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二十三)
原非哼唱着歌, 拿着终于签订好的合同打开车门,就被里面坐着的人吓了一跳。
谢余端坐在后排,低垂着头,打开的手机发出轻微的荧光, 照在他的脸上。
“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原非松了一口气, 但还是奇怪地问道, “听说那位江总早就走了。”
虽然合同已经定下来了, 但难免要进行一些你来我往的应酬, 要不是原非跑得快, 估计现在还要和江氏的人一起出去吃饭庆祝。
所以现在——
原非看了下手机,已经快十二点了, 他们是上午八点来的江氏大楼, 那位江总不到九点就离开了,随后他这位无情的老板也跟着离开了江氏大楼, 把工作交给了他这个可怜的打工人。
也就是说,他的老板在结束工作后, 不仅没走, 反而在车厢里坐了将近四个小时。
原非瞬间警惕起来,不动声色地放下翘起的二郎腿,整整衣裳,让自己不要显得流里流气吊儿郎当的,尽量让自己符合对面老板的要求,省得一不小心就被西伯利亚寒流撞上了。
做完这些,原非开始偷偷观察对面的谢余,心里八卦地琢磨着, 自从酒吧那天晚上回来后,他老板本就不好的心情更是又冷到了极致, 一连几天吓得公司里的人战战兢兢不敢说话,直到昨天下午得到江氏那边的答复才稍微好了一点,而到了今天早上,他不小心说漏嘴冉楚的事情后,老板的心情更是明显回春。
甚至来江氏的一路上,原非都觉得自己从老板那张常年结冰的脸,看到了轻快的表情。
捋一捋捋一捋,那天在酒吧晚上和老板激烈拥吻的人,是江氏的总裁,同时处于中药状态的冉楚还和那位江总处于一个包厢里。现在,暂且不提冉楚是怎么中的药,结合这前后事情一看,那结果就很明显了。
他老板隔壁江氏的总裁,目测有私下里不可告人的关系——隔壁江氏的总裁和中药的冉楚在一起被老板误会——今天早上从他这里得知真相误会解除老板开心——开心的老板迫不及待地来到今早的会面——
显然这次会面的结果并不怎么好。
“你最近有和冉楚见面吗?”
谢余冷不丁的声音响起,吓了正在热情投身于八卦事业的原非一跳,他瞬间回过神来,悄摸摸地向对面看去,老板依旧在看着手机,并没有向他这边看过来,所以也应该没有发现他的走神。
原非心下松了一口气,随口回答:“除了酒吧里的那次,最近的见面就是上个月15号,我当时还给你打电话报备了呢。”
“当时有人看到吗?”
“应该,没有吧?”原非不确定地道,“当时是晚上,天又黑,湖心别墅住的人也少,不过别墅区的保安和监控,肯定知道我去过。”
他一边说着,一边借着这个机会悄摸摸地观察老板,平常老板几乎不玩手机,不过据原非的观察,有时候老板会在聊天软件里不停地切换账号,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想到这里,原非用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地瞄向老板的手机,果然,在上面看见了熟悉的加载符号。
他下意识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楚些,但随即一声冷淡响起的“原非”,让他吓得魂都飞了。
谢余不知道何时已经从手机上抬起了头,修长的手指按灭了手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原非立刻缩回脖子,讪讪地笑了起来,“那个,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谢余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而是扭头看向了窗外。
就在原非以为,谢余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突然道:“冉楚已经很久没有找林笙了吧。”
“林笙?”原非下意识重复了一遍,努力在记忆里扒拉了一遍,终于结合冉楚这个关键词,勉强回忆起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瘦弱身影。
他心中感慨了下,老板竟然连这个人都记着了,估计连冉楚本人对他有多少男人的这件事,都没有他老板清楚。
“他啊,应该是好久没见了。”原非摆摆手,“冉楚最近又找了好几个新欢,连我都不怎么稀罕,别说那个没什么能耐的大学生了。”
他说到这里,可惜地啧啧了两声,冉楚那么多的男人里,估计就这个林笙对他一腔真心,偏偏冉楚还就对这位,最不放在心上。
估计冉楚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了吧。
“冉楚许久没找他,他应该很想去看看吧。”
“啊啊?”原非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张着嘴。
谢余终于回过头,平淡地继续道:“你身为冉楚身边受欢迎的男人,跑到他身边炫耀一下,你上个月去过湖心别墅,也是应该的。”
原非吃惊地嘴巴缓缓合上,他看着目光淡淡的谢余,砸吧砸吧嘴,心里再琢磨琢磨老板的话,试探地道:“所以就是让我,‘不小心’把冉楚在湖心别墅的地址透露给林笙,然后让林笙去找冉楚?”
谢余闭上眼睛,没有对他的回应,只是淡淡地道:“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冉楚了,冉楚对他也一向不上心,见了面,难免要起一点冲突。一旦闹起来,很容易会吸引附近住户的目光。”
“当然,林笙也不会做出什么太冲动的事,以他的性格,一切只会局限在争吵和哭泣里。”
“明白了。”
原非终于懂了,一击掌表示OK,一定按老板的要求给办得妥妥的。
谢余微不可察地点点头,“你可以离开了。”
“哦哦,我可以——不是?”原非反应过来,震惊地看向谢余,随后在老板毫无波澜的目光下败下阵来。
他只好灰溜溜地下车,准备搭其它一起来的车离开,不过刚下车,却被终于想起了什么的谢余唤住了。
“我让你把冉楚送去医院。”
原非干咳一声,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狡辩道:“那不是我和冉楚的关系特殊吗?再说了,他当时已经忍不住了,我也是担心他,所以就——”
他剩下的话没说完,就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车窗缓缓升起,驶离了这里。
吃了一嘴车尾气的原非茫然地在那里琢磨了半天,终于从老板的态度里隐隐约约明白,大概或许,老板只是出于他一向遵纪守法的要求,提了一句。
至于原非会怎么做,他不关心。
原非耸耸肩,竟然也不怎么意外,他打开一个私下里建的公司群,幸灾乐祸地在里面发了一条天气预告。
【原大总监:今日天气,晴转暴雨,夹杂冰雹台风西伯利亚寒流泥石流,请广大市民朋友注意避险。】
而上面的一条,是原非今天早上刚刚发的,阴天转晴。
愉快地欣赏了一下公司群里瞬间刷屏的哀嚎声,原非一边翻看着通讯录,试图找到那个半点不起眼的林笙,一边感叹他的老板,大概是个变态。
不过——
旁边的同事招呼原大总监上车,原非应了声,愉快地收起手机。
变不变态无所谓,反正只要不违法不犯罪,给钱大方就行。
第142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二十四)
原非走后, 车厢里又恢复了安静。
司机体贴地打开了挡板,还有遮光窗帘,给老板留下一个静谧的空间。
后排的光线暗了下来,唯有谢余掌心里的手机, 依旧发着微弱的荧光。
他静静地看着手机屏幕, 那里现在显示的, 是一串存在了很久很久的联系方式, 只是现在, 那上面原本备注的“江江”, 被改成了更生疏的“江觉厌”。
谢余想起了来时的路上,自己的痴心妄想。
他竟然期待江江, 或许还对他留有旧情。
真是可笑的想法。
谢余残忍地审视着自己, 他闭上眼睛,不允许自己会让这些错误的想法干扰判断, 然后把江觉厌推得更远。
他要用更好的办法,待在江觉厌身边, 让江觉厌永远不会驱逐他。
首先, 要伪装得无害。
谢余睁开眼睛,平静地注视着那串熟悉的数字。
这是他唯一一个明面上获得的联系方式,要好好珍惜。
也要好好经营。
先从改掉江江现在不喜欢的称呼开始,谢余想.
江觉厌回到家的时候,哪怕经过了一路的时间,眉目里依旧是压抑不住的冷意和不快。
“系统,原非是怎么回事?剧情里有提过吗?”
哪怕并不是想要迁怒,但江觉厌的语气还是很不好, 好在1551并不介意,快速查询起来。
【宿主, 找到了,剧情在快结束的时候,有一个应该是原非的人出场。】
1551一边说着,一边快速把相关剧情截选出来发给了江觉厌。
【半夜三点,冉楚突然打电话回来,被冷落在家里等了许久的两个人,听着手机里传来的暧昧声音,脸色渐渐变得难看。
冉楚声音颤抖地说出地址,还想再说什么,对面的另一个人却没给这个机会,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任谁都知道,他们急着干什么去了。
江觉厌的笑容变得越来越冷,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压抑不住醋意和怒火想要说什么,但是在那之前,对面同他一起等到半夜的谢余,已经放下之前一直拿着的手机站起身,转而拿起了一旁的西装外套。
“我去接他吧,你早些休息。”
说完,他也不等江觉厌回话,就打开门,走入了浓浓的夜色当中。
江觉厌看着又抢先了的谢余的背影,眼睛越来越冷,半晌,咬牙切齿地回了屋。
到了冉楚给出的地址,是一处高档酒店,谢余没有冲上去,而是坐在车里,默默地等待。
直到许久许久,夜色渐消,东方既明,才终于有两个人亲密相拥着从酒店里走出来。
谢余摇下车窗,平静地看着外面的两个人,他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任谁也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样的狂风暴雨。
冉楚看到他,脸上的笑意一滞,随后突然扭头,故意当着谢余的面亲了亲旁边的男人。
那个男人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尴尬,轻咳一声喊道:“老板。”
谢余看向他,当他面向男人时,原本平静的目光变得很冷,像是结了冰一样。男人心虚地摸摸鼻子,低头不敢看谢余的神色。
冉楚见此,心里有些得意,本来就该是这样,哼,他就要让谢余和江觉厌知道,他冉楚才不缺人陪。
挥别了很有些心虚的男人,冉楚刚上车,立刻就甩掉鞋,还犹带着情/欲红痕的身体,舒适地躺在了后座上。
谢余没有说话,也没有开车,他坐在驾驶座,看着后视镜里的冉楚,眼神逐渐变得暗沉。
冉楚才不在意他有没有生气,理所当然地催促,“快点开车,我要回去睡觉。”
谢余没动,他似乎还在压抑着怒火,但又不想把怒火发泄在冉楚身上,所以始终不敢回头,努力控制着自己心中翻涌的醋意。
但冉楚才不在意,谢余不开车,他就冷笑一声,翻出手机准备给江觉厌打电话,让他来接自己。
“等等。”终于,前面的男人说话了。
冉楚的眼里闪过一丝得意,他就知道,向来为他争风吃醋的两个人,才不会把接他的机会让给别人。
“你下次再和别人出来,可以提前和我说一声,我好来接你。”
听到谢余几乎是认输的话,冉楚轻哼了声,才不会感动,爱情里输的人,就要乖乖给他当狗。
他露出了带着几分残忍和得意的小表情,显得可爱又俏皮,不耐烦地道:“知道啦知道啦,用你啰嗦。”
在冉楚清脆的声音中,轿车终于又重新行驶起来,冉楚安稳地坐在后座,看着前方的“司机”,再次感到了他的小虚荣心得到了满足。
这可是谢余接他的专属座驾,从来不许别人坐,就连江觉厌也不可以。唉,害得他还待在两个人之间做调节。
冉楚一边得意着,一边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娇蛮道:“对了,你不许找非非的麻烦。”
他特意这么亲密地叫着,想象着谢余醋海生波的样子,继续不讲道理地抱怨:“你们两个最近都没有时间陪我,还是非非一直照顾我。而且刚刚我都没想要打电话,还是非非和我说要和你们报个平安,省得你等的着急,我才打的。”
“但你不只是报平安。”
谢余的声音好像有些冷,冉楚并不在意男人的老是吃醋,不过还是敷衍地撒娇安抚道:“我其实也想你们了嘛,想早点见到你。”
果然,他的话说完,前面的男人就像是被安抚了一样,车开得更平稳了些。
冉楚睡倒在后座上,迷迷糊糊地想,上次就让谢余把后座改成成沙发了,他还没有弄,哼,回去要和他生气。还有觉厌,这次没能抢过谢余来接他,肯定又在生闷气,回去要好好哄哄……】
江觉厌看完那段剧情,冷冷地想,难怪他不知道原非这个人。
因为剧情里只出现过“非非”两个字。
他深吸一口气,逐渐想起来,这是剧情里他们三个人“在一起”后,自己和谢余因为工作好几个月都冷淡了冉楚,所以他特意跑出去一夜情。
江觉厌当时看到这个剧情时并没有注意,他那个时候只顾着和系统聊天说,现在的江氏还没有能够让他出差半个月以上的工作,什么公司忙,他是跑出去潇洒了才对。
所以也没有注意,剧情里冉楚赌气一夜情的这个男人,是谢余的下属。
“然而其实,他们早就勾结在了一起。什么故意赌气,恐怕是趁机在谢余跟前把这段关系过了明路,好占据他所谓的道德制高点让谢余说不出话来,省得日后谢余知道了,找他们麻烦才对吧?”
江觉厌语气冰冷地说完上面这段话,放在沙发上的手却不自觉地握紧,他告诉自己,为什么要生气?谢余的下属绿了他,自己应该开心才对。
但江觉厌还是控制不住地,感到生气。
谢余的朋友一直都很少——不,或者说除了江觉厌,他没有任何朋友。
上学的时候,江觉厌尚有几个说得上话的同学,但谢余却一直独来独往,除了他,不和任何人建立更深切的关系。
而现在,他终于有了一个可以说得上话的朋友,结果得到的,竟然是这样的回报。
“冉楚他就这么缺男人吗?”江觉厌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冰冷地反问道。
1551翻看着剧情,下意识回答:【其实这里还好了,只是接在外过夜的主角回家而已。剧情里,白月光对主角的花心一直都很纵容,到了后期,甚至主角所有能够上床的情人,都会被白月光安排做体检,才能够放心地放他们接近主角。白月光毕竟太忙了,只好这样弥补主角。】
“他还需要弥补冉楚?”江觉厌冷笑道。
1551打了个哆嗦,连忙小声补充道:【还有后期嘛,你知道的。主角家里遇到难事的时候,白月光却在国外留主角一个人面对困境,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对白月光有了芥蒂。】
【那个时候还是宿主你帮了主角呢,所以他对你的感情一直都是最深的,也因为这个,一开始他还真的守身如玉了一段时间,没有在外面花天酒地,只有你和白月光。不过后来那一段时间,宿主你很忙,刚巧白月光也忙,只有主角一个人在家,按捺不住寂寞才又恢复了以往的纵/欲生活。】
【不过就算这样,主角最在意的人还是宿主。到了后期,有时候你和白月光起冲突,主角全都不管不顾地向着你,白月光好像也知道理亏,从来都不会说什么。】
1551说完,偷偷去看宿主的脸色,却发现江觉厌低着头,垂落下的发丝遮住了他漂亮的丹凤眼,像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1551有些惴惴不安,小声地道:【宿主?】
“没事。”
在系统担忧的声音中,江觉厌终于抬起头,好像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冷意。
他的神色很平静,正想再说些什么,恰好在此时,门铃响了。
叮咚叮咚——
江觉厌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打开玄关处的监控,不出意外地发现,门外果然是冉楚。
他穿着漂亮的米奇色外套,手里还拿着一个大大的礼物盒,站在外面,一脸期待地按着门铃。
江觉厌漠然地看着监控,直到门铃响了一次又一次,门外的人按捺不住地左看看右看看,他才突然打开门,原本像是结了层冰一样的脸上,露出一个慵懒的笑容。
谢余自己都不在意的事,他为什么要在意?
