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有意还是故意,启钧策被林家邀请做了堂上客,宝珠和姜蘅似两个门神般的矗立在他的身后,却都期待着等会的好戏。
王大夫人面色铁青端坐高堂,而一旁居然是陆志文的灵位。这诡异的一幕引来众人的窃窃私语,王大夫人也终于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
“新妇到—!”随着一声响起,众人皆屏气凝神的看着笑得如获至宝的陆志修牵着林奇款步而来。
宝珠的余光撇到王大夫人嘴角的抽搐,耳朵也捕捉到身边不知是哪家主妇的嘲笑。
“新婚丈夫尸骨未寒,就嫁给了弟弟,这件事简直是亘古未闻啊。”
“害,谁说不是呢,也不知这陆二当家的用了什么法子,让王大夫人竟然答应了。”
二人正在感叹时,陆志修和林奇已开始拜天地的阶段了。
启钧策有些百无聊赖的看着这喜宴,不知这林奇究竟是要做什么。
好在一切顺利,就连搀扶的喜娘额上都渗出了密密的汗珠。或许以后给再多的银钱,她都不愿再接这样的活干了。
“夫妻对拜—!”这一拜,不仅预示着陆志修和林奇就此成为天地共证的夫妻,更是婚礼结束的信号。
陆志修有些激动地颤抖,攥着红结的手关节都在发白。还未等话音落下,他便早早的弯下了腰。
可林奇却如松柏矗立,分毫未动。
喜娘有些尴尬,因为是人多嘈杂林奇并没有听到,清了清嗓子又高喊一句。
可林奇依旧巍然不动,厅内的气氛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林奇,”王大夫人终究是按捺不住了,语气和脸色一样的冰冷。“这是你自己求的姻缘,你这又是要做什么?”
众人的目光落在一身华服的林奇身上,她的盖头上是一只展翅翱翔的凤,细细的金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下一秒林奇一把扯下盖头,任其飘落在地。林奇头上冠子的流苏都在颤动着,对应着她一脸的怒意。
“不知王大夫人,是要我拜我的哪一位丈夫?”林奇不甘示弱的回击到,王大夫人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你—!”王大夫人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指着林奇喊道。
林奇无视陆志修哀求的眼神和拽住她衣角的动作,转身面对着院外的天底,抬起那张妆容也遮不住憔悴的脸。
“苍天在上,后土在下。我林家林奇,为我夫陆志文鸣冤呐!”林奇突然悲怆的喊起来,众人皆哗然。
“奇儿,”陆志修焦急的跑过来拉住有些疯癫的林奇,“我知道大哥走了你伤心,可我也会好好的对待你的。”
林奇狂笑起来,恶狠狠的回过头看着陆志修。那怨毒的眼神让陆志修都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眼中带着害怕。
林奇一把拽过陆志修,踮起脚吻上陆志修的嘴唇。
这一举动又是一阵惊呼,宝珠现在嘴巴都能塞下两个鸡蛋,着实是震惊不已。
随后林奇松开陆志修,脸上却挂着诡谲的笑意。而陆志修摸着自己尚有余温的嘴唇,满脸的难以置信。
“成何体统!”王大夫人厉声呵斥道,“来人,把这疯妇给我拿下。”
“我看你们谁敢!”陆志修同样大喊起来,母子对阵,真是好看。
陆志修无可奈何的看着一脸漠然的林奇,有些无力的垂下手臂。
声音沙哑的说道:“你让我娶你,天知道我那日有多么的欢喜。你要的,我都照做了,可你现在又是做什么呢?”
