀那般沉不住气,只在旁安静瞧着,都没胡乱质疑。沈吉也没放过眼前一丝一毫的变化,等那蜡像陪自己一点点继续这场赌局。
他自小便能飞速记住所见过的文字和图案,所以这满桌金箔麻将在他的脑海里,随着逐步被翻开过,而慢慢固定了它们的花色和位置,再也不是神秘莫测的幸运碰撞了。
不得不说,那胖蜡像好似的确是手气超神,凡是他翻开的麻将,十有三四都是成对出现,面前很快就堆成小山,满脸得意洋洋。
好在沈吉没有放弃任何机会,他对麻将的记忆精准无误,只要曾被翻开过,再需找到时便绝不会出错,故而手边积累的牌,也并不比那蜡像鬼少很多。
如果继续下去,后面是极可能翻盘的。
但……沈吉总觉得不太对劲。
胖蜡像显然没料到这种情况的发生,它并不如想象中淡定,脸庞如冒汗般变得油腻光亮,甚至忽然停止翻牌,语气变得不善:“你是骗子,你怎么记得住?”
旁边的侍女蜡像吓得立刻低头。
沈吉眼色平静:“骗子是你才对,你翻到相同牌的概率高得不正常,你肯定有办法分辨这些麻将。”
胖蜡像哼说:“不相信运气,你为何还要来金银舫。”
沈吉当然不会坦诚:“我这个人,只差点运气罢了。”
没想闻言胖蜡像反而笑出了声,它伸手翻牌。
侍女继续语气谄媚:“东风,东风。”
胖蜡像恢复得意。
侍女称赞:“老板这是要乘风而上啊。”
沈吉刚要伸手,江之野却阻止:“停,你离开牌桌。”
被他盯上的侍女不由后退。
胖蜡像相当不满:“大胆狂徒!这是我的赌场,你凭什么指挥我的荷官!”
江之野淡笑:“你的赌场,就可以出千吗?”
胖蜡像:“你少血口喷人!”
江之野:“你算人吗?”
胖蜡像:“……”
始终在旁瞧着的吴弥尔也发现了问题,他不再盯着玻璃桌透过的麻将,蹭地站起身道:“你根本就不知道该摸哪个牌,全是这帮手在旁指点!”
胖蜡像:“胡说八道,它怎么指点?”
江之野:“你每次选的,都是它用手镯碰‘无意‘碰过的麻将,只不过动作隐秘,不能次次看准。”
吴弥尔帮腔:“如果没猜错,它是能看到牌背记号的吧?你敢让它离开,自己在这里继续玩吗?”
沈吉眯起眼睛,再回忆,意识到他们的发现果然不错,难怪非要个奇怪的蜡像女在旁服务,这种地方显然没有公平道义可言,自己还是太耿直了。
胖蜡像开始摆烂:“不按我的规矩,那就不玩了!”
没想吴弥尔忽然从衣内掏出把奇怪的黑刃,摘下柴犬口罩,露出尖尖虎牙:“不玩的话,还留着你干什么?”
话毕,他直接一刀插进胖蜡像的脖颈!
胖蜡像行动艰难,就连被捅后的颤抖也缓慢,瞧着多少有些可笑又可怜。
沈吉催促:“继续吗?”
“不必了!”
门口竟意外地响起了清亮的女声。
刹那间,所有的蜡像和赌局全部化作黑气烟消云散。就连尸臭,都被一股怪异的香气所取代。
三人闻声望去。
来者是位身材婀娜的女性。
她梳着古典发髻,身着仙女般华丽精致的紫裙,虽容貌明艳,却有双冰冷死气的眸子。
女人手持个精美的木箱款款走来,同时说道:“这里的玩家真不少,很不错,你们头脑聪慧,洞察分明,这能力足以登得上金银舫。”
吴弥尔收起匕首:“你是谁?少自说自话的。”
女人走到桌边抬眸:“小女子余芍儿,是舫上的管家,特意来接贵客们上船的。”
吴弥尔切了声:“没见过这么麻烦的心印!”
自称余芍儿的女人并不回答这句话,把木箱放在桌上,便淡笑:“请入座,将船票放置面前。”
伴随着她的声音,赌坊内的灯笼一盏盏熄灭,最后只剩下桌顶上的那盏摇摇晃晃,照得光影缭乱。
梦傀激动:“要发剧本啦,全听她吩咐!”
沈吉立刻把票从包里掏出来,放在自己的面前,江之野和吴弥尔也如此照做。
此后,周围彻底被黑暗笼罩。
一秒,两秒,三秒……
金灿灿的光芒重新照亮了赌桌,那是枚精灵剔透的琥珀骰子浮在半空!
沈吉瞬间紧盯住骰子内的青蚨虫暗影,心潮起伏:就是这个东西,害得楚天琪丢了性命?
余芍儿仍旧款款站立桌前,而桌边又出现了另外三个陌生人。只可惜在坐的六名玩家全都带上华丽的羽毛面具,就连眼窝处都黑洞洞的,瞧不清容貌。
唯一能够判断的,就是总共只有一名女性玩家。
梦傀:“注意规则,副本一般只让玩家们活一个。”
沈吉咽下口水。
余芍儿笑容神秘,从箱子内拿出六本蓝皮古籍,准准地推到六名玩家面前,她淡声说:“欢迎你们,接下来,请将人物剧本吸收成自己的记忆。”
沈吉面前的古籍自动翻开了扉页,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字:沈吉,奸细。
……!
梦傀顿时郁闷了:“不是赌场吗?怎么会有阵营的?奸细身份可麻烦呢,你千万别对任何人坦诚身份,包括对臭猫也不行!不是现实中关系好就可以在副本一起行动的!”
沈吉严肃以待,暗自答应:“知道了。”
说话间他不禁望向其他人的剧本,可惜全是纸页朦朦胧胧,什么都看不到。
余芍儿继续笑:“赌桌上风云变幻,人生和立场,更是一场场无法回头的豪赌。接下来,你们需要在金银舫上取得赌局的最终胜利。”
不是存活,而是取胜?沈吉眨了眨眼。
余芍儿又道:“胜利者,可于现实世界中获得骰子珀琅的力量,自此好运势不可挡!至于失败者嘛……那便永远成为金银舫的奴隶吧!”
而后,她用血红的指甲摸住嘴角:“我警告你们,金银舫有金银舫的规矩,任何妄图破坏规矩的玩家,都只有立刻出局一个下场,不信,你们就试试看!”
梦傀:“别试!在这种副本使用暴力不好使!”
沈吉苦笑暗想:“你看我有暴力可使吗?”
思及此处,剧本再度自动翻页,沈吉刚读进去两行,大量记忆便自动地疯狂涌入他的脑海,逼着他逐渐接受了自己的全新身份。
梦傀忽然想起些什么:“对啦,侵入者在副本中假装玩家时,会被角色情绪影响哦,你可得努力保持冷静!”
沈吉根本没机会在意识世界中回答它,便已随着不可抗力,身心投入到那全新的故事中去了——
*
金银舫副本。
又是一段混乱无度的虚构历史,只不过这次,沈吉扮演的角色不再为了小家之安挣扎,而是背负上了无解的国仇家恨。
自推翻旧王朝后,大梁朝已顺利统治华夏,可繁荣昌盛没做到,刚站稳脚跟的梁朝,又很快便颓然屈服于外夷的淫威之下。特别是近些年来,东瀛人的作威作福、无耻割地,引发了老百姓的强烈不满和拼死反抗。
战火四起的古老国度,前途仍未可知,而百姓最多的希望,则寄托于云楚的起义军,只可惜大梁朝廷和东瀛人过于强大,出身贫寒的起义军步履维艰。
论身份,沈吉的角色可谓是乱世中的天之骄子。他父亲在梁王朝核心机构担任要职,算是威震一方。哥哥更在三年前为梁军战死,荣誉加身。
在锦衣玉食的环境中长大的沈吉被全家人捧在手心里,一路青云,从不受半点委屈。但他并未如旁人想象般生得骄纵傲慢,那清冷的外表下,藏着如火焰般纯粹炙热的理想。
沈吉受哥哥的爱国思想影响颇深,他极恨东瀛人的贪婪残酷。之后在留样求学的过程中,更学习到了先进文明,终于确认了自己的报国之志。因不愿再与东瀛人同流合污,尚未毕业时就决意加入了云楚起义军,成为其高级密探。
自外国返回京城后,沈吉自然青云直上。他表面上是家境风光,夜夜流连夜烟花地和赌场的花花公子,实际上一直潜伏在朝中的特务情报部门,为云楚军传递消息。当真胆大心细,立功无数。
而此次副本故事的开头,是他又接到了去金银舫找线人,拿取西南方军略地图的重要任务。
说起那金银舫,也算是段时代传奇。
舫主是江南巨贾易家先祖。那个显赫的大家庭,在百年前打造了这艘巨型赌坊。舫体长余百米,高四层,日常能容纳千人于其内自如活动。
赌坊一直是易家的重要产业。这艘金银舫,更是只有顶级赌徒才能登上的传说中的水上宝船。
当前家主易朝夕受梁王朝器重,生意越做越大。他近年来已将宝船重新翻修过,保留古色古香的同时,还添加了不少西洋物件,使其看起来更加气派。
虽朝代更迭,金银舫仍传承了易家的规矩。每年年尾,它都会给家中赌坊的重要客人们发出邀约,组织庆祝新年的豪赌之局——乾坤会。
像沈吉这般家境显赫的少爷自然在被邀请之列,故而才被云楚军选中,必须以身犯险。
为了掩人耳目,沈吉带上哥哥的遗女妙妙,悠哉悠哉地出现在了码头周围……
*
随着记忆纷纷注入脑海,剧本也随之幻化为现实,沈吉根本来不及调整情绪,只觉眼前一晃,自己就变成了穿着丝绸长袍,牵着小萝莉的富家公子哥。
码头边的小镇繁华热闹,身边人山人海,耳畔喧哗中参杂着各地方言,看来那些衣冠楚楚的游客,全都是慕名来此赌钱玩乐,并渴望目睹金银舫之风采的家伙。
沈吉警惕的环顾周身,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小萝莉忽晃了晃他的手:“小叔,我要吃糖。”
沈吉这才低头望去——
这孩子当真生的粉雕玉琢,简直像缩小版的自己。
在剧情中,哥嫂战死后,他便一直将妙妙带在身边抚养,感情已如父女般深刻,因心疼孩子孤苦,始终疼爱有加。
小萝莉催促:“小叔,你怎么啦?”
沈吉回过神来,忙在答应声中寻糖果而去。
小萝莉迈着短腿努力追随:“大船什么时候来呀?”
沈吉索性抱起她,望向码头方向:“快了,到时候妙妙要听话,不准乱跑,也不能乱讲话。”
小萝莉点了点头。
沈吉这才走向路边的糖画摊位,给侄女要了个小猫咪的款式,抱着他安静等待。
提起猫……江之野哪去了?
沈吉左顾右盼。
方才读剧本时看不到他的脸,也不晓得他选了什么样的阵营。只希望……别跟自己完全冲突才好,否则那样一起来副本,反而变成了互相干扰的选择。
此时梦傀的播报声终于传来。
“梦傀链入副本:金银舫。”
“喂喂,你可是要破坏副本哦,别跟着赌上瘾了!”
沈吉无奈而笑,虽然只是第二次进入副本,但他已开始明白侵入者真正艰难的所在:破坏副本,其实是反驳思想。
面对榕骨镇无处不在的恐怖,他要正直勇敢。
面对金银舫呢?
哪怕还没接触,自己也能猜到那几个玩家都是赌红了眼的狂徒,这种时候坚持“你不赌,我不赌,和谐幸福跟我走”,能好使吗?
正沉思时,他身后响起了意外的招呼。
“哈,我们真是有缘啊!”
沈吉飞速转身看向吴弥尔:这家伙也穿上了精致考究的棕色长袍,俊俏的脸笑意轻浮,因混血五官格外深刻,而气质出众。
伴随着接触新角色,更多剧本记忆被自动激活。
“吴弥尔,青龙堂堂主私生子,因喜好男色而不得家中重用,是个游戏人间、心思复杂的花花公子。为获取情报,你和他有过短暂的暧昧关系,把他甩掉后,便一直受到纠缠。”
所谓青龙堂,是南方重要的民间帮派,势力极大,很令朝廷头疼。
梦傀:“嚯!”
沈吉:“……”
吴弥尔满眼恶意,将手伸向孩子:“想叔叔没?”
小萝莉立刻把脸埋到沈吉肩头,转而又奶声奶气地骂他:“讨厌鬼!我小叔已经和你分手啦!别来烦我们!”
同性关系在这时代可不受待见,立刻遭到围观的沈吉再想捂住孩子的嘴,却也来不及了。
第43章 金银舫
副本才刚刚开始, 沈吉可不想惹麻烦,他立刻接过猫咪糖画,塞给妙妙后转身便走。
吴弥尔故意地跟着低声笑:“沈家人都这么胆小?”
梦傀:“你这次没扮演NPC, 可以随时喷他!”
沈吉:“……”
和这种居心叵测的傀儡争执显然毫无意义, 沈吉只道:“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否则你会后悔的。”
吴弥尔故意提起剧情安排恶心人:“我最后悔的不就是没睡成你吗?看来这次有机会补上啊。”
污言秽语……
瞧着怀里懵懂无知的NPC小娃, 沈吉难免冒火,但他明白吴弥尔是想激怒自己, 才更不愿上当。
气氛微妙时,忙着玩糖的沈妙妙忽然抬手:“猫猫!”
沈吉抬头, 果然瞧见金瞳白猫从房檐边轻松溜过。
吴弥尔满脸不在意,显然是想不到江之野竟然会以这样的身份在副本溜达, 他抱手提议说:“不逗你了,真不和我合作吗?这可是赌场, 没人里应外合是很惨的。”
见沈吉不应声, 又补充:“姓江的你可拿捏不住。”
这话让沈吉稍微起疑:吴弥尔是拿了没特殊身份的剧本吗?否则他怎么会这么说呢?毕竟在自己的剧情任务里, 赌博似乎并不是重点……
又或者, 他知道更多的剧透?
吴弥尔戳了下沈吉的脸:“喂, 你是小哑巴啊?”
沈吉回神:“别开玩笑了, 谁会与虎谋皮?”
吴弥尔未有机会继续说骚话,码头便响起了鼎沸的欢呼声,吵得他们不由侧头,是艘珠光宝气的巨船远远驶来,看那彩旗招展的架势, 必是金银舫无疑。
【主线任务:登上金银舫】
【立刻行动】
【稍安勿躁】
听到耳边机械的系统提示, 沈吉眯起眼睛。
梦傀:“每个玩家角色都有自己的主线任务,你最好先在其选择范围内稳妥行动。”
沈吉询问:“否则会被增加异常指数吗?”
梦傀:“身为玩家是不用担心这个问题的, 但不照着主线行动就会偏离核心事件,摸不到关键剧情。所以在有破局的把握前,你不要太特立独行。”
沈吉应声:“明白了。”
梦傀:“此外,增补一次剧情、全域视界和标记玩家而进入里世界,这几种侵入特权也都是可以偷偷使用的,这次被修复后,我感觉自己能量充盈极啦!”
沈吉想起它的掉线黑历史:“最好是这样……”
脑内活动的功夫之于副本现时只是一瞬,沈吉顷刻决定先去问问金银舫的消息再上船,也不想跟吴弥尔多客气,表情冷淡说:“我要回去拿行李了,你最好别当跟踪狂,不然只会多一个敌人罢了。”
说完,他便抱好小萝莉快步离开。
吴弥尔站在原地,眼神更为玩味,以至于那张混血俊脸都变得可怕了起来。
*
由于这次是为了找线人拿情报,原计划在开船之前他就要找借口离开,所以沈吉的包裹内容极为简洁,当然也没携带任何有可能会暴露身份的证明。
但身为玩家,大可不必如此天真。沈吉揣测着自己这角色,多半要遭遇变故被困在船上,便又从客栈内多搜了些火折子、纸笔等物以备不时之需。
在旁帮忙照顾妙妙的沈家小厮尽心尽责,关心问说:“少爷,真不用我陪你们去吗?”
沈吉系好包裹微笑:“没关系,金银舫规矩多,能带上妙妙还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你上不去的。”
小厮叹气:“那船上都是赌徒,老爷知道肯定要生气,还是别让小姐去了,您也别太铺张。”
【支线任务:留下妙妙】
【答应】
【拒绝】
系统电子音又响了起来。
沈吉这个角色,在很多特务接头活动中,都喜欢带着孩子当遮掩,他自己也认为妙妙出现在这个故事里必有深意,便摇头:“无妨,交给你们我不放心。”
沈妙妙开心笑说:“我也会打牌九,我可以帮小叔!”
梦傀:“误人子弟啊……”
沈吉扶着箱子主动询问小厮:“为何今年的乾坤会晚了足足一个月,是易家出什么事了吗?”
小厮很是八卦,消息灵通:“因为东瀛人呗。”
沈吉眨眼:“此话怎讲?”
小厮仗着房内无外人:“听说易家的生意快做到东瀛去啦,易朝夕整天和那些东瀛武士混在一起谋划大事,哪顾得上办赌博大会啊?”
听到这话,沈吉心里不由咯噔,据他所知,易家多年来和梁王朝沆瀣一气,如果再加上东瀛人的话,自己这个起义军细作必要吃不了兜着走。
小厮好奇:“少爷,还有什么吩咐吗?别误了时间。”
沈吉回想起剧本内的初始计划:找到线人、拿取地图、傍晚开船前溜之大吉。
他深吸了口气,朝妙妙伸出手来:“我们出发吧?”
小侄女立刻举着糖跳下床边:“好呢~”
*
「观察者数量:1098」
「呀,几天不见又进副本啦?」
「阿吉穿西服也好可爱!」
「令使大大好像也来了,进展不错哇~」
「这回怎么带了个小孩子?ABO生子?」
「前面的求你少看点人类小说吧……」
*
世道越乱,像赌博这种水中捞月的事便越是盛行,无数人都梦想着能够登上金银舫的阶梯,一夜暴富,扭转人生,从此再不受人间疾苦。
但那可能吗?纯属痴人说梦。
沈吉拉着妙妙随那些宾客登船时,不由心情焦灼,他不怕随时会来的挑战,只是究竟该怎么破局,当真没有半点思绪。
毕竟人家都说,赌狗没救,只能远离。
沈家势大,沈吉的船票当属于顶级贵宾,他很快就被领到最奢华舒适的船舱中去了。
负责迎宾的管家余芍儿在走廊笑意盈盈,见面就打招呼:“哟,这不是沈公子吗,大驾光临啊!”
眼看NPC已不是那种主持剧本杀时的神秘模样,沈吉只是点头,并未言多,但他刚要进房间,又停步:“江之野是不是也来了?”
或许是怕人脑无法承受过量信息,只有在副本中遇到剧中角色本体时,大脑里才会出现对应的情节信息。所以沈吉并不晓得此时的江之野是什么身份,人在何处。
余芍儿仍旧满眼带笑:“您还认识江大人啊?他已经去乾坤厅了,等船一开,我们的乾坤会也将马上开始。”
所谓的乾坤会,就是金银舫每年一次的赌博大赛,所有宾客都能通过赌技的比试来赢取不菲的奖金,最后的胜者,还可以得到易家家主的厚礼,当然,那礼物总是价值连城。
这么刺激的活动,客人们当然趋之若鹜。
沈吉应了声,边琢磨着“大人”算是个什么身份,边带着妙妙把包裹放进了华丽的船舱之中。
*
“乾坤厅西侧,左数第三个窗前,有位青色腰带的男性侍者。对上暗号后,他自然会把战略图交给你。”
沈吉的上线是如此安排的。
角色过往的成功经历帮不了太多忙,头一次做间谍的沈吉心里难免七上八下。
他拉着妙妙走到指定位置,果然瞧见了接头侍者。
但……真可能这么容易?被榕骨镇折磨个半死的沈吉没那么天真无邪。
他带着萝莉在窗边选好位置,坐下说:“饿了么?想吃什么就去跟那位叔叔说。”
妙妙属于社交达人,立刻跑到侍者旁边大声道:“我想要点心,我还要西瓜!”
侍者不易察觉地瞥过沈吉,未得任何回应,只得赶忙记下她的需求,匆匆去办了。
妙妙跑回来笑嘻嘻:“最喜欢和小叔一起出门玩啦。”
沈吉捏捏她的小手:“那就一定要听话哦。”
梦傀照常催促:“别只顾着玩孩子,赶紧收集线索。”
沈吉望向大厅内不停窜动的无数宾客:“大海捞针?”
梦傀:“你可以标记玩家,然后去里世界搜搜呀。”
沈吉:“不急。对了,我标记自己算不算?”
梦傀:“……钻我空子是吧,能量不是白捡来的!”
表面岁月静好,实际在大脑里吵来吵去的沈吉看起来像在对着窗外的大海走神,直至身边出现了熟悉的修长身影,他才恍然抬眸。
这次江之野换了身银白色武官服,利落梳起的长发让其完美的脸庞彻底露出,加上人高马大、笔挺不凡的身姿,自然立即吸引了一众NPC惊艳的目光。
沈吉刚要微笑,就被瞬间钻入大脑的剧情创到。
“江之野,川蜀江氏次子。你们留洋时本是情深爱侣,私定终身,最后却因理想不和而分道扬镳。他毕业后不知所踪很久,去年才调到京城六司,负责典狱衙的日常工作,也就是抓捕云楚细作。如果被江之野发现你的真实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梦傀:“嚯嚯!”