“觉厌,你在啊?”外面的冉楚眼睛一亮,一脸喜色。
“不好意思,我刚才在楼上听歌,没注意到门铃。”江觉厌冲他眨眨眼,让开位置让冉楚进来,像是迟疑了一下才问,“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冉楚的脸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他像是羞涩地低下头,“没,没事了,那天还要谢谢你。我今天过来,就是向你道谢的。”
说完,他把手中提着的礼物盒感激地递给江觉厌,然而他的心里,却没有丝毫谢意。
一想到那一天,他主动想尽办法勾引江觉厌,江觉厌竟然通知了谢余,还把他一个人扔在了休息室,冉楚就气得想杀人。
江觉厌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冉楚很想这么问,但好在他的理智还在,让他没有冲动地说出那句话。
他只是低下头,小声解释道:“那天我和赵岳去酒吧,不是和他有来往,是他家里人求到了我爸爸那里,他们认识很久了。无奈之下,我只好答应见见他,没想到他会那么,那么……”
后面的话冉楚像是说不出来了,声音里逐渐带上了哭腔,江觉厌坐在旁边,丹凤眼里的情绪很冷漠,不过语气如常,时不时地会安抚几句。
过了一会儿,冉楚像是哭够了,逐渐没有了抽噎,“谢谢你。”
他小声地道,在得到江觉厌的答复后,像是为那天的事情感到尴尬一样,并没有多留。
冉楚准备离开,江觉厌也笑笑,把他送到了门口。
只是到了门口,原本要走的冉楚却又停下了脚步,他在那里踌躇了许久,才在江觉厌的目光下垂下头,似乎是为了接下来的话感到不好意思和难堪,白皙的脸变得涨红,很迟疑也很小声地缓缓问道:“那天,那天你为什么——”
“楚楚!”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道激动的声音突然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急促的脚步声。
正低下头假装不好意思的冉楚脸色一变,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声音有点熟悉。
他僵硬地缓缓回过头,看到了一个迫不及待的身影。
第143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二十五)
冉楚一眼就认出了林笙。
倒不是说他和林笙的感情有多好, 记忆有多深,纯粹是林笙是冉楚那么多露水情缘里,最没能耐同时又最没眼色的。
明明只不过是一个没权没势的大学生,却总痴心妄想地描绘着他们以后的未来。要不是冉楚那段时间刚想换换口味, 他也不会看上除了一张还不错的脸, 一无所有的林笙。
而现在, 冉楚就深深懊悔起当时自己的选择。
他脸色难看的试图把手从突然冲过来的林笙手中抽出来, 但这没用, 林笙的一双眼睛极亮, 看着冉楚就像是看到了他的全部。
“楚楚,你这段时间怎么都没联系我?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你别不要我, 我下次绝对不和你吵架了!”
“你是谁啊?”冉楚心中一跳,只感觉到心慌意乱, 他连旁边江觉厌的脸色都不敢看,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不露馅,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说着, 他暗示地看向林笙,让他不要在这里闹。
他现在没工夫去探究林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当务之急只能先把林笙支走,否则影响到江觉厌对他的映像,那才是冉楚最不想要看到的。
但林笙就像是疯了一样,紧紧地拉着冉楚的手,他想起了今天早上那个男人轻蔑的话,如果没有抓住这次机会, 以后恐怕再也没办法接近楚楚了。
他必须抓住这次机会,让楚楚知道他知道错了, 他以后不会再吃醋,不会要求楚楚和他出来约会,楚楚想要怎么做都好,只要别从他的世界消失,连让他知道一鳞半爪的消息都不能。
林笙的眼睛发红,执拗地看着冉楚,低声下气地哀求道:“我以后都听你的话,你有再多的人我都不吃醋了,楚楚,求求你了,不要赶我走。”
他还在不停地说着什么,翻来覆去无非就是过去那点冉楚还新鲜时他们的事情,想要唤起冉楚对他的记忆和感情,但是冉楚却根本不耐烦再听下去,心中反而充满了恐慌。
这和上次故意让原非来接他,想要让江觉厌看到还不同。毕竟,原非只是来接他,冉楚大可以说只是朋友,来接他一起出去聚会,如果江觉厌问起,他会咬死地把原非钉在追求者的位置上,一个刚好可以让江觉厌吃醋但又不会影响他形象的位置。
但这次不一样了,这次完全不一样了……冉楚已经不敢想象江觉厌的脸色,也不敢去深究从刚刚到现在他为什么一直都没有说话,他只能死死地盯着眼前破坏他计划的林笙,眼神怨毒,一字一顿地说:“我、不、认、识、你。”
要不是林笙,如果没有林笙,他现在正在假装难堪地试探江觉厌,那天晚上为什么拒绝了他的邀请,不管江觉厌会是什么反应,他都可以借此更进一步。
可现在,冉楚已经不敢想象在江觉厌眼里自己的形象了。他想到刚才自己还故意提起那天晚上的事,原本可能让江觉厌心生柔软的邀请,在这个时候,恐怕已经变成了他水性杨花的证明了吧?
听到冉楚的话,林笙的脸有一瞬间的发白,而冉楚还继续冰冷地说着:“你要是再纠缠,我就报警了,看你的年纪也不大,最好好自为之。”
林笙发红的眼眶终于忍不住,溢出了泪水,他的手像是没有了力气一样,逐渐放开了冉楚,“楚楚,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被放开的冉楚松了一口气,厌恶地瞥了一眼林笙,就扭过头,迫不及待地想要和江觉厌说些什么,挽回一点自己的形象。
但这个举动却深深刺激到了林笙,他看着对自己冷漠无情的冉楚,转身就对旁边的男人大献殷勤,原本已经放下的手又死死地拽住冉楚不放,另一只手指着江觉厌,“是他,是他对不对?是因为他你才不要我的对不对?”
冉楚脸色一变,挣扎着想要甩开林笙,可这一次,林笙的力道更大,拽得他胳膊发疼,他只好慌乱地大喊道:“觉厌,帮帮我,保安,保安!”
林笙却还在痴狂地反复念叨着,“你说过最喜欢我的手的,也最喜欢我给你画画的,你最近没来,我画了好多好多画,都是我们两个在一起时候的样子。你给我一个机会,和我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他还在说着,试图抱住冉楚,而冉楚仍在挣扎,剧烈地冲突下,一声清晰的撕裂声响起。
冉楚的外套早就被拽了下来,挣扎之中,他里面米白的高领衬衣被撕裂,露出了大半个圆润的肩膀。
而现在,那本该白皙如玉的肩膀,却布满了红色的吻痕和乌青的指印,还有许多暧昧的齿印,它们看上去已经过去了一段时日,但仍旧清晰可见。让人一看就明白,这具身体曾经接受过多么激烈的性/爱。
冉楚的脸色一变,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身上的痕迹如何来的,他自然清楚。那天晚上他等到了最后,只等到了和谢余一起来的原非,久被压抑的情/欲和被江觉厌还有谢余共同无视的怒火,让冉楚放下了一切顾忌,疯狂而又不知满足地陷入了欲/望当中。
这也是为什么,他要过了这么几天才来拜访,因为冉楚在等那些遮掩不住的印子消下去。就算如此,它们在身上仍然留有这么深的痕迹,他只好穿了一件高领衬衣,但仍怕不保险,又加了一件外套。
而现在,这所有的措施,都在林笙的疯狂下毁了!
林笙死死地盯着上面的痕迹,他当然熟悉那些痕迹,因为他也曾痴迷地在上面留下过,他也知道,在他不在的那些时间里,冉楚身边绝对不会缺少男人,但当真看见这一幕,还是让他浑身发冷。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冉楚身后的那个人,那是一个一眼看过去就能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男人,而自始至终,他都漫不经心地看着这场闹剧,好像一切都不会影响他什么。
冉楚再也不顾得什么,快速拉好衣服,一脸焦急地同样看向江觉厌,“觉厌……”
林笙不自觉地喃喃道:“是你吗?是你吗?是你——”
“你误会了。”
一直作壁上观的江觉厌终于开口,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我和冉先生的关系,还没到那份上。”
他冲两个人点点头,“好了,二位的事情就自己解决吧,我先告辞了。”
说完,他也不顾冉楚慌乱的挽留,转身回到了别墅内,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门。
只是——
他想了想,快步上了二楼,不动声色地从窗户里,看向旁边的绿化带。
那里好像有人.
原非在绿化带里蹲了半天,好几次差点冲上去,尤其是林笙突然把矛头对准江觉厌的时候。
幸好,幸好,林笙还有几分脑子,而那位江总很聪明,见情况不对就先溜了。
事情发展和老板安排的不一样,但原非觉得,这不能怪自己。谁能想到大中午的,冉楚不在家里好好待着,反而跑去隔壁窜门。窜门也就窜门吧,偏偏刚好在江觉厌送他出来的时候被林笙撞上,以至于不得不牵扯到那位江总。
这让跟过来观察的原非几乎全程提心吊胆,他一开始的计划是冉楚在家里,林笙在外面敲门大喊,为了按老板的安排,让附近的住户都知道。他还特意想办法支开了附近的保安,让他们一时之间不能赶过来,给足时间让林笙折腾的同时,也尽量不让他们起正面冲突。
毕竟老板说了,要把一切控制在争吵和哭泣当中。
不过……
原非看向场中,摸摸被黑色头盔遮盖住的下巴,心想林笙好像没哭,啧,还是之前铺垫得不太够。
但其它方面应该可以了吧?林笙脑子非常不好的抖落了一切,还正好是当着江总的面,虽然把江总牵扯进来是他的失误,但与此同时,也足够让江总看清楚冉楚的真面目了吧?
原非得意地想,没错,他在见到和冉楚一起出来的江觉厌时,就明白了老板任务的一切目的。
怪不得一定要让“附近的住户”知道,原来江总,就住在冉楚隔壁啊?
他在心里八卦了几分钟老板,又耐心地观察着场中的局势,直到林笙失魂落魄地被赶过来的保安带走,他才等到没有人的时候,偷偷摸摸地从绿化带里钻出来,顶着一身残枝落叶和发麻的腿满意地离开。
回去之后还要想办法再去见一见林笙,拉一拉仇恨,毕竟这次不小心牵扯到了江总,要是让林笙记恨上了江总,那让老板知道后,他的下场估计不会太好……
这么想着,原非把这件事情安排到了日程里,准备今天晚上就去见一见林笙,好好趾高气扬地嘲讽一番。
唉,顺便也让他清醒清醒,这世界上的男人那么多,何必非要吊在冉楚这一棵多情的树上?
心里满心盘算的原非并不知道,在别墅的二楼上,有一个人正默默注视着他的离去。
江觉厌看着那个一身黑衣、还戴着黑色头盔的人离开,不由得缓缓皱眉。
这人是谁?还有刚刚,难道是冉楚得罪了谁,所以被人特意安排的?
他在心里不着边际地想着,但无奈信息太少,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暂时放到一边。
不过——
江觉厌冷静地拿出手机,打给了小区物业,“中心区有一个鬼鬼祟祟的戴黑色头盔的人往外走了,你们注意一下。”
不知道他是谁,不耽误他找保安,抓住问一问不就知道了吗?
第144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二十六)
江觉厌最后还是没能知道那个戴着头盔的人是谁, 听说他被保安抓住后,坚持声称自己只是过来访友,而且确实得到了一位业主的肯定。
得到物业为难的答复,江觉厌点点头, 也没有再多追究。毕竟那个人是冲着冉楚来的, 和他又没什么关系, 找保安不过是顺手之举, 再麻烦的他也不想折腾。
而说起冉楚, 自从那天之后, 冉楚就像是受到了刺激一样,再也没敢在江觉厌面前出现。不仅如此, 据江觉厌的观察, 他应该最近都没有回湖心别墅。
恐怕在冉楚想到好的理由解释之前,都不会再回来了。
江觉厌有些遗憾, 他还没有看够热闹呢。
而这么想着的江觉厌,很快, 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并没有备注, 但那一串号码江觉厌很熟悉。
是谢余。
他看了手机半晌,许久,终于呼出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有什么事吗?”江觉厌问道。
“今天有时间吗?”谢余平静的声音响起,不急不缓地道,“下个月就是发布会了,我现在要上门替你量尺寸,才能赶得上发布会。”
“量尺寸?”江觉厌挑眉, “什么意思?”
发布会他知道,下个月月初, 将是江氏和渔第一次深度合作的发布会,届时会有许多名流记者来访。
而为了展现双方的友好合作,江觉厌届时会穿着渔旗下的品牌服装,来参加发布会。
这些都是早都知道的,但在之前,可从来没有提过还需要量尺寸这件事。
怎么,谢余难道还要替他量身定做一身衣服吗?
江觉厌嗤笑地想着,而对面的谢余就在他的反问当中,肯定了这个答案。
“渔和江氏的合作和以往不一样,受到各方的关注都很多,普通的衣服恐怕不太合适。”谢余道,“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只是量个尺寸而已。”
“……那你来吧。”江觉厌终究还是答应下来,他又不是怕了谢余,公事而已,有什么好拒绝的。
他继续说道:“地址你是知道的,就在冉楚隔壁。”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不给谢余回话的机会。
谢余过来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趁着这个空闲,江觉厌回房间略微处理了一下工作,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看到了旁边的日历。
现在已经是十月末,离十一月没几天了。
江觉厌慢慢想着,此时他的脑子里,想到的却并不是谢余为此找上他的发布会,而是另一件事。
他站在那里很久很久,看着日历不知道在发什么呆,直到楼下的门铃声响起,他才终于被惊醒。
谢余那么快就来了?