林奇讽刺的冷哼一声,“我林家早年西域发家,最开始做的就是药材香料。”
闻言王大夫人的脸色微微一变,可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林奇的身上。
“别说是鸩酒,哪怕是砒霜我都可以一闻便知。”林奇一边说,一边眼神狠狠的扫过陆志修和王大夫人。
“但我和志文都没有想到,我们视为母亲的王大夫人!”林奇的音量开始拔高,众人的目光投射在王大夫人的身上。
“居然会毒死了自己眼前在长大的儿子。”林奇悲伤欲绝的吐出这句话,王大夫人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王大夫人的辩驳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宝珠的眼神在三人的身上来回流转,生怕错过什么。
“志文吃的、用的,皆无可疑之物。但他死于毒药是真,却不是自己碰到的。”林奇继续说道。
启钧策眯起眼睛,手指啪嗒啪嗒的叩着桌面,细细听着林奇的话。
“我曾听闻有一种毒药,叫做爱人的私语。多么诗情画意的名字啊,但其实只是发作缓慢,待到爱人互诉衷肠后,暴毙身亡,再无回天之力。”
林奇的话像是利剑刺进王大夫人的胸口,王大夫人的手死死的抓着椅子,额上爆出一根青筋来。
“而志文,只是吻了我脸上的胭脂。在我们互诉情话不到片刻,他便暴毙身亡。”
林奇说道此处,早已泪流满面。她满不在乎的拂去脸上的泪水,继续说道。
“而婚房中只有我一个人,我百口莫辩。好一个一石二鸟,企图将林家也拉下水来。”
陆志修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高堂上的王大夫人,眼中满是惊惧。
“那么,我也让你尝尝,失去挚爱的滋味。”林奇狂笑起来,而陆志修在那笑声中,竟开始七窍流血,如同那日的陆志文一般可怖。
王大夫人终于明白过来林奇非要举办这场婚礼的意义,她端庄的仪态在这一刻开始崩塌,哀嚎着冲向倒地的陆志修。
一时间王大夫人的尖叫,众宾客的惊呼,林奇的狂笑,让现场乱作一团。
林奇笑得咳嗽到弯腰,渐渐的她也开始渗出鼻血,林奇停止了狂笑,从脖间的项链中打开一枚药丸吃了下去。
搂着失去意识的王大夫人哭喊着,想要起身去抢林奇手中的解药。
可林奇却将解药悉数倒在地上,用绣着鸳鸯的绣鞋一一踩碎,
王大夫人用手只能捧起一手的灰尘。
“绝望吗?”林奇居高临下的看着呆滞的王大夫人,“那便是我那日的滋味。”
启钧策或许是看得有些厌倦,林奇的复仇他并不关心,他只关心林奇的承诺能否兑现。
“林奇,”启钧策的声音让乱哄哄的现场终于安静了下来,“这就是你想要我们看到的?”
林奇抬起头,脸上满是怅然,失魂落魄的说出一个是。
“但你应该知道,本官并不在乎你们陆林两家的爱恨情仇,本官想要的,不是一场闹剧。”启钧策的冷冰冰的,宝珠无奈的撇嘴。
“言大人莫着急,志文的死也是因盐税之事。”林奇说道。
随即在场的陆家其他的人,脸色都开始变得十分的难堪。由其是抱着七窍流血的王大夫人,咬牙切齿的看着林奇,恨不得把她撕碎。
“你、你要做什么!”王大夫人怒吼道。
林奇微微一笑,开始宽去喜服的外袍,露出里面的里衣。眼尖的姜蘅发现,这竟然是那日林奇和陆志文大婚时她的婚服。
宝珠吞了吞口水,这林奇不亏是奇,每一步都让人出乎意料。只是不知此刻的她,又要做什么。
林奇抬起双手,宽大的袖子上绣着不同于其他婚服喜庆图腾的花纹,但启钧策却睁大了眼睛。
“言大人,我想这些暗语,您应该十分熟悉吧?”林奇问道。
启钧策微微点头,这是他与陆志文通信时的暗语。想不到啊,这林奇居然修在了自己的婚服上。
“大婚前三日,我夫志文突然额外端来一件婚服,并说自己可能会遇害。”林奇陷入回忆说着。
“而这些花纹,便就是他特意绘制。为的就是有人湮灭罪证,让罪行永远沉默。”
林奇转过身,看着心虚的陆家人说道:“里面,不仅有陆家其余旁支二府贪污、偷税漏税、阴阳账簿的证据线索,更有陆家其余人垄断盐产证据。”
启钧策嘴角噙着笑意,愈发的对林奇和死去的陆志文有些刮目相看。
“而纵然我那日小心小心再小心,却不想还是被人在我的胭脂中动了手脚。”林奇悲愤的说道。
“若不是陆志修火急火燎的非要我喝下那一碗安神汤,我嗅出了不同药材的味道,我甚至不知我夫究竟因何而亡。”
王大夫人的手颤抖着,抚摸上生命逐渐消散的陆志修。
“可志修这孩子,是无辜的,真心爱慕你的啊。你要报仇,冲我这个老婆子来就好了,他是我唯一的儿子啊。”王大夫人说道。
“无辜?!”林奇的情绪再度爆起,“在场的所有陆家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林奇的话,让众人的眼神开始回避闪烁。林奇的眼神却像是猎鹰般的毒辣,直勾勾的看着他们背后丑陋的灵魂。
“我夫死后,你们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得到了好处。且不说这些,事先要安排人手,买通懂药理的商人,再制作毒胭脂。”
林奇细细的说道,脸上净是决然。
“你们所有人的手上,都有我夫志文的血。哪怕是没有参与,可你们的默许和视而不见,就是最大的帮凶!”林奇大吼道。
二房的陆贤政拘着手,梗着脖子狡辩道:“我们有什么理由杀志文这孩子,他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啊。”
像是有了领头羊,刚才还心虚回避的众人也附和着说是啊是啊。
林奇指指自己身上的婚服,“这就是你们害怕被暴露的事情,轻则流放,重则杀头啊。你们怎么不怕?”
林奇转向王大夫人继续说道:“而您,王大夫人。只是因为志文其实不是您亲生的,他的存在阻碍了陆志修的道,对吗?”
王大夫人懊悔的闭上眼睛,流下两横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