沈吉:“……”
江之野轻笑:“为什么又发呆?”
回过神来的沈吉有点意识凌乱,结巴道:“这、这打扮挺适合你的。”
怎么会被分配到敌对身份啊?幸好身为玩家不需要时时刻刻扮演角色,不然沈吉还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没想正郁闷时,妙妙已趁此功夫抱住了江之野大腿:“好帅的叔叔,你有没有结婚呀?”
江之野显然不喜欢小孩子,眉眼不由凝固了些。
沈吉赶忙把妙妙扯了回来。
但妙妙不死心,宣布说:“我小叔叔喜欢男孩子,叔叔你呢?你看我小叔叔怎么样啊?”
眼见路人投来的眼神更加微妙,沈吉心如死灰,他只能捂住孩子的嘴强迫她坐下。
带这孩子上船会不会是个错误选项?如此口无遮拦,真被盘问时岂不成了定时炸弹……
幸好此时侍者NPC已经端着点心重新出现,美味的食物立即吸引住了妙妙的注意力。
江之野什么都没多讲,便只坐在了沈吉旁边。
在剧情里,他们于英格兰分手后已有六七年没见,若真是剧中角色,当真该说些唏嘘感言吧?只可惜游戏残酷,戏中悲喜无人在意。
现在沈吉只担心江之野的任务是不是要捉拿自己归案,以及该留什么后路才最稳妥。
不知不觉间,窗外的海水已染上了夕阳的暖色,离金银舫启航的时间不远了。
系统果然开始催促。
【主线任务:与线人接头,拿取作战图】
【行动】
【放弃】
沈吉默默瞧向那个青腰带的侍者,总觉得对方表情中藏了很多不好的东西:恐惧、担忧……又故作太平。
接头的角落格外隐蔽,但三不五时,还会有零星客人上去与他问话。而且吴弥尔那家伙又阴魂不散地出现在了不远处,神色虎视眈眈。
不行,绝对不能轻举妄动,这怎么瞧都像陷阱!
沈吉掏不出太多实打实的证据,只能凭借第六感如此决定。故而,他始终没有上前和侍者搭讪。
*
随着夕阳西下,金银舫便在烟花中缓缓开动起来。
这易家能把一艘古船改得如此奢靡,怕是花费不菲,实在不简单。
灯光亮起,音乐悠扬,整个船舱大厅都变成了欢乐场。
江之野忽然起身,朝沈吉伸出手来。
沈吉愣了两秒,才意识到他是要邀请自己跳西洋的交易舞。随着外夷在大梁频繁活动,这类文化也越发盛行,成了最时髦的玩法。
只不过这个技能实在是有点超纲,沈吉完全不会跳舞,尴尬地抿住嘴角,不知要不要以孩子当借口推辞。
结果妙妙却自己举手:“我会在这等小叔叔,绝不会乱跑的!”
江之野直接拉住沈吉的手:“聊聊?”
沈吉这才迟疑地随他去了。
乐师收到碎银后,马上换成了抒情的慢曲,就连灯光也随之暧昧地暗下,这多少能掩饰下沈吉笨拙。
来不及有任何推脱的他被江之野一把搂过,只好扶着那宽厚的肩膀,全由对方掌控动作。
“这船上到处都是眼线,我不好用别的身份行动。”
江之野低头在他耳边说。
沈吉颔首。
毕竟这里不是古镇,忽然出现只猫咪走来走去肯定不行,接下去的监视和探索,得自立自强才行。
江之野又道:“你别乱讲话,最好别讲话。”
沈吉想起自己的身份,小声答应。
江之野忽然收紧手臂,毫无防备间,沈吉一下子猛贴到那结实的身体上,他满脸通红地抬头疑惑。
江之野却笑:“怕什么?放松点,大不了就吃掉它。”
沈吉想起他的真身:那只白色的巨大古兽,心印的确只是江之野的食物罢了。就算没办法在副本里取得胜利,最糟糕……也不过就像喜福会所期待的那样,把这制造灾难的东西毁掉,然后一了百了。
他当然不知道吞噬心印的前提,是自己的意识不能被侵蚀,否则于现实一定会遭受重创,所以还是立刻被安慰到,缓缓松了口气。
灯光温柔地照着江之野,为他镀了唯美的光边,如果没有即将到来的危险故事,这还真像场旖旎的幻梦。
只可惜,短暂的快乐很快就被打碎了,随乐曲转换,灯光亮起,宾客们纷纷停止了舞蹈。
一位身着浅金长袍,面色极为苍白的俊美男子,步履缓慢地走到了舞台之上。瞬间掌声雷鸣。
“易朝夕,易家最年轻有为的家主。金银舫和其他产业全归其所有,可谓富可敌国。因战时支援了大梁军不菲的物资,易家如今备受礼遇。只不过易朝夕生性好赌,做派疯狂,出手阔绰,散了不少家财,算是这个人物最大的软肋。”
沈吉的角色不是第一次参加乾坤会,重要信息瞬间进入他的脑海。
此时妙妙已被侍者牵来,他赶紧把孩子抱到怀里。
易朝夕举止从容地抬起手来,示意大家安静,而后朗声说:“欢迎各位贵客参加今年的乾坤会,易某俗事缠身,导致拖延一月有余,甚是惭愧。但大家放心,今年的奖励是有史以来最为丰厚的,玩法也是稀罕至极,绝对不虚此行!”
客人们在他的煽动中鼓起掌来。
等着侍者们在余芍儿的带领下,将那些作为奖品的金银珠宝悉数展示出来,场面更是热闹非凡。
易朝夕的身体并不好,他咳嗽了几声,惨淡的脸上逐渐泛出不健康的红晕。
客人们随之噤声。
易朝夕又笑:“而且,今年还有一场特殊的赌局,由我亲自设计并全程监督。”
余芍儿又款款端上个木盒。
易朝夕说:“我新得了几只云南的蛊蝶,它们能够分辨出财气通天之人的气息。所以这场赌局究竟哪个幸运儿能够参加,就让蛊蝶来为甄选吧。”
话毕,余芍儿打开木盒,随着灯光变暗,带有磷光的蓝色蝴蝶蹁跹而出。
没有谁怀疑易老板的财力,人人都想参与更刺激的角逐,所以在场者无一不期盼着蝴蝶落在自己身上。
可沈吉却意识到这恐怕是厄运的开始。
妙妙感觉到他的胳膊忽然收紧,不安地轻声问:“小叔叔,你怎么啦?”
沈吉嘘了一声。
可惜就在这片刻功夫,那蝴蝶已经飞了过来,落在了沈吉、妙妙和江之野身上,与此同时,追光灯立刻照住了他们,连做手脚的机会都不给。
其余蝴蝶也依次落脚。
易老板扶着话筒发出笑声:“看来幸运儿已经产生了,请先随芍儿前往内室休息。”
此刻副本系统甚至没给选项,怕是没得选择了。
那蝴蝶格外诡异,落在身上便动也不动,江之野厌烦地将其打落,直接用军靴踩了过去,才拉着沈吉朝余芍儿的方向走去。
除他们之外,被选中的还有吴弥尔和另外两男三女。这赌客数量比玩家更多,莫非混入了两名女NPC?
众目睽睽之下,沈吉没有鲁莽多言。
余芍儿淡定地等着被蝴蝶选中的赌客们乖乖聚集到自己身边,而后款款鞠躬:“各位贵客请随我来。”
说着便带路走入了侧门。
*
虽只一墙之隔,侧门内的走廊却无比阴冷,甚至每三步便有打手和东瀛武士看顾,导致气氛过度压抑。
队伍中有个微胖少妇害怕地停下脚步,眼神中满是忐忑之色:“我、我可以不参与吗?我随我丈夫来的,我不会赌博,也不想赢钱……”
余芍儿淡笑:“当然可以。”
少妇松了口气,马上转身朝那木门走去,没想到还没摸到门把手,便忽有道银光朝她直去!
她顷刻捂着大腿倒地惨叫,鲜血从暗器射入的地方汩汩冒出,瞧着骇人极了。
出手余芍儿不满地哼了声。
两名侍者手疾眼快,立刻把妇人抬离了开去。
这变故实在突如其来,其余七名赌局参与者无不屏息震惊。
很好,看来这是副本在警告他们,必须要听话。
沈吉咽了下口水。
事实上不用NPC多解释,他便已通过超绝的记忆猜到了怎么回事:这些被蝴蝶选中的幸运儿,全部都是下午靠近过那个青腰带侍者的人。
而他和江将之野则和更是冤枉,起初是妙妙和侍者有了亲密接触,然后自己又和江之野了跳舞,这才沾染上了不知什么东西,吸引到蝴蝶落下。
看来起义军的线人早就露了馅。易老板是想靠这种方法,想把人群中的那个间谍——也就是自己——找出来。这事实让沈吉的脊梁骨都凉了,他尽量显得不那么紧张,但脸色仍不好看。
余芍儿扭头继续带路。
吴弥尔笑嘻嘻的,完全不受任何影响,他甚至忽然聊天:“看来我们是要豪赌一场啊,不过这不太公平吧?”
有个三大五粗的男人搭腔:“怎么不公平了?”
吴弥尔马上看一眼沈吉和江之野:“据我所知,他们俩可是老相好了,这赌桌上要是有两个人互帮互助,咱们可怎么可能赢呢?”
这话更让沈吉泛起疑惑和担忧,在他的角色设定中,自己与江之野的感情仅发生在英格兰留学时,照理说这里的任何人都应当不清楚才对,吴弥尔是歪打正着地炸胡,还是……
那男人并不相信:“你胡说什么?他们都是男的。”
吴弥尔坏笑:“男的又如何?你也太孤陋寡闻了吧?”
没想到男人对于赌局十分的认真,立刻变脸,怒气重重地盯上相对好欺负的沈吉:“所以你跟这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你们不会联合起来作弊吧?”
沈吉抱着妙妙远离他两步:“没关系。再说,就算有关系,我又何必向你汇报?”
男人不依不饶:“看来果然有猫腻。余姑娘,要是他们两个故意合作作弊,我们该怎么办?”
余芍儿回答:“良好的关系也是赌局资源的一种体现,再说有易老板在场,怎么可能不公平呢?你们是不相信易老板,还是不相信金银坊呢?”
这话逼得男人狼狈闭嘴。
没想余芍儿竟然停下脚步,转身朝沈吉走来,一把抢走了妙妙,她看起来瘦弱,实则力大无穷,完全没给反抗的空间,便直接得了手。
沈吉蹙眉:“你什么意思?”
余芍儿拍着妙妙微微笑出:沈少爷还要参与赌局,孩子就由我来照顾吧。”
被陌生人抱走,妙妙不由被吓得大哭起来,那童音哭声回荡在走廊里,让本就有些沉闷的空气显得更加阴森恐怖了几分。
第44章 金银舫
这场“赌局”怕是蓄谋已久, 剩余七名赌客直接被引到了走廊尽头,那是处华丽且无闲窗的密闭房间,如同个张开巨口的陷阱, 等待他们乖乖跳入其中。
房内内外都有虎视眈眈的东瀛武士, 衬上大厅隐隐传来的欢声笑语,气氛实在紧张。
余芍儿命侍者端来茶水和果盘, 看似彬彬有礼地温声安抚:“易老板要先主持完乾坤会,才能来此与各位详谈, 请休息片刻,稍安勿躁。”
此时妙妙已止住了哭, 缩在她怀里动也不敢动。
沈吉轻声说:“睡会儿吧,等小叔忙完就陪你去玩。”
妙妙忍住恐惧微微点头。
余芍儿用手绢擦掉孩子眼角的泪珠, 塞给她块米糕。但妙妙只是接住,却不愿吃。
沈吉叹了口气, 这才顾得上观察陷入沉默的众人:除他、江之野和吴弥尔外, 另外四位也算各有特色——
一位红衣熟女, 淡定地把玩着把香扇。
一位白裙甜妹, 满脸慌张, 不停扣手。
一位绿衣小白脸, 故作镇定地面无表情。
还有那位刚被吴弥尔煽动的壮汉,满脸贪婪急切。
最开始围读剧本时,沈吉清晰地记得只有一名女玩家存在,如果此处的赌客们就是玩家,那熟女和甜妹之间必有个NPC在鱼目混珠。
只不过, 她们的举止都没有超脱背景时代的印记, 并不像郑容那么鲁莽,实在无法分辨。
正思考时, 木门已被轻轻推开,是易老板在打手们的簇拥下款步出现了。
他的咳病似乎已经止住,只带着浮于表面的冷笑,而其身后,还跟着位黑脸的中年东瀛武士,和位容貌艳丽的和服美女。
余芍儿立刻抱着妙妙退到屏风里侧,避开即将要发生的冲突,温声细语地哄着她玩去了。不管那是不是虚情假意,沈吉都心生感激。
沈家显赫,易老板曾与沈吉有几面之缘,他态度自然地笑问:“怎么来乾坤会还带孩子啊?”
沈吉这角色平日便有些张扬,故意装得没好气:“我哥把她托付给我,不可能离了眼前。”
在故事背景中,沈家兄长以命相博,夺取了重大战役的胜利。这为整个家族在梁王朝赢得了荣誉和尊严,推动着老爹青云直上,旁人自然不敢小觑。
易老板果然拱了拱手:“沈将军为国捐躯,小女娃也算是英烈之后啊。放心,易某绝不会为难孩子。”
现实世界中,沈吉也是玩过些正常剧本杀的,他不想过度暴露自己的玩家身份,照旧用角色语气反问:“所以,你是准备为难我们了?”
易老板:“此话严重,确实是事出有因。”
说话间,易老板已带着那名武士落座,而和服女则立于他们身后,投来狡黠的目光。
赌客中的绿衣小白脸似并不喜这位大老板,神色复杂说:“到底要我们玩什么赌局?怎么还乱伤人啊?”
易老板舒展眉目,笑了:“各位也都是赌桌上的常客,寻常玩法,肯定是看不上眼的。”
小白脸:“别兜圈子。”
易老板挑眉:“好,那易某就开门见山,今晚我们来玩抓贼,怎么样?”
闻言,沈吉顿时有种“果然如此”的危机感,以他这角色的性格,此刻不讲话反而不正常,故而马上质问:“抓什么贼,你说的不会是云楚起义军吧?”
众人顿时狐疑互看,而江之野则直望向黑脸东瀛武士。
易老板鼓了鼓掌:“正是,而且就在你们当中。”
此话一出,在坐的几人更加没法淡定了。
那小白脸最先翻脸:“你胡说什么?我堂堂六司侍郎,凭什么听你血口喷人?”
玩扇子的红衣女切了声:“区区个侍郎乱叫什么?”
小白脸:“你又算什么东西?”
红衣女:“本来就是,人家典狱衙掌事还没生气呢。”
沈吉终于认真关注到她富贵花长相的脸,脑海里渐渐收到些副本发布的剧情讯息。
“陈寒,花魁。两年前在京城乐坊名噪一时,而今也算是名利场上的红人,可惜口碑极差。最喜麻将牌九,无赌不欢。据说所赚银元,都被她在赌场挥霍一空了。”
是个混过社会的女人,肯定不好忽悠。
沈吉移开目光。
与此同时,其他人则都被花魁陈寒的表情,引得盯住了波澜不惊的江之野。毕竟典狱衙是清除云楚间谍的利爪,怎么而今还成了盘中餐?
好在江之野照旧是深藏不露:“究竟是怎么回事,易老板不妨明示,否则我们也不好配合。”
易朝夕笑:“不急。时候不早了,先吃饭吧,我们边吃边说。”
早守在旁边的侍者们很快便搬来个巨大的八仙桌,那桌上摆满了扣着银盖的餐盘,鲜花湿帕也一应俱全,还真有欢迎贵客的隆重架势。
易老板抬手招呼:“都愣着干什么?坐啊。”
他身边的黑脸东瀛武士率先坐去了主位。
众人互相对视,却不敢妄动。
易老板叹气:“瞧我这脑子,忘了介绍,这位是东瀛少佐高桥三郎先生。”
尽管梁王朝的权贵们拿东瀛人没办法,但内心多少藏着畏惧和厌恶,闻言也不愿多做反应。唯那花魁陈寒拉得下脸来,弯起眼眸:“失敬失敬。”
说着她便勇敢地坐到了高桥三郎手侧。
见状,其余人等也只得纷纷找了自己的位置。
沈吉自然挨着江之野,可他刚坐定,吴弥尔便毫不客气地凑到旁边,还飞过来个暧昧挑衅的眼神,瞧着便令人火大。
易朝夕接过侍者递来的温热手帕,边擦拭自己惨白的手指边说:“具体呢是这么回事,半个月前啊,我在金银舫上抓到个云楚的奸细,可是好一番盘问,那人才道出了实情。原来他在易家潜伏已久,为云楚可是传递了不少消息啊,这次特意找机会上了金银舫工作,更是为了将我大梁的剿贼作战图,交给他的上线细作,一名代号黑鸽的神秘人物。”
被揭穿任务的沈吉努力显出正常的惊讶。
侍者则在旁依次揭开盘上银盖,里面菜肴尽是美味珍馐,香□□人,还冒着新鲜热气。可惜在这种场合,谁也不会傻傻地去动筷子。
易朝夕继续道:“现在的问题是,这个‘黑鸽’他也没见过,只晓得接头暗号,别无其他。所以我就只能想了个笨办法,在船上守株待兔了。”
那个行为冲动的壮汉立刻质问:“可我什么也没干啊,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易朝夕浅笑:“怎么没关系?今天下午,我把那奸细安排在接头的地方,只有你们几个和他讲过话,哦,还有那个妄图逃跑、已被关押的废物。”
陈寒细眉微簇:“大家都是来金银舫上玩的,说过话的对象多了去了,这谁记得啊……”
易朝夕看向高桥三郎,这脸黑到如同面瘫的东瀛人竟然直接拔出太刀,挑飞了桌子中央的最大银盖,转瞬间,一个血淋淋的人头便现于眼前!
银盖落地,发出刺耳噪音。
死者正是那个侍者,他的嘴巴里被塞了青色腰带,双目圆睁,似在诉说着无尽的委屈与愤怒。
如此恐怖的一幕逼着众人掩鼻侧目,不忍直视。穿着白裙的甜妹更是站起来叫嚷:“我只是朝他问了问路,这太可笑了!你们没有资格这么恐吓我!”
她身上的珠宝首饰都是真品,显然家境优渥,此刻不愿受气,难说是不是正常反应。
但易朝夕决心已定,不愿给任何人面子,立刻露出不悦的神色,用手轻敲了下桌子。只在瞬间,他身后的打手抬胳膊就是一发暗器!
银标精准地擦着白裙女的胳膊狠狠飞过,她在吃痛间惨叫一声跪倒在地,吓到浑身跟筛子似的抖个不停,大气都不敢再出。
沈吉甚少见这场面,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下,好在他藏在桌下的冰凉双手立刻被一只温暖的大手覆住,而后安心轻握。江之野投来安慰的眼神,虽然只有刹那,沈吉还是平静了许多。
见没人再发出质疑,易朝夕这才整了整衣领,拿起筷子夹过片牛肚,慢条斯理地品尝了起来。
陈寒努力微笑:“易老板,您到底想怎么抓出那只黑鸽呢?这实在是太冤枉了,还求您给条生路。”
易朝夕看她:“我不是在一开始就说过了吗,我给你们安排了场特殊的赌局。”
小白脸很是不服:“靠运气来判断谁是谁非,这——”
易朝夕的表情相当自信:“细作,最擅长掩饰心性,而赌桌,则是最容易看出心性的地方。”
这人嗜赌成痴,早年间为此做过不少荒唐事,一身病也是因此落下的,估计在坐无人不知,所以也没谁敢多质疑这句话,场面一时死寂。
易朝夕又喝了口酒:“所谓生路,也是有的。我相信老天爷,这场赌局的赢家,可以走。”
七位遭强迫而来的宾客们,难免因这话面色发僵。
胳膊被暗器擦伤的甜妹不由哽咽着确认:“……那没赢的六个人,就都得死在这里吗?”
易朝夕大笑:“你以为做奸细的下场,只是死而已?”
他那笑声越是张狂,在场的人便越是笑不出来。
戏里戏外都有些混不吝的吴弥尔忍无可忍:“总之也没办法拒绝,那你们就别啰嗦了,怎么赌?”
易朝夕满意点头:“痛快!不如少佐公布下规则?”
始终在看戏的高桥三郎抬起手来勾了勾,他身后的和服美女会意微笑,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道:“各位晚安,在下是高桥三郎的私人大夫,叫我羽纱便好。这第一轮赌局嘛,玩的就是投贼。”
投贼?就像剧本杀那样投出凶手?
沈吉又疑惑:这东瀛人也像易朝夕一样身体不好吗?带个大夫当代言人干什么?
吴弥尔则直接戳破对方意图:“想让我们互咬?”
羽纱仍旧笑容甜美:“其实各位的资料档案,我们已在乾坤会之前便充分确认了。这次,只是给你们个认识彼此的机会,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内,你们每人都可以各自选择两名怀疑对象,去他们的房间里搜查行李和个人档案,当然,也可以选择返回自己的房间,销毁自己的档案。”
……怕是没人会选择后者吧?那不摆明了是做贼心虚吗?沈吉暗自庆幸:幸好来前检查过包裹里的东西,至于档案更是作假周密,应当不会出什么纰漏。
羽纱继续道:“两个小时结束后,请各位回来这个房间,各自投出一名你们认为绝对清白的对象。如果选择正确,可得一枚筹码,这筹码之后自有妙用。”
她说完便从袖口拿出个刻着金银舫图案的金色筹码展示,又补充:“此外,还可以揭发你们认为曾与云楚军有过合作嫌疑的对象,每揭发对了一位,可再得一枚金币,多多益善。”
吴弥尔追问:“投对了就能过关吗,那投错了呢?”