江觉厌一边蹙眉想着,一边准备下楼,不过在下楼之前,他停顿了一下,终究还是拿起日历旁的红色记号笔,提前翻到十一月那一页,把15号那一天圈了起来。
做完这些,他没再停留,转身下楼去开门。
而在他身后,被鲜血一样的红圈起来的日历,静静竖立在那里.
按响门铃的人,不出意外的是谢余。
他拎着一个棕木的老旧箱子,身上还是平整的西装,别墅里的人一时没有开门,他也并不急,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像是悬崖上不可高攀的松,和人间的一切无关。
直到见到江觉厌,他才垂下眸开始说话,落入了凡尘俗世当中。
江觉厌后退一步,让他进来,心里则在淡淡地想,谢余这张脸还是足够唬人的。
尤其是他表现得你好像很特殊一样。
江觉厌牵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开始吧。”
他也没再多耽搁,更不愿意客套,不客气地直接催促道。
谢余点点头,把手中提着的木箱打开,里面有量尺、布料、图册等等各种东西,被收拾得整整齐齐,丝毫不乱。
他拿起量尺,走到了江觉厌身边。
谢余比江觉厌高处半个头,他手拿着量尺,走到江觉厌身前时,不可避免地带来一种侵略感。
尤其是当他炙热的手,碰触到江觉厌的肩膀时。
毕竟是在家里,哪怕天已经开始冷了,江觉厌仍旧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而此时,为了方便量尺寸,谢余的手就隔着那单薄的布料,抵在了他的肩膀上。
江觉厌不可避免地注意到那一小寸被暖热的皮肤。
他天生体寒,不管是在夏天还是冬天,室内还是室外,皮肤总是微凉的。也正是因此,肩膀上的热度就显得格外明显。
它提醒着江觉厌,他正在被另一个人触碰。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前的人。
谢余正微垂着头,神色专注,这种神色江觉厌并不陌生,谢余总是这样,做什么事都很认真。
谢余还在继续,量过了肩膀,他手中的卷尺开始下移,因此也弓下了腰,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江觉厌突然道:“想不到谢总到了这个地位,给别人量尺寸还亲力亲为,还量得那么仔细。”
他看着垂着头的谢余,话语里似乎另有深意。
谢余因此抬起了头,他看向江觉厌,淡淡地道:“我只相信,我自己量出的尺寸。”
说着,他继续垂下头,卷尺的一头被他固定在修长的食指上,指节抵着一侧的腰窝,开始测量腰围。
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江觉厌,被敏感的腰间突然传过来的热度激得身体轻颤,差点软倒在地上。
幸好在那之前,有一双有力的手,紧紧握着他的腰肢扶住了他。
但江觉厌没有丝毫感激,他看着谢余,突然借着这个姿势靠近,“你给冉楚,也是这么测量尺寸的吗?”
“我没给他做过衣服。”
谢余确定他站稳了,就十分正人君子地收回了手,继续冷淡地道:“更没有给他测量过尺寸。”
江觉厌在心里嗤笑,你现在没有给冉楚做过衣服,但在未来,你不仅会给冉楚做每一身衣服,还会为了冉楚忍辱负重地,也替我这个情敌量身定制各种情侣装。
谢余仍在量尺寸,量完了腰围,他开始俯下身,继续测量,只是接下来的动作里,他更加小心,没有再不小心冒犯了江觉厌。
而江觉厌冷冷地垂首,看着半跪在地上,继续替他测量尺寸的谢余,心里却没有多少动容。
谢余是在十岁时,开始正式学着和谢裁缝做衣服的。
那是谢裁缝要求的,她做了一辈子的衣服,认为人就要像衣服一样板板正正,束缚在由尺寸版型而生的条条框框里。
她也是这么教导谢余的,她试图让谢余借此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做衣服对谢余而言,不是爱好,而是谢裁缝规训他的一种手段。
所以江觉厌一开始并没有想到,谢余在长大后,会把这当成他的事业。
但是——
江觉厌想了想,讥讽地笑了,或许在他眼里的规训,于谢余而言,却是正常的,是他本就要遵守的。
所以他对做衣服这件事,并没有反感,而是当作一件很平常的事业。
尺寸很快就量好了,谢余站起身,并没有多少意外的,把那些数据记录在一旁的本子上。
江觉厌在结束后就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连头都没有回过一次,淡淡地道:“门在那边,我就不送了。”
他的逐客令下得很明显,然而谢余并没有走,他在原地似乎停顿了一下,反而更接近了江觉厌。
“有没有喜欢的样式和材质?”他问。
“你随意,我都可以。”
江觉厌毫不犹豫地回答,反正这关系到双方的合作,谢余不会拿出不合时宜的设计。
他的意思已经昭然若揭,就是让谢余赶紧走,但谢余仍旧没走,站在那里不知道想什么。
“怎么?”江觉厌抬眸,似笑非笑道,“你难道还准备留下来,和我叙一叙前缘?”
那双丹凤眼里的讽刺太明显,明显到谢余不会误会这是一个邀请,但谢余还是没有动,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块冰冷沉默的石头。
“听说冉楚最近,过得很不好。”他在江觉厌不耐的目光下,慢慢地道,一瞬不瞬地看着江觉厌的表情。
江觉厌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停顿,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露出一个冷笑。
怪不得只是量个尺寸,就要堂堂谢总亲自上门,原来是为了打听那天的事情。
而谢余,仍在平铺直叙地继续:“据说,他的私生活很混乱,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单纯。最近有好几个人撞见他,和不同的人在厮混,甚至还有人拍下了视频。”
“冉楚不像他表现的那么简单,他也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江觉厌,你还喜欢他吗?”
第145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二十七)
有那么一瞬间, 江觉厌的第一反应是,谢余希望他回答不喜欢。
但很快,他就从怔愣中反应过来,讽刺着想, 谢余确实想让他说不喜欢。
毕竟少了自己这一个旧爱变成的情敌, 哪怕是谢余, 也会松一口气吧。
但江觉厌, 偏偏就是不想让谢余好过。
所以他往后靠在沙发上, 潋滟的丹凤眼里像是藏着数不清的缠绵情意, 声音也是轻轻柔柔的,含着甜蜜的笑意, “谢余, 你知道我从你身上学到了什么吗?”
比起刚才的漠然与不耐,此时的江觉厌一反常态, 他的声音就像是蜜糖一样,而正是这样蜜糖般的甜蜜让谢余知道, 里面藏着怎样恐怖的陷阱。
江觉厌要说的话, 绝不会是他想听到的,也不止是他提前预想过的,那只会是更残忍、更无情的毒刀。
谢余不自觉地怔怔着看向江觉厌,而江觉厌也在看着他。
他慵懒地倚在柔软的沙发椅背上,没有得到谢余的答话之前,并不急着开口。他坐在那里,就像是一个耐心的猎人,游刃有余地等待, 猎物的主动上钩。
可谢余明知如此,明知等待他的不会是好结局, 却仍像是被蛊惑了一样,声音干涩地慢慢问道:“什么?”
“那就是——”
江觉厌看着他,嘴角的笑意从未消失,说出的话却是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传到了另一个人的耳朵里。
“学会接受不完美。”
谢余的瞳孔有一瞬间的紧缩。
他像是从未想过,会从江觉厌的口中得到这样的答案,以至于整个人都像是失了魂一样,脸庞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惨白无比。
他料想到了那会是一把剖心的尖刀,它会带着毒、带着一往无前的锋利,划开他的心脏,让毒药顺着血液在他的身躯里肆意流淌。
但谢余没有想到,那会是这样一把刀。
以至于他的身躯都在颤抖,胃也像是吞了毒一样痉挛,为这料想不到的痛苦而哀嚎。
这不是谢余想要的答案。
这是谢余唯一不能接受的答案。
他怔愣地看着江觉厌许久,突然失态地转身就走,离开时踉跄了一下,几乎就要摔倒,扶住一旁的桌子才勉强稳住身子。也似乎正因此,他好像才注意到了被他放在桌上的棕木箱,箱子还打开着,上面还有他刚刚用完的工具没有归置好。
但谢余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整理,他猛地把箱子合上,不顾因为他的大动作而变得更加混乱的物品,用尽了所有力气提好箱子,匆匆逃离了这座房子。
谢余可以从江觉厌口里听到任何话。
无论是嘲讽、谩骂、亦或是厌恶,又或者是和另一个人的甜蜜、亲昵和爱意,他都可以让自己以一种冰封了所有表情的克制接受。
但唯独这个不可以。
他站在别墅的门外,今天的太阳很好,金灿灿的耀眼,但却并不能够让谢余的身体温暖分毫。
就像是八年前一样,那么冷。
江觉厌看着被砰地一声合上的门,不由得慢慢蹙紧了眉。
他的心中生出一点疑惑,谢余会有反应是应该的,总对自己要求完美的谢余,在江觉厌提出这一点时,不会不觉得愧疚。
但是,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
谢余的反应太大了,大到他刚刚那么无礼地转身就走,连平日里的礼貌妥帖都不顾,像是失去了所有冷静,以至于连关门都发出了那么大的声音。
这和江觉厌预想的完全不符。
但是,这和江觉厌有什么关系呢?
他从沙发上起身,神色渐渐淡了下来,既没有看到谢余失态的痛快,也没有与之相反的不悦。
他似乎觉得百无聊赖一样,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去做其它事。
一些和谢余无关的其它事.
谢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住处的。
他吃力地关上门,第一次没有在回来时冷静地打理一切,而是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靠着门缓缓滑坐在了地上。
胃依旧因为痛苦而痉挛着,那种冰冷的感觉从未消失,谢余垂下头,直到玄关处自动亮起的感应灯又熄灭,他都没有任何动作。
他的脑海里,依旧在回荡着那句话。
江觉厌说,学会接受不完美。
八年里,谢余许多次都预想过,江觉厌会如何消磨了对他的感情,把他遗忘,或许再次提起时,不过是一个微小的尘埃。
江觉厌会有新的喜欢的人,会走向新的人生,他不会被过往的记忆给拖累,不会留恋谢余这样丑陋的人。
谢余早有准备,他愿意接受这一切,唯独只有,不择手段地要在江觉厌身边占有一个位置。
但他没有想到,江觉厌会说出那一句话。
唯独这一个,是谢余从未准备过,从未料想过,也并不想……接受的。
谢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照了进来,在他的身上留下光暗交杂的分割性。
直到许久之后,他才像是终于恢复了力气,慢慢站起身子,手指轻颤的整理好自己因为动作太大而凌乱的衣袖。
没关系。
谢余想,他可以接受。
只要是江觉厌给他的,他都可以接受。
抱着这样的想法,谢余的表情终于平静了下来,他开始慢慢打理好弄乱的一切,又去浴室洗了个澡。
直到确定自己身上没有一丝灰尘和水迹,他才走进了旁边的工作间。
四周的墙壁上,依旧挂满了许多衣服,它们款式不同、风格不同,但唯独有一样,大体是相同的。
那就是尺寸。
一个人,从少年到青年八年的变化,从这些尺寸里,一览无余。
谢余拿起工作台上,已经制作完毕的西装,不需要再看今天刚量的尺寸,就知道这件衣服恰到好处,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似乎是因为这个事实,谢余的眉目渐渐舒展开来。他把西装珍惜地放好,然后缓缓走到了一旁的镜子前。
那是一个很大的镜子,在没有模特的工作间,似乎没有存在的必要,它也从未倒映出那些各式各样的衣服,穿在人身上的样子。
它在这里,显得很多余。
谢余看着镜子里,倒映出的另一个自己。
谢余再一次看清了自己的丑陋。
他并不完美,且十分肮脏,他总是躲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偷偷窥伺着美丽的玫瑰。
玫瑰热烈自由,总是耀眼地开放着,他天生处在光明中,受到所有人的喜爱和珍惜。
而谢余,谢余只是一只伪装成蝴蝶的虫子。虫子试图把自己洗刷干净,真正蜕变成完美的蝴蝶。但很可惜,虫子永远是虫子,永远改不了自己身上的劣根性。
但没关系。
谢余可以伪装得很完美,这一次,不会再让江觉厌发现。
他冷漠地注视着镜子里的人,慢慢地想.
发布会的日子越来越近,在那之前,江觉厌先收到了渔送来的两套手工西装。
这一次,谢余并没有出现,江觉厌也并不意外。如果不是为了冉楚,堂堂谢总,又怎么会有时间为这些琐事忙碌?
助理把那两套西装小心翼翼地送来,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弄褶弄皱了哪里。
江觉厌看了他一眼,嗤笑道:“两件衣服,至于这么小心吗?我给你开的工资难道很低?”
“不是钱不钱的事,”助理严肃地道,“这位谢总亲自做的衣服,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他滔滔不绝地给不太了解这方面的老板解释,“谢总虽然是在世界上都出名的服装设计师,但他亲手缝制的衣服从不出售,也不在外面流传。每年渔那些时尚发布会的服装,虽然同样出自谢总之手,但那些模特穿的服装都是其他人另做的,真正的原版都被谢总自己收藏着。”
“据说曾经还有个富豪花天价,想要让谢总亲自为她制作一件晚礼服,都被谢总拒绝了。不过后来谢总为她提供的设计依旧让那个富豪心喜不已,直接按照原来的价钱买下了。”
听完助理的话,江觉厌挑挑眉,原本只想让助理把衣服往那一放,现在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看看的意思,他抬起下巴点了点,“打开看看。”
“好的江总!”
助理雀跃地答道,显然也对此好奇不已,在江觉厌的注目下,小心翼翼地揭开了保护膜。
那是两套很漂亮的西装。
一套是浅灰色,一套是玫瑰金,两种完全相反的颜色,也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
不过相同的是,同样的剪裁完美,在细节之处又有独到的设计。有人说,西装都是千篇一律的服装,而这么说的人,真应该来看看谢余做的西装。
他的每一套西装,都闪耀着属于它独特的光芒,让人绝不会把它和其它任何一件衣服混淆。它就像是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灵魂,或许并不会特别惹眼,但仍旧与众不同。
哪怕是挑剔的江觉厌,也说不出这两件西装不完美的地方。
他不由自主地想,不愧是谢余,一如既往的要求严格,向往完美。
旁边的助理惊叹道:“我终于明白了,外面的那些人为什么那么追捧谢总的设计了。或许对有些人来说,时尚只是一种面子,但谢总不同,他的设计绝不止是金钱的堆砌,而是真正的美。”
“这两件西装设计得真好,”助理的目光在西装上流连,同时还不忘吹捧顶头上司,“恐怕只有江总你这样的人才能够驾驭这样的衣服,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是人穿衣裳,而是衣裳穿人了。”
他越说越期待起来,忍不住问道:“江总,要不要试试?”
