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讨论了几句案情后,傅青云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硬壳纸盒递给了孙乾,微笑道:
“说点开心的,你先看看这个。”
孙乾满脸迷惑的接过纸盒,拆开后,里面出现了一枚闪闪闪闪发亮的肩章:
金色的青天白日国徽下面,有一朵白色梅花。
少校肩章!
旁边还有一张授衔证书,孙乾伸出颤抖的手,打开证书,上面清晰的写着:
兹授予革命军人孙乾少校军衔,以资鼓励。中华民国国民政府陆海空三军大元帅常凯申云云。
孙乾不由得抬起头来,一向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肩膀带花,他终于是少校了!
就是因为没有这个少校军衔,身为黄埔生的他,才在这个行动队长的位置上一直苦熬,有了它,以后的前程可就算是稳了!
“谢谢站长栽培!”孙乾跳起来,向傅站长敬了一个礼。
“看你,跟个孩子一样,”傅青云哈哈大笑起来,“这是你应得的,再说了,既然做了这行,谁不想进步?”不过又接着叹息道:
“孙乾,你今年也快三十了吧!”
“是的,卑职过完年也三十了。”孙乾微微叹了口气,心中也有些感慨。
“不容易啊,”傅青云摇了摇头,“我记得,你是黄埔九期吧!”
“是。”孙乾低下头,没有说话。
“你的事情,我听说过一些,我也知道,你受了委屈,”傅青云摇摇头,“那年的事情,很难说。”
“没什么,都过去了。”孙乾只是微微一笑。
曾几何时,孙乾也曾是留学日本陆军士官学院的高材生,那年正好是1930年,1931年“九·一八”事变发生后,全国上下群情激奋,在士官学校刚刚留学一年的中国学生们也集体要求退学,并于年底返回上海。
经过与南京训练总监部再三争取,这批学员后来被统一送入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原黄埔军校)八、九期继续学习。
但厄运并没有结束,这批学员加入黄埔学习期间,黄埔又爆发了一起数十名红色军人在雨花台秘密聚会的事件,这样的经历,直接导致这批人的仕途和前程受到了重大影响,一再蹉跎之下,直到1933年,孙乾才通过同学的介绍,加入南昌行营调查科,做了一名小小的行动队长。
人一生的命运啊!
孙乾不能不感慨。
“来,我给你把肩章带上!”傅青云站起身,肃容走到孙乾面前。
肩章在身,孙乾本就老成的脸上更多了几分沧桑,他双腿并拢,立正向站长敬了一个礼,刚要转身离去,突然又回过头来,犹豫着说:
“站长,我想向您推荐一个人。”
“谁?不会是你弟弟吧?”
“不是,”孙乾尬笑了一下,“刚加入行动队的,名字叫做顾行健,今天能发现这个罗永宁的身份,他起了不小的作用。”
“顾行健......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名字倒不错,说说看。”傅青云点起一根烟,弹了一下手指头上的烟灰。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我们去罗永宁家......”
孙乾将顾行健发现玩偶异常之处以及查清罗永宁身份的整个过程复述了一遍,傅青云一边听一边点头,偶尔问一些细节。
“身手不错,头脑灵活。”傅青云沉吟着听取孙乾对顾行健的评价,微微点了点头。
“照你这么说,确实是个人才,只是年龄太小了。”
“站长,我记得,您八年前从苏联回来被授予少校军衔的时候,二十六岁。”孙乾笑着说道。
“你呀,你!”傅青云笑了起来,用手指头点了孙乾一下。
他知道自己这个属下的性格,为人沉默寡言,并不喜欢攀附结交,也从未为了人情关系向站里或者行动队安排什么人手,他如果向自己推荐一个人,那这个人一定有他的可取之处。
“你打算怎么用他?”傅青云问。
“先在行动队观察一段时间,如果确实是个可用之才,我打算提他做行动队副队长。”孙乾回答道。
“刚入队,就做副队长,恐怕不能服众吧?”傅青云笑了笑。
“我相信他,”孙乾的声音没有任何犹豫,“这么多年了,我孙乾也带过不少人,不会看错的。”
“好,你以后也是一科之长了,也要学着看人用人,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傅青云微微颔首,“但,一定要做好甄别,岛城站是一个新建的站,编制大,人员少,正是扩充人手的时候,难免会被敌人盯上。所以,做好甄别,严防渗透,是当前工作的要点,罗永宁的事情,绝不可重演,这点,必须切记!”
“是,站长!”孙乾的面色也严肃起来。
确实,罗永宁的教训在前,对站里的人员把控,必须要做到细致完整。否则,一个站里,全是敌人渗透进来的人,工作不用搞也垮掉了。
“你是黄埔生,很多事情我没必要多说,当前日寇蠢蠢欲动,有些人还揪着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不放,对谁都没有好处。再说了,当时黄埔的红党闹腾又不是一回两回了,凭什么打压你们这一批?这处理方式也不公平嘛!”