羽纱眨了眨美丽的杏眼:“投错了要倒扣一枚。此外,今晚被投票数最多的嫌疑人,就必须得退出游戏了,所以还请认真选择,千万别让自己后悔哦。”
偷听了好半天的梦傀忽然发声:“这个副本充满了不可抗力,那心印十分小心,你先努力活下去再说。”
沈吉在脑海里应了声,他没胡思乱想,而是认真思索起到底该选谁才好。
易老板在羽纱说话之时,已经优雅地饱餐了顿,最后,他忽把象牙筷子扔到放着人头的血盘子上,发出先后两声恐怖的脆响。
羽纱乖乖低头,立刻后退回高桥三郎身后。
易老板问:“听懂了吗?”
没人响应,也没人否定。
易老板接过手帕擦拭嘴角:“那就开始吧。今晚实在是失礼至极,但也请理解我的苦衷,现在麻烦你们依次离开房间进行选择,自会有人引你们前去。”
听到这话,看起来并不冲动的陈寒竟然率先站了起来。她朝大家苦笑了下:“既来之则安之,我不想浪费活下去的机会,就让我先来打个样吧。”
高桥三郎终于出声,他的中文更是生疏:“慢着,为了避免你们不配合,羽纱,注射。”
羽纱微笑:“好的,少佐。”
紧接着,这个神秘的和服女人便从侍者手中接过个盛着冰的木盒,她拿出了几个冒着寒气的玻璃瓶,用西洋注射器抽取一针,解释道:“这药物对身体没有任何害处,但注入体内的一周中,必须每日再补上另外一支药,否则你们便会窒息而死。放心,只要老老实实地按照易老板的安排行动,解药我会准时带来的。”
这些器物在大梁并不常见,故而显得非常恐怖,本还淡定的陈寒顿时脸色难看。羽纱无视她的抗拒,款款走到其身边,二话不说便将药液推进了陈寒的血管。
完全不敢反抗的陈寒深吸了好几口气,此后才踩着绣花鞋,款款地离开了血腥与饭香交融的华美房间。
同为女性,那个身穿白裙的甜妹还在低声啜泣,毫无勇气面对现实。
她们两位到底谁是NPC?总不能都是吧?
沈吉悄悄琢磨。
接下来,江之野忽在沈吉手背上画了个箭头,指向吴弥尔,而后什么都没讲,便打过针也起身走了。
【主线任务:参与易老板的游戏】
【勇敢接受】
【坚决抵抗】
系统的提示就是催命符,沈吉同样不含糊,随即表态:“好吧,那我第三个。”
说完,他便卷起了丝绸袖口。
*
「观察者数量:2101」
「其实团结起来反而生机更大。」
「这心印喜欢勾引赌徒,赌徒讲什么团结?」
「人类是少有的赌性旺盛的生物。」
「归根结底是盼着不劳而获!」
*
走廊里仍旧布满了守卫,那被击伤的胖女人连同其血渍已经清理干净了,宴会厅的明快音乐和欢声笑语隐隐传来,回声诡谲。
走出门来的沈吉稍许环顾后,才将目光落在侍者递来的精致木盘上:那里面摆在七张画像,上面已写好了各自的姓名。由于江之野已暗示会去调查吴弥尔,沈吉自然略过了他们两人,看向其它——
花魁:陈寒。
富家甜妹:南笙。
小白脸侍郎:黄嘉。
大嗓门粗汉:常风生。
其实严格按逻辑来推断,找到清白的和有嫌疑的对象都不至于没用。关键是能够判断对方的黑白,同时了解到对方的问题所在。此外尽量保持低调,勿成众矢之的也很重要。总之这环节还真如纱羽所说,是个让赌客们尽量了解彼此的好机会。
沈吉稍许思考完毕,便先点了点常风生的画像:毕竟这人在吴弥尔的挑拨下,对自己和江之野产生了敌意,加之性格毛躁,很可能干出荒唐事来,完全不了解可不行。
侍者点头接受:“沈先生,还有呢?”
沈吉的手指在陈寒和南笙之间徘徊片刻,最后还是选中了更有城府的花魁姐姐。他需要分辨出这两位女性的身份,并且更乐意研究看起来便经历丰富的对象。
侍者温和鞠躬:“明白了,请随我来。”
*
庞然的金银舫路线复杂,怕是密道无数。尽管前往常风生卧房的距离并不算短,但竟一路上都没撞见半个宾客,属实离奇。
带路的侍者规规矩矩,他一直走到个木门前,停步后便伸手打开:“麻烦在半个时辰内出来,否则来不及调查第二个人。”
这句话明显不对,与其说是为了时间考虑,更应该说是为了避免赌客们接触彼此,如果没猜错的话,只有同一轮次选了同一人的赌客,才有彼此见面交流的机会。
为了印证让自己的想法,沈吉问:“最后投票,是单独投,还是大家在一起?”
侍者坦诚:“易老板不想你们互相影响,是单独。”
沈吉点了点头,这才勇敢地走进门去。
*
其实这房间多少有些出乎沈吉的预料,因为那常风生虽然如同个暴发户般没气质,但他身上的衣服和配饰都还算品质不低,没想却要住在整个金银舫最便宜的房间里。莫非是经济上有什么问题?
他观察过没怎么动过的房间,率先打开了桌上端端正正摆着的雕花木盒。其内是金银舫和东瀛人所提供的个人档案,清清楚楚地写着此人所有的人生轨迹。
「常风生,出身贫寒,目不识丁。在旧王朝统治时期曾因偷窃入狱,后在战乱中逃出生天,摇身一变成了军火贩子,倒卖兵器和马匹,因此发了些不义横财。」
沈吉正认真读着时,紧闭的房门再度打开了,竟然是第一个出发调查的陈寒。
这名久经风月的花魁看出沈吉的疑惑,主动笑着解释了句:“是我走到半截改变了主意,想来这里,所以才耽搁了些时间,沈公子不必多虑。”
沈吉放下手中文件:“我们认识吗?”
陈寒微笑:“只是我久仰大名罢了,没想堂堂沈家人,也会陷入到这种荒唐的困境当中,令尊大人若是知道易老板所作所为,定然会震怒吧?”
沈吉勉强笑了下。
陈寒靠近:“除非你本来就是个奸细!”
沈吉不动声色:“有功夫试探我,不如抓紧时间找线索,我猜易老板设下的局,应该没那么简单去解。”
陈寒这才踩着绣花鞋进到屋里,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垂下眼皮翻找起常风生的两个包裹。
沈吉再度翻开手中的文件。
在常风生的人生履历之后,是他生意伙伴的详细介绍,以及他在各大赌场中的巨额开销。
可以轻易见得,持续多年恶习的确将这男人的钱包掏了个一干二净,以至于去年年底,他老婆也终于带着孩子离开了,回到乡下娘家去住。看来又是个被赌博害的妻离子散的家伙。
沈吉一目十行,他没放过每个字句,终于在档案记载中发现端倪。
常风生的经商经历丰富,其中有三年时间,他反复与一名重要客户进行稳定的大额交易,那客户沈吉十分熟悉,正是云楚军的某位首领。
也就是说,常风生曾经为起义军提供了大量武器。这可是梁王朝不能容忍的行为!而且,不也正是易老板所说的嫌疑所在吗?
沈吉合上文件,一时间很难决定,要不要暴露自己非常了解云楚人员的能力,以换得这赌局的优势。
正沉思时,陈寒忽站在床边开口:“这家伙,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这些是做奸细的证据吗?”
沈吉赶忙走过去。
只见陈寒已将几个奇怪工具、匕首和金银舫地图依次搜出,十分规整地码在了面前,摇着扇子拧眉琢磨。
沈吉稍许分辨:“是来盗窃的,那些都是开锁工具。”
陈寒眨眨眼:“小偷?”
第45章 金银舫
沈吉的角色日常工作是在梁王朝的情报部门当文官, 平日也多和武官打交道,更不要提曾为云楚受过专业的间谍培训了。
一般的作案工具对他而言,都是一眼识破的玩意。
不过为了避免陈寒怀疑自己, 沈吉只道:“工作上耳濡目染见过这些东西, 是专门用来拆密柜的。”
金银舫,舫如其名, 的确载满了无数宝物,这常风生家财散尽, 起了歪心思倒也算不得奇怪。
陈寒撇了撇嘴角。
沈吉只犹豫片刻,便将陈寒引向那堆文件:“你去瞧瞧吧, 他这人的确是问题不小。”
陈寒随即步态婀娜地靠近书桌。
沈吉一边将常风生所携带的舫内地图完全记在心里,一边默默观察起那位美丽花魁。
陈寒的举止显示出她甚少阅读文字资料。不仅速度缓慢, 过程间还会胡乱地翻来翻去,眼色茫然, 显得条理全无。当然, 这也有可能是装出来的生疏。
要告诉她常风生的嫌疑吗?
沈吉在犹豫间收回眼神, 决定静观其变。他扭头走向衣柜, 打开来开始摸索常风生挂在其内的两套长袍。
陈寒忽然问:“你爹若知道这件事, 能救我们吗?”
沈吉停住动作, 而后做了个门外有人偷听的手势。
陈寒立刻咬住嘴唇,看来她表面显得游刃有余,其实同样满心不安,是个外强中干的家伙。
沈吉这才淡笑:“既然已经赶上了,多说无益, 还是赶紧把那个奸细抓出来吧, 其实伤不伤害我们对易老板都没有好处,重要的是不能让奸细逃脱。”
陈寒立刻问:“那你最怀疑谁?”
沈吉摇头:“必须用证据说话, 奸细比你想象的更会伪装。”
说着,他便从常风生的长袍里摸出张叠着的信纸。
陈寒没能力在文件中找到证据,见状不由主动靠近,想跟着瞧瞧热闹。沈吉倒不吝啬,当着她面痛快打开,没想那纸上竟是被砍头侍者的画像!
陈寒立刻瞪大眼睛:“所以他根本就不是倒霉入局,而是刻意去找那个家伙的!”
沈吉也没料到会是如此,但还是趁机问:“那你呢?”
陈寒:“我什么?”
沈吉的记忆力十分可靠,现在他仍能回忆起,这花魁的确亲自去找那侍者讲过话,而且聊天时间还不短。
陈寒反应过来,小声说:“和你讲也无妨,我只是想赚点钱,真没别的心思。”
沈吉眨眼。
陈寒:“是船上的客人告诉我的,那侍者……知道这里牌桌的暗规,打听到了就能赚银子。”
沈吉半信半疑:“那他教你了吗?”
陈寒恼火:“当然没有,白骗了我笔赏钱,所以我肯定是被忽悠了。”
……这件事当真微妙。按逻辑说,玩家要入局必要靠近侍者,剧情肯定会给每个人安排个不可抗拒的理由才行,只不过那理由必事出有因 。陈寒若没撒谎,便是有人提前知道易老板的计划,故意在搅动浑水。
沈吉把画像递给陈寒:“好吧,总而言之,我们今晚总不算空手而归。”
陈寒见他要离开,不由疑惑:“离结束时间还很早。”
沈吉环视房间:“他根本没来得及住过,能找到这些线索就够了,毕竟最后给大家定罪的人又不是我。”
话毕,他便主动走出门去。
陈寒愣了愣,不死心地走回书桌,继续翻阅起令她头大的文件资料。
*
事实上,沈吉是粗粗估算过,就算剩下的赌客胆小怕事,这个时间众人也都该开始搜证了。所以第一轮选择常风生的不会再有别人,继续在那里耗没价值。既然已经拿到能兑换奖励的线索,倒不如……
他来到走廊,询问守在外面的侍者:“我是不是还不能去下一个房间?”
侍者恭恭敬敬:“没错,沈先生,如果您累了,我可以带您去茶室休息。”
沈吉应了声:“好。”
*
易朝夕显然是个非常谨慎小心的人,今晚他既有意隔绝几名赌客,自然将休息茶室也安排成了单人使用的空间。
沈吉在沙发上将将坐定,便露出闭目养神的模样,实则专注起精神,在脑海中触发了久违的技能。
“触发侵入者技能:全域视界。”
“请维持专注。”
神秘复杂的船舱场景立即在他脑海中缓缓展开,虽然受限于物理空间,船舶被浸在水下的部分房间无法看到,但也足够飞速窥探一番了。
只不过短时间内在意识中窥见密密麻麻的宾客,十分损伤脑力。
梦傀提示:“关注有红光的物体,那是为了这次副本临时生成出来的,能量脆弱,且有线索价值!”
沈吉蹙紧眉头,他终于捕捉到了自己的房间所在,而那里,竟有三个人?!
吴弥尔,常风生,还有……小白脸秘书黄嘉,他们似在吵吵闹闹,竟然全都怀疑自己吗?
梦傀安抚:“别担心,你的档案应该是完美的,而且还有丞相老爹做掩护,没那么容易被识破!”
沈吉这才调转注意力,他看到江之野高大的身影在吴弥尔室内踱来踱去,还看到白裙甜妹南笙独自在间小房内翻找……
此外,便是易朝夕。他正和高桥三郎单独坐在个密室里低声说着什么,显然是在谋划恶事。
沈吉满头是汗,只能努力记住所有发散红光的物件,以便之后挨个查证。
正入神时,他的肩膀忽然被人用力推动。
沈吉不由睁眼。
梦傀播报:“全域视界结束。”
来人是送茶的侍者,他看起来纯粹是好心,俯身问道:“沈先生,你还好吗?”
沈吉拿出手帕擦汗,因疲倦而有些唇色苍白。
侍者说:“易老板嘱咐过,要好好照顾您。”
沈吉这才道:“我身子不好,患有心疾,需要按时服药,能麻烦将我箱子中的蓝色药瓶拿过来吗?”
这的确是角色的人设。
侍者规规矩矩地鞠躬:“请稍等。”
*
五分钟后,药瓶子便羽纱用托盘带来,摆在了密室的桌上,慢条斯理地道清原委。
高桥三郎满目怀疑:“他真需要这东西?”
侍者点头:“看起来像是要昏过去了。”
易朝夕立即吩咐:“检查一下。”
羽纱戴好手套,观察过药瓶的结构,又慢悠悠地打开几颗药丸,将其磨碎仔细观察。
易朝夕有些不耐烦:“快一些。”
羽纱听话点头。
高桥三郎哼了声:“一切才刚开始,急什么?”
易朝夕表情严肃:“最好真能抓住黑鸽,否则招惹了沈家这位,我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高桥三郎十分淡定:“黑鸽手里的东西,足够让你飞黄腾达,即便是沈丞相也没法为难你。”
约是碍于身边有人,易朝夕没再多言。
高桥三郎又问:“只不过,黑鸽真的在这里吗?”
易朝夕淡定:“一试便知。”
此时,羽纱已把药瓶合上,向易朝夕恭敬地汇报道:“看起来确实是调理身子的中药,具体成分还需要实验才能得知,但我猜没什么问题。”
易朝夕摆手:“罢了,送去让他吃了,若无故出什么事情,我们没法收场。”
*
药瓶子被拆过,药也少了。自己果然不被信任。
沈吉若无其事地倒出两颗,就着温水服下,而后拿出随身携带的西洋怀表:“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侍者依然是无比和善的表情:“是,我这就带您去陈寒小姐的房间。”
服过药后,沈吉面色已好看很多,欣然起身而往。
*
陈寒的卧房在极清净的角落,其内装饰优雅唯美,是特意给女宾客准备的。沈吉还没来得及调查任何东西,便听到了门被再度打开的声音。
武官的长靴踩在地毯上,竟然悄无声息,但沈吉还是嗅到熟悉的清新气息,不由开心回头。
江之野淡笑:“没想到你也来这里了。”
说着他便关紧了门。
沈吉做出小心隔墙有耳的动作,嘴上却正常地说着话:“我想去哪是我的自由。”
托吴弥尔的福,他们在剧中的关系很已经不再是秘密。倒不如直接演好一对藕断丝连的旧情侣。
江之野拉过他的手,匆匆写个“吴”字,而后点头。
吴弥尔所扮演的帮派继承人,竟与云楚军有纠葛?沈吉边想着,在他手心写上个“常”字,而后也飞快地点了头。
仅有的重要信息被飞速交换完毕,江之野拿出柜中的锦布包裹,直接拖到地毯上打开,里面堆满了华丽的衣物和装饰品,此外,还有不少牌九、骰子之类的小道具。
沈吉依稀记得这包裹在全域视界是是有红光散出的,自然凑到旁边仔细检查,并很快便发现端倪所在:那些小道具,分明就是些专门用来出千的玩意,加上陈寒曾说过被骗去与侍者请教作弊方法,她若不是过于贪财,就是经济上出了大问题。
江之野拿起个水银骰子:“想在金银舫上用这种手段,实在天真。”
沈吉沉默地走到桌边,打开易老板他们提供的档案盒子,将文件铺在地毯上和江之野分享阅读。
陈寒荒唐的一生很快就展示在他们眼前。
「出身小渔村的少女有着天籁歌喉,十四岁时便跟着情郎到京城闯荡,期间事业起起落落,身边的男人也没一个可靠,更有可憎者害她染上赌瘾,又卷走了她仅有的财产。这两年陈寒的名气越来越弱,人却在赌场上越赌越豪,以至于再没男人敢来招惹,生怕一不留神就被她吸血榨干。」
沈吉叹了口气:“所以,多半是欠钱了?”
江之野把自己正读着的纸递过去,上面果然记载着陈寒与几名债主的冲突事件。
沈吉仔细看过,又发现其中猫腻,指着其中一个债主的名字说:“这人,好像是青龙堂的。”
江之野没有否认:“吴弥尔很可能借此威胁她。”
沈吉无奈,继续读了几页后,才迟迟地意识到:易家应该不单纯是个商贾之家,他们能够又准又快地搞到这么多客人情报,莫非本身就是为梁王朝保驾护航的秘密情报部门吗?
之前朝廷里一直传言有这样的地方存在,只是始终没有什么证据可言。如果自己的猜测是真的,抓黑鸽会是朝廷的意思吗?那可不怎么妙。
江之野显然也产生了同样的想法,嗤笑:“什么都能知道,还真有些本事。”
沈吉再度起身,不甘心地把陈寒那些首饰与胭脂水粉全都认真研究一番,可惜并无更多收获。
江之野把文件随意丢在桌上,故意问:“你何必这般投入,就不能想想办法,联系上你爹?”
这个问题,大概每个赌客都会在意,毕竟沈公子出身高贵,理应不受此嫌气才对。
可惜事实上在故事中,沈吉从小就不受父母重视,哥哥战死后,整日流连风月场的自己便更是讨嫌。而且沈父的荣华富贵全跟梁王朝绑定在一起,若是知道小儿子有可能是云楚细作,恐怕他要使出的手腕,会比易朝夕还要残忍上几分。
唯一有可能影响剧情的,就是妙妙还算是老头子的掌上明珠,受不得半点委屈。
但沈吉不想被人偷听去这张几乎不存在的底牌,他故意轻笑:“就算有办法,你以为我会帮你吗?”
江之野立刻拉住他的手,直接把他拽到怀里:“那你帮谁?那个姓吴的?”
沈吉顿时慌张,讲话也有几分不自然:“怎、怎么可能?我爹早不让我跟青龙堂的人来往了。”
*
「观察者数量:数据变动,统计中」
「令使大大在干嘛?」
「揩油。」
「这副本年代又没摄像头,太故意了呜呜。」
「多抱抱,我爱看。」
*
密室中的二人仍维持着暧昧的姿势。
听到沈吉的话,江之野顿时猜出剧情背景,嗤笑了下:“看来是来往过了。”
沈吉抿住嘴角,半晌才抛出自己真正的问题:“我搞不懂易老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我要真出事了,你能不能帮我照顾妙妙?”
江之野仍没松开手臂,只问说:“你能出什么事?难道你能是奸细?”
沈吉顿时笑出声。
梦傀:“笑太假了。”
江之野:“……”
沈吉:“……”
生怕露馅的沈吉忙道出剧情:“我……我之前得罪过吴弥尔,你没瞧见他那副怀恨在心的样子吗?我怕他煽动那些人故意搞我。”
江之野哼说:“我猜也是,比起沈家人做奸细,我宁愿相信奸细是来抓你们沈家人的,你爹在京南新建的别院,可不比圣上的行宫差啊。”
沈吉故意委屈:“别说这种话了,帮我想想办法。”
江之野道:“没事,他怕是自身难保了。”
沈吉眨眼。
江之野解释说:“我刚去过他的房间,档案里清清楚楚地写着,他维持亲密关系最久的旧情人,现在已投靠了云楚,这一点是很难洗清的。”
哦?原来有这么回事?沈吉立刻盘算起来:如果真能在一开始就把吴弥尔投出去,那岂不是省了大事?只不过现在针对和怀疑他的人绝对不多,几乎没有操作空间。
江之野显然毫无乐观之意,至少他脸上半点笑意都没有。又轻抱了片刻,他才松开手,轻抚过沈吉的短发:“无论如何,收起你的善心。”
沈吉沉默。
江之野说:“除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其它都不重要。”
话虽这么说,但之于沈吉的角色而言,他属于随时可以慷慨赴死的设定。毕竟再大的间谍也都是战争的棋子,而今被搅到这种局里,尽量保护自己的唯一价值,就是避免被朝廷和东瀛人捉去拷问机密。
还有……取作战图任务失败,下线已经叛变,这消息该怎么传递出去?完全一点头绪都没有。
江之野见沈吉不回答,忽习惯性地捏住他的脸:“答应我,别装傻。”
沈吉这才回神,小声问:“这些年,你去哪里了?”