停顿了下,江觉厌的目光从那两件西装上收回,“不了。”
助理一愣,不由道:“现在试试的话,万一有哪里不合适的地方,也好联系渔那边再改。不然到时候到了发布会,再出问题可就不好办了。”
助理的考虑可以说得上是合情合理,他也相信,做事向来滴水不漏的江总同样会这么认为。
但江觉厌只是看了他一眼,出乎助理意料地道:“不用了。”
“这点事情都会出错的话,那就不是谢余了。”
说完,他没有给助理回答的时间,转身上了楼,只是懒洋洋地道:“那两件西装就交给你了,后天发布会你带着它们先到后台等着,出了纰漏我再拿你是问。”
助理一愣,随即再也顾不得其它,苦着一张脸,把这两件烫手山芋小心翼翼地重新收了起来。
总之,千万不能在他手里出错!.
发布会很快就到了,江氏和渔的合作显然受了许多人的瞩目,一时之间来人络绎不绝。而这一次江氏显然考虑到了这一点,除了对公的发布会,还特意准备了发布会结束后对私的晚宴。
谢余让人送来的两套西装,就是分别为发布会和晚宴准备的。浅灰色低调严谨,适合闪光灯之下的官方场合;玫瑰金张扬夺目,在晚宴这样的场合上,正是江觉厌会喜欢的风格。
而现在,谢余就站在台下,默默地注视着台上自信耀眼,面对众多记者提问侃侃而言的江觉厌。
这一次的发布会谢余并没有作为渔的代表参加,他习惯了处在幕后,也不确定,江觉厌会不会喜欢他和他站在同一处。
但于谢余而言,看见为世人所瞩目的江觉厌,本就是一件足够他满足的事情。
他就这样看着江觉厌,挪不开眼。
直到又过了一会儿,发布会快结束时,他突然瞥到了江觉厌助理急匆匆的样子,不由得因此蹙紧了眉,想了想走了出去。
那助理似乎是在找人,被谢余喊住时还一愣,回头看到谢余时眼睛一亮,激动道:“谢总!”
“怎么了?”
“衣服——另一件西装,玫瑰金的那套出事了!”助理语无伦次地道,差点都要急得哭出来,看到谢余的样子,就像是看到了救星。
谢余的眉头一蹙,冷静道:“怎么回事?带我去看看。”
助理慌忙点点头,带着谢余往后台走去,边带路,边解释怎么回事。
“江总让我保管好那两套西装,我一刻都不敢离开,只有刚刚带到了发布会后台,那里都是自己人,我想着我离开一会儿也没事,没想到再回来,就发现西装被人拉了一大道口子。”
助理提起这里,就是一脸悲愤,这两天为了保管好这两套西装,他连睡觉都不敢睡踏实,生怕夜里会有什么老鼠啊猫啊,又或者家里遭了小偷,天花板漏了水等弄坏了衣服。结果好不容易提心吊胆地度过了这两天,偏偏就在最后关头出了事!
“我已经让人去调监控了,可是那也是之后的事,现在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谢总,你看你有没有办法……”
助理忍不住哀求道,也就是这时,他们已经来到了后台。
谢余也已经看到了那套出自他手的西装。
原本完好无缺的玫瑰金西装,在右侧的胸口那里斜向纽扣的地方,却出现了一道深长的口子。破坏这件西装的人,显然是特意留下了无法修复的破损。
谢余看着西装,不由得蹙紧了眉,但比起旁边慌乱的助理,他镇定得不像是设计出这件衣服的人。
过了一会儿,他把那件衣服取下来,放到一旁的工作台上,冷静地道:“你去找我的助手,她现在应该在发布会和其他人在一起,你找她把我的箱子拿过来。”
见事情有了转机,助理连忙应下,丝毫不敢耽搁,飞快地跑了出去。
留下谢余,静静地看着那身西装,苍白的指尖从那道伤口上抚过。
这是他给江觉厌做的西装。
他会让江觉厌穿上它。
谢余闭了闭眼,那些涌动着的负面情绪被他压下,再次睁开眼时,又是一如往昔的平静。
很快,助理就匆匆赶来了,不过除了箱子,还带回了另一个人。
发布会显然已经结束,江觉厌穿着那身灰色的西装,闲庭信步地走进后台。
他看着谢余手中那身被破坏严重的西装,“不必折腾了,接下来我还穿着件就可以。”
可惜了,其实比起灰色这件,他还是更喜欢这套玫瑰金的。
谢余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随即低下头,打开助理递过来的棕木箱,平静地道:“不麻烦。”
谢余的棕木箱并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他很快就从里面找出了对应的针线,但显然只靠针线,是无法修复那道口子的。再优秀的缝制,在这样明显的位置,也会留下让人瞩目的痕迹。
但谢余显然已经有了想法,他打开了棕木箱的第二层,下面是满满一层宝石和金银饰品。
江觉厌这会是真有点惊疑了,挑眉道:“你把这些东西随身携带?”
谢余有这些不奇怪,带着这些来发布会现场,那就太奇怪了。
“备用。”谢余道,说话并没有妨碍他的动作,他修长的手指已经挑好了要用的材料,放在玫瑰金色的西装上一一比对起来。
“而且,这里的大部分宝石都是人造的。”
说到这里,他终于从忙碌中分出了点心,“你在意这个吗?”
“无所谓。”江觉厌漫不经心地道,“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他答得轻巧,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谢余时,总觉得他的心情像是好了些。
比起天然宝石,谢余确实更喜欢人造的宝石。
他不在乎廉价不廉价,他只是喜欢那种把原本不完美的东西,经过千锤百炼,特意伪装成璀璨夺目的样子。
就算宝石的本质,依旧不过是普通的元素,它依旧廉价,但看起来却同样是完美无瑕。
那会另谢余想到自己。
而得到了江觉厌的不在意,就好像江觉厌同样不在意谢余的虚假一样。
虽然这只不过是谢余的妄想,但这并不妨碍在这一瞬间,他为此感到愉悦。
愉悦的谢余低下头,继续在材料间忙碌着。
他很快挑选好了宝石和对应的饰品——数颗大小不一的血红宝石,还有一条细细的金链子。
江觉厌已经猜到了他要干什么了,目光忍不住停留在谢余的指间。
针线在谢余的手中再轻巧不过,他微垂着头,专注地穿针引线,将那道丑陋的口子慢慢掩埋,然后把华美的金链和宝石固定上去,将“伤疤”伪装出闪耀夺目的样子。
他忙碌的时候很安静,微垂的眉眼让江觉厌有一瞬间恍惚的熟悉。
很久之前,谢余也给他这样补过衣服。
江觉厌总是太过张扬,永远不会低下自己的头,所以从小到大,他都免不了各种打架。而他的衣服也因此,破损得格外快。
而谢余就这样给他补了十几年的衣服,从小时候的笨拙,到后来的灵巧。不管江觉厌的衣服破成了什么样,谢余总是安静地接过,坐在那里慢慢缝制。
有时候还在学校里,江觉厌就会把划了口子的外套随手塞给同桌的谢余,而谢余总会无奈地看他一眼,从桌洞里找出常备的针线,替他把衣服缝补好。
这个时候,就会有同学故意起哄,喊着问他:“谢余,你是江觉厌的小媳妇吗?”
谢余总是不理不睬,江觉厌则会轻蔑地抬起头,“是又怎么了?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意见,谁敢对咱们江老大有意见。”
起哄的同学立刻吹嘘起来,然后哈哈大笑成一团。
回想起过去,江觉厌的脸上在他还未察觉之时,就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江总,晚宴马上要开始了?”就在这时,有人轻轻敲门,在外面提醒到。
江觉厌稍微回过神,脸上的笑容立时收敛了,他并没有回头,淡淡地道:“稍等。”
谢余仍在忙碌,不过可以看得出,已经快要结束了。
而江觉厌也收回了看着他的视线。
直到谢余将缝补好的西装交给江觉厌,他才对谢余点点头,敷衍地没有多说一句话,拿着西装就进了更衣室。
谢余设计的这一套西装,确实很适合江觉厌。
他穿着那套玫瑰金的西装走出来时,在场的所有人,眼里都不由得闪过一丝惊艳。
而谢余,更是专注得挪不开眼。
玫瑰金的西装剪裁完美,恰到好处的展现了江觉厌完美的身材,由此可见,谢余对尺寸的把控程度。
而左胸处被人刻意划开的口子,现在换上了一串缠着数颗红宝石的金色链子,宝石的大小并不相同,但却透露着一种无规则的美,它们从西装的左胸处延绵到右侧的口袋,就像是旧时代的贵族那样,透露着一种张扬夺目的华贵。
尤其是,当它被穿在江觉厌身上。
江觉厌总是高傲,总是张扬,他就像是玫瑰一样热烈,像红宝石一样耀眼,他天生活在所有人的瞩目下,天生就要吸引所有人的视线。
他绝不低调,也绝不温和,他的美丽永远带着攻击性,让人既觉得针刺一样的疼,又永远舍不得远离,只能够痛苦又心甘情愿地,等待不知何时到来的垂青。
这就是江觉厌,谢余想。
但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了。
第146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二十八)
晚宴已经开始了。
江觉厌站在人群中央, 游刃有余地应酬着,他并不热络,但仍让那些人趋之若鹜。
毕竟,谁让这是一位美到让人挪不开眼的美人呢?尤其这位美人, 还永远足够让他永远高傲, 俯视众生的权势和能力。
所以络绎不绝的人们只能在心里暗暗惋惜, 不知道谁能够摘下这朵带刺的玫瑰。
就是在这样的目光下, 冉楚跟在冉父身后, 甜甜地上前打招呼。
过了好些天, 他似乎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最起码看上去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神色自如地和江觉厌搭话。
看到他, 江觉厌下意识地在人群中里,不动声色地寻找起了谢余的身影。
冉楚在这里了, 谢余也不会远吧?
果然,很快他就在宴会的一角, 找到了正往这边看来的谢余。
似乎是没想到江觉厌会往这里看, 他怔了一下,冲着这边点了点头。
江觉厌玩味一笑,看着热切和他搭话的冉父,想了想露出了一个迷人的笑意,在周围人疑惑的目光下,主动带着人走到了谢余那里。
就当是答谢他辛苦缝制的衣裳,帮帮忙好了。
“谢总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江觉厌笑吟吟地道,“要是让别人看到了, 恐怕要说我招待不周的。”
随着江觉厌的话音落下,周围人纷纷看向这位在外界不显山不露水的谢总。在商界关于这位白手起家的总裁有很多传说, 但可惜这位谢总一向低调,很少参加商务活动,给人结识的机会并不多。
于是江觉厌这么一说,那些围着过来的商场精英,开始热络地同谢余打起招呼,试图能够趁这个机会,搭上几分交情。
而这群人中,又属一个人最为热情。
那个人就是冉父,他见到了谢余,还特意上前一步,十分熟稔地开口:“好些天没见着谢总了,刚才就一直只看到了原总监,原来谢总是跑到这躲懒来了。”
谢余看过去,疏离地颔首,算是回应。
但就算如此,也让人惊疑了几分,好奇地道:“冉总和谢总,这是认识?”
不用等谢余回答,冉父就哈哈一笑,神色努力谦虚,但还是带着几分压不下去的炫耀,“确实认识,大家也都知道,前两年我手里有几个项目周转不灵,幸亏谢总出手相助,帮我转亏为盈。”
说着,冉父热切地看向谢余,从旁边侍应生的托盘上拿起了两杯酒,一杯递向谢余,“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好好谢谢谢总,这一次就容许我借花献佛,敬谢总一杯。”
周围的人目光聚集过来,一边感叹,冉父是走了什么好运气,一边又忍不住八卦地看向另一个人。
谢余接过了那杯酒,冉父的脸色不由得一喜,然而很快,他的喜色就维持不住了。
“心意我领了,酒就不必了。”
谢余淡淡地道,他骨节分明的手握住酒杯,把它放在了身后的长桌上,酒杯里透明的酒液不由得荡了荡。
“这……”冉父的脸色变得勉强,这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谢余的话并没有多傲慢,正相反,他说话的样子十分客气。然而这种生疏的客气,让刚才开口就是攀交情的冉父,瞬间脸上挂不住了。
“我开车来的,不喝酒。”似乎是看冉父有些下不来台,谢余又多说了一句。
但他的解释,不如没有。在场的人谁不是身价上亿,出入豪车接送,谁还少了个司机不成?
但谢余这么说,却没人会拆他的面子,于是周围一群人顺着他的话,纷纷附和道:“是是,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
“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咱们也要做遵纪守法好公民,哈哈。”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很快就把这个话题带了过去,但冉父的脸色再也回不到一开始的欣然自得,他本就胖乎乎的脸上现在更是涨得红通通的,最后终于在周围人有意无意地排挤下,尴尬地落在了外围。
他负气地站在那里,最后终于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一直没插上话的冉楚咬咬牙,也连忙跟了上去。
在场的人并没有谁在意冉家父子的离去,刚才的高看一眼,也不过是以为冉家攀上了谢总。但现在看来,什么主动出手相助,恐怕别有内情。别看冉父说得好听,谁知道他又隐瞒了什么?
在场的人无不这么想,江觉厌却知道,冉父并没有说话。
谢余确实帮过冉家渡过难关。
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毕竟是为了冉楚嘛。只是剧情中虽然提到了这件事,但是却没有说明,原来这是发生在两年前。
两年前谢余就能为冉楚那么大方地出手了?
