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皆惊骇不已。
宝珠虽不知那林小姐是怎样的人,但那新婚之夜哭泣的新娘,每一声都是发自肺腑的痛苦。
怎么会呢…在新婚之夜杀害自己的夫君。
“王大夫人,我想您是太难过了,这样的话尚未有定论之前,还是不要说得为好。”启钧策说道。
可那王大夫人眼神坚定,面色凝重的摇着头。
“不…那一切或许巧合了。”王大夫人喃喃道。
“巧合?”刘触的耳朵犹如猎犬,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的气息。
“王大夫人的意思是,你有证据是林家女所为?”刘触疑惑的问道。
“是的,”王大夫人转向刘触说道,“那林家前些年是自西域发家。”
西域,毒药的来源。宝珠的心中也有些犯嘀咕。
“老妇也不怕官大人笑话,林家这些年逐渐败落,我家本不愿再结亲。”
王大夫人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般说道:“可我儿重守承诺,还是娶了林家女。”
王大夫人的脸上浮现出懊悔,抬起头流下两行清泪。
“可之前的各种拉扯,难免让两家起了龃龉。这才…这才…”王大夫人的话未说完,哭声又起,听着让人伤心。
宝珠看着悲伤不能自已的王大夫人,总觉得因此事断定林家女就是凶手或许潦草。
忍不住的开口说道:“王大夫人节哀,但就凭此事难以断定,民家不能私自处置百姓,您还是得把林姑娘放出来再说。”
刘触见状也连忙说道是啊是啊,随即试了个眼色,几个官差模样的人就冲到陆家去拿人了。
半分没有给王大夫人拒绝的机会,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终是闭了嘴。
自此一场喜宴变喜丧,新娘成为阶下囚。顿时松江流言四起,阴霾笼罩。
林家女林奇到底是出身大家,对于王大夫人有些“莫须有”的指控她不怒不闹,安静的入了牢狱。
若是换做寻常的女子早就因此恐惧得颤抖哭泣,她却连脊骨都没有弯掉半分。
不卑不亢的姿态,让刘触都有些汗颜。
一连三天的审问,因只是有嫌疑,林家也特地来人盯着不能用刑,愣是一句话都没问出来。
林奇始终表示,在入了婚房后陆志文一切如常。
两人甚至有说有笑的谈论着今日的所见所闻,仅仅是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陆志文便就暴毙身亡。
林奇哭喊的声音吸引了霜凤,故而才有人发现了陆志文的身亡。
林奇的供词问上了千百遍,依旧对答如流。她脸上的悲切,身体的颤抖,让刘触陷入更深的疑惑。
而启钧策一边也是一筹莫展,陆志文的暴毙导致原本有头绪的盐税又开始拧成一个死结。
连日的排查中竟然发现连账本都被人暗中动了手脚,启钧策只扫一眼,便知这是阴阳账簿。
这几日启钧策和刘触的脸色一个赛一个的难看,宝珠走路都要小心翼翼的憋着气。
一个是火烧眉毛的盐税,一个是当地望族的死,哪一个都是一件泰山压顶的大事。
林奇终是因无证据表明有罪而释放,刘触多了个心眼,提早给林家放了消息。
这才没让闻讯赶来的陆家人堵住去路,只是就此原本应是姻亲之好的两家人结下了难解的仇怨。
就在气压低迷之时,一个不速之客叩响了启钧策住所的大门。
报门的小厮匆匆跑来的时候,马东正小心翼翼的给怒气冲冲的启钧策研磨。
小厮耳语几句,马东的脸色一变,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老爷,林奇前来说有要事商议。”马东轻声的说道。
启钧策不悦的抬起头,不耐烦的说道:“若是为了那陆志文的死,让她去找刘触,找我干嘛。”
“额这…”马东有些警惕的环顾四周,又靠近了启钧策几分。“林姑娘说,她有您需要的东西。”
启钧策手中的笔一顿,饶有兴趣的抬起来了头。
片刻后,一身洁白素衣犹如戴孝的林奇跪倒在案前。
启钧策的手指一下下的扣着椅子,击打在林奇的心口上。
“本官听说,林姑娘有事找我?”启决策先发制人,率先出声。
林奇闻言抬起头来,目光灼灼中却有恨意。一张面若桃花的脸却显得过分憔悴,似还有未干的泪痕。
“是,”林奇的语气镇静自若,“我知道大人此行的目的,也知道我夫陆志文和大人一同谋划的大事。”
林奇的话让启钧策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他与陆志文的往来全凭加密的书信。
其中的暗语除了他们二人无人知晓,若林奇不是炸他的。
那么就是陆志文真的将林奇是为糟糠之妻,将自己的全部托付。
启钧策一贯是疑心深重,并没有完全相信眼前这脊背笔直的女子。
启钧策抬起茶盏,慢悠悠的划开水面漂浮的茶叶,却没有送入嘴边。
眼角的余光捕捉着林奇每一个举动,却没发现一分一毫的心虚。
“可你为何找上本官,你不应该去找刘触,刘大人吗?”启钧策反问道。
林奇似是聊到了启钧策会如此的问,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回答着。
“陆家在松江盘踞百年,根深叶茂。而我林家同样是望族,刘大人不过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罢了。”
启钧策长眉一挑,觉得这林奇或许不是寻常的闺阁女子。
“我夫惨死,哪怕是为了他,我也要倾尽全力找出凶手。”提到陆志文,林奇的表情终于变成了悲愤。
启钧策手撑着下颌,食指抵在太阳穴上,竟然有些鬼使神差的想要赌一把。
“那你需要我帮你怎么做?”启钧策问道。
林奇眉间的惨淡舒缓了半分,终于求得了一个想要的结果。
“我要言大人替我宣判无罪。”林奇一字一顿的说道。
这倒是意料之中,启钧策并不意外。
“好,”启钧策答应得痛快,“还有呢?”