这个问题是替剧中的自己问的,毕竟真若是老情人重逢,不可能不在意这点。更何况消失数载的确可疑——
故事背景中,当初他们两人的爱情可谓是天作之合。在英格兰两年的甜蜜生活,几乎是沈吉人生中最值得珍藏的光芒。可当江之野逐渐发现沈吉有意投靠云楚后,关系便越闹越僵,最后终以分道扬镳画上句号。
此后,沈吉回了京城,在家族安排下平步青云,而江之野则彻底不见了踪影。直至前阵子,方才空降典狱衙,成了专门捉捕云楚细作的掌事。
听到这个问题,江之野只道:“当初是你不要我的,如今还在意这个干什么?”
沈吉语塞,他也担心自己不小心问了不该问的,便哼说:“不说算了,确实跟我没一点关系。我看这里没什么好查的,回去吧,我困了。”
他边说着边拉开门离了开去。
江之野顶着侍者好奇的目光,若无其事地跟在后面,故意整了整因拥抱而稍有凌乱的衣服。旁人怕是半点瞧不出那波澜不惊的面庞下,究竟掩藏了什么情绪。
*
搜查结束,沈吉第一个被请到了间小小的密室里,此时房内只剩下易朝夕和高桥三郎两人面色惨白的大商人和黑着脸的武士一左一右,还真像来自地府的无常。
沈吉故意叹气,大方落座道:“现在就可以选了吗?”
易朝夕:“当然,麻烦沈公子了。”
高桥三郎照旧沉默寡言。
沈吉抱起手说:“经过我的调查,陈寒应该是没有细作嫌疑的,她只不过是个欠了一屁股债的花魁罢了。”
易朝夕勾起笑容:“还有吗?”
沈吉回视:“常风生有嫌疑,他向云楚军卖过武器和战马。吴弥尔也有嫌疑,他关系最亲密的男伴,可是成了云楚军主力。”
听到这些,易朝夕开心地鼓了鼓掌:“不愧是沈公子,全对,三枚筹码即可送到您的房中。”
沈吉起身道:“所以我可以走了吗?把妙妙还给我。”
易朝夕笑:“这么急吗?你就不好奇他们怎么选?”
沈吉:“哦?你愿意告诉我?”
易朝夕弯起漆黑的眼睛:“如果感兴趣,可以坐在屏风后观看,别出声便好。”
【主线任务:偷窥其他赌客选择】
【答应】
【拒绝】
听到系统提示,沈吉意识到这不是个简单的事件,易朝夕即然不想大家互通有无,为何又要向自己泄密呢?是故意讨好?还是趁机试探?
设想即便自己不是间谍,身陷这种情况,自然也是想摸清状况的。这般思考后,沈吉便毫不犹豫地走向屏风,找到位置安然坐下。
易朝夕又摇了下手边的铃铛,很快,余下赌客依次而入,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
江之野当然毫无波澜。
他言简意赅:“陈寒是个干净的。常风生与云楚有多年生意往来,吴弥尔则有深度情感纠葛,都不可信。”
易朝夕说:“没想到你和沈公子还挺心有灵犀呢。”
江之野:“只是跟他聊过罢了。心有灵犀算不上,毫无默契倒是真的。”
沈吉:“……”
*
吴弥尔依然没什么正形。
他落座后立刻骂道:“为什么有沈吉和江之野这种老情人凑在一起,这对我们很不公平。”
易朝夕没太大反应:“谁没几个老情人呢?”
吴弥尔多半想到了自己的剧本:“……”
高桥三郎催促:“不必多言,你怎么看?”
吴弥尔抱手说:“当然沈公子是干净的喽,人家可是六司红人,背景显赫。至于嫌疑人嘛,我投江之野!”
这话沈吉没想到,不由张大眼睛。
吴弥尔继续解释道:“他留洋求学后,转头就去云楚做了卧底。足足四年沉浮,还能安全地抽身而退,谁知道是不是被招安了?”
沈吉对这消息更加惊讶,若非不能出声,还真想跑出去问个明白。
易朝夕还算满意:“不错,吴公子很有眼光,两枚筹码,今夜送到你的房里。”
*
小白脸侍郎黄嘉独自面对两个BOSS时,嚣张气焰少了很多,甚至有点胆怯。
他声音紧绷,迟疑道:“沈吉应该是没问题的……毕竟他以后必是朝廷栋梁,没理由毁了自己的前途。南笙好像也没问题,娇滴滴的武官之女,只是来舫上寻欢作乐罢了……”
易朝夕:“无嫌疑者,只能投一个。”
黄嘉随口道:“那就是南笙吧。”
易朝夕点头:“还有吗?”
黄嘉补充:“那个常风生好像有猫腻,他衣兜里有奸细的画像,说明是早就准备去跟那人接头的!会不会他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易朝夕轻笑:“没准还真是。你的选择很明智,两枚筹码,如数奉上。”
*
被投票最多的常风生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险境。
他一入门就激动地说:“你们找的人肯定就是江之野了,好好审审他吧!在云楚那些年,肯定早就背叛了我们大梁!别被他的官职蒙蔽了!”
易朝夕不动声色:“但你还没说,谁是清白的?”
常风生嫌弃道:“江之野的公子哥姘头吧。沈家人知道的机密肯定不少,我看他纯属就是被奸细骗了,还美滋滋地帮人家数银子呢。”
看来这家伙的调查轨迹和吴弥尔一模一样。
沈吉听得有些烦躁:“……”
*
陈寒又表现出花魁成熟温婉的一面,笑语盈盈。
她道:“两位大人辛苦了,大晚上还这么忧国忧民。”
高强三郎完全不吃这套,反而不悦:“废话少说。”
陈寒这才坐直身体,认真说:“我觉得,沈家小少爷是个清白人。至于有嫌疑的嘛,就是那个姓常的!”
易朝夕微笑:“嗯,很不错。”
*
最后一个是阔小姐南笙。
她已经停止哭泣,但声音还有些发抖:“我查了黄嘉和常风生……黄嘉出身贫寒,但去六司工作后一直表现很好。倒是那个常风生,常年□□,跟三教九流牵扯不清,而且还随身带着奸细的画像,大有可疑。”
易朝夕鼓了鼓掌。
如此一来,投票结果也就很清楚了。
虽然沈吉树大招风,被大多数赌徒查了房间,但他也因此而获得了四张保票。相反,常风生所携带的画像彻底害了他,足足五人要投他出局!
第46章 金银舫
易朝夕折腾这么一大圈, 要的就是激化矛盾的结果,所以肯定不会轻易让大家离开的。
常风生被投出来后,众人立刻被引回了吃晚餐的神秘房间, 他们眼睁睁地瞧着这个男人被五花大绑, 强行跪在自己面前,并无谁心有得意之感, 反而徒生兔死狐悲之意。
高强三郎那家伙的话一直很少,此刻偏面对嫌疑犯主动了起来, 他又掏出太刀,走到常风生面前, 冷冷发问:“云楚的走狗,就是我的敌人。”
常风生气急败坏:“我不是!你们非要设好圈套冤枉我, 是何居心?!”
易朝夕勾了勾手。侍者立刻把他的开锁工具、地图、接头人画像以及过往的生意记录通通放在了地上。
常风生仍旧喘着粗气,眼神里是难以掩饰的慌乱。
易朝夕看笑了:“这些东西, 不是我们逼你带上船的吧?你把武器战马倒卖给云楚军, 也不是我们安排的吧?什么叫冤枉?什么叫隐瞒?”
这人出问题的证据几乎都摆在了明面上, 而且之前态度嚣张、思路武断, 怎么瞧都像个炮灰。
沈吉默默叹气, 以为他会立刻招认了自己的秘密, 谁晓得这常风生偏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他疾言厉色地否认:“这些东西不是我的,谁晓得是你们哪个陷害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闻言,高桥三郎一脚便狠踢到他下巴上!
常生风双手都被束着,躲也没法躲, 猛摔倒地的同时, 血便从鼻孔和嘴角狼狈冒出。
极不喜暴力的沈吉心惊肉跳,挪开了目光。
梦傀:“幸好被投出来的不是你, 不然你人没了。”
沈吉暗想:“还有心情看戏?”
梦傀请了下喉咙:“现在赌客比玩家数量多,我建议你抓紧时间去里世界找线索。毕竟NPC的行为都完全符合故事逻辑,玩家却有可能随时随地暴雷,必须得尽快分辨出来才行。”
沈吉在心里应了声,随即看向吴弥尔:“标记他。”
梦傀立刻开始工作。
“梦傀触发玩家标记请求……”
“标记成功!”
“吴弥尔,22岁,青龙堂堂主私生子。”
“生活糜烂、作风狂妄,政治立场模糊。”
“当前同化指数:15%”
果然,像吴家这种被太多心印同时控制的傀儡,反而不易遭受同化,他应当可从头到尾保持清醒。
想到里世界的时间在剧情中是不存在的,在哪里触发都一样,不如现在趁着大家都在,马上前去查查?结果沈吉刚打算继续标记江之野,却被侍者端进来的火盆吓了一跳。
易朝夕把玩着手指上华丽的戒指,眼神阴冷:“夜深了,大家都困了,我劝你别浪费时间。”
常风生吓得瑟瑟发抖,却坚持嘴硬说:“我绝不是云楚细作!你们想屈打成招吗?”
易朝夕抬眸:“那就把你的嫌疑解释清楚啊?你登上金银舫,到底意欲何为?”
常风生不再吭声,满脸的污血让他的表情变得难以揣测,眼神却照旧情绪浓烈。
易朝夕朝侍者做了个手势。那些看起来温和的下人们,用起刑来竟毫不手软。即刻,便有三个壮汉把拼命挣扎的常风生按在地上,伴随着他绝望的哀嚎,烧红的滚烫烙铁直接被按到这壮汉胸口!
那股随着惨叫而腾起的诡异糊味,惹得赌客们面色剧变。特别是本就六神无主的南笙小姐,竟直接哽咽着哭了出来,捂着脸不敢多看半眼。
沈吉不自觉地望向易朝夕的眼睛。
易朝夕微笑:“抱歉,吓到沈公子了。”
而后他又瞪向常风声,冷声骂道:“你还不说?那就一块一块把你的皮烫熟,让你好好尝尝这烙铁的滋味。我倒好奇,你一个投机取巧的二道贩子,究竟有什么秘密值得让自己不要命。”
常风生疼得双眼赤红,拳头握得死紧,几乎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抽搐,终于吼道:“我说、我说!”
易朝夕这才示意侍者们停手。
常风生嗓子嘶哑:“我是被派来偷琥珀骰子的!”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自是面面相觑。
在剧情故事里,那琥珀骰子当然是个稀罕玩意,据说是易家祖上传下来的宝贝,能带给主人极强的运势,正是它的力量,才保佑了易家赌场生意越做越大。
易朝夕似觉得可笑:“谁派你来的?偷它有什么用?”
常风生又小声道:“东瀛人……我不认识,但定金很丰厚,还给了我这船上地图和那张画像……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现在极需要用钱……”
冷目而观的高桥三郎不由被他的话惹怒,再度起身抽刀:“你在此胡说,是不要命了?”
易朝夕拦住他:“诶,少佐冷静,这事必有蹊跷。”
常风生满脸血汗,喘息困难:“我说的都是真的……事发时间、见面地点……我都可以说,你们去查……”
易朝夕笑:“暂且信你。把他带下去好好盘问。”
高桥三郎气急败坏地落座。
侍者们行动迅速,立即把常风生和刑具匆匆抬下,只留下了令人心惊的血迹与焦糊之气。
陈寒被这真刀真枪的酷刑吓得心慌意乱,手里的扇子僵了半天没动。她勉强笑着问:“易老板让我们玩的游戏,我们已经完成了,还不能休息吗?”
易朝夕颔首:“当然可以,不过这事倒是提醒我了。”
说到这,他便招过侍者,在其耳畔小声几句。
赌客们默默瞧着,不敢多加追问。
易朝夕做出和善表情解释说:“折腾大家一回,易某也很不好意思。想着总不好让赢家空手而归,便加码个奖励吧,算是易某的小小心意。”
吴弥尔哼说:“总不会把骰子当奖励吧?”
易朝夕反问:“有何不可?”
说话间,侍者已从后室拿出个精致木盒,他当众打开展示,里面竟真是那个黄灿灿的宝贝骰子!
如此晶莹剔透的琥珀,即便没有裹着那只稀奇的青蚨虫,也足够珍贵。大家都是为心印而来,难免瞧得移不开目光。
易朝夕笑:“外面都传,我易家能够发迹,是因为有这个宝物护航。你们信吗?反正我是不信。”
这话谁也不敢回答。
易朝夕又道:“不过它倒真算个吉祥物件,所以谁若最终能离开金银舫,便把骰子也带走,全当个纪念。”
虽然这奖励的确非常珍贵,但活命都难,谁又有闲心在意身外之物?
在场的除了欠债无数的陈寒眼里有光,其余人都仍旧僵着表情,没再过多关注。
沈吉亦反应冷淡,但他在心底猜想,这必又是个试探,琥珀骰子究竟代表了什么呢?
易朝夕扑哧笑出:“不必如此紧张,各位好好休息去吧,明晚,我们再继续这个抓贼的游戏,可好?”
*
随着几名赌客被带回自己的房间,金银舫内的宴会和赌局也逐渐接近尾声。
极深的夜色中,飘在长江里的巨船犹如颗神秘的夜明珠,在黑暗中散发出迷人的光辉。
身心俱疲的沈吉被“请”回房间,眼见一切被翻得乱七八糟,从客栈带来的纸笔也没了踪迹,桌上真多了三枚金色筹码,却仍不见妙妙小小的身影。
【主线任务:寻回沈妙妙】
【接受】
【放弃】
这孩子对剧中角色而言堪比亲生骨肉,怎么可能选择弃之不顾?让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当人质?沈吉扶额沉默片刻,终究还是转身回到走廊。
不料他还没来得及与侍者讲话,却看到江之野在拐角处消失的身影。
……去干吗了?
仔细想想,若江之野真在云楚当过卧底,而今却仍能为六司工作并担当要职,而且今晚也没被易老板等人针对,莫非藏着什么杀手锏?
“沈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侍者恭恭敬敬地温和发问。
沈吉回神:“我要见易老板。”
侍者拒绝:“老板已经休息,有事明天再说吧。”
沈吉不与下人争执,摘下身上的玉佩:“你把这个给他,他自然会愿意见我。”
侍者伸出双手,恭敬点头。
*
那玉佩乃是御品,沈父得来后便转赠给了小儿子,多少算个保命符。
纵然易朝夕行事没什么顾忌,却对朝廷很是忠诚,接了那东西,很快便命人把沈吉请到了房里。
他所生活的船舱,奢华程度远超常人想象,沈吉只瞥过那些用作装饰的古董玩物,便能知道此人的确财力通天。
此时易朝夕多半已经准备睡下了,他阴凉的声音从层层纱幔深处传来:“沈公子,进来坐吧。”
沈吉硬着头皮朝里走去。负责伺候易老板的美丽侍者们纷纷离开,周围很快彻底陷入微妙的死寂。
果然,易朝夕只穿着雪白的亵衣,半倚在宽大奢丽的床榻上,眼神如冷血动物般令人不寒而栗。
沈吉不想啰嗦,直说:“妙妙在哪里?”
易朝夕轻笑:“孩子我会帮你照看好的,难道你希望让她跟着你,经历那些恐怖的事情吗?”
沈吉尽量表现得从容:“你想威胁我,尽可以想别的法子,不把妙妙还回来,我不会配合你任何行动。”
易朝夕笑意不减:“你能怎么不配合呢?”
沈吉:“你尽可以试试。”
易朝夕瞬时收了表情,定定地瞪着沈吉,这次沈吉也没有逃避,投去平静回视的目光。
半晌,易朝夕又勾起嘴角,伸手:“过来。”
沈吉不动。
易朝夕说:“我可以把孩子还你,过来。”
沈吉这才走到床边:“所以,条件是什么?”
没想易朝夕一把拉住他的手腕,用大力把他推倒在床榻上,并毫不客气地欺身压了上去!沈吉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半死不活的家伙,竟然有此等爆发力,他在下意识的挣扎中,又被狠狠地掐住脖颈。
*
「观察者数量:10982」
「!」
「敲!NPC在干吗?」
「ALL吉觉得可以!」
「前面的举报了!」
「赌一手副本结束前,令使大大要收割一波人头!」
*
易朝夕的眼神里燃着莫名的狂热,呼吸逐渐粗重,低声道:“别挣扎了,乖乖听话。”
沈吉很快便感觉到有发硬的触觉抵着自己,同为男性,他自然瞬间秒懂,厌恶蹙眉。
而同时抵住他腰腹的,是把更为坚锐的匕首,沈吉怕死,顿时僵住身体。
易朝夕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听着,我也不想为难你,谁让你卷进这件事了呢?”
沈吉努力不移开眼神,勇敢和其对视:“我的确不像我哥那么受宠,但你若害了我,同样吃不了兜着走,我不明白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易朝夕浅笑:“是没好处,但抓不住黑鸽,一切对我来说都没意义了。”
这句话透出很多信息,至少藏着他在赌局之外的秘密与动机。
易朝夕终于收起匕首,他用力拉住沈吉的手腕,搂着他趴到榻上的小桌边:“我知道,你每次出门,都会写信给家里报平安,这次也能不例外啊。放心,信是一定会送到贵府的。”
沈吉被强塞住毛笔,蹙眉:“你究竟调查我多久了?”
易朝夕不答。
沈吉:“又或者,你每个人都会去调查?”
易朝夕轻笑。
沈吉说出自己的怀疑:“你是给朝廷刺探情报的?”
易朝夕反问:“你觉得,我现在能告诉你吗?把信乖乖写了,孩子自然可以回去陪你。”
沈吉这才握好毛笔。
易朝夕在他耳边低声说:“我知道你每次都会写什么,别在我面前搞小动作。”
【主线任务:家信报平安】
【听话照做】
【留下暗号】
【拒绝落笔】
机会和危险全摆在眼前,沈吉至今还没摸清易朝夕的底子,自然不会乱莽,但……也不想束手就擒。
他长睫微抖,如往常般落下“万事顺遂,勿念”几个俊逸的毛笔字,却换了种不常用的字体。父亲也算是书法大家,若瞧见,必是要起疑的。
易朝夕没那么高的国学涵养,满意地用双手扶住沈吉瘦弱的肩膀,笑说:“很好,果然没让我失望。”
而后他又轻轻摸向衣领:“忽然不想让你回房了。”
沈吉终于忍无可忍地挣扎开来,站到床榻边整理被弄乱的衣衫:“够了!希望你言出必行。”
易朝夕抬眸微笑:“那是自然,我易某答应的事,从未有半件办不到的。”
*
与此同时,高桥三郎的房内也是剑拔弩张的架势。
江之野垂眸站在桌前,态度不善:“能为你们做的,我已经全做了。当初离开云楚,我明明想卸任还乡,是你逼我去典狱衙任职的。今天又是什么意思,非把我扯到这种事情里来?”
高桥三郎的汉语实在不佳,说话缓慢:“色字头上一把刀。我知道,你没招惹那侍者,但你招惹了沈吉。”
江之野顺着剧情道:“他也只是因为孩子乱跑,才沾到了你们的药粉。”
高桥三郎:“他自上船后就一直在间谍附近徘徊,直至你把他拉走!不要妄图让我相信这是巧合。”
江之野此刻确实没得分辩:“好,你有你的道理。但至少我不该参与这场游戏。”
高桥三郎叹息:“易朝夕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凡事都讲究自己那套规矩,我若为你背书,其他人也会跟着闹起来,易朝夕不会答应。”
江之野冷漠看他。
高桥三郎道:“放心,只要我在这里,便不会让你有什么事,你只管随便玩玩好了。”
眼见对方不愿帮自己脱身,江之野也没兴趣继续啰嗦,只道:“一旦抓到黑鸽,就送我离开。”
高桥三郎点头:“这是当然。”
这在此时,羽纱拎着药箱进来,她眉目温柔:“江大人,还没休息?”
这几个恶魔,把人困在这种地方,还能装出家长里短的温和架势,当真个个虚情假意。江之野没给任何好脸色,直接转身出门。
*
“小叔!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啦!”
待沈吉返回房间,沈妙妙立刻哭着扑了上来,她已经被洗得香喷喷,换上了新衣服,桌边还摆着各式吃食,看来被余芍儿照顾得不错。
沈吉赶忙抱起她来:“别怕,我在这里呢。”
妙妙委屈地哽咽:“我们是不是遇到坏人了,我想回家,我不要在这里玩啦。”
沈吉知道这房间周围必有人偷听,便拍着孩子的后背道:“没关系的,只要妙妙听话就没问题。”
而后他又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摇了摇头。
妙妙自小十分聪慧,加之还没断奶就跟着爹娘在前线奔袭,并非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她依然眼角含泪,却立刻点了点头。
沈吉这才把她放在床边:“太晚了,早点睡吧,小叔在这陪着你。”
妙妙又点头,老老实实地躺好,任他为自己盖好被子,依依不舍地看了沈吉半晌,才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沈吉无声叹息。
*
陈寒房间内点着气味香甜的熏香,她坐在镜前慢慢的梳理着自己的如墨秀发,同时也整理着纷乱的思绪,显得一筹莫展。
正在魂不守舍之际,房门忽被人大力敲响,陈寒吓得立刻起身,抬声问:“是谁?”