江觉厌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一边随口应着旁边人殷勤地搭话,又过了一会儿,他看了看时间,结束了这一场应酬,歉意地表示失陪。
从那些让人厌烦的应酬中暂时脱身,江觉厌没再准备回去,随意地挑了个角落歇息。
他本来是准备玩会手机,那边助理就发过来了消息,提起了西装的事情。
【助理:江总,我已经让人查过了。但是后台的监控今天失灵了,我找人看过,监控确实是意外,不是人为。】
【助理:我也询问过后台的工作人员,但今天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恐怕一时不太好查……江总,要不要报警?】
江觉厌蹙紧了眉,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过了好久,他才慢慢打出一行字。
【江觉厌:算了。】
助理并不意外这个结果,他会问出这个问题,也只是象征性地提提。
虽然那划坏西装的人必定居心险恶,如果不是谢总及时出手,那么很可能达不到预期效果。但一来毕竟没有真的造成损失,二来,今日来参加发布会和晚宴的都是圈子里数一数二的人物,真要是查起来,难免会惊动太多人,让大家面子上不好看。
但助理不知道,他心中完全不需要考虑的答案,江觉厌却犹豫过。
手机的屏幕暗了下去,江觉厌看着上面倒映出自己的脸,神色晦暗不明。
如果是八年前的江觉厌,一定会选择报警。他不在乎什么损失不损失,什么大人物的面子好看不好看,他只会在乎,谢余送给他的礼物,被人给故意糟蹋了。
但那是八年前的江觉厌。
八年后的江觉厌,已经没有了那个会为之不在乎其它的人了。
江觉厌突然笑了,他漫不经心地收回手机,正准备休息一会儿,却突然听到了一个惊讶的声音。
“原来江总一个人躲在这里。”
江觉厌抬起头,看了过去。
来人冲江觉厌笑了笑,他的容貌俊秀,说话风趣而不失礼貌,更特别的是,自有一种迷人的气质。此时见江觉厌看过来,他笑得更加迷人,像是开玩笑一样道:“江总还记得我是谁吗?”
他虽然这么问了,但却非常有主动上门的自觉,不等江觉厌开口,就主动自报家门,“我是成天娱乐的梁集,江总可能没听说过我,但我对江总可是一直久仰大名。”
江觉厌歪头,漫不经心地道:“那我现在一定记住了。”
梁集的笑意为他的话更加深了些,他看着江觉厌,试探地开口问道:“介意我在这里坐下吗?”
“我如果说介意,你会离开吗?”江觉厌像是很好奇一样随口问道。
梁集脸上的表情一僵,他看向笑意盈盈的美人,一时捉摸不透,他是真的介意在敲打自己,还是在开玩笑。
“这……”
他沉吟了许久,像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脸上微微带了些窘迫,让人忍不住失笑。
江觉厌看了他一眼,随即垂下头,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懒散,“刚刚开玩笑的,这里是公共休息区,你随意。”
梁集松了一口气,试探地在靠近江觉厌的位置坐下,在发现他没有反应之时,心中暗喜。
他琢磨着如何开启话题,能够和这位长得好看,同时又有能力的美人多说两句,但江觉厌一直微垂着眸,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梁集想了想,也不敢多生事端,识趣地坐在那里没有打扰,看上去颇为体贴。
谢余来到休息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江觉厌似乎有些累了,坐在靠里的地方,眼眸微合,神情平静。而在离他只有一位之隔的沙发上,坐着一个长相俊秀的男人。他一直关注着江觉厌,却又不惹人讨厌地保持安静,看上去,是一个优秀的追求者。
谢余走上前的脚步不由一顿。
但很快,他还是走上前去。
比起刻意遮掩了脚步声走来的梁集,谢余的脚步声很明显,江觉厌睁开眼看过去,就见到了他。
旁边的梁集也有些惊讶,主动站起身来打招呼,“谢总也过来休息了?”
谢余看了他一眼,客气地道:“我来找江总谈些事情。”
梁集不由得看向江觉厌,但很快反应过来,这里轮不到他待在这里,于是识趣地道:“那我先过去了,江总,谢总,你们忙。”
他脚步匆匆的离去,谢余垂下眸,在江觉厌对面的位置坐下。
“你有什么事吗?”江觉厌坐好,自认为心平气和地问。
“关于后台的监控,我想问一下,有结果了吗?”谢余垂下眸问道。
“监控被破坏了,不好查。”江觉厌没有隐瞒,直接道,“当然,如果你想要一个结果,我可以再查下去。”
西装是谢余的心血,江觉厌可以为了利益不在意,但是如果谢余想要查清楚,那江觉厌也不会拒绝。
“不必了,到此为止就好。”并没有怎么犹豫,谢余就开了口。
江觉厌点点头,正想问还有其它问题吗?就听到一个脚步声又越来越接近,是梁集。
这一次,他没有刻意压低脚步声,反而十分识趣地正常走过来,显然是怕如果这两个人真在谈什么,他一时惊扰了不好。
梁集手中端着两杯热水,一杯放在了江觉厌跟前,一杯放在了谢余面前。
“我看江总脸色有些不好,就自作主张,倒了两杯热水过来。”梁集主动解释道。
“麻烦了。”
谢余客气地道,梁集并不意外,这位在圈子里别有名气的谢总,一直都是这么客气有礼。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的声音好像有点冷。
梁集不明所以,但他也并不在意,只是把目光期待地放在江觉厌身上,比起只是个添头的谢余,他的目的当然还是江觉厌。
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江觉厌抬起头,露出了一个捉摸不透的笑容,雾一样轻薄看不通透,声音似乎也是别有深意。
“我也谢谢梁总了。”
得到了江觉厌的这一句话,梁集终于放下心来,今天的辛苦准备总算是没有白费,他十分满意地想,接下来就没有再多留,十分识趣地离开了。
只是在离开时,他还有些遗憾地想,要不是那位谢总突然过来,他今天肯定可以更进一步……
梁集再次离开后,休息区总算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江觉厌看向旁边的谢余,又无趣地挪开眼,他伸出手,准备拿起被人殷勤送来的水喝一口,却被人拦住了。
谢余在江觉厌若有若无的视线中,沉默地伸出手,调换了两杯水。
“你那杯水的颜色泛黄。”谢余开口道。
江觉厌低头仔细看过去,好像确实如此,他挑挑眉,“你是说……”
梁集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在江氏举办的晚宴上给他下药吧?
“应该是蜂蜜。”谢余垂下眸,语气似乎很平静地解释道,“他没有坏心,但你不喜欢吃甜的,还是喝这一杯吧。”
江觉厌看过去,和谢余的眼睛对视,一时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笑了起来,主动打破了沉默,伸出手继续去拿水,但不是谢余给他换的那一杯,仍是选择了那一杯蜂蜜水。
“以前不喜欢吃甜,但我现在觉得,或许也可以试试。”江觉厌若有所指,笑吟吟地继续道,“毕竟是人家的一番心意,总不好浪费,你说对吧?”
说着,他在谢余的注视下,仰头一口喝完了那杯蜂蜜水,随即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嘴里甜腻的感觉让江觉厌心生厌烦,但他的神色依旧从容,看不出一点不适。
他站起身,漫不经心地整了整因为坐下而有些凌乱的衣裳,开口道:“既然谢总没有其它事了,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江觉厌起身就走,不过走到一半,突然又停了下来,头也没回地道:“西装的事情我会给你一个答复,请谢总放心。”
这一次,他没有再停下,只在站在原地的谢余眼中,留下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直到江觉厌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谢余才低下头,看向那一个空空如也的杯子。
从前的江觉厌,身边也从不缺少追求者,美丽的玫瑰身边,总是有许多人爱慕地伸出手,想要得到他的垂青。
但这些人无一例外,最后都铩羽而归。江觉厌追求者最多的中学六年,谢余也从未见过,他对那些费劲了心思接近的追求者,多说一句话。
他像是无情的恶魔,就算是你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献给他,恶魔也只会恶劣一笑,丝毫不在意地转身就走,视若无物。
除了谢余。
江觉厌桀骜不驯,天生就知道如何残忍地对待别人,唯独对谢余,他生出了慈悲。
但他却没有给江觉厌,一个好的结果。
许久之后,谢余终于收回了放在杯子上的视线,他深黑的眼眸不见光芒,看向江觉厌离开的方向,迈步追了上去。
他会把江觉厌想要的,都献于他.
晚宴已经结束了。
客人络绎不绝地走出,豪车一辆接一辆地驶离,唯独一辆黑色的轿车,一直隐秘地停在一个角落里。
谢余坐在车里,神情平静,手指却在不停地切换账号。
没有。
没有。
没有。
有了。
谢余的手停住了,注视着屏幕,那是一条朋友圈,只简单地配了几张发布会的照片,一看就知道主人的敷衍。
谢余终于松了一口气,看着这条朋友圈,脸色柔和了下来。
这是江觉厌回国以来,发出的第一条朋友圈。
这条朋友圈发出不久,下面就是一连串地点赞和评论,各种恭维的话语络绎不绝。
但是有一点不对。
谢余慢慢刷新这条朋友圈,终于确定,以往总是第一个出现的“入海流”,这一次没有出现。
也对,冉楚今天会很忙。
谢余淡淡地想着,他看了看时间,暂时退出朋友圈,打开了一个聊天框。
【加快速度。】
很冷淡的四个字,对面却立刻积极地恢复收到,表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当中。
谢余暂时把目光从手机上收回来,看向了酒店门口。
他在等一个人.
江觉厌离开酒店的时候,人已经几乎走光了。
拒绝了助理送他回去的提议,江觉厌一个人走向停车场,只是他刚上车,却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声音。
那些声音很暧昧,也很熟悉。
“嗯……啊……”
“楚楚,喜欢吗?”
“快,快一些……”
江觉厌的目光渐渐偏移,看向了旁边不同震动的车子。
冉楚……还有原非?
这就忍不住了?
江觉厌的表情渐渐变冷,只是还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应,车窗就被人礼貌地敲响,两下。
江觉厌回过头,是谢余。
他站在那里,神情平静,让江觉厌一时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发现,那辆不停震动车子里的两个人,是冉楚和原非。
一个他现在为之改变的人,一个他现在交托信任的人。
“……你要上车坐坐吗?”不知道为什么,江觉厌终究还是开口问道。
谢余讶异地看他一眼,当然不可能拒绝,主动上了车后座。
车厢里一时安静,江觉厌摇下了车窗,这让那些奇怪的声音不会再传到车厢里。
但是车厢里的气氛,还是很古怪。
像是寂静了许久,谢余看着江觉厌,声音很轻地开口,再次问了一个问过的问题:“你还喜欢冉楚吗?”
听到他的话,江觉厌明白过来,他知道车子里的两个人是谁。
但是谢余没有生气。
他不仅没有生气,还仍旧在问自己这一个问题。
江觉厌看着谢余,他正专注地看着他,一瞬不瞬,全神贯注地等待一个答案。
可笑。
于是江觉厌笑起来,轻飘飘地道:“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答案了吗?”
谢余的脸色似乎苍白了一瞬,但车厢里的光线太昏暗,等江觉厌再看过去,他似乎已经恢复如常。
他道:“我想再问你一次。”
但江觉厌却没有回答,反而反客为主,一双暗含着冷意的丹凤眼直勾勾地盯着谢余,语气则是笑吟吟地问:“你呢,你还喜欢冉楚吗?”
“你知道冉楚私生活混乱,你还喜欢冉楚吗?”
“你知道那晚你让原非送他去医院,结果他们却背地里搞在一起,你还喜欢冉楚吗?”
“你听着冉楚和原非做/爱,你还喜欢冉楚吗?”
他一句又一句地问着,丹凤眼死死地盯着谢余,像是一把锋利的刀。
这把刀出鞘到最后,又在江觉厌的宛然一笑中,主动收鞘。
“哦,我忘了,你肯定早就知道了。”
“冉楚和原非这样错漏百出的偷情,怎么可能瞒得过你?”
江觉厌凑过去,昏暗的车厢里,他的丹凤眼里波光潋滟,亲昵地像是情人之间的私语道:“毕竟,谢余十八岁时就能在男朋友的手机里安监控软件,二十六岁的谢余,会做什么都不奇怪了。”
第147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二十九)
江觉厌的话, 就像是终于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放出了那些纷杂繁乱的回忆。
他和谢余为什么会分手?
因为在江觉厌刚刚上大学不久,就在自己的手机里,发现了一个监控软件。
一个可以定位、监控通话记录、窃取聊天信息的软件。
那就是他们分手的导火索。
车内变得很安静, 这种安静和刚才不同, 而是一种没有了生息的死寂。
江觉厌看着谢余, 总是从容不迫的谢余, 这一次完美无缺的面具好像终于有了龟裂的痕迹, 就像是被人戳中了心中最深的痛处一样。
于是江觉厌就笑了, 笑得很开心:“你根本就是什么都知道嘛。”
“别说只是原非了,恐怕冉楚有多少个男人, 你比他自己都更清楚吧?”
“哦, 还有一个可能,恐怕原非都是你故意介绍给冉楚的吧?毕竟比起让他在外面随意找人, 肯定还是放在你眼皮子底下比较安心。”
“你说,冉楚他知道吗?”
“他知道你这么可怕吗?”
说到最后一句, 江觉厌的声音压得极低, 但在谢余的耳朵中,却分外明显。
他看向了残忍恶劣的男人,神情好似有了动容又好像没有,平静地慢慢开口:“我很可怕吗,江觉厌。”
“你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吗?”江觉厌轻笑,想了想又叹息着摇了摇头,“不对,你应该是有的, 所以你那么拥有自知之明的,主动和我提了分手。”
“我真的应该感谢你的, 谢余。”江觉厌笑着道,像是很感激一样,真诚地道,“谢谢你放过我。”
很疼。
谢余想,竟然不怎么意外,江觉厌想要对一个人残忍的时候,永远不会留情。
他已经收回了对谢余曾经生出的,那些不该有的慈悲。
从那以后,谢余已经和那些无望地仰视他的那些人,没有什么区别了。
或许还有一些。
谢余想,因为他要比那些人更加胆大一些。
“……不用。”
谢余听见自己平静地回答,他心想,确实不用。
因为他不会放过江觉厌。
玫瑰不需要一个丑陋的守护者,但他会以另一个姿态,陪在江觉厌身边。
哪怕江觉厌并不需要。
“所以,你刚才的问题,我现在已经给你答案了。”江觉厌一笑,一字一顿地道,“冉楚再怎么不好,也比你好的多。”
“有了你这么一个前任做对比,我对下一任的要求,不得不说变得很低。”
“冉楚只是比较花心,只是他再花心,最起码也没有违法犯罪,也就不是不可以接受。”
“你说是吗?谢余。”
“……我知道了。”
过了许久,谢余的声音响起,江觉厌的话似乎并没有让他的表情有一丝波动,就连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平稳。
他甚至还十分体贴礼貌地道:“今天打扰你了,天那么晚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江觉厌嗤笑,直接打开了车门,冷冷地道:“滚吧。”
谢余顿了下,“你今天晚上虽然没有喝酒,但也累了一天,我给你叫了代驾,在停车场外等着。”
他考虑得十分周到,安排得十分妥帖,如果让另一个人听到了,哪怕再厌恶谢余,恐怕这个时候都会有几分感激。
但这并不包括江觉厌。
他甚至连一句应承都没有说,丹凤眼里像是封了湖的冰,冷冷地看着谢余。
于是谢余明白,自己再被驱逐。
他没有再停留,从车上走了下来,把空间留给了江觉厌。
轿车启动的声音响起,这过大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旁边还在车/震的两个人。
冉楚似乎说了什么,但很快在原非的安抚下,又沉浸在了欲望的狂欢之中。
但这些谢余都没有在意。
他既不在意被人抛赶下车的狼狈,也不在意那些传入他耳朵里的暧昧呻吟声。
谢余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静,他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直到江觉厌的车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他才抬起脚,平稳地走出了停车场。
外面的风很大,今天晚上的天气并不好,谢余看着被吹得簌簌作响的树,下意识地想,刚刚忘了提醒江觉厌加衣服了。
“先生,是你叫的代驾吗?”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迟疑的声音响起,那是一个穿着黄背心的年轻人,此时正犹豫地看着谢余。
谢余这才回想起了这件事,他冲着代驾抱歉地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付了双倍的费用给了代驾,作为让他白跑一趟的赔礼。
拿到了钱的代驾却并没有走,在谢余询问地看过去时,他犹豫地开口问道:“先生,你看上去脸色很不好,需要我送你去医院吗?”