“多谢站长理解,以前的事儿,过去就过去吧!”孙乾淡然回答。
“好,你能放下就好。”傅青云说道。
孙乾告辞离开,办公室里只剩下了年轻的傅站长,傅青云叹了口气,疲惫的靠在了椅子上。
果党无休止的内斗让傅青云身心俱疲,他不由得想起了年轻时曾经在红党的日子——那是一段多么美好的岁月啊!
每个人都为了中国的未来殚精竭虑,所有人心中都被一个更宏大的目标充塞着,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做,但却没有一件是为了自己,那段岁月,如果让现在的傅青云来形容的话,仍然是一段光辉岁月。
可是,可是......
想到可是,傅青云的心情又黯淡下来,那里的生活,太清苦了,那里的工作,又太危险了......
中山舰、四一二,一段段往事在傅青云的脑海里流淌,直到去了苏联,在莫斯科,他认识了大公子,他过上了每天红酒牛肉的生活,曾经的光辉岁月,就再也回不去了。从此以后,他选择了另一条路,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
此时的顾行健,正和孙洋站在岛城海岸线边上的射击训练场打靶练枪。
这里是原德国占领岛城期间德国海军的靶场,一边靠山一边靠海,山海相连之间的一大块空地上,放着十几个人人形立牌和十字圆形靶,伴随着阵阵海风,顾行健双手持枪,正一枪又一枪的向着不远处的人形立牌射击着。
“砰!”
“砰!”
“砰!”
马牌撸子沉闷的枪声一连响了8声,8声过后,一旁的孙洋快步走向了人形立牌,不一会儿就满脸愁容的走了回来。
“八枪,六枪脱靶,还有两枪打在旁边的靶子上,真有你的啊!小顾!”孙洋向顾行健竖起了大拇指。
“那就是一枪没中呗!”顾行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我TM是真服了你,你是怎么做到20米静止射击40发一枪未中的?老子就是闭着眼,也能打个八环!”
孙洋气急败坏的走到顾行健面前,看那样子,就差一枪托砸在顾行健脑门上了。
“不好意思,二哥,我这不刚学吗?”顾行健拿起枪,又瞄了起来。
顾行健吸取了在荒野机关训练时一不小心表现太好的经验教训,这次在岛城站,他决定韬光养晦,这样,以后在拿到98K打人的时候,就没人会怀疑他这个连20米手枪静止都不上靶的家伙了。
“去去去!”孙洋一把拨开了顾行健正在瞄准的枪,“别练了!你就是练一百年也白费!你TM就是拿个烧火棍扔过去,20米内也能砸死几个,老子算是服了你了!训练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你这种奇葩!”
“呃,不好意思二哥,让您费心了......”顾行健放下枪,百无聊赖的站在那里。
“算了,别练枪了,你不是能打吗?跟我打会儿!”孙洋扔下枪套,脱下外套扔在地上,上身只剩下了一个白衬衫。
“行,二哥你说啥就是啥。”顾行健有样学样,也把枪套和外套仍在了地上。
“好!”孙洋爆喝一声,话音未落,就是一记炮捶冲向顾行健的面门。
“呃!”孙洋突然向后横飞了出去,他的炮锤还没接近顾行健的脸,身子就不由自主的飞了出去。
顾行健将抬到齐肩高的腿慢慢从空中放了下来。
“小子,你这夺命剪刀脚有两下子啊!”孙洋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泥沙,“再来!”
孙洋矮下身子,决定主攻下盘,他小心翼翼,一边横移走位,一边慢慢的接近顾行健,他身高远不如顾行健,可不能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一定要发挥灵活的优势。
“呃!”没过多久,孙洋再次飞了出去,他发现,顾行健也很灵活。
“娘希匹,老子还不信了!”孙洋使劲揉了揉屁股,再次冲了上去。
“啊!”这回更惨,孙洋直接仰面朝天的飞了出去。
“你为什么不用手?是看不起我吗?”孙洋恶狠狠的爬起来。
“不二哥,其实我还没来得及用手,你就倒下了......”顾行健无奈的摊开双手。
“去你的!老子不玩了!”孙洋终于意识到,自己拳脚和顾行健之间的差距,比顾行健射击和自己之间的差距还要大。
“啊,那二哥你先走,我捡一下弹壳。”
孙洋走远了,顾行健捡起地上的弹壳,也慢慢向外走,突然之间,他猛地回头,砰!砰!砰!砰!连发八枪。
“神经病啊!打不中还要打,浪费子弹!”远处传来孙洋的叫声。
顾行健没有说话,笑了笑,继续往回走。
他身后30米外人形立牌的脑袋上,只有一个弹洞,在迎着海风发出吹哨般的呼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