侍者回答:“陈姑娘,吴公子前来拜访您。”
听到这个名字。陈寒露出抵触的表情,她立刻为自己披了件衣衫,然后才不情不愿的走上前,伸手去把门打开。
吴弥尔果然抱着手站在外面,只毫不尊重地打量她一眼,便若无旁人的大步走进屋内。
陈寒赶忙把门关上,追在后面问:“我要睡了,你想干嘛?”
吴弥尔的表情十分恶意:“何必紧张呢?我对女人没什么兴趣,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陈寒可不是个黄花大闺女,她脱口而出:“你要是只有那方面的兴趣,倒不难对付,我是怕,你是想要了我的命。”
吴弥尔哈哈大笑:“你的命有什么特别?我知道,那细作多半不是你,所以你也不用担心太多。”
陈寒咬住嘴唇,没有回答。
吴弥尔伸手拍了下她的脸:“这次,我是来警告你,之后做什么、不做什么,要听我的安排。”
陈寒不客气地拨开他的胳膊:“不觉得自己讲得话很可笑吗?就算我欠青龙堂的钱,在金银坊上你又能怎么当这个债主呢?先把命保下来,能活着出去再说吧!”
这一席话在逻辑上并没有什么错误,但吴弥尔没有被半点打击到的样子,他满眼狡黠:“呵,我并不是因为这个理由,才有自信来到这里的。”
陈寒满脸警惕。
吴弥尔又微笑:“虽然你不认得我,但我认得你,这就是常常抛头露面的坏处,没想到吧?”
*
拜访NPC的收获并没有很多,加之船上四处都有眼线,只能用角色的身份四处行走探索,接触任何人都受限于剧情,着实让江之野有些兴致不高。
他刚在几名侍者的陪伴下回到贵宾区的走廊,便看到南笙小步离去的背影。
侍者试图提醒,却被江之野用眼神阻住,等那女人离开才问:“她不住这边,来干什么?”
侍者微笑回答:“方才南小姐想拜访您来着,恰赶上您不在,实在遗憾啊。”
听到这话,江之野不由眯起眼睛:这个时机相互见面,多半是想联盟拉拢了。
*
虽然舫上贴心地送来了丰盛的宵夜,但由于精神高度紧张,沈吉并没有什么胃口。他只匆匆洗了个热水澡,便擦着短发从浴室出来,打算盘一下目前状况。
没想一抬眼,却看到江之野淡定地坐在床榻边。
什么时候来的……
沈吉差点出声,又见妙妙正抱着小熊呼呼大睡,这才只露出询问的眼神。
江之野伸手。
沈吉乖乖地走过去,挨着他坐下。
江之野拉住沈吉的手腕,在他手心里写了几个字。
“易与高之联盟,并非牢不可破。”
沈吉虽然没想到这点,也不是看不懂点拨的傻瓜,他立刻悟道:这回易朝夕和高桥三郎联手起来,不顾得罪这么多人,硬要举行变态赌局、调查那个奸细,一定是有不得已而为之的原因。他们两个人凑在一起,只能是为了某种利益,而那利益的左右摇摆,必然会使他们的态度发生惊天逆转。
这在故事中,很可能正是破局的关键!
江之野见沈吉眼神清明了些,才稍微放心,他终于低声说道:“今晚常风生的下场你看到了,用不着跟他们对着干。”
沈吉知道门外那些家伙都在竖着耳朵偷听,便只道:“别说这个,你到底怎么回事?我听见他们揭发你的秘密了,原来你离开我那么多年。是去了云楚?易老板要抓的人,不会就是你吧?”
这问题角色本人相当在意,深夜相聚而不问,实在不合常理。
江之野淡淡地回答:“首先,不是我离开你,是你赶我走的。其次,我有我的工作,既然我能回到京城,在典狱衙任职,就说明我没有问题。第三,这么晚了,你别吵到孩子睡觉,像个小泼妇。”
说着他便轻轻推倒了沈吉,用被子盖住了他衣着单薄的身体。
这短短几句话,算是把两人要扮演的关系定了性,沈吉预言又止地蹙眉。
江之野重复说:“早点休息,明天想必不好过。”
沈吉趁此机会拉住了江之野的胳膊,他在心里默默对梦傀说:“标记他。”
忙着看戏的梦傀迟疑过两秒,才进行自己的工作。
“梦傀触发玩家标记请求……”
“标记成功!”
“江之野,25岁,川蜀江家次子。”
“能文能武,仕途曲折,前途无量。”
“当前同化指数:0%”
这是什么夸夸简介啊……
沈吉暗自吐槽的同时,便听到了期待的提示。
“新增标记玩家数量达到2名。”
“触发里世界探索,限时30分钟。”
伴随着梦傀的提示,沈吉面前华丽的房间飞速坍塌成无数粒子。而后他便被卷入了久违的腐朽世界,摔跪在了那片渔村的废墟之中。
第47章 金银舫
如今沈吉已理解里世界是怎样的存在:开始剧情前, 玩家会于现实中进入单人位面,也就是个类似个人准备区的地方,短暂停留过一段时间。而里世界则是副本空间与多个位面的重叠, 所以侵入者才能在这里找到副本与现实的各种线索。
不过, 沈吉没想到自己这次回的是渔村,而非留在金银舫上探索, 所以是很难发现NPC的秘密了?
果然是个狡猾的心印!
由于时间短暂,他也没多做纠结, 待空间稳定后,便直奔和江之野曾休息过的废屋。
但可惜这里并没有吴弥尔留下的任何东西, 倒是翻出了个价格不菲的女士背包。其实这发现还算不错,沈吉的确很想确定两位女赌客中, 究竟谁才是真正的人类,故而破不及待的打开检查。
除了日常用品外, 包内最显眼的是个轻型笔记本, 沈吉试图开机, 却被密码阻在了登录页, 不过上面显示出的机主头像, 正是陈寒的照片, 所以说那个南笙姑娘才是剧中的角色了?
由于没有李蜀那破解计算机的天赋,他知难而退,再摸出手机来瞧——
意外的是,这手机并没有上锁,界面竟停留在了阅读过一半的文件上, 好似是主人匆匆离开导致。
那文件是份非常专业的财务报告。快速读过, 可见某个文化公司的亏损情况严重,其法人关系复杂, 陈寒亦在其列。
再退回手机主界面,则很容易通过微信聊天记录,确认那个女人所遇到的现实问题与她的赌性所在。
原来陈寒是个小有名气的话剧演员,虽然作品沈吉闻所未闻,但她在经济上却极为阔绰。
那些钱,都是通过各种投资机会莽赚来的,其间不乏灰色产业。看来陈寒赌的东西并不在牌桌上,而是她的敛财方法推崇高风险高回报。只是最近投资的公司连连亏损,怕是连本都拿不回来。这必然是陈寒出现在金银舫的原因了。
沈吉查清后便放下女包,利落地去别处继续寻找。
这渔村的规模很小,能住人的房间实在不多,又经过几处废屋,他终又捡到了个男士行李箱。从里面的身份证来看,箱子的主人是黄嘉,且居于澳岛。
沈吉不由回忆起了那个总是沉不住气的小白脸:澳岛来客,不会和赌场有关吧?
很快,行李箱中的报纸便给了他答案。
原来黄嘉竟是赌王最小的儿子,虽然他的个人履历还算光鲜,但因毕业后沉迷赌博,且将家族事业经营得一塌糊涂,而充满了失败色彩。
媒体非常刻薄,对他多是群嘲之语。从报纸被用力捏过的痕迹来看,黄嘉是十分愤怒的,而且赌王照片还被用烟头烫了黑洞,怕是有弑父情结?
正沉思时,梦傀提示:“时间差不多啦,之后标记了他们两个,还可以再来里世界一趟。”
沈吉应声同时,又在他旅行箱内找到本成人杂志。
来这种地方还不忘消遣,到底是有多好色啊!
心内吐槽过后,梦傀的提示声再度响起。
“限时已到,即将关闭里世界。”
“请尽快标记剩余玩家。”
*
只是眨眼的瞬间,沈吉便回到了船舱卧房的床上,方才的探索之于副本时间,只有刹那功夫,但他的脸色明显苍白了不少,那是大量消耗体能的表现。
江之野仍端坐在床边,安抚性地按住他的额头,沈吉又将他的手拉了过来,通过写字,将自己确认的玩家身份分享给对方。
江之野颔首,眼神平静:“嗯,睡吧。”
折腾过这么久,沈吉的确是非常乏力,尽管他还想商量些什么,却敌不过眼皮的沉重,很快便昏沉沉地跌进了梦乡。
江之野垂下眼眸,望着少年本该无忧的恬净面庞,终于微微舒出口气。
*
夜色愈浓,暗潮亦愈发汹涌。
黄嘉卧房同样并不平静。
南笙拿着手绢坐在椅子边上哭哭啼啼:“现在该怎么办呀,易老板那个人心狠手辣,肯定会一个一个把我们折磨死的,他怕不是疯了吧……”
黄嘉嘘了声,不想让这姑娘乱讲话惹人去告状。
南笙却哭得更加伤心:“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云楚军,我只是来舫上找乐子的。”
黄嘉的表情并不十分自然:“谁又不是呢?”
没想南笙忽然伸手抱住他:“求求你想想办法吧!我们也算有过几面之缘,现在更是要风雨同舟了……其它那些人,各个心怀鬼胎,我根本就信不过。”
温香软玉一入怀,黄嘉态度瞬时软了几分,他犹豫片刻,抚摸上南笙的后背:“好了好了,目前来看,要先选择配合才行。”
南笙抬起泪汪汪的眼睛:“那之后呢?”
黄嘉确认:“你真要跟我合作?”
南笙使劲点点头。
黄嘉道:“这种龙潭虎穴,可不能只是嘴上说说。”
南笙赶快表态:“我就想离开,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黄嘉眼睛一转,低声道:“那东瀛人我没见过,但易朝夕不仅好赌,而且好收集美人……”
听到这话,南笙不由紧张地按住自己的胸口,她显得很为难:“你……你是要我……”
黄嘉朝门口看了眼,声音压得更低:“如果易朝夕没了,这赌局,还能继续吗?”
南笙摇了摇头。
黄嘉拿出手绢替她擦眼泪,故作温柔地说:“所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而后他又伸手搂住这个姑娘:“我知道委屈你了。”
南笙哽咽了声,眼皮未抬,也顺势掩藏住了她眼底的厌恶和鄙视。
*
哒哒,哒,哒哒……轻微的声响在寂夜内若隐若现,似乎是从楼上传来的。
因在副本内情绪紧张,沈吉睡得很轻,闻声他迷糊地眯开眼睛,而后瞬间睁大:那轻微的敲击声,正是云楚军的某种暗语!
仔细分辨,内容很清晰:黑鸽,稍安勿躁,有下线者入局,设法建立合作。
暗语重复几次,便神秘地消失了。
这下子沈吉彻底清醒。
是谁在给自己传递消息?是赌客内真有帮手,还是故意惹自己露陷的陷阱?
这问题的答案,怕是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了。
琢磨过几秒之后,沈吉才迟迟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这宽敞的床铺上,除了妙妙,竟还躺靠着个高大的男人,甚至轻轻地握住了自己的手。
……是江之野?
他没走吗?
是怕自己遇到什么危险?
虽然江之野并未太过逾越,只在床榻边缘倚着枕头,一副随时会起来迎战的警惕姿态。但忽然如此亲近,沈吉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自己没说什么梦话吧?
梦傀:“嘿呀,说啦,还流口水了!”
沈吉在脑海中感应到它的声音:“你怎么还在?”
梦傀很骄傲:“都说了我被修复后能量很足,我正在替你想办法呢!副本还得靠我carry!”
沈吉:“哦?有什么好办法?”
梦傀:“臭猫提示的没错,易朝夕和高强三郎的关系若维持稳定,你没什么破局的机会,但我瞧那易朝夕对你蛮感兴趣的,牺牲一下去查查他吧!”
沈吉:“……”
梦傀:“怎么啦?侵入者要有随时牺牲的觉悟,你想出淤泥而不染,还想捉心印,美的咧!”
沈吉:“我的外公和妈妈,也要付出很多牺牲吗?”
梦傀:“不知道,我好多年没工作了,不认识他们,你对你太姥爷的事感兴趣吗?”
沈吉:“…………”
正胡思乱想,江之野的大手又轻覆在沈吉脸上,他的声音因睡意而略微带几分沙哑:“好好休息。”
沈吉揪着枕头,瞬间感觉自己的皮肤升温了八个度,赶紧躲开那温柔触碰,缩进被子里不敢动弹。
*
「观察者数量:25821」
「请问是谁把直播间标题改成‘深夜卧房睡衣’的?」
「我来了!饭都没去吃就给我看这个?」
「你们说令史大大是不是不中用了?」
「……好像没中用过。」
「呜呜真给我们堂堂宇宙观测站丢脸。」
「人类寿命短暂,令史不会有那份闲心的。」
「如果通路重新打开,沈家人不是不可以收编?」
「我喜欢沈吉吉,香香正太,不如我来替令史……」
「前面哪个部门的?把匿名取消再说话!」
*
天光来得比想象中更早一些,沈吉是被妙妙的欢笑声吵醒的。
他朦胧地睁开眼睛,发现昨天还有些嫌弃小朋友的江之野,已在微微笑着陪着小萝莉吃早茶了,不由暗自感慨,他这适应能力实在过于强大。
妙妙发现沈吉坐起,咬着包子跑过来:“小叔!早安!你睡得好吗?”
沈吉摸摸她的小脑袋。
江之野说:“他们方才来过了,饭后便要我们集合。”
……看来更残酷的游戏环节马上开始。
沈吉微微蹙了下眉,而后嘱咐妙妙:“今天就在房间里等我,我回来前,你不准乱跑,知道吗?”
妙妙点头,虽然她已经非常听话了,但毕竟还是个需要保护的小朋友,她不安地揪着脖子上的哨子项链,满眼都是担忧:“小叔,你不会有事吧?”
沈吉微笑摇头:“过两天我们就去回去见外公。”
妙妙马上开心:“好呀好呀!如果回家晚了,外公会来找我们的!”
听到这话,沈吉想起自己昨晚被逼着写下的平安家书。只希望,易朝夕看不懂那猫腻,且故事中心里只有官位的老父亲,起码能为妙妙发些善心,及时给姓易的一点震慑。
*
“江大人,沈公子,这边请。”
侍者见他们二人从同一个房间出来,并不动任何声色,态度仍旧彬彬有礼。
倒是不知何时守在附近的吴弥尔忽然现身,阴阳怪气:“哟,这种时候还有心情重温旧梦啊?”
沈吉不想理他,只跟着侍者迈步。
江之野守在旁边,自然照旧选择无视。
吴弥尔尾随的步伐十分悠哉:“要我说,别那么大敌意,不管之前多么讨厌我,现在大家已经变成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应该互帮互助才是。”
其实沈吉不太确定,吴弥尔是想把心印捉住带走,还是仅仅想成为骰子的傀儡,以获得超乎常人的赌运。但不管怎样,自己都注定要和他为敌,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别太天真。
如此思考后,沈吉便道:“不必了,清者自清。”
吴弥尔又笑:“昨晚,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这话虽引得沈吉心里微沉,面上却没表现出来。
吴弥尔也没再继续言语挑衅,转而用手掌轻拍,准确地模仿着那串于深夜重复过几次的暗号,而后故意自言自语道:“这是什么意思呢?你们见多识广的,肯定知道吧?”
……这小子!
他在故事里分明是个帮派继承人,却能在短时间内记住密文?这必是经过特殊训练的。
沈吉冷瞥吴弥尔。
吴弥尔依然笑,全不知自己已经露了馅。
*
又是间更加宽敞华丽、却护卫重重的隐秘房间。
剩下的六名赌客坐在早就被安排好的位置上,至少维持住了表面的平静体面,就连那微肿着眼睛的南笙也没再继续哭闹。
易朝夕带着轻咳缓步而入,他身边照旧跟着高桥三郎和笑意盈盈的羽纱。
落座后,易朝夕皱眉地喝了几口热茶,这才浮出微笑:“看来各位休息得不错,这样易某就安心了。”
吴弥尔俊美的混血面庞上满是不耐之色:“不要每次都说些虚情假意的话了,今天要怎么玩啊?我竟然开始好奇了呢。”
易朝夕不会轻易动怒:“斗蟋蟀,各位都试过吧?”
这玩意的确有不少人沉迷,蟋蟀虽小,但为了胜负的赌金,可常能闹出些荒唐悲剧。
小白脸黄嘉故意轻笑:“那不是穿开裆裤时玩的吗?”
易朝夕点头:“我想各位也都是行家里手,所以,我为你们找了些特别的蟋蟀。带上来。”
随着他话音,手持刀剑的打手们很快便押送进屋一群被五花大绑,伤痕累累的犯人,由于他们的眼睛和嘴全都被勒住了,根本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被强迫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原本还算清新的空气中,瞬时弥漫出血腥之气。
南笙吓得惊呼了声,而后立刻用手帕挡住嘴巴。
易朝夕面上的表情逐渐邪恶:“这些家伙都是云楚细作,死不足惜,已被审问多时,实在没什么价值了。今天,就送给我们玩个游戏。”
沈吉望向这些遭难的同伴,内心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焦灼,那是满满的不甘与愤怒。
梦傀:“保持稳定,别让角色对你造成过度干扰!”
沈吉默默握紧拳头。
早就守在一旁的羽纱优雅上前,鞠躬行礼,而余芍儿则难得流露情绪,不悦地瞪去一眼。
羽纱不为所动,微笑解释:“等下各位将被送往船底迷宫,进行竞速比赛,我们将会在终点等待。最后一个抵达终点的人就要被从赌局中淘汰了。迷宫中有危险的敌人和野兽,但别担心,制造药人可以保护你们。”
陈寒疑惑:“药人?”
侍者随即端来盛冰的木盒。
羽纱拿起根盒中注射器:“我这里有些特殊的药物,不仅可以让这些云楚俘虏服从于你,而且体能也可在短时间内发生爆发式的增长。各位选中自己的‘蟋蟀’后,就亲手为他们注射进去吧。当然,药物也不是免费的,昨晚的筹码即可兑换,一针一支,越多越强。”
南笙害怕地问:“那、那这药有害处吗……”
羽纱表情平淡:“因为身体爆发的力量超过了承受能力,最多半个时辰后,就会死。注射得越多,则死的越快,所以各位也可以认为,时间和能力的平衡,就是你们要赌的东西吧。”
南笙顿时变了表情:“你们这不是逼我们杀人吗?!”
陈寒对这娇小姐似乎早就忍无可忍了,她摇着扇子笑:“你不会是在心疼云楚细作吧?”
南笙气愤:“别趁机含沙射影的,我清清白白!”
易老板抬手:“用不着为此吵闹,你们若是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也可以不用药人,亲自去战斗啊。”
这话对几个大男人还能说说,她们两个顿时陷入紧张的沉默。
陈寒忍了又忍,终还是忍不住:“说是赌局,但也是武斗,这不公平。”
羽纱微笑:“请放心,赌客间可杀药人,但不许对彼此痛下杀手,如果谁遇到生命危险,我们会施以援手的。况且那取胜之道千变万化,何以见得就是武斗呢?”
高桥三郎终显出不耐烦之意:“好了,抓紧时间。”
易老板抬手示意:“请挑选吧。”
【主线任务:制作药人】
【照做】
【拒绝】
这游戏让沈吉十分纠结,从理性角度看,为了不暴露自己,他应该忍痛牺牲同伴才对。可眼看着他们性命难保,自己已经非常难受了,若真亲手一针送他们去死,那情绪上岂不是根本无法承受?
说不出的沉重压力犹如大山般压得少年胸口生疼。
没想就在纠结的刹那,江之野竟然拉着沈吉的手站了起来,淡声问:“迷宫在哪?”
易朝夕眼神湿冷:“江大人何必逞英雄呢?你们会被分布到不同的起点,如果不制作药人,你还没找沈公子,他怕是便已被野兽吃了。”
不知出于何种目的,江之野只道:“阿吉没经历过滥杀无辜的事,以后也不需要经历。”
吴弥尔故意挑拨:“无辜?看来江大人是和云楚军待出感情来了。”
虽然自从相遇,江之野就已无数次地保护过沈吉,但沈吉知道他如此光明正大必是事出有因,莫非江之野的故事立场和自己一样,所以才不想杀害云楚间谍?
这个想法自沈吉脑海飘过,他立刻道:“别逞口舌之快了,我不需要什么药人,可笑。”
易朝夕并不多加阻挠,只笑:“好吧,请便。”
*
都说金银舫内有人间富贵的奢靡万象,但横生出个用途神秘的迷宫,还真令人感觉意外。
沈吉被侍者牵着一路下到船舱底层,才发现此处的原址竟是极其恐怖的牢房区域,只不过氛围萧条,看似早就被废弃了。一些铁栏内只剩下森森白骨,而另一些,则坐着双眼赤红、行迹疯狂、看到人便要凶叫着扑上来的囚犯!此外,还有野兽的陌生低吼隐隐传来,那无形的压迫感,真有种不寒而栗的阴冷。
带路侍者停到处铁门外,微笑嘱咐:“沈公子,等下我打开门后,你便要自己找路去终点了。切记,要迅捷,最后抵达终点的赌客是要被淘汰的。”
沈吉追问:“连个武器都不能给我吗?”
侍者笑容依旧:“药人本是武器,现在的状况,是您自己的选择。”
梦傀:“不慌,迷宫难不住你!”
沈吉深吸了口气,假意闭眸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实则在脑海中使用起了已冷却完毕的技能!