谢余一愣,随即回过神来,摇摇头,“谢谢,不需要。”
代驾只好点点头,骑上自己的电动车,临走之前,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那个奇怪的男人。
天那么冷,有谁会自找罪受地穿着单薄的西装站在外面吹风……脸白得跟纸一样,不会是失恋了吧?
谢余并没有在意离去的代驾。
他站在那里,按亮了手机,拨通了原非的电话。
手机第一次被按断,谢余冷静地再打了一次。
这一次,那边迅速接通了,原非还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响起,“老板,怎么了?”
“回来,马上。”
没有再给原非询问第二句的机会,那边的电话就被立刻挂断了。
原非一愣,几乎想要打电话回去问问变态老板,在开什么玩笑?
但是身为打工人的本能,却迅速压制住了原非的蠢蠢欲动。
他看向身下满面春色,因为突然打过来的电话强自忍耐的冉楚,想了想,露出了一个苦逼的笑容,“那个,楚楚,谢总临时打电话让我回去加班……”
——一分钟后,原非在冉楚“你是不是个男人”的目光中,狼狈地爬出了车。
他是个男人,但首先,他是一个要赚钱的打工人.
江觉厌一路开得很快。
好在,深夜里的城市里并没有多少车,可以让他能够顺利地发泄一把。
江觉厌想起了刚刚他离开时的动静,恐怕会惊动了那两只忍不住发情的“野鸳鸯”。
他们会注意到谢余吗?
但谢余一定会注意到他们。
谢余心里会想什么?
或许什么都不会想,毕竟他已经接受了。
他早就知道了冉楚和原非在一起,却选择了默认,假装不知道这一切。
谢余啊谢余,你真是个情圣。
你真是个——
车停在了湖心别墅前,发出了刺耳的刹车声。
江觉厌坐在车里,很想说,谢余,你真是个——他想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不管别人怎么样,江觉厌发现自己,还是不能那么轻贱谢余。
他永远记得他记忆里的那个人,活得有多努力。
江觉厌想了想,突然出声笑了出来,他笑得很开心,甚至笑出了眼泪。
江觉厌从来没有让谢余在他面前受过委屈,可是谢余在那之后,却会为了另一个人忍辱负重,甘之如饴地默认了他们的偷情,甚至还可以若无其事地围观他们□□。
谢余啊谢余,你原来也有今天。
我从来没有让你受过的委屈,你原来可以在另一个人面前那么心甘情愿吗?
真好笑。
好笑到江觉厌捂住肚子笑了出来,好笑到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感觉到自己,从来没有笑得那么开心过。
是啊,他之前怎么没有想过的。
那么聪明的谢余,能够悄无声息地往江觉厌手机里安监控软件的谢余,怎么会不知道冉楚和原非在干什么?
他怎么会是一个被情人和下属共同背叛的蠢货——他根本什么都知道。
他不仅知道,他还可以心甘情愿地给冉楚和原非创造机会,就像是酒吧里那样。
江觉厌怎么之前没想过呢?
想过谢余早就知道了这一切,他只不过是情深似海,可以为了喜欢的人放弃骄傲和尊严罢了。
多好啊,多么令人羡慕的爱情。
江觉厌笑得胃都开始一抽一抽地疼,他想了想,笑得跌跌撞撞地从车里出来,笑得手都在抖得打开别墅的大门。
他来到别墅的酒柜面前,心想,那么好笑的事情,怎么可以不喝点酒来庆祝?
于是他拿了最烈的酒,拿了最漂亮的酒杯,倒了满满一大杯酒,准备好好庆祝一番。
1551慌乱地看着笑得愉悦的宿主,焦急地道:【宿主,你怎么了?】
刚才在晚宴的时候,宿主都一直控制着没有沾酒,为什么回来后又开始喝起酒来?
“我没怎么啊?”江觉厌很疑惑地问道,“我在准备庆祝啊。”
他拿起酒杯仰起头,喉结快速地滚动着,一饮而尽,然后把空了的酒杯朝下,雀跃地道:“庆祝我们的主角和谢余完美的爱情!”
【宿主!】
【宿主,你不要再喝了!】
【宿主,有什么事我们可以慢慢解决,酗酒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1551担忧的声音连连响起,但江觉厌眨了眨漂亮的丹凤眼,全当是没有听见。
喝酒多好,喝酒喝的他笑抽了的胃都没有那么疼了。
而且他还可以替谢余庆祝——毕竟他们认识了那么多年了,虽然没有感情了,但过去的情分总还是在的。
他当然要替谢余庆祝庆祝,庆祝谢余这,完美的,伟大的爱情。
江觉厌轻哼着歌,快乐地喝着酒,喝到后来,他干脆把酒杯扔到了一边,拎起两瓶酒转移阵地。
他回到了二楼的房间,抱着酒瓶准备继续喝,却很快又被一阵呕吐的感觉打断。
他只好依依不舍地放下酒,跌跌撞撞地来到洗手间,趴在盥洗台上呕吐起来。
他一直吐一直吐,吐到后来,江觉厌怀疑自己已经把肠子都给吐出来了,不然为什么,他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他勉强撑着盥洗台站稳,看着镜子里的男人,他竟然还穿着谢余送的西装。
江觉厌突然有了力气,他伸出手,开始解西装的扣子,但不知道为什么,手一直在发抖,于是到了最后,他开始狠狠地拽着衣服,使劲地撕扯起来。
但西装的面料太好,他一时没有成功,于是江觉厌转移阵地,试图找到一把利器,最后在房间里翻了半天,遗憾地只找到了一把美工刀。
1551惊慌地看着拿着美工刀对准自己的江觉厌,焦急地道:【宿主,放下!】
但一个醉鬼怎么会听系统的话?
江觉厌满意地拿着美工刀,重新又回到了洗手间,低着头拿着刀,开始冲着西装比划起来。
1551心惊肉跳地不敢挪开眼,它现在甚至连阻拦的话都不敢再说,生怕自己出声之下,让江觉厌手一滑伤到了自己。
但好在,这一幕并没有发生。
虽然有些吃力,但江觉厌仍旧顺利地把那一身衣服剥了下来,然后团成一团,直接扔在了角落里。
但江觉厌仍旧没有放下美工刀。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歪着头,用刀尖对准他。
镜子里的另一个江觉厌,同样用刀尖对准了他。
【宿,宿主?】1551的声音吓得都在打哆嗦了,但却并没有得到答案。
江觉厌冲着镜子里的自己扯动了一下嘴角,似乎是想笑,但并没有成功。
于是他便没有笑,冰冷地看着镜子里的那一个人。
“江觉厌,你输了。”
你输了。
你其实还是对谢余抱有期望。
可笑的期望。
你在不甘。
不甘为什么被抛弃的是你。
不甘谢余为什么会被另一个人改变。
你真的可笑。
十分可笑。
你从来没有看清自己。
你以为你已经什么都不在意了,其实你还是在在意。
你成功让自己,成为了别人故事里的一个笑话。
【宿主?】1551忧心忡忡,试探地开口问道。
它看着没有反应的江觉厌,继续进一步开口:【宿主,有什么事我们可以慢慢来,你是为了白月光难过吗?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你不要难过,事情一定不是你想的那样,主角——不对是冉楚,在他来之前,你和白月光最后本来就会又重新走在了一起。】
以人工智能的情商,并不足以1551分析出宿主现在的想法,它只能通过一些分析,确定宿主今晚不对劲的源头,就是白月光。
所以1551继续唠唠叨叨地道:【所以现在一定是因为冉楚,而让你们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误——】
哐当。
美工刀掉落在了盥洗台上,发出了一阵冰冷的响声,打断了系统即将要脱口而出的话。
江觉厌垂下眸,打开了水龙头,任由水池被接满,他才屏住呼吸,把脸埋了进去。
很冷。
就像八年前一样。
1551看着重新变得安静的宿主,哪怕心里还是充满了担忧,但是因为心里古怪的直觉,它还是没有说话。
它只能忧心忡忡地,等待宿主的反应。
过了许久,伴随着水龙头从未停止的流水声,江觉厌终于从水池里抬起了头。
他对着镜子,慢慢用手,抹去了脸上的水迹。
直到脸上再也没有了那些像是泪痕的水痕,他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我和谢余,没有误会。”
一切都被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宿主……】
“你之前不是想知道,我和谢余为什么会分手吗?”江觉厌突然笑了起来,“似乎冉楚也不知道吧,也对,如果他知道了,就会知道他有多特殊。”
【按剧情里的描述,冉楚确实不知道这一点。】1551一边偷看着宿主的脸色,一边小声地道,【他只知道你们分手了,而且似乎闹得很不愉快。】
江觉厌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被水打湿的发丝往下不停滴答着水,很让人讨厌的,让他擦干的脸又多出了水痕。
【是因为之前车上宿主提到的,手机里的监控软件吗?】1551想了想,鼓起勇气问道。
“……也可以这么说吧。”江觉厌喃喃地道。
【以人类的角度来看,确实没办法容忍无底线的被侵犯隐私,宿主当时做得很对……】
1551絮叨的声音传来,江觉厌却渐渐听不清了。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似乎是酒意又泛了上来,苍白的脸色变得通红,他摸着自己烫手的脸,突然笑了出来。
他当时做得很对?
“1551,你是不是忘了,被分手的是我。”
“不是江觉厌为此不要了谢余,是谢余为此不要了江觉厌。”
“江觉厌才是被放弃的那一个啊。”
1551茫然地“啊”了一声,以它的角度,完全无法理解,明明是白月光做了错事,提出分手的为什么不会是宿主?
但江觉厌却没有解答系统疑惑的精力。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起了许久许久之前。
那个时候刚上大学的自己,因为认识了隔壁计算机系的同学,所以在某次那个同学在聚会上兴致勃勃地科普网络安全知识时,随意地贡献出了自己的手机。
然后他就知道了,谢余在他的手机里,安装了几乎无孔不入的监控软件。
那时候的他想,难怪谢余的关心总是来得恰到好处,他们又为什么总是可以碰见,谢余又为什么总是知道一些他没有告诉他的事。
一切原来早就有了答案,就在他每天从不离身的手机里。
那个时候的江觉厌是什么感觉?很愤怒吧。
但江觉厌已经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当时的自己很担心。
担心谢余会不会成为他最不想成为的那种人。
毕竟谢余啊,追求完美的谢余,对自己的要求总是那么严格。所有人都在紧紧地注视着谢余,要求他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成为正确的人。
他绝不可以成为第二个谢诚,他要证明自己的血液并没有因为有一个杀人犯父亲变得肮脏,证明哪怕出生在那样的家庭里,他也可以出类拔萃,这是所有人的期望。这个所有人里,已经不止是疯狂的谢裁缝了,还有那些对谢余充满了善意的老师、同学。
他们对谢余抱有莫大的期望,他们相信谢余绝不会做坏事,谢余也绝不能做任何有失道德的事,毕竟出现在他们世界里的谢余,总是那么完美。
他们因此对谢余的要求更加严格,他们告诉谢余,正因为你出生在一个这样的家庭,所以你才要加倍努力、加倍约束自己,成为一个完美无缺的人。
一个道德模范。
所有人都在看着谢余,于是谢余也在看着自己,他总是那么冷漠地审视自己,要求自己做得更好,做得最好。
所以那个时候的江觉厌,第一反应,竟然是担心。
他神色不变地夺回了手机,在周围人探究的目光中、在谢余平静的目光中,从容地打趣道:“我还以为你是吹牛的,原来还真有几分本事。”
于是所有人都恍然大悟,以为这不过是江觉厌好奇之下的试探,他们不再用那种古怪的目光看向江觉厌和谢余,纷纷开起玩笑来。
事情好像就那么过去了。
但谢余要和他分手。
谢余是怎么说的来着?
“只要是和你有关的一切,我都想要知道。”
“已经很久了,江江,比你以为的还要久。”
“唯独在你身边,我不能控制住自己。”
“我会做得越来越过分的。”
“谢余对江觉厌,不能是一个完美的人。”
“我们分手吧,江江。”
谢余要和他分手。
因为谢余在他的手机里安了监控软件。
原来江觉厌可以不在意,自己的爱人和普通人有一点点小小的不同,但谢余却不能不在意,他因为江觉厌而生出的瑕疵。
他不能容忍他因为江觉厌而变得不完美。
所以谢余要分手。
他要把那些瑕疵,连同让瑕疵而生的人,一起丢下。
偶尔,只是偶尔,江觉厌曾经想过。
如果是任何一个理由分手,他都可以试着去挽回。毕竟他和谢余那么好,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不认为他们会分开。
但谢余认为他是他的瑕疵。
所以江觉厌,不能挽回。
第148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三十)
“其实, 很不错了对吧?”