林奇深呼吸了一口气,哽着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说道:“助我,嫁给陆志修,我夫的弟弟。”
晚饭上启钧策将今日的所见所闻告诉宝珠她们时,姜蘅被茶水呛到,宝珠差点被米饭噎着。
启钧策差点忙不过来的给二人顺着背,手忙脚乱了好一会。
“咳咳咳…陛下当真没听错!?”姜蘅咳得脸都红了问道。
宝珠也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启钧策一脸的认真,还以为他是开玩笑。
“没有。”启钧策自然的蹦出两个字来,宝珠和姜蘅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然后,陛下答应了?”宝珠追问道。
启钧策点点头,尽管他也觉得十分的荒谬。
但他不仅想要看看林奇究竟会以怎样的方式复仇,更重要的是,启钧策需要林奇手中的东西。
林奇临走前,停住了脚步。没有回过头来,突然的开口说道。
“民妇知道您是谁,也知道您在与我夫谋划怎样的事情。”
林奇此言一出,马东都难免倒吸一口凉气。此话无异于自曝,但对于启钧策来说,也是一种合作的诚意。
“您所需要的东西我夫已尽数交托,待到我夫死亡真相大白之日,也是解您燃眉之急之时。”
林奇说罢拂袖而去,颇有几分女侠的洒脱。
马东担忧的上前,“陛下,要不我们…”随即用手指在脖子狠狠划过。
启钧策知道马东在担忧什么,一旦启钧策的身份暴露,一切都完了。
可启钧策就是如此奇怪的人,被奇怪的事物吸引。
启钧策讳莫如深的笑着,透着淡淡的的寒气。
“马东啊,这女子甚是有趣。且让她闹腾,若是骗朕,也自有她好受的。”启钧策冷峻的说道。
马东见状也就不再过多言语,只是心中疑惑不已。
“可林奇这么做是为什么啊,再说了,王大夫人本就怀疑她,难道还会让她嫁给最后的小儿子?”宝珠难以置信的问着。
启钧策点点头,“你的疑惑朕也问过她了,她却说只要判她无罪,再让她与陆志修见面,一切自有安排。”
宝珠歪着头,对此百思不得其解。这林奇,还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三日后,林奇由启钧策做主宣判无罪。
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为林奇脱罪感到高兴的,也有流言绯绯说林家与官府勾结的。
陆家更是来了人闹,可独独不见如今的家主陆志修。
但很快人们便不再把舆论的重心放在林奇无罪这件事上,因为更为爆炸的消息在七日后传来。
林奇将嫁给新任家主陆志修,依旧做陆家的当家主母,依旧是盛大的婚礼。
这下平静的松江炸开了锅,宝珠拉着月奴特地穿梭在街头巷尾,听那些添油加醋的流言。
有人说,那林奇是千年的狐狸成了精,迷惑得陆氏两兄弟魂牵梦萦,害死了哥哥还要害死弟弟。
有人说,那陆志修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在家以死相逼让王大夫人同意他娶林奇为妻。
大儿子已死,王大夫人就陆志修最后这么一个宝贝儿子。陆家其他旁支虎视眈眈,王大夫人只能妥协。
宝珠的一把瓜子从巷头,吃到街尾,真是听得津津有味。
但无论发生了何事,陆家与林家再度结亲,嫂子变弟媳的荒唐事真切的就要发生了。
别说是启钧策,宝珠都按捺不住七日后的婚礼,究竟会是何种的场面和精彩。
七日后,松江满城披红挂彩,竟比陆志文那时还要热闹。
陆志修骑着高头大马,笑得嘴角都要裂开了,前往林家接亲。
只是他不知道,花轿中,林奇恨得手指深深地嵌入了掌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