“触发侵入者技能:全域视界。”
“请维持专注。”
迷宫的空间结构立即出现在他的意识之中。
这牢房面积极大,几乎占据了半艘船的面积,其间道路曲折、门卡众多,的确非常容易迷路。此外,大概每隔二十米左右,便徘徊着几个那种疯狂的囚犯,以及……猛兽。
梦傀:“嚯!感觉像变异实验品啊!那你毫无胜算!”
沈吉不理捣乱的小系统,继续在意识中搜寻。
终于,他越过点点刺目的红光,定位到了赌客们的所在位置!
谢天谢地,江之野离自己的距离并不遥远,如果冲刺的话,两三分钟就可以拦截住他!
只不过吴弥尔也在附近,那家伙有很大概率会痛下杀手,除掉自己这个争夺心印的竞争者!
为了节省能量,沈吉很快睁开眼睛,定了定神。
片刻后,低沉的钟声响彻在牢房区内外。
侍者拔下门栓:“沈公子,一路平安。”
即然已被架在这儿了,是容不得任何犹豫的,沈吉想也不想,便朝着江之野的方向拼命冲去,只盼着对方不要南辕北辙,和自己错过才好。
飞奔途中,极惊心动魄的嘶吼声不断传来,手无寸铁的感觉实在令人不安。
沈吉飞扑过个拐角,眼见着地上有破碎的木箱,赶快拾起其中最长的带钉木板,继续朝既定方向冲刺。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过得如此缓慢。
连上体育课都没如此努力过的沈吉冲到脑袋都要空白了,却在关键时刻感到胸口传来闷痛。
梦傀着急:“你这角色身子弱,可别暴毙了!”
可这种时候,沈吉那还顾得上养生?他按记忆中规划的路线跑过条黑漆漆的走廊,迎面就撞上两个如丧失般的囚犯!
他们分明就是被注射了危险药物的云楚同僚啊!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囚犯已先后冲来,他们张着毫无理智的双眼,仿佛只想把沈吉撕成碎片!
被注射了药就会死,所以自己不去反抗是没有意义的!想到羽纱的提示,沈吉顾不得什么情意,只能毫不含糊地抡起木板,直接将钉子砸住前者的脑壳,而后又猛踹了后面囚犯一脚!
谁知对方坚定得像块铁板,反害沈吉朝后趔趄两步。若不是他反应奇快地闪身摔到旁边,下一秒就要被按在地上蹂躏了!
梦傀的声音很着急:“快跑快跑!别受伤啊!”
沈吉没办法多加思索,手脚并用地继续朝前冲刺,结果那囚犯速度快得像条疯狗,闪电一般从后面猛扑上来,直接把沈吉推到墙上!
沈吉拼命用手肘还击,艰难转身掐住药人的脖颈,拼命后仰避免对方咬到自己,但他仍属于正常人类的力量实在是杯水车薪。
僵持过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囚犯便愤怒爆发,直接揍开沈吉的手臂啃了过来!
第48章 金银舫
被袭击的刹那, 沈吉差点被梦傀的惨叫吓得起跳,幸好那囚犯忽被大力踹飞,救他重获自由。
沈吉望见及时赶来的江之野, 才意识到自己因用力过度而全身发抖, 但他也没时间多啰嗦什么,拉住他便急说:“太危险了, 我们快走!”
江之野从未打听过,但他显然了解沈吉的能力, 故而毫不怀疑地跟上他的步伐,只跑着跑着, 忽然发问:“你听到了吗?”
沈吉稍许放慢脚步。
的确,似有间隔较长的敲击声远远传来。
江之野说:“没有内容的暗号, 或在指示方位。”
难道有人在提示自己?
不对,那方向并不是前往终点的!
沈吉思索后说:“我们之中既然有云楚奸细, 难道就不会有易老板的人吗?不管他们搞小动作, 我们先走。”
江之野并不反对, 两人一前一后在黑暗的船舱监狱内狂奔, 倒难得显得默契十足。
*
迷宫的另一个角落, 没有选择制作药人的南笙也身处于危机四伏的窘境。但她比沈吉幸运很多, 跌跌撞撞地乱跑过一阵后,便迎面遇见了带着药人的黄嘉。
黄嘉有些生气,拉住她说:“这时候何必好心?”
赤手空拳的南笙被黑暗的环境吓得浑身发抖。
她哽咽说:“我不是好心,我害怕这东西……”
黄嘉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自己的药人。
被注射后,云楚间谍的确变得很癫狂, 完全没了正常人类的模样, 但也的确如羽纱保证那般,很听黄嘉的命令, 始终徘徊在他左右护他周全。
南笙知道自己不该如此选择似的,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快走吧。”
如今时间就是生机,黄嘉只得继续带头寻路。
未料没走多远,他们便迎面遇上只满身腥臭的恶狗。那动物显然也被羽纱改造过了,不仅獠牙尖锐,身体也像被剥了皮似的血肉模糊。
它察觉来者的瞬间便猛扑了上来!幸而黄嘉的药人立刻迎战,方才让两人幸免于难。
一番激烈的厮杀后,眼瞧着恶狗被扭脖撕裂,而药人的胳膊也被啃得血肉模糊,可谓是两败俱伤,南笙已经恐惧到连步子都走不稳了。
黄嘉也脸色煞白,拽住她道:“我现在救你,你晚上必须去找易老板。”
南笙牙齿打颤:“好……只要他能看得上我……”
黄嘉唾弃:“别高看那个流氓,人面兽心!”
他约是仗着这里兵荒马乱,才口无遮拦,没想前方墙角竟传来声冷笑。
很快,陈寒便带着自己的药人露面。此刻她的药人仍旧完好无损,但黄嘉的已受了伤,实力似乎高下立判。如果这女人出手……黄嘉必要失去保障。
明明很害怕的南笙瞬间就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她半分犹豫都没有,扭头便猛冲向另外的小道,匆匆逃离了是非之地。
*
这边沈吉和江之野片刻都没敢停歇。
虽然江之野似乎极擅长格斗,即便没有武器护身,也一路神挡杀神,但考虑到还有其他玩家会暗中作梗,沈吉依然全神分辨着方向,朝记忆中的终点越靠越近。
没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两人气喘吁吁地冲上个楼梯后,瞬时有个强壮的药人从阴影窜出,直奔沈吉而去!
沈吉立刻拾起身边的木箱猛砸!而江之野更是出手不留余地,竟然一拳把他打翻在地,直接扑上前前扭断了药人的脖颈!
或许是眼前的打斗太过血腥,或许是因为杀的是剧中的同伴,沈吉不由被刺激得头晕心悸,强作镇定说:“应该不远了。”
但江之野却没有听话行动,而是眼神冷淡地望向无光的角落,看样子,多半是感应到了什么危险。
潜伏已久的吴弥尔这才步履悠闲地晃出来,鼓掌说:“真了不得啊,一下就把我的药人解决了。”
梦傀比沈吉还要紧张:“小心,这家伙全身都是混乱的能量,会对你造成严重损伤。”
沈吉全身紧绷,随时都在提防那小子动手。
江之野多少有点喜怒分明在的,他看向吴弥尔的神色和看药人没区别:“让开,不然你也是同样的下场。”
吴弥尔露出恶劣的笑容:“这么凶?大家都说你很厉害,我偏要试试看!”
话毕他立刻出拳,直朝江之野而去。
尽管对方动作快如闪电,但沈吉并无退却之意,甚至还想冲上去帮忙。
但万万没想到,下一秒他的耳朵便听到了极度刺耳的尖鸣,那难以形容的刺痛直接冲向大脑,逼得他直接跪倒在地。
如黑色烈焰般的黑雾从吴弥尔身上冒出,让整个船舱都化作了无光的虚空!
梦傀着急:“……力……冷静……”
沈吉根本感应不清它的声音,狼狈地捂住耳朵大口喘息。混乱之间,他好似看到江之野和吴弥尔激烈打斗,但眼前更多的,是各种刺目而模糊的光斑。
就在无比接近昏厥之时,一声温柔女声轻盈响起。
“阿吉。”
说也奇怪,只因这毫无来由的呼唤,所有缠住沈吉的邪恶能量便顷刻间全退去了。他顾不得自己眼冒金星的虚弱,直起身子便朝江之野靠近。
此时江之野的胳膊已经被不知什么东西划出巨大的伤口,他如一只猛兽般掐住了吴弥尔的脖子,似乎要将这疯狂的少年直接置于死地!
“住手!”
伴随着余芍儿的警告,一簇银光朝江之野袭去!
江之野敏捷翻身躲过。
很快,余芍儿便带着几名打手赶到了战斗发生地,严肃警告:“不准取对手性命,这一点比赛前已经跟你们说得很清楚了!”
沈吉用不太好使的手扶住江之野疯狂冒血的胳膊,低头服软:“抱歉,我们走。”
余芍儿并未阻止。
这种时刻,沈吉半秒都不敢拖延,立即步履趔趄地走向昏暗的舱道。
吴弥尔仍躺在地上痛苦喘息。
他好半天都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
*
「观察者数量:32158」
「呀,小侵入者终于要觉醒了吗?」
「不要啊,我喜欢懵懵懂懂的正太!」
「服了你们,真把观测当娱乐了……」
「不然呢,所有试验场都心印蚕食了,难道三号宇宙会成为例外?」
「等令使大大恢复记忆,一切就要结束啦。」
*
虽然没看清打斗过程,但江之野受得伤已足够让沈吉心惊了。找到尚且安全的角落,他撕下衣摆帮忙强压止血,紧张说:“你还好吗?抱歉,刚才我一下子就……”
江之野笑了下:“小伤,只能说他是个疯子。”
一个普通人类,到底吸取了多少不属于自己的力量,而变成了那种样子呢?吴弥尔精致又冷漠的皮囊之下装得究竟是什么,恐怕没人能分析得清楚。
沈吉明白现在不是多聊的时候,他强压着身体的不适,扶着江之野继续负责带路。
这时,前方悄然露出个白色身影,竟是红着眼睛的南笙。
已知这姑娘是混入赌客中的NPC,但她的剧情身份和目的又是什么呢?
沈吉警惕问:“你想干吗?”
南笙啜泣地小声说:“到处都是怪物,我好害怕,我能和你们一起走吗?”
沈吉打量:“你的药人呢?”
南笙悲伤摇头:“我没制作,那实在是太残忍了,毕竟是活生生的人啊……”
【主线任务:带南笙通关】
【接受】
【拒绝】
按时间和效率估计,沈吉相信自己和江之野是行动最快的一组。他做决定很少犹犹豫豫,眼此刻见南笙明显不简单,自然看了眼江之野,而后点头:“好吧,小心点。”
南笙立刻跟过来,随着他们往前走的同时,小声嘟囔:“为什么要安排这些事情,云楚人又做错了什么呢?”
这立场诡异的话惹沈吉皱眉。
江之野哼说:“妄图颠覆大梁朝,就是罪大恶极。”
南笙忙低下头道:“对不起,你说的对。我只是个女流之辈,我不喜欢打打杀杀。”
沈吉越发狐疑,只能暂且闭口不言。
*
却说被陈寒拦住的黄嘉,并没有受到攻击。相反,很想取得胜利的花魁小姐姐选择了合作,她跟在两名药人后面边走边嘲弄:“你还真是眼瞎,没事帮那种女人,只有关键时刻被献祭的命。”
黄嘉想到南笙逃走时的干脆,脸色难看。
陈寒轻笑:“没关系,估计那姓吴的忙着纠缠沈公子他们呢,我们肯定不是最后走出迷宫的。”
“呀,如意算盘打的真好呢。”
吴弥尔的声音瞬间响在他们身后。
陈寒吓得立刻转身,借着微弱的壁灯,抬眼看到个血人!正是被她念叨的吴弥尔!
只不过此时的他不再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满眼燃烧的愤怒和扭曲的表情,让这年轻人如恶魔般可怕。
吴弥尔骂道:“不听话的狗。”
陈寒吓得连步后退。
好在吴弥尔并非是冲着她来的。
被盯上的黄嘉全身紧绷:“你想干什么?”
吴弥尔根本不顾药人阻拦,竟一拳就将其揍飞出去,直扑向那不自量力的小白脸!
识时务者为俊杰。陈寒想也没想,便如被她鄙夷的南笙一般,扭头便带着药人逃跑了。
黄嘉虽不是武官,但好歹是个成年男子,他无法相信吴弥尔竟拥有这般不符合常理的力量,边使出吃奶的力气挥拳,边骂道:“你我无冤无仇,为何要这么做!”
吴弥尔半言不发,照着他的眼睛狠揍过去!
瞬时间,难以分辨的血水如花般四溅。
*
等过许久的易朝夕喝着茶,显得气定神闲。
倒是高桥三郎在旁边颇显焦灼。
羽纱先给易老板倒了茶,而后又给他递过葡萄:“少佐,您不必心神不宁的。”
高桥三郎没心情吃东西,眉头皱得死紧。
易朝夕淡定:“那黑鸽也算是京城已知的头号间谍了,哪那么容易被看穿,而且就算露了马脚,他也不会怕死,必须得慢慢找到痛点才行。”
高桥三郎问:“你看谁最像黑鸽?”
易朝夕轻笑:“都像,少佐怎么看?”
高桥三郎:“那陈寒事事都没引起怀疑,才最是可疑,接下来要严格观察。”
易朝夕吹着热茶,并不回答。
*
摆脱劲敌后,沈吉三人再无波澜,凭借他准确的带领,很快抵达了终点牢房所在。
南笙擦着眼泪说:“你好像知道路一样……”
沈吉瞥过她无害的脸,径直走进牢房,抬声说:“羽纱小姐,江大人需要包扎。”
羽纱走上来观察:“怎么搞成这个样子?我们可没提供利器啊。”
江之野似乎看透了什么:“但你们放出了疯狗。”
羽纱微笑:“大人别生气,请随我来。”
易朝夕平静地望着这一幕,并无特别的反应,反是高桥三郎的神色有些凝重。
完全是靠抱大腿才抵达的南笙坐到最边缘的位子上,仍保持着瑟瑟发抖的样子,连眼睛都不敢抬。
沈吉问道:“这样算是完成了么?”
易朝夕微笑:“当然。”
沈吉抱手:“如果想让我们杀几个云楚人表忠心,不如直说,不用这么迂回。”
易朝夕最喜赌博游戏,闻言自然不悦。
眼见他冷下表情,梦傀着急:“喂喂!让你讨好,你怎么还惹他生气?”
沈吉的确是该对剧情无感的,但不知是受到云楚间谍纷纷惨死的影响,还是看到江之野受伤而心里难受,非得说完这么两句才稍微好过些,僵着表情坐到了椅子上。
正在此时,陈寒也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她并未受伤,只显得有些灰头土脸,环顾见自己不是最后一个,才稍微松下肩膀,露出苦笑。
在门口监督的余芍儿抬手便抛出暗器,守在陈寒身边的药人即刻在惨叫中轰然倒地!
陈寒飞速后退,生怕血染到自己的绣花鞋,她并未因药人惨死有多余的表情,高桥三郎却瞧得更加不悦。
南笙反而尖叫出来:“你为何又杀人?”
余芍儿淡声回答:“他守护陈姑娘也算有功,我给他个痛快,不好吗?”
而今只剩下一个名额,谁先回来,将决定淘汰的倒霉蛋究竟是谁。沈吉默默地瞧向入口。
不出半柱香的时间,吴弥尔便慢悠悠地独自进门,他的伤比江之野还要严重,衣衫都被鲜血染红了,但动作还算自如。察觉到沈吉的目光,这家伙顿时露出野兽般的冷漠与愤怒,就连装都懒得装了。
易朝夕弯起嘴角,鼓了鼓掌:“各位辛苦了,既然如此,出局者就是黄嘉。芍儿,把他找回来吧,其余贵客还请沐浴更衣,一起用个午膳可好?”
虽然这位阴险的老板总喜欢用商量的语气提出建议,但谁又敢拒绝呢?在场之人默默起身,半点逃过一劫的轻松都没有。
*
洗去满身污浊后,沈吉很快便随侍者抵达了船舱内的华丽餐厅。
他见江之野已经被包扎好胳膊,正面无表情地坐在易老板和高桥三郎的对面,不由上前落座到他旁边,低声询问:“你没事吧?”
江之野淡声回答:“无妨。”
易朝夕笑得阴阳怪气:“之前他们说二位认识,我还不信呢。”
江之野直说:“不只是认识,一切如你所想。”
易朝夕:“……”
这时其余三名赌客也被带了过来,吴弥尔满身药味,仍旧脸色阴沉,看来真被气个够呛。
待众人落座后,侍者们便又奉上了满桌嘉肴美馔,无奈刚刚经历完那个血腥的迷宫,没谁能有胃口吃得下去,气氛照旧压抑而紧绷。
易朝夕叹息:“各位又是何必呢?每道菜都是你们爱吃的,可别辜负了厨师一番好意。”
陈寒摇着扇子勉强微笑:“请问接下来……”
南笙哀求:“让我们休息吧,明天再继续,好不好?”
易朝夕并没拒绝:“当然,若把各位累坏了,我可是会心疼的。不过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下午,易某带各位去瞧瞧我的收藏?”
看他那变态的笑容,便知收藏的肯定不是什么正常东西。沈吉麻木地喝着面前的虾粥,几乎尝不清什么味道,只是想给自己增加点力气。
易朝夕又道:“看来这饭吃得实在乏味,那不如我们来找点乐子,助助兴?”
说着他就朝侍者打了个响指。
那些永远温和到仿佛没有灵魂的侍者非常听他的话,立刻鱼贯而出,而后押送回来个几乎被血污掩盖住相貌的倒霉鬼,正是刚才的输家黄嘉。
沈吉见他半边脸都像被砸烂的样子,难免皱眉。
两个先后抛弃他的女玩家更是神色有异。
羽纱主动上前,拿出支药来为黄嘉注射下去:“止疼的,不然他怕是根本没办法讲话,可怜呐。”
这个东瀛医女是副本里非常特别的存在。按道理说,在设定的时代里很难存在什么西洋特效药,但那些药人,以及她先后掏出的不同效果的注射剂,都如金手指般完全不讲道理。
沈吉一边思索着副本如此设计的原因,一边细心观察皇黄嘉的反应:那药果然好使!原本如一滩烂泥的人竟在几分钟之内,便挣扎着直起腰板,在嗓子里发出模糊的声音,就如同回光返照了一般。
易朝夕说:“罪过,我也不想见黄侍郎如此凄惨啊,只可惜黄侍郎心怀不轨,连同伴都看不下去了。”
黄嘉原本一直恶狠狠地瞪着将他打成这样的吴弥尔,听到这话又望向了抖得跟筛子一般的南笙,含糊道:“那女人……是间谍!你们修要被她挑拨了……”
没想到南笙立刻哭着站了起来大声说:“间谍是黄嘉。他上金银坊根本就不是来赌钱的,完全是另有目的!你们快查清楚吧!”
易朝夕露出感兴趣的样子:“哦,此话怎讲?”
南笙的眼泪再度疯涌出眼眶:“易先生,这个人和你有什么仇怨,您肯定比我更明白。我被误卷入这赌局,实在无依无靠,才求他保护,谁知道他竟逼我去□□你,还要我杀了你,这实在是……”
她说着说着,便好似伤心到再难多吐出一个字,又掩着脸重新坐了回去。
易朝夕起身,背着手走到了黄嘉面前,问道:“是这样吗?你想杀我?”
黄嘉双手颤抖,吐字不清:“血、血口喷人……南笙想逃……不忍心杀云楚人……她才是……”
易朝夕笑容更是明显:“她的问题我会查清楚的。但你也别这么说嘛,男子汉大丈夫,想做什么就干干脆脆地承认。你为何想杀我?说出来,我便给你个机会。”
黄嘉完全没有应声的勇气,抖得更加厉害。
沈吉瞧得胸闷,同时听到系统提示。
【主线任务:为黄嘉解围】
【出手】
【放弃】
这黄嘉被南笙当面告状,想杀掉易朝夕可不是什么简单的罪名,就算自己是高官之子,平白干涉也只会引起故意破坏赌局的话怀疑……而且这黄嘉,并不像云楚下线,他从未有任何求救暗示。
沈吉移开目光,决定并不作为。
这时,易朝夕已从袖口拿出把匕首,递到他面前:“为什么害怕?你有勇气来到金银舫,就不该如此懦弱,接着吧。”
黄嘉似乎被他的胡话蛊惑了,竟然当真缓慢地抬起胳膊,用自己沾满鲜血的右手靠近了那把匕首。
未想易朝夕忽然变脸,抓住匕首猛地捅入了他的肩膀!而后又在黄嘉的惨叫中大笑起来,仿佛见识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
众赌客都被这变态的一幕搞得噤若寒蝉。
沈吉盯着面前的美食,更是恶心想吐。
易朝夕示意侍者捂住黄嘉的嘴巴,直起腰身道:“我奉劝各位,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别有什么天真的幻想。易某守规矩,你们可别破坏规矩呀。”
无人应声。
易朝夕又走回饭桌:“不过我知道黄嘉为何恨我。只不过是我挤兑了他家的生意,害得他父母双亡罢了。间谍通常藏得很深,他也未必跟云楚有关。带下去慢慢调查吧,我们的游戏还得继续。”
说完,他的目光便落在南笙身上。
南笙吓得浑身发抖。
易朝夕笑了:“你四处结盟,专替云楚说些好话,多半还真不干净。带下去,一并调查。”
接连闹剧,就连高桥三郎都看不下去。
他不满道:“你不是最坚持规矩吗?这姑娘赢了游戏,何必刁难。”
易朝夕笑:“少佐想保她?”