江觉厌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自言自语,“如果不是后来有了一个冉楚。”
如果不是后来还有一个冉楚,那么江觉厌或许还可以认为,他对谢余是特殊的。
毕竟那可是谢余啊, 那么完美那么克制的谢余, 永远活在了条条框框里的谢余, 却为了江觉厌踏出了错误的一步。
如果时间仅仅停留在这里, 那么过后很多年, 江觉厌或许可以释怀。
可偏偏后来就是有一个冉楚。
江觉厌有时候会想, 如果谢余找的是一个不错的人,他能够继续维持那样的完美人设下去, 他不会那么不平衡。
江觉厌也可以放下过去。
但偏偏, 谢余为了另一个人,打破了他的执念。
他为冉楚放弃了自尊、放弃了骄傲、放弃了为人的道德, 或许唯一能够勉强安慰江觉厌的是,他还没有为之付出守法的底线。
可江觉厌在乎这个吗?
镜子里的人牵动一下嘴角, 对着江觉厌说, “难道你还要为此感激涕零吗?”
为了谢余只在他的手机里安了监控软件?
江觉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镜子里的人也跟着笑了出来,他们一起笑得格外开心,一起笑到了前仰后合。
到了最后,他笑出了眼泪,笑着用手拭去的时候,他突然又想到,也不对啊, 你看,他又不是谢余。
他怎么知道, 谢余有没有用同一种对付他的方法,来对待冉楚呢?
说不定软件都是同一个呢。
江觉厌为此笑到了没有力气,他撑着盥洗台,缓缓滑落坐在了地上,让另一个自己消失在了镜子里。
酒意又泛了上来,江觉厌的脑子又开始混沌起来。
他意识模糊地想,如果这是一本小说,一本只有谢余和冉楚爱情的小说,那么江觉厌是什么呢?
是一个用来衬托主角的爱情有多么伟大、多么轰轰烈烈、多么超越了一切世俗的失败前任吧。
或许很多年后,情深似海的谢余和冉楚回忆起他们伟大的爱情时,还会带着几分愧疚和歉意地提起他这个曾经的男朋友。
多么好……
江觉厌的眼神开始涣散,过了良久,他终于闭上了眼,任由酒意和疲惫将他包裹。
他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湖心别墅里,另一个处在中心区的别墅。
巡逻的保安最近被特意提醒,原本空置的4号别墅终于还是被卖了出去,新业主可能已经入住了,他平日里巡逻的时候可以多注意一些。
于是保安在经过4号别墅时,特意多留意了一些,他的目光在别墅周围搜寻着,却不小心瞥到了一个站在阳台上的黑影。
他吓了一跳,赶紧收回视线,心中嘀咕有钱人都有什么毛病,大半夜地不睡觉,跑到阳台上当雕像?
为了不碍了有钱人欣赏夜景的眼,保安加快了步伐,迅速走出了有钱人的视线。
只是临到头来,保安还是忍不住回头,偷偷瞥了一眼4号别墅的那个业主。
他好像一直在看着什么,那个方向……好像是2号别墅?
保安对2号别墅的业主很有映象,之前他们保安队还接过那位业主的举报,在中心区抓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只可惜没有什么证据,最后只能无奈地放走了他。
幸好2号别墅的业主非常通情达理,最后也没说什么,让提心吊胆生怕惹了业主不快的保安队集体松了一口气。
而现在,保安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难道4号别墅的业主和2号别墅的认识?
不对,那也不用大半夜地往那边看。
可能是2号别墅那边的景色比较好吧?
保安不着边际地想,不明白千篇一律的绿化,为什么吸引了有钱人的视线。
他摇了摇头,不再想下去,打着电筒继续巡逻。
4号别墅的阳台上。
保安已经离去了很久,但不论时间过得再久,阳台上的身影都丝毫没有离开甚至移动的意思。
他就像是与幽深的夜色融为了一体,尤其是深黑的眼睛,透不出一丝的光。
但偏偏是这双眼睛,却一直追随着唯一还亮着光的别墅。
谢余站在阳台上,变态一样地窥伺着那里,哪怕天已经很冷了,他穿的又实在单薄,却依旧没有回到温暖的室内的意思。
他只是在想,如果江觉厌知道了谢余在干什么,会很愤怒吧?
或许也会害怕?但不会多,因为江觉厌从来天不怕地不怕,他只会傲慢地抬着头,对抗一切不满的事情,绝不会认输服软。
他只会和谢余死磕。
但谢余却不想这样。
他不想赌江觉厌的心软,不想赌江觉厌会不会在日复一日里,消磨了对他的感情,以至于对过去的美好都充满了厌恶。
他也……很害怕。
害怕自己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所以谢余选择了分手。
他想要变得更好,他要把身上那些不完美的地方剔除,洗刷掉身上的肮脏,然后再出现在江觉厌身边,求得玫瑰的原谅。
但虫子到底是虫子,无论何时,都改变不了它卑劣的本质。
谢余失败了。
心里疯狂燃烧着的占有欲和爱意,大肆嘲笑着谢余的妄想。在那之前,谢余从来不知道,忍耐是一件那么难的事。
忍耐本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是被谢余刻在了骨子里,从会呼吸开始就会遵循的本能。
冷静本该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谢余应该能够理智地分析,什么事情会导致什么结果,他本该在更早之前,就冷静地扼制住自己的脚步。
但偏偏这一切,都在江觉厌那里失效了。
谢余终于在暗无天日的痛苦折磨里,明白了一切。
从他二十年前遇见江觉厌开始,命运就已经丝毫无法反抗的,发生了改变。
江觉厌是谢余一眼能够看到头的人生里,一条神秘而又蜿蜒的小路。
如果远离江觉厌,那么谢余可以继续毫无波澜地走在预计好的路上,但这根本就是一个谬论。
谢余根本不可能远离江觉厌。
除非江觉厌从未出现过。
但江觉厌却那样出现在他的人生里,像一团火一样,热烈地照亮了谢余黑暗的前路。
于是谢余本该闷头前行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改变,跌跌撞撞地走向了光的方向,然后在拥抱住那团火的时候,生出了贪婪的心思。
他想要把这团火独占。
他想要把它吞入腹中,哪怕明知道明亮的火其实有着另所有人畏惧的温度,但他仍旧期待着把火吞下,看着它自最柔软的位置开始燃烧,逐渐将自己染上属于它的色彩,直到那变成一具焦骨。
直到谢余的一切,都为火焰燃烧殆尽。他仍旧卑劣地妄想着,火焰会不会有一瞬间,因为他变得更加明亮?
在那一刻,谢余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
江觉厌是循规蹈矩的谢余,唯一的越矩;是冷静理智的谢余,唯一的冲动;是永远忍耐的谢余,唯一的不可抑制。
江觉厌是谢余唯一的疯狂。
第149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三十一)
谢余在阳台上站了一夜, 他只是想要看看江觉厌,却在漫长的凝视中,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2号别墅的灯一直没有熄。
江觉厌晚上睡觉绝不会开灯,亮着的灯会让他觉得不舒服, 一晚上都不会睡好。
谢余的眉头微蹙, 按道理来说, 这只是一些微小的不同, 但他还是担忧起来, 而这种担忧在八点时, 江觉厌没有如往常一样在阳台出现时达到了顶峰。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江觉厌的电话, 然而很快手机里就传来“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
联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 谢余的脸色沉了下来,拔腿就往楼下走去, 只是突然他又停住了。
他没有江觉厌家的钥匙,或许可以联系物业, 但他是以什么身份, 以什么理由让物业强行打开业主的门进去查看?
谢余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但很快,他就松开了手,快速拨出了一个电话号码。
这是江觉厌助理的电话,因为昨天的西装事件,他得到了这位助理的联系方式。
很快,电话就被接通了,对面的人声音还带着茫然, 但仍旧措辞有礼地道:“谢总,您——”
“江觉厌好像出事了, ”谢余言简意赅地道,“你来他别墅查看一下。”
说完,谢余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在助理再次打过来时也选择直接挂断。比起不知道用什么理由说服助理反而让他生疑,不如一开始就说得不明不白,就算是出于谨慎,看在打过来电话提示的是谢余的份上,这位优秀的助理也会过来看看的。
然而哪怕是这样说服自己,理智也告诉谢余,江觉厌在自己家里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可能他只是今天恰好起晚了,昨天太过疲惫又忘了关灯,自己的担忧不过是小题大做,江觉厌很可能会什么事都没有,但谢余还是忍不住地担心。
一旦遇到了江觉厌,谢余刻在骨子里的冷静就好像消失了一样,丝毫不起作用。
他不准备在这里继续等下去,迈步下楼,快步往右前方的2号别墅走去。
好在,并没有让谢余等待多久,在他刚到2号别墅不久,满头大汗的助理也跑了过来。
助理看到站在2号别墅前的谢余一愣,“谢总?”
刚刚他给这位突然预警的谢总打了好几个电话,都被直接挂断了,无奈的助理只好给自家老板打电话询问一下,但一连好几个电话都显示在关机。江总虽然不是什么工作狂,但在工作日的时候,一般不会出现让手下人联系不到他的情况。
助理的心中也有了不好的预感,不敢再耽搁下去,开着车就来到了湖心别墅,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了这位今早行为古怪的谢总。
谢余没工夫去注意助理要中的几分警惕,大步上前,声音急促地道:“钥匙!”
“好的好的。”助理吓了一跳,连忙从包里掏出钥匙,只是心里还是忍不住嘀咕,为什么合作公司的谢总,会知道他有江总的钥匙?
但助理已经没工夫再细想下去了,等不及的谢余已经直接夺过了他手中的钥匙,快步来到别墅面前,利落地打开了门,然后毫不犹豫地进入别墅上楼。
助理一时间心惊肉跳,生怕这位谢总不怀好意,连忙小跑了上去,想要阻拦谢余的强行入室。
“谢总,要不你先在楼下等着,我先去看看我们江总,他可能还没——”
顾忌到对方的身份,助理特意委婉地劝说着,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话,就被砰地一声打断了。
谢余直接踹开了二楼主卧的门。
他已经确定了江觉厌的情况不对,扔在一楼的酒瓶已经证实了这一点,但当谢余在洗手间里找到了半躺在地上的江觉厌时,脚步还是有一瞬间的踉跄。
他近乎是疯狂地扑了上去,直到手碰撞到了那滚烫的肌肤时,心才落了下去。
幸好,幸好,江觉厌还活着。
旁边跟进来的助理吓了一跳,连忙焦急地上前,“江总,江总?”
他一连唤了几声,都不见江觉厌回答,他正想让谢余让开自己上前检查,就见那位生人勿近的谢总已经直接抱起了江觉厌,急步往楼下走去。
助理连忙跟了上去,到了一楼的时候,就看到了谢余已经打开了车门,把江觉厌放了进去,然后下车前往驾驶座,准备开车。
助理来不及争辩那是他的车,趁着谢余启动的功夫,迅速挤进了车里,才没有被落下。
谢余头也没回,“照顾好他。”
“哦哦,是是。”迫于对方慑人的气势,助理慌忙应道,伸出手帮忙固定好江觉厌。
然后不等他调整一下自己的姿势,车就像离弦之箭一样,一秒窜了出去。
助理:!!!.
江觉厌烧得很严重,但好在送来得还算及时,并没有太大的危险。
“只是下次告诉病人,不能再那么喝酒了,尤其是醉酒后还不能好好照顾自己,这是有很大风险的。”严厉的医生嘱咐着。
助理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送走医生后正想说什么,就看见旁边的谢余看着病床上仍在昏睡的江觉厌,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是因为谢余的眼睛太过深沉,助理一时间没敢说话,只是佩服又疑惑地看着这位总裁。
刚刚来到医院后的全程,可以说他都没有插上手,全是这位谢总忙里忙下,也不知道他和江总是什么关系,竟然这么上心。
他正这么想着的时候,不经意就看见谢余往外走,连忙跟了上去,“谢总,你是要走了吗?今天实在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江总也不知道会烧成什么样子。”
谢余看了他一眼,绕过他,轻轻合上了病房的门。
做完这一切,他才哑着嗓子开口道:“不用。”
助理反应过来,一边感叹自己这个助理还没有合作的总裁心细,一边开口道:“医生说江总很快就能醒了,您如果有什么急事可以告诉我,等江总醒了我会转告他的。”
“没什么事。”谢余透过病房的玻璃门,看向了病床上苍白着脸沉睡的人,顿了一会儿,他才继续道,“如果你们江总醒来后没有问起,不要提起我来过。”
“阿这……”助理迟疑地看向谢余,难道还有人做好事不留名吗?
“他听到我的名字心情会不好,”谢余看向他,“如果你要说可以等一下,等他的身体稍微好转些再说。”
“可以吗?”
谢余直视着助理,明明是客气询问的话,从他的嘴里脱口而出,却像是不容置疑一样,带着慑人的威力。
“……可以。”助理被看得头冒冷汗,犹疑着应了下来。
反正等这位谢总走了,怎么说不还是他的事。身为江觉厌身边的特级助理,他不会连这个都不懂。
谢余点点头,转身离去。
助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松了一口气,放低了脚步声回到病房,开始认真照看起自己的老板来。
只是视线虽然放在了江觉厌身上,助理却忍不住八卦起来,这两位同样年轻有为的总裁,到底是什么关系。
然而不等他想多久,原本去而复返的谢余却回来了。
助理惊讶地回过头,就看见谢余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手里提着封闭包装的早餐,还有一个保温饭盒。
“这是你的。”谢余把早餐给了他,饭盒则被他小心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助理惊讶又感激地接过,“谢总……”
谢余没有看他,而是不自觉地伸出手,去触碰江觉厌的脸颊。
微凉。
谢余的心放下去了,他又替还睡着的江觉厌捏了捏被子,眷恋地看了许久,才在旁边助理纠结又古怪的视线中收回目光。
“等他醒了,把保温饭盒里的早餐拿给他吃。”
谢余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吐字清晰,嘱咐道,“你不想隐瞒他可以,但最起码等他吃完饭再说。”
助理一愣,愕然地看向谢余,却发现对方深黑的眼睛,已经看透了一切。
“……是。”
得到了助理的回答,谢余点点头,深深地又看了江觉厌一眼,才转身准备离开病房,只是被迟疑地助理小声喊住了。
“谢总如果担心的话,可以等江总醒来再早。”
“……不用了,”谢余看着江觉厌,慢慢地道,“还是不要惹他生气比较好。”
江觉厌不会想要见到他。
尤其是,在江觉厌刚刚被冉楚和他刺激到醉酒发烧后。
“照顾好他。”
留下这句话,谢余收回眷恋的视线,在江觉厌醒来之前离开了病房。
留下助理八卦了许久,最后饿着肚子打开封闭包装的早餐,发现里面都是气味很小的食物,不由又看向了病床上的江觉厌。
这位谢总,意外地对他们江总很贴心…….