高桥三郎觉得好笑:“与我何干?”
易朝夕又摆手:“带下去。”
这话好似宣判了死刑似的。
南笙顿时哭叫哀求:“易老板饶命!他只是想死前拉个垫背的,我对朝廷绝对没有二心……唔!”
吵闹的片刻,侍者已经干脆地捂住了她的嘴。
【面对南笙被捕】
【阻止】
【旁观】
系统又发出提示。
梦傀说:“玩家的任务指向多少含糊其辞一点,这两个任务是在试探你,更相信谁是同盟。”
沈吉暗想:“嗯,但我也无法判断南笙的真实身份。”
梦傀发出苦恼的郁闷声。
沈吉分析:“她的表现的确不正常,甚至有向云楚军倾斜的意思,但……恰恰是过于明显,不值得信任。”
这边决意后,他便只能无视被拖走的南笙。
易朝夕冷笑:“有没有异心,很快便会招了。”
沈吉从未这么讨厌过一个人,哪怕这只是剧中的角色。他压抑着心底的厌恶,开口道:“行了,不要在这里杀鸡儆猴的。你刚才说让我们参观收藏,到底去哪?”
易朝夕扶住沈吉的肩膀:“唉,沈公子着什么急呀?你这身子弱得我瞧着都心疼,赶紧把这碗粥喝干净了,我们再去不迟。”
沈吉还没来得及做出挣扎,易朝夕不老实的手便被江之野猛地抓开。
眼瞧这这两个人眼里带了寒气和火星,始终不怎么高兴的高桥三郎把筷子拍到桌上:“够了,我要的是奸细,不是你们的家长里短。”
易朝夕这坐了回去,语气悠悠闲闲:“着什么急,时间有的是,该算的账啊,一笔都跑不了。”
*
毫不愉快的午餐结束后,剩下的四名赌客再度被羽纱注射了本日的续命“解药”,而后便遭胁迫,随着易朝夕抵达了更上层的船舱。
然而那里依然不是玩赌博游戏的欢乐场,而是正在使用的、防守更加森严的牢房。
每个独立的房间都有着结实的铁索,只能透过小窗,看到里面被折磨到人不人鬼不鬼的罪犯。
易朝夕边走边介绍:“这些都是我帮忙抓到的云楚细作,但和那些无用的药人不同,他们还是知道一些情报的,所以只能留在这敲打敲打。你们应当没有见过这么多云楚人吧?当然,江大人除外。”
江之野冷声道:“云楚细作,典狱衙抓得比你多。你不用多费心机了,展示这些是想要什么,但说无妨。”
易朝夕语气阴阴冷冷:“干嘛总把易某揣度成个坏人呢?我没有什么目的,只不过来带你们见几个熟人,消遣消遣罢了。”
说着他便打开了走廊尽头的一扇铁门,那是个热火朝天的刑房,被架在中央铁架之上、满身血汗的人,竟是昨晚被他们投票出去的常风生。
易朝夕问:“你们说,这是不是很有趣?我本想着,他跟云楚人的生意如此明目张胆,说不定是被你们趁机陷害了,没想到严刑拷打一番啊,还真误打误撞地发觉,这人不是一般地了解云楚。”
这话引得沈吉敏感抬头。
陈寒在旁尬笑:“所以他很可能就是易老板你要找的人吗?那我们可就清白了。”
易朝夕摆摆手:“切不可如此鲁莽地判断,不如你们替我审审他吧?”
沈吉完全不晓得这个变态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眉头刚刚抬起,却又听到系统提示。
【主线任务:拷问常风生】
【答应】
【拒绝】
按剧情来看,如今保命最重要。常风生非亲非故的,为何要因他而拒绝?但不知为何,这次沈吉偏偏不想袖手旁观,他头脑微动,心思随之活络了起来。
第49章 金银舫
正如梦傀所言, 副本给于玩家的任务,不会像侵入者破解到的任务那般明确。但思考其本质目的,还是想不断通过行为倾向试探玩家的本心, 进而把玩家一步步同化成傀儡。
以金银舫为例, 自进入副本之后,几乎每一步都是在赌:游戏中或黑或白的选择, 游戏外或正或邪的取舍,差别全在一线之间。
就比如现在, 自己要赌常风生只是个普通的军火贩子,亦或是个深藏不露的下线间谍?
沈吉已受够了那些缺乏人性的愚蠢游戏, 实在不想再被副本牵着鼻子走了,他很意外地开口:“单审这一个人有什么意思?”
易朝夕顿时笑了:“沈公子有什么高见?”
沈吉勇敢地看向他:“一开始不是有八个人招惹来了蝴蝶吗?已经有四个被你关住了, 四对四挨个审审,都别藏着掖着了, 可好?”
易朝夕露出欣赏的眼神:“的确比我的游戏更有趣。”
陈寒显然不想承受这份压力, 她立刻抵触:“什么意思, 你不会是另有目的吧?”
沈吉早料到如此:“谁审谁, 抽签决定不就好了?原本我是不想趟这趟浑水的, 但现在我也很好奇——究竟谁才是那个可恶的奸细, 把我们害到如此境地。”
陈寒不满他与易老板应和:“你究竟跟谁一伙的?”
高桥三郎多数时间都宁做旁观者,此时却意外开口做出决定:“这提议不错,马上安排。”
不知为何,沈吉早觉得这个幕后BOSS般的人物,并不像易朝夕那般鲜活, 反而如同个提线木偶般奇怪。他悄无声息地观察过去, 恰被高桥三郎警惕地对视上。
沈吉微笑,移开眼去。
*
易朝夕的手下明显很习惯供他玩那些荒唐游戏了, 不出半柱香的时间,签筒便稳稳奉上,随之而来的还有被强行捆着的黄嘉、南笙,以及最开始被余芍儿用暗器射伤的胖妇人。
比起幸存的三个大男人,陈寒是最不淡定的,她故作从容地请求:“易老板,其余人我们都认得,但她能不能介绍一下,不然审什么呢……”
易朝夕勾手。
羽纱刚要讲话,余芍儿却主动开了口:“张梦水,江南人士,家中以贩卖丝绸为生。四年前远嫁来京城,丈夫是大司会,专门负责六司的开销核查。”
梦傀解释:“大概就是会计之类的工作吧?这下子你已经跳过了主线任务,势必得有点收获才行。”
沈吉在意识中回答:“放心,我已有打算。”
梦傀:“真的吗!你可别忘了自己是来破坏副本的,不能一不小心得了个赌局冠军啊!”
沈吉:“当然不会。如果我只是普通玩家,现在能赢过其他人,或是逃出生天就好了。但身为侵入者,我该做的是至庄家于死地,或是成为庄家的庄家。”
梦傀惊讶:“你打算怎么做?”
沈吉:“目前其途径有三。一,搞清易老板和高桥三郎的秘密,除掉他们。二,解救船上被困的云楚士兵。三,反身为云楚拿回更多情报!”
梦傀表示肯定:“头头是道嘛,看来你所有成长。”
沈吉继续思考道:“与其被易老板逼着一步步往深渊里走,倒不如趁此机会看清这几名赌客的立场。而且昨晚收到的那个提示未必是假,若赌客中真存在下线,必须得建立联系,共同进退才行。”
梦傀:“你怎么确定下线不是江之野?”
沈吉:“你看像吗?”
梦傀:“……”
沈吉脑袋里飞速盘算的时候,四位出局的赌客已被捆缚着挂了一排,蒙眼塞嘴,只等面对接下来的悲惨命运了。
易朝夕悠闲地坐在与此地格格不入的宽椅上,笑意盈眼:“既然是沈少爷提议的,那就先来打个样吧。”
沈吉飞速笑了下,立刻走到签筒前。
侍者恭敬抬高。
由于今日已用过全域视界,没办法再偷窥了,他只能凭借运气抽了一根。
竟是南笙。
啧。
沈吉没动声色,转身坐到审讯席上,翻阅立即被呈上来的文件,这多半是第一夜搜查时提供过的资料,其上记载着南笙详细的生平简历。
[三品武官之女,全家层随父亲驻守西南,直至前年才被调回京师。自幼娇生惯养,曾师从名门,但由于是女流之辈,并无任何事业,而今也只待嫁闺中。]
后面几页纸,则把她从小到大长期接触过的各路人士调查个一清二楚符合身份,没有漏洞。平心而论,当真比其他人的经历简单多了。
此时南笙已被揭开了脸部的遮挡,一见屋内的阵势,立刻哭着哀求:“我真的不是奸细,你们放过我吧……我乱说话只是想让黄嘉保护我……谁知道他胡言乱语,落井下石……”
沈吉已确定,大家在卧室的、以及方才迷宫里的对话肯定全都被偷听了去,便直说:“是吗,可你也跟我说过,你觉得云楚人什么都没做错。”
闻言南笙身子一抖,哭着说:“我只是感觉,就这样害死他们实在残忍,并没有别的意思……”
沈吉:“你父亲是边境带兵的将军,死人这种事不该是司空见惯吗?再说,你将大梁的利益放在何处?”
南笙语塞,而后顶撞:“可是沈少爷你也没有制作药人,凭什么跳出来质疑我呢?”
沈吉早已想好说辞,嗤笑:“东瀛异术,我会沾染吗?再说,你最好看清楚,现在你才是阶下囚。”
易朝夕阴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用不着客气,上点刑,她便全招了!”
这屋子是用来审讯常风生的,各类刑具的确是一应俱全。沈吉扫视过后,并未选择动手,而是起身缓缓走到南笙面前,半蹲下身子安静地看着她。
南笙被瞧得六神无主,忽变了口风,跪着蹭向沈吉:“沈少爷,你行行好。你爹和我爹也是朋友,求你放我一马,我……”
沈吉立刻伸手擦掉她的眼角的眼泪,叹了口气:“还不明白吗?你真的下不去这艘船了。”
南笙哭得更加厉害,几乎喘不过气来。
沈吉又说:“不过你的话也有道理,看在父辈的份上,你有什么话,我可以帮你带给你爹。”
南笙依然发泄似的爆哭。
沈吉见状便做出不耐烦之色,准备起身。
南笙终于跪着上前一步,啜泣说:“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这句诗实在突兀,沈吉表情微变。
南笙伤心地抽噎道:“我爹是个为大梁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可是我每件事都让他失望……对不起……对不起他……”
沈吉眨眼:“只是这些吗?那好吧,现在说说,你一开始为什么去找那个云楚细作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也跟他聊了不短的时间。”
南笙从悲伤中回神,又开始嘴硬:“我早讲过,我是去问路的啊!”
沈吉无动于衷:“以为现在死无对证,撒起谎来就无所顾忌,是吗?”
南笙坚持:“我说的是真的!”
没想沈吉伸手就揪住了她的领子:“奸细是最会伪装自己的,什么都可以牺牲,什么罪都能受,不知道你是不是也一样。还是说,脱下你的伪装,你就愿意说真话呢?”
南笙愣住,感觉到他在解自己的扣子,不用面色一僵,而后尖叫着躲闪:“你干什么!混账!”
沈吉蹙眉用力,直接将她上衣的盘扣直接扯飞!
梦傀惊呆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沈吉吉……”
沈吉心里流泪:“我也不想!那些刑罚我下不去手!”
刑室内除了在风月场厮混的陈寒,以及沦为权贵傀儡的余芍儿和羽纱,便几乎都是些大男人了,像南笙这种掌声明珠,是很难承受这类屈辱的。
随着光滑的肩头裸露在外,她的尖叫立刻变得撕心裂肺,那恐惧很难装得出来:“我是被冤枉的!你不如杀了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说着她便将头用力往地上一撞,立刻血花四溅。
沈吉表面故作嫌弃,实在也吓得不轻,瞬时间头晕不已,只能松手站起身来,轻声说:“算了,看来她只是口无遮拦罢了。”
侍者立刻把南笙拽到旁边,紧急包扎伤口。
见沈吉走回了赌客座位,吴弥尔恶意满满地一笑:“至于吗?谁都知道沈少爷对女人没兴趣,这丫头分明就是故意回避锋芒的!”
沈吉嘴硬:“不要脸的人,可能无法理解别人不想尊严扫地的痛苦吧?”
话虽如此,但南笙之故意却是不能否认的事实,因为她刚才所念的诗句,竟是这个月云楚军低级间谍的接头暗号!
但……如此明目张胆,而易与高桥二人又全无反应,反倒像个陷阱了。即便内心稍有震动,沈吉在那刹那电光火石之间,还是选择了故作无知。
他就是本能地无法相信,南笙便是自己的同伴!
*
第二位开始审讯的,是早就迫不及待的吴弥尔,可惜他抽到了被自己揍得半死不活的黄嘉,早认为已将对方查个底掉,以至于兴致不高。
黄嘉实在是又疼又怕,就连刺杀易朝夕那个遥不可及的愿望也被这群恶棍粉碎了,自然全一副摆烂样子,仿佛任君刀剐。
吴弥尔眯起桃花眼,意外地盘问:“南笙是怎么勾搭你的,说说清楚,我就不伤你。”
黄嘉怔愣,而后艰难动嘴:“她想活命、想下船,要我想办法。我之前在外玩乐,跟她也算是有几面之缘的……所以……”
吴弥尔:“到了这种时候,就别装英雄好汉了。”
说着他走去刑具区,拿起个钳子又大步走回。
黄嘉已吃过这人的大苦头,立刻说:“她、她愿意委身于我,还愿意帮我去色|诱易老板……我想着不要白不要,就稍微跟她交了底!”
吴弥尔停步,笑了:“这种女人,至于被扒件外衣就要闹自杀啊?沈公子还是太纯洁了。”
沈吉没吭声。
确实,南笙态度的反复,怎么瞧都不算正常。
吴弥尔终走回黄嘉面前,狠狠一脚踢到他肩部伤处,然后追问:“还有呢?你想找易老板复仇,就没云楚军暗中帮你吗?”
黄嘉疼得满地打滚,喘息艰难地否认:“没……没!”
吴弥尔完全不信,抓起他的手便要拔出指甲!
黄嘉惨叫:“我试着找过!但被拒绝了!这次全是我一人前来的!具体过程我可以交代清楚!”
吴弥尔切了声,将他丢回地上:“好吧,既然是冲易老板来的,那就留着让他慢慢收拾你。”
而后他便抱手表态:“很明显,有问题的是南笙!故意在这赌局里搅混水,不是黑鸽,也是在为黑鸽遮掩!”
易朝夕微笑点头。
*
眼见南笙和黄嘉被折腾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陈寒怕得满脸是汗。她似想着长痛不如短痛,便第三个坐到审讯位上。而其将要面对的,则是全身没一处好肉,仍旧满脸怒意的常风生。
陈寒努力想拿出气势来,瞪着杏眼说道:“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你就全招了吧!”
常风生咬牙切齿:“老子招什么!老子卖他们战马,本就是为了钱!”
陈寒说:“赚钱的法子可多了,你明知道那是掉脑袋的事,还真敢连续做许多年吗?”
常风生呸她:“是吗,既然你嘴里有那么多法子,怎么还一屁股债?”
陈寒:“……”
常风生露出混不吝的态度:“我知道,卖云楚人东西,本就是个死罪!无所谓,你们动手吧!”
陈寒威胁:“死对你来说太容易了,看来你老家的妻儿,你也都不在乎了!”
常风生不为所动:“那种见风使舵的老娘们,死了更好!少拿这个威胁老子!”
陈寒:“……”
高桥三郎在旁瞧着,对陈寒表现非常不满,那双眼充满怀疑,仿佛要在她身上烧出个洞来!
而沈吉的注意力全被常风生吸引了去。
其实最初他并不关注这个人,只觉得他像个点火就着的笨蛋,可现在一瞧,也算是个老油条的陈寒却完全不是他的对手,虽然他句句都在发泄,却句句密不透风,露出种没有短板也不怕死的孤绝之意。
难怪易朝夕会把大家引到这里来,分明就连他自己都没更好的办法了。
沈吉在脑海中呼唤:“有没有这个人更多的线索?”
梦傀:“没有,你的角色根本不认识他。”
沈吉心里越发起疑,瞧见常风生那张因愤怒而肌肉颤抖的脸,他忽然冒出个想法:会不会这人根本就不是玩家?而和南笙一样,只是混淆视听用的剧中角色?不然这玩家也太深藏不露了些。
那……
难道自己一开始就想错了?原来还存在非赌客玩家吗?他顿时狐疑地瞧向表情悠闲的易朝夕,不动声色的余芍儿,温婉腹黑的羽纱,以及别扭极了的高桥三郎。
易朝夕察觉,故作关心:“怎么,沈公子瞧累了?”
沈吉的确是从南笙自残开始便极不舒服,想着接下来便轮到江之野去审讯那胖妇人,若有什么情报他必会故意分享,便轻叹:“这房间实在太闷了。”
他面色惨淡,不像装的。
高桥三郎抬眸吩咐羽纱:“给他瞧瞧去。”
羽纱立刻微笑:“沈公子,这边请。”
沈吉朝江之野笑了下,想着多半很难再见到这几名落败的赌客了,便又扭头看向黄嘉:“先标记他!”
梦傀开始工作。
“梦傀触发玩家标记请求……”
“标记成功!”
“黄嘉,27岁,六司侍郎。”
“家道因故中落,全凭左右逢源方才谋得官职。”
“当前同化指数:46%”
此时羽纱已经温和走近,作势要搀扶沈吉。
沈吉摆手,抿住嘴角随她暂离了这房间。
*
牢房区因常常动用刑罚,医室内自是工具齐全。
羽纱在屏风后帮沈吉诊脉,又认真听诊,而后道:“没有大碍,怕是过度疲劳了。沈公子应该是打小便心脏不好,不能剧烈运动,也不能情绪激动吧?”
沈吉回想自己的人设,轻轻点头。
羽纱安慰:“那卷进这事里,真是为难您了。我给您开点安神的药。”
沈吉来此并不是为了休息,而是想和羽纱搭话。
他趁机询问:“你的医术,是跟谁学的?”
羽纱弯起眼睛:“老师很多,也有些是自己琢磨。东瀛如今流行西医,军营里的大夫,也多喜欢用西药了。”
沈吉颔首,故意指出:“你的汉语很好,比那个高桥三郎强上不少。”
羽纱笑:“我离开家很久了,少佐是战时才来大梁的,自然比他熟练些。”
原来羽纱并不是高桥三郎的亲随?再联想那舱底的废弃药人牢房……沈吉惊讶地投去目光。
羽纱忽伸手点住了沈吉的嘴唇:“沈少爷,你还是别在我这里打听了,和你聊多了,对我们都不好。”
话毕她便带着笑意起身离开。
梦傀:“这个美女姐姐不像玩家呢。”
沈吉:“为什么?”
梦傀:“人类一般都有缺点,而且很难完全掩藏,就连我都能分辨。但她好像没有呀。”
的确,即便像吴弥尔那种专职折腾心印的疯子,言谈举止也不愿代入角色。就算玩家再怎么城府深,完全看不出异常的可能性也不高。
再说里世界中已找到陈寒的线索,若常风生不是玩家,那隐藏玩家也该是个男人才对。
*
服过羽纱的药之后,沈吉靠在医室的床榻上休息过几分钟,还真有些昏昏沉沉地想睡了。
梦傀着急:“清醒一点呀!小心遇到坏人!”
沈吉:“唔……”
梦傀:“嗨呀,拿到这种病歪歪的角色最麻烦了!”
沈吉努力睁眼,瞬间就被床前的高挑身影惊道,立即瞪向不怀好意的吴弥尔,扶着枕头坐起:“你怎么不去听审?又想干吗?”
真不知吴弥尔什么时候进来的,他在迷宫里明明受了很重的伤,此刻却看不出颓势,很难说不是体内其它的心印力量带来的益处。
江之野不在身边,沈吉生怕他又使出那种几乎让自己瞬间崩溃的力量,又提防道:“出去!”
吴弥尔坏笑:“是你挑头要在那里审讯的,自己偏先跑了,怎么,已经拿到想要的信息了?”
沈吉不想理睬:“与你无关。”
吴弥尔靠近:“我真的很好奇,沈家人到底是怎么捉到心印的呢?”
沈吉闻到他身上的血腥气,立刻起身想走。
但吴弥尔这家伙可完全不客气,伸手就将沈吉推倒在床上,而后单膝跪上去,狠抓住他的短发质问:“真不和我分享一下吗?还是说,吃了亏你才肯讲呢?”
沈家与吴家的矛盾,对沈吉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但他多少清楚,自己被梦傀激活的能力非常特别,所以哪怕对李蜀他也没详细说过,更别提告诉这个明摆着的敌人了!
在吃痛之际,他使出最大的力量想把吴弥尔推开,混乱之中,甚至一拳砸在他的脸上!
可吴弥尔的体质完全超乎了政策人类的范畴,那些挣扎对他似有些不痛不痒,被打到脸的瞬间,更被惹起怒气,竟然拽着沈吉便把他压到枕头上,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脖子!
天旋地转间沈吉只觉得一阵钻心疼痛,他急着想要踢开这疯子,却被吴弥尔用身体压住。
与此同时,吴弥尔终于松了口,用力捏过沈吉的下巴,眼神凶恶而冰冷:“真可怜啊,不甘心吗?看来姓沈的不过如此。”
沈吉的手脚全被他控制住,又因这角色的破体质而一阵阵心悸,只能面色苍白地愤怒回视。
吴弥尔失笑:“生起气来倒是挺可爱的。”
说着,他便要强吻上来!
*
「观察者数量:35821」
「啊啊啊我的沈吉吉!」
「为什么这人被这么多心印辐射还能活着啊?」
「唔,有点疯批,再多看看。」
「令使大大你再不来就不要来了!」
「嗯嗯?只有我卡了吗?」
「信号断了!快恢复啊!」
*
沈吉差点精神崩溃的瞬间,忽觉身上一轻,而后耳畔便是屏风和药柜被撞到的混乱动静。
他思绪混乱地支起身子,发现是江之野将吴弥尔揍了开去,这才捂住生疼的胸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撞倒了屏风的吴弥尔重新站稳,他瞧向江之野的眼神里唯剩下怒火。
而江之野的表情同样冰冷,只是没像他那样不加掩饰罢了。
矛盾一触即发之际,易老板那行人已经到了门口,他半笑不笑地瞧过满地狼藉:“呀,这是干什么?各位若是不管管自己的脾气,便是不给易某面子了。”
沈吉用冰冷的手拉住江之野的胳膊,示意他无需冲动,同时轻声道:“抱歉。”
吴弥尔擦了下嘴角,快步冲出门去。
易朝夕这才笑意寒凉地吩咐:“审讯结束了,天色已晚,各位自行休息吧。我们明早再见。”
话毕,他便先陪着高桥三郎离开此地。
几名持刀侍者在门口虎视眈眈。
沈吉不想横生是非,以免干扰接下去的行动机会,也拉着江之野走出了医室。
他望见陈寒婀娜的背影,暗声吩咐:“梦傀,标记。”
“梦傀触发玩家标记请求……”
“标记成功!”
“陈寒,29岁,京城花魁。”
“已在风月场纵横十余载,热衷赌博,人脉恒通,是位牌九高手,但风评很……
“当前同化指数:39%”
“新增标记玩家数量达到2名。”
“触发里世界探索,限时30分钟。”
沈吉眼前冷冰冰的牢狱船舱,瞬时间被梦傀的能量打散,重新组合成了岸边的荒芜渔村。
第50章 金银舫
由于进入了里世界的关系, 剧中属于沈少爷的虚弱病痛瞬间缓和了许多。沈吉狼狈地轻咳过两声,无需多言,便直奔尚未探索的房屋而去。
梦傀似是心有余悸:“远离吴家人, 太可怕了!”
沈吉:“我会好好锻炼自己的。”
梦傀:“那你也抵不过傀儡的心印之力!在副本里尚且有能量限制他, 要是现实起了冲突……我真担心他直接把你杀了!”
这话并非杞人忧天。也正是刚才那恐怖的威胁,才让沈吉认识到, 吴家和心印究竟有多可怕,难怪沈誉白的喜福会坚持要毁灭心印……
梦傀着急:“喂喂, 你不会变心了吧!心印要回收博物馆嗷。”
沈吉轻笑摇头:“你知道的,我不止为了心印。”
他想找回亲人, 他想搞清那些往事,以及更多!
在脑内琢磨的功夫, 沈吉已于渔村内外翻找起来,幸而他对未探索区域记得十分清楚, 尽管这次多花了不少时间, 但终于在最后时刻, 于个几乎腐烂了的渔船里拖出个皮质公文包。
这种款式, 是上了年纪的男人才喜欢用的。
梦傀照常催促:“搞快点!马上要超时了!”
由于太过急紧张切, 沈吉的手都有点发抖, 他试图打开手机,虽被密码拦截,却清楚地看到操作界面全是日语,再翻出本深蓝色护照,里面的照片竟然……
梦傀同样震撼:“啊?高桥三郎?”
“限时已到, 即将关闭里世界。”
“请尽快标记剩余玩家。”
通知声准准响起, 根本不给沈吉细瞧的机会。由于所获线线索乎想象,他的意识回到船舱走廊的刹那, 竟然腿软趔趄了一下。
江之野立刻用力扶住,而后干脆把他打横抱起,这里皆是守卫和熟人,沈吉不由僵住手脚。
走在旁边的羽纱却喜闻乐见似的,双手合十,笑嘻嘻地轻拍了拍:“二位感情真好呢。沈公子今晚要好好休息哦,这心疾可大可小,若不舒服,再来找我便是。”
这下子,沈吉不由愣住,因为羽纱当面用手打出的拍子,和昨晚的提示属于同一套暗语,而且还重复了两遍,其意为:“解救常。”
她……竟然是同伴吗?而常风生,就是她提示的那个下线?
江之野显然同样接受到了部分信息,看过两秒,才淡声回答:“多谢。”
沈吉有些诧异。
他想过江之野应该不是恶人,但现在这里属于云楚的力量是不是太多了些?
不过此时此地并不适合纠结这些,由于羽纱拍手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前面的几个危险人物也并未察觉,算是令人心跳加速地蒙混过关了。
*
“小叔叔,你怎么了呀!是不是被坏人欺负了!”
在房间里闷了整日的妙妙一见到沈吉,就像小狗似的急着扑过来,又跳又叫的求抱抱。
江之野把沈吉稳稳地放到床榻上,而后拎开这小孩:“他不舒服,你不要闹他。”
妙妙郁闷:“嗨呀,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沈吉被她人小鬼大的表情逗笑,无奈眼前还不是休息的时候,只能拉住江之野的手,匆匆把高桥三郎的身份写在他的手心。
难得有让江之野也意外的消息,如今想来,那个武士的寡言少语和奇怪坚持,多半是身为玩家生怕露馅的故意表演罢了。怪只怪忽有个汉语都讲不好的外国人入局,迷惑性着实不小。
江之野思索片刻,又在沈吉手心匆匆写了四个字和一个问号。
“东京。吴家。”
日本人是吴家的帮凶吗?这点沈吉也无法确定。
难道吴弥尔同样不是孤身前来,而有家族的傀儡里应外合?可也没见他们有何交流。
不过在故事里,吴弥尔无所忌惮,从来也不为自身辩解,的确像是掌权者故意安置的棋子。
两人这般打哑谜的动作,让妙妙在旁瞧得兴致勃勃,她忍不住开口:“小叔叔,你们——”
沈吉吓得立刻打断她:“对了,你吃过饭了吗?”
妙妙点头:“吃过啦,还去甲板上放风筝了呢!”
而后她又捂住嘴巴:“哎呀!”
沈吉质问:“不是不让你乱跑吗?”
妙妙委屈:“但这里实在是太没意思啦……”
江之野似是想到了什么,望向孩子的表情也微妙了起来。沈吉心领神会。
虽然他们不能乱走,但好像……没人会提防五岁的小丫头?甚至因为沈丞相对她照顾有加?江之野是有能力改变自己的形象的,如果利用妙妙的外形,是不是可以和猫咪一样,让大人们不设提防呢?
沈吉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陪小叔吃点再休息?”
妙妙听话:“好哇。”
江之野似乎另有打算,拿出怀表看了眼说:“稍等,我去帮你拿些药回来。”
心疾本就是剧情元素,难不难受并不打紧的,多半是他需要找借口先去见羽纱一面。
沈吉虽好奇,但也不方便跟随,只点头答应:“嗯。”
*
羽纱的私人医药室,满是放置各类药物的木柜和各国文字的医书,看样子便绝非短暂上船的客人,而是长期居于此处,才有功夫布置那些东西。
再联想到船舱下方那些恐怖的药人,她应该并非真是高桥三郎的医师,而是易先生强加的眼线。
意识到这点后,江之野见面谨慎了些,落座道:“阿吉的病真的没有大碍吗?他连走路都没力气了。”
羽纱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来此,微笑:“重要的是放宽心,多休息,不过现在这种情况,是很难做到的了。”
江之野追问:“那怎么办?”
羽纱说:“还是少让他忧虑为妙,毕竟除掉病引,也就没有病痛了。”
江之野沉默以对。
羽纱笑:“也许明天就能真相大白,抓到那个奸细是易先生唯一的目的,所以您也别怀恨在心。我再给沈公子一些安神的药吧,不过这东西也不能多吃,一日三次,一次两粒。”
说着她便从旁边的柜子拿下个大药瓶,把药缓缓到到盒子里。
药粒轻声落入,绝非随意。
一声快、两声慢……多有乾坤。
江之野仔细分辨,才知她已打出了新的行动暗号:“南。东瀛。除之。”
【主线任务:除掉南笙】
【接受】
【拒绝】
听到系统提供的任务,江之野便知道自己已经接近了真相。他缓慢颔首,拿过药盒说:“麻烦了。”
*
沦为阶下囚,当然维持不了自由的体面。
晚餐又是被侍者送进房间的。
沈吉勉强吃过几口后,便只扶着温水慢慢啜饮,努力缓和身体的不适。
今日真被吓到够呛,很难说吴弥尔那家伙不是故意来激怒自己的。
此时妙妙已经安静睡下了,江之野拉住沈吉的手,将自己准备好的计划慢慢告知于他,一笔一划,认认真真。
至此,两人的相似的剧情立场已经昭然若揭了,但沈吉隐隐感觉得到,江之野还藏着更麻烦的终极任务没有表达,多半是因为不想自己更加忧心。
但无论如何,现在瓦解掉易老板与高桥三郎的联盟,在金银舫上制造混乱,以便救出常风生,都是非常重要的事,不然被迫继续那个赌局,定会付出极痛苦的代价。
如此决定后,江之野便走入了卫生间,片刻间,再走出来的,便是活灵活现的沈妙妙。
沈吉惊讶地重新观察床上熟睡的小女孩,而后才壮着胆子拉起假妙妙的手,打开门离开了房间。
*
“江大人休息了,你们不要打扰他。”沈吉这般对侍者说,“我想再见易大人一面。”
易朝夕多半是并不抵触单独跟沈吉交流,侍者没再如上次那般刁难,反而痛快点头答应。
假妙妙立刻闹说:“小叔,我也要去玩!”
沈吉故作为难:“能帮我带孩子去透透气吗?不然她又要哭了,我头痛得紧。”
侍者又答应,并吹响了口哨,很快便出现了两位眉清目秀的侍女,其中一位微笑伸手:“小妹妹,带你去看烟花好不好呀?”
假妙妙声音甜甜地答应:“好~”
想到江之野平时的高冷样子,再见小萝莉的甜甜笑意,沈吉难免深觉违和。不过屋里的妙妙随时都会醒来,现在必须得抓紧时间才行,他清了清嗓子,立刻示意侍者带路。
*
白日干了那么多残酷之事,易朝夕却全无心理负担,正坐在自己奢华无度的房间里喝酒逗鸟。
沈吉从没跟他装过客气,现在也不用客气:“我有事说,让他们退下。”
易朝夕抬手挥了挥,而后笑:“又怎么了?过来坐。”
沈吉实在受不了他手脚不老实的毛病,只落座在离床榻较远的单椅上,而后道:“南笙是你安排的吗?她四处套话,无不无聊?”
易朝夕放下酒杯,眼神微醉中带着犀利:“我以为你不关心这些。”
沈吉哼道:“我本来是不关心,但你能放我走吗?”
易朝夕微笑:“怎么不能?”
沈吉:“很明显,我若走了,这两日做过的事,就不可能一笔勾销!”
易朝夕:“沈公子要报复我吗?我好怕啊!”
沈吉终于认真地看向他:“你孤注一掷做这些,是不是自己也遇到了麻烦?你到底想要什么?”
易朝夕抬手,听话的鹦鹉便乖乖落了下来,他做出满脸愉悦的表情,根本不想回答。
沈吉日常工作的地方,所从事的也是情报工作,虽然他这角色平时夜夜笙歌,但也不至于太过无知,此刻说出推断,应该不断突兀吧?
他继续打量易朝夕:“让我猜猜,云楚军的重要特务身上,能有什么值得你垂涎的?莫非是……密文母本?这黑鸽的级别,有那么高吗?”
虽然云楚出身草野,不像朝廷财大气粗,但他们都颇有不成功便成仁的意志。不仅打仗格外团结拼命,做起情报工作也几乎滴水不漏。
能被朝廷抓到的,都是些激不起风浪的小角色,他们所捕获的各种情报,常常不知其意。此时战线焦灼,若能得到沈吉所言的东西,的确是大功一件,足以让任何人咸鱼翻身。
易朝夕叹气:“沈公子还是明白人啊,相见恨晚。”
沈吉哼说:“这不是小孩子都知道的事吗?”
易朝夕这才光着脚走下床榻,拿着鹦鹉向他缓步靠近:“你谦虚了,不过,易某的事易某自己解决,沈公子跟我非亲非故的,还是别多问为妙。”
每次此人近在咫尺,沈吉都觉得心底发寒。
易朝夕:“你来找我,就是为了打听南笙的事吗?”
沈吉说:“不是打听,而是我确定她有问题。”
易朝夕:“哦?”
沈吉随即与其对视:“她叫我带给她父亲的话里,那句诗,是云楚军本月的暗号,在当时的场合说出来,难道不是居心叵测,寻求帮助?”
易朝夕眼神定了定:“沈公子又是如何得知?”
沈吉:“我也是做这行的,难道事事都被蒙在鼓里?”
易朝夕轻轻地摸着手里的鹦鹉。
沈吉道:“总之,如果她不是你故意安排的,那就劝你早点查清楚为妙,我走了。”
易朝夕在沈吉想要站起的刹那,无情地将他按坐了回去,力度不容置疑。
沈吉警惕:“干吗?”
易朝夕叹息:“别这么紧张,南笙的事我会查的。”
沈吉努力让自己不动声色:“那最好不过。”
易朝夕轻轻笑出:“所有不跟我讲实话的,一个都逃不过,虽然毁灭可爱的东西很有罪恶感,也总比被人当傻瓜戏耍舒服得多。”
说着,他竟然单手紧握,将那只可爱的玄凤鹦鹉直接掐死掉了。可怜的鸟儿变得一塌糊涂,羽毛染血而落,沈吉实在忍无可忍,立刻侧过脸去。
易朝夕的笑意仍未消失:“今天,我收到了沈家的信,竟然是沈大人亲笔写的。”
沈吉不由再次瞅他。
易朝夕道:“他将你训斥一顿,说你娘身子不好,催你带外孙女回家,不要再赌钱了呢。”
沈吉回说:“我这心疾和我娘一样,不足为怪。”
易朝夕逼问:“当真?你的生活我知道的,十天半月不回府是常有的事,偏偏这次惹到了沈大人?不会是……你写的家书出了问题吧?”
沈吉深知气势不能输,满脸不耐烦:“全都是你当面逼我写的,哪有什么问题,少无理取闹了!”
“也对。”易朝夕收敛了态度:“是我想太多了。今晚金银舫有烟花大会,不如我带沈公子瞧瞧去?”
沈吉绝对不想久留:“没必要,我累了。”
易朝夕完全不听:“我的好意,你最好照单全收。”
*
事实的确如易朝夕所言,即将开始的热闹烟火吸引了所有宾客。甲板上可以说是人山人海,四处都飘散着酒味与美食的香气。
唯独侍女带沈妙妙观赏之处是特别隔开的,周围全是带刀侍卫,几乎没有逃离的半点机会。
但这显然拦不住决心要行动的江之野,他假装好奇,扶着栏杆扑上去眺望茫茫大海。
如此危险的举动,惊得侍女立刻阻止:“沈小姐!小心,别掉下去!”
未想下一秒,原本平静的海面便掀起了骇人的波涛,巨大的船身激烈摇晃,一时间惊叫无数,杯盘狼藉。不仅宾客们随之人仰马翻,就连那些易家侍卫也随之狼狈摔倒,横滚出去很远。
待到突如其来的灾难悄然平息……
沈妙妙已经不见了!
侍女吓得脸色大变:“孩子!孩子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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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离了几名赌客受困的船舱,江之野行动自如。他借由小姑娘灵巧而不起眼的身体,趁着混乱冲过人群,直奔烟花释放点。
因方才的船身晃动,此时满地都是炮筒,那些侍者正在狼狈地四处收拾。
江之野蹲身潜入暗处,点燃几个火折子,毫不犹豫地扔进了烟花木箱中。紧接着,便又在轰然而起的火光和爆炸中逃向别处,继续自己的破坏大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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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风浪和火灾很快便禀报到了易朝夕耳朵里。
金银舫的安危事关重要,此时他再也顾不上敲打沈吉,立刻变脸:“马上进行修复,全船戒备!看好那几个人!”
沈吉在旁故作惊讶,其实内心在期待江之野真正的计划能够完成——破坏牢房区,放走常风生,并让其余受困的赌客搅乱局势!
他静静瞧着易朝夕指挥部署,而后忽道:“妙妙!”
易朝夕蹙眉:“孩子呢?”
沈吉紧张地说道:“被仆人带着看烟花去了!她不会有事吧?我要去找他!”
易朝夕当然不准,吩咐说:“把孩子找回来。”
而后他又警告:“你就在这里待着,哪也别想去!”
话毕,便匆匆带着余芍儿和几名配刀侍者离开了。
沈吉作出要跟上去的架势,果然被无情推回,他猛地把桌边的酒水砸了个稀烂,嘴上骂骂咧咧地诅咒着易朝夕,身子却退回了内室,趁机翻找起这个BOSS深藏的秘密。
梦傀看得惊讶:“你演技进步很快嘛。”
沈吉:“被逼到这份上,难道还能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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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江之野已在极短时间内冲回了下午去过的牢房,并利用偷来的火药将灾难引到此处,趁着大部分侍卫们慌乱扑火的功夫,撬开了内道的铁门,偷偷摸摸溜了进去。
哒,哒哒,哒哒。
他轻轻敲打墙壁,发出密文。
很快,内里传来了铁链晃动之声,那节奏竟是在回应这云楚暗号。
江之野眯起眼睛分辨方向:果然是常风生。
他心意已决,立刻变身成了位极普通的侍女,二话不说就解决掉了此地残余的几个侍卫。
而后用小铁丝将那些锁挨个撬开,又进到常风生的牢房,解开锁链的刹那,根本顾不得寒暄,便扛起他破败的身体往另外的甬道逃窜。
*
却说沈吉这边同样小有进展。
他预想的果然不错:士、农、工、商,这阶级差距绝不会被轻易打破。易家之所以能够平步青云,并非因为生意做得大,而是背地里愿做梁王朝的爪牙罢了。
在易朝夕的卧房内,密柜众多,沈吉凭借训练有素的手法撬开几个,便见大量密函,都是传递情报之用。
除此之外,还有些崭新的皇室所用之信封,其内言简意赅,是对金银舫频繁走露消息的深度不满。
所以,说白了,易朝夕是因为工作没做好,为了避免失业,而硬要跟高桥三郎联手起来,在这群京城权贵中间寻找云楚的大间谍黑鸽?
【主线任务:应对易老板真相】
【携带有用情报逃走】
【暂且装作不知】
随着真相被翻出,系统通知又响了起来。
沈吉用最快的速度作出决定:还不是跑的时候,这两个赌局牵头人没一个好东西,只有让他们彻底翻车,这副本才会遭到毁灭性的破坏。
如此想着,他便将信件飞速整理回原样,又将密柜锁了回去。
*
无论是副本内外,千人千相对江之野来说都是只皮囊罢了。他唯独不方便变成玩家的样子,以避免副本发生故障,除此之外,换成任何身体都还算行动如常。
一路将常风生带到满是海水的甲板角落时,江之野便嘱咐:“趁现在乘小船快走,这金银舫不至于远离岸边,等火被扑灭,你就危险了。”
常风生与他对上暗号后,便一改之前的没头没脑,严肃说:“你就是黑鸽?我们一起走!”
江之野摇头:“我还有大事未办,解救黑鸽之事,便要靠你了。”
常风生不顾自己满身苦伤:“我该怎么做?”
江之野道:“这几个被困住的赌客中,有个人,易朝夕绝对招惹不起。”
常风生当然明白:“沈吉?”
江之野点头,将沈吉那御赐玉佩交给他:“你若能逃出升天,就把这送到沈家,只要沈丞相施压,金银舫就能恢复自由了。”
常风生也不啰嗦,立刻接过:“必不辱使命!”
*
却说沈吉刚刚忙完,纱帘外便传来说话的声音。
慌乱之时,他只能做出想逃的样子,打开窗户如欲翻越般艰难地骑了上去。
余芍儿走了进来,先将四周密柜打量过后,又轻笑:“沈公子,你这是要跳江吗?小心着凉啊。,”
沈吉装出气恼之色,爬回来说:“我得去找妙妙!你们怎么折腾我都可以,但她——”
余芍儿安抚:“我们知道,妙妙比您的命还重要。无妨,已经派出所有人手在搜查,易先生还有要事处理,我是来送你回去休息的。”
这话不由让沈吉头皮发麻,如果被她送回房,看到里面害怕不已的真妙妙,那岂不是……
余芍儿并未察觉他的慌张:“请吧。”
*
风浪加上大火,差点把好端端的金银舫毁了,回房间的路上简直是满目凌乱。
沈吉捂住鼻息:“好大的烟味。”
余芍儿不慌不忙:“是烟花被点着了,没关系,火势已小,今晚就能修好。”
她说得从容,但看走廊稀稀拉拉的几个侍卫,便知道所有人手都被派去处理麻烦了。只可惜这余芍儿的本事深不可测,比什么看守都要好使。
沈吉越靠近自己的房间,越心神不宁,没料到他刚编好了几句还算过得去的瞎话,那房门竟忽从里面被人突兀打开,随之出现的是抱着妙妙的江之野。
他面上若有担忧之色:“你去哪了?”
妙妙揉着眼睛:“小叔叔,刚才好大的风浪啊……”
沈吉干笑一声,而后看向余芍儿。
余芍儿拿出钥匙:“抱歉,今夜特殊,请你们不要再离开了,明天,我们赌局继续。”
说着,她便毫不留情地将三人逼回了卧房,并从外面紧紧地上了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