谢余又回到了湖心别墅,并没有什么事情,他只是想到了今天离开时匆匆忙忙,助理大概忘了给江觉厌锁门,他过来查看一下。
然而助理虽然匆忙,但还是记着锁上了门。
谢余站在别墅外,怔怔地看向二楼。
他想起了今早见到江觉厌时候的样子。
他就那么静静地靠在盥洗台,脸又那么白,白到有一瞬间,谢余以为他已经死了。
直到他伸出手触碰到江觉厌,被他炙热的温度烫醒,才带着不该有的庆幸,庆幸只是发烧。
可是江觉厌为什么会发烧?因为醉酒。
江觉厌又为什么要醉酒?因为他,因为……冉楚。
因为谢余昨天特地安排,让江觉厌看到了那一幕,又让江觉厌想起了不好的过去,江觉厌才会借酒浇愁。
如果没有谢余做这些事,那么——
“谢余?”
一个惊喜的声音打断了谢余的思绪,出现在了他面前。
是冉楚。
今天的冉楚打扮得也很好看,此时正站在谢余面前,一脸开心地看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正想着好些天没见你了,没想到今天就碰到你了,真好诶。”
谢余没有说话,深黑的眼静静地看着他。
冉楚下意识感觉到有些冷,但他并没有在意,而是期期艾艾地继续道:“我能请你吃饭吗?上次你帮了我,我还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谢你。”
他的双脸微红,似乎是因为想到了那天的事情感到很丢人,但一双眼睛却仍坚持地看着谢余,等待他的答案。
没错,在江觉厌身上接连受挫后,冉楚决定,重新把重点放在谢余身上。
一开始,因为知道剧情里谢余一直对江觉厌旧情绵绵,冉楚就没打算从他身上先下手。虽然因为江觉厌在国外的原因,他先和谢余认识了起来,但冉楚和谢余的关系,一直停留在“朋友”上。
外界有些传言他和谢余如何如何暧昧,不过是冉楚故意经营出来的罢了。
但现在,因为上次的事情江觉厌已经对他好感大降,冉楚哪怕再恼怒再不甘,也知道这不是他一时能够挽回的。受挫的冉楚沉寂一段时间后,决定重振旗鼓,从谢余这里下手。
谢余对江觉厌情深似海又怎样?知道剧情的他,可是很快就知道一个可以攻略谢余的关键剧情点,只要操纵得当,完全可以让谢余的感情,从江觉厌身上转移到他身上。
冉楚志得意满地想,更加期待地看着谢余。但是这一次他等了许久,都没有看见谢余有开口的样子。
谢余虽然沉默寡言,但是他可不是什么会无视别人的性子……
冉楚看着谢余深黑的眼,下意识地感觉到不安,本能地放低了声音:“谢余?”
好在这一次,谢余像是回过神来,看着他慢慢地道:“你要请我吃饭?”
冉楚故意重重点头,“嗯!”
“可你不是喜欢江觉厌吗?”谢余似乎是很平静地问,“你喜欢江觉厌,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冉楚的脸一僵,完全没想过他会从谢余嘴里听到这些话,这些超出预计的询问让冉楚的大脑呆滞了一瞬,过了半晌才磕磕绊绊地道:“我没有喜欢江觉厌啊。”
“谢余,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和江先生只是很好的朋友,我对他没有这个意思,我喜欢,喜欢……”
最后的话冉楚没有说出来,而是含羞带怯地看向对面,似乎在暗示什么。
但谢余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而是看着冉楚,眉头一点点蹙起:“你不喜欢江觉厌?”
冉楚不明白他为什么还再这么问,但出于自己的攻略策略,他还是继续红着脸,肯定地“嗯”了一声。
现在的攻略重点是谢余,哪怕谢余现在很有可能还喜欢着江觉厌,他也要在谢余这里,把他对谢余一片痴心的形象给立住了。只有这样,他才能彻底利用好接下来的那一件事,让谢余被他彻底攻略……
但是这么想着的冉楚,却听到了让他疑惑不解的话。
“你为什么不喜欢江觉厌?”
“你怎么可以不喜欢江觉厌?”
谢余似乎很疑惑,接连发出了两个疑问,他深黑的眼紧紧盯着对面,那里面的探究让冉楚身体一僵,有一种被看透了一切的恐怖感。
“为,为什么这么问。”他结结巴巴地道。
“江觉厌那么好,你喜欢他,不是很应该的吗?”
谢余似乎很有耐心,详细地解释道。
冉楚的大脑被他的话搅成了浆糊,完全不能理解谢余为什么会这么问,只能凭借自己定下的攻略策略,下意识地回答:“江觉厌人很好没错,但是我也不一定要喜欢他啊。”
说着,他像是找回了几分理智,看着谢余的脸,很快又羞赧地低下头,声音闷闷地说:“我现在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冉楚垂着头,在心里揣测起谢余的表情,他会感到惊愕吗?他心里会在想什么……
“我知道了。”
一道没有温度的声音打断了冉楚的沉思,他顺着这句话抬起头,却发现谢余的脸上仍旧什么表情都没有,一如既往的平静。
但这一次的平静有些不一样,冉楚说不出来有哪里不一样,只是觉得今天的谢余很古怪,很……吓人。
“谢余?”
冉楚为心中的不安,忐忑地开口地唤道。
谢余看了他一眼,很快又像往常一样,礼貌地道:“没什么了,天冷了,你早些回去吧。”
“哦哦。”冉楚下意识地应道,他本想再留一段时间,但在谢余的注视下,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家。
天知道他今天打扮得那么好看,本来是准备出去约会的,只是遇到了谢余,才不愿意放弃这难得的偶遇上前搭讪……
冉楚在心里不满地想,但随即感觉到谢余如芒在背的瞩目,他又感觉到了几分兴奋。
因为他已经想到了一个很好的解释,谢余刚刚为什么会问他那些奇怪的问题?从谢余还喜欢江觉厌的角度来说,也完全解释不通嘛。
那就只有一个答案了,谢余他很有可能,在为了他——冉楚,吃醋。
所以谢余才会问那些奇怪的问题,因为他在吃醋,他怕冉楚喜欢上了江觉厌。
虽然并不知道,谢余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江觉厌,而是喜欢上了自己,但冉楚并不担心,这个世界上的男人喜欢上他不是应该的吗?
谢余和那些男人,也没什么不同嘛。
冉楚想到这里,嘴角拼命上扬,愉悦地回了别墅,然后快步上往二楼,准备趁此机会多欣赏一下谢余对他的深情。
这样想着的冉楚并不知道,谢余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晦暗不明的眼里在酝酿着什么。
冉楚不喜欢江觉厌?
没关系,他会喜欢的。
江觉厌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没有人会不喜欢他。而江觉厌喜欢的人,绝对不可以,不喜欢江觉厌。
谢余会替江觉厌准备好他想要的一切。
比如,冉楚。
他会让冉楚痴迷地喜欢上江觉厌。
第150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三十二)
办公室里很安静。
距离原非被谢余叫到办公室已经很久了, 但今天他的老板一反平日里有事说事的干脆利落,自从原非进入到办公室后,他除了刚开始看过来的一眼,一句话都没说。
原非先在心里反思了一下, 确定自己最近没有什么失误。工作上的事顺风顺水, 而昨天晚上冉楚那边, 他可是老板一个, 哦不两个电话打过来, 就麻溜地违反了生理本能滚了出去。
自觉应该不是自己的问题, 原非稍稍放下了心,终于又起了八卦的心思, 偷偷摸摸地看过去, 就见办公桌上摆着一大盒宝石,老板拿着一颗蓝钻, 对着阳光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谢余已经看了许久了。
美丽的蓝钻在阳光下璀璨夺目,就是拿着放大镜寻找, 也找不出一点瑕疵, 这种没有瑕疵的宝石是绝对无法天然形成的,它是人类以各种各样的手段,在后天的锤炼下而形成的人工宝石。
而与完美的外表相反的是,它们的原材料,不过是随处可见的化学元素,廉价且寻常。
而冉楚的“喜欢”,比那些普通的化学元素更加廉价,更加不堪入目。
啪嗒。
指间的蓝钻坠落, 落入了装满了各色宝石的盒子中。
声音把八卦的原非惊醒,清了清嗓子, “老板……”
“左侧第三个文件柜里,有一份编号R的文件。”
“哦哦。”原非摸摸鼻子,乖乖跑腿去把文件拿了出来,从数量繁多的文件里找到那个R,拎在手里掂了掂,很沉。
这是什么?原非在心里嘀咕着,不过他的好奇心很快就得到了满足。
“打开看看。”
谢余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动,原非也早就习以为常,他伸出手打开那个厚厚的文件袋,随手拿起了一份资料看起来,发现好像是和冉家相关的。
和冉家又有合作了?
原非随意地想着,继续往下看下去,嘴角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嘴角的笑意却一点一点僵住了,坐姿再也不复之前的随意,甚至加快了速度,迅速翻看了起来。
等把文件看了大半,已经确定了事情真相的原非抬起头,吃惊地道:“冉家……他们也太胆大了吧,这么大的数额……”
他咂咂嘴摇摇头,在心里八卦了一下冉家,又想到冉楚平日里的挥金如土。唉,有钱人那么有钱了,还是想要更有钱,总想要做一些违反法律的事。
不像他们老板,年年拿十好企业家——
“你拿着这份资料,去实名举报冉家偷税漏税。”
谢余的声音很平静,和他往日里的任何一句话都一个调子,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甚至都不在原非身上,而是低着头,注视着原木盒子里的各色宝石。
然而原非却没办法那么淡定,本来正在八卦的他被这句话一吓,差点从沙发上滚了下来,幸好反应极快,没有真的出这么大的丑。
“不是,老板,为什么要……”
原非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下意识询问起来,但当对上谢余看过来的那双深黑的眼,原非就自动自觉地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他深吸一口气,“好吧,我不该问,但是为什么让我去?”
就是嚯嚯也不能老逮着他一只羊嚯嚯啊,更何况他和冉楚的关系还那么特殊,虽然只是炮/友,但几次三番滚在一张床上,好歹也有点情分不是。
冉家的偷税漏税可不比以往,要真是被捅了出来,绝对不是简单地补上税款再罚款就能完事的,估计一不小心,就待进去那么一两个。
原非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冉家要出事估计他也会在旁边幸灾乐祸拍手称快,但那是事情由别人捅出来,如果是由他原非——
原非觉得,以后他再见冉楚,一定会尴尬,绝对不能像现在这样理直气壮了。
毕竟他虽然目的不纯,但冉楚也是个渣,既然是渣渣相遇,自然没有谁对不起谁的说法,原非自认为也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他虽然帮了老板的忙,可那不都是事实吗?
“由你来做,效果更好。”谢余淡淡地道。
“什么由我来做,效果更好?”原非无奈地扶额,斟酌了一下言辞,“那个老板,这件事要不你找——”
“别人”两个字还没出口,谢余冷淡的声音已经响起。
“今年你的分红上升五个点。”
五个点。
五个点!!!
原非立刻把未出口的话吞回去,拼命挥着小铲子把它死死地埋在最下面。
开什么玩笑!找什么别人!
这种铲奸除恶、宣扬法律之光、肃清商界的事情,当然要由他十好市民原非来做!
谁抢他跟谁急!
原非一把把那份资料紧紧抱在怀里,嘴里还在信誓旦旦地说着:“老板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冉家这样的蛀虫继续偷国家的财产,我要维护咱们法律的尊严,做好咱们十好企业该做的事情,什么冉家楚家,他们在正义面前都不值一提!”
说完,他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准备转身离去,但在走之前,却被谢余叫住了。
“还有一件事。”
谢余的声音很淡,但立刻叫停了原非的脚步,他殷勤地凑过去,“老板,还有什么事吗?”
“举报之后,把这些事情透露给他身边的那些男人。如果这些人里,有人想要插手……”
“那必须不能让他们插手!”原非立刻识趣地接上,虽然他觉得,老板完全是多心了,就算这些人里对冉楚再有几分真心,看到了放在他怀里的这份资料,恐怕也只会摇摇头,避之不及地躲开。
毕竟真心是真心,利益归利益,谁闲着没事给自己惹那么一个烂摊子?
“我要的是,冉楚身边一个人都不会有。”谢余抬起头,看着原非,“不管是有能力的,还是没能力的,他们都不会再留在冉楚身边,明白吗?”
……就是让冉楚“众叛亲离”呗?
原非盘算了一下,这不就一点也不难吗?有能力的不会没脑子的出手,没能力的冉楚要是没了钱还背上大笔负债,他们还有胆子凑过去?
毕竟又不是什么真的痴情不悔爱意深重,能够在明知道冉楚身边有不少人还跟他有牵扯的,不是他这样的玩咖,就是林笙那样脑子不好的蠢货。而这样的蠢货,冉楚的鱼塘里也就林笙一个,不过林笙自从上次的事情过后,好像已经心灰意冷,跟着老师出去旅游写生去了。
实在不行,大不了他再多关注一下。
这么想着,原非乐颠颠地应下,积极主动地道:“老板,还有什么事吗?”
“舆论方面也要注意。”
“没问题!”原非慷锵有力地回答。
不就是墙倒众人推吗?老板要是嫌这样都推得不好,他原非可以第一个上去推!
誓要做十好市民的原非离开老板的办公室后,站在走廊里徘徊了一会儿,看着手里的资料充满了爱意。
那可都是钱啊!
就是有些……唉,虽然冉楚是个渣,但他也是个渣,只不过原非自认为自己渣得有底线,而像冉楚那样可以让他没有丝毫负担地睡下去的,也不多。
更何况冉楚声甜貌美,在床上也玩得开,原非这么一盘算,还真有点不舍得。
但是——
冉楚有钱重要吗?谁都没有钱重要!
原非快乐地想,像这种不违法不犯罪,轻轻松松天降横财的事情,肯定是老天爷看他赚钱辛苦赏下来的!
至于不好意思见冉楚,大不了以后都不见了嘛……
原非离开后,谢余坐在办公室里,冷隽的面容在阳光下看不出表情,唯独那双深黑的眼,注视着那满满一盒璀璨夺目的宝石。
冉楚的喜欢很廉价。
那不过是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污泥,不仅毫无价值,而且很脏。
但没关系,他会为江觉厌把污泥洗干净,再打磨成美丽的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