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逃脱
    就在船夫用竹篙将船推离岸边时,俩人朝着岸上用力一跃,也顾不上回头,撒腿就跑。跑了有百十米路,回头一瞧,那俩人竟也跟着跳下来了。

    他俩要去的地方是官运码头,离他们刚刚停靠的民间野码头有一些距离,但沿着这条河跑总没错。只希望父亲母亲他们已经到了,到时候大声呼救还有活路。

    就在他俩飞快地跑过一条巷子时,突然从巷子里伸出一条胳膊,一把把沈代玥抓住了。俩人定睛一瞧,这不是刚刚在他们之前下船的人吗?他们竟然有同伙!

    沈代玥坠着身子往地下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千万不让他轻易拖了进去。周言谦也只能一边拽着沈代玥一边朝外边大声呼救。那胡大胡二两兄弟也很快跟了上来,一跑过来对着沈代玥就是一顿呵斥“臭丫头,这么小就不学好,学会跟男人出来玩了啊!还不快跟我回去。”

    胡二则点头哈腰地赔着笑对着围观的几个人解释着“这俺大兄家闺女,自小就是个野性子,就爱跟小伙儿往外跑,每次都得硬拖回去,让大家伙儿见笑了。”

    “不是的,他们是拍花子的,救我们啊!”“他们是人贩子啊!”周言谦急得一头汗,双手止不住得颤抖着,可旁人却是信了几个人贩子的话,以为是孩子在狡辩。

    三人说着架起俩人胳膊,强行就要将俩拖走。二人挣扎着,身上不知被谁用力踢了几脚,脑袋也被扇了几巴掌,被日头晃得眼冒金星。就在俩人一度要脱力昏厥过去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传入耳中,两人恍恍惚惚抬头望去。

    “阿玥!”

    是父亲来了。

    沈予昌与夫人天未破晓就套了辆马车往四洋码头赶,今日几个流放至岭南的罪犯都从此处乘船到江右,而后中间再水陆兼程,最后抵达岭南去开垦荒地。

    他们赶到后,就在马车上等。谁知张管事却派了个车夫追了上来,说是布坊里有要紧事,需他亲自出面解决。他只得跟着车夫一同返程,幸好他平日里习惯跟车夫一道坐在外头赶车,这才撞见了这一幕。

    见自家外甥与闺女被三个壮汉扭打在地上,沈予昌气得个火冒三丈,忙同车夫二人将周言谦俩人解救了下来。只可惜,那三个拍花子的见情形不对,撒丫子就跑了。

    望着惊惧不定的俩人,沈予昌也顾不上打骂或是好好盘问了,只强忍着颤抖着将俩人塞进马车掉头就往夫人那边奔去。

    祖宗保佑!还真是万幸,不然今天真的是要出大篓子了。

    这边的路比不上城里,马车又赶得急,二人在车厢里自然是一阵颠簸。俩人四肢发软靠在车厢上颠了半晌,总算是恢复了一丝清明。

    沈代玥惨白着脸,两道泪痕还清晰可见,整个人也是一副吓坏了的样子,周言谨看得眼泪也直往下掉,嘴里不断地道着歉,还不忘扒拉着她的脑袋看有没有伤口。

    怪他愚蠢,要是他在船上没有理那几个人的搭讪就好了;怪他别扭,要是他乖乖跟着姨母来送母亲就好了;怪他弱小,要是他能强壮一些就好了......

    沈予昌将人交给妻弟后就急着返程了,邵书砚瞧见二人的模样也是骇得不轻,连忙把俩人送进马车里。

    邵秀宛得知前因后果后,也是吓得直拍胸脯连道是菩萨保佑。见二人发髻凌乱,脸上也哭得跟个花猫似的,忙让丫头去前头店家那讨点热水,给俩人收拾。

    这两个孩子,一个是自家妹妹的孩子,一个是老爷妹妹的孩子。如今都养在自个儿跟前,丢了哪个都比自家孩子丢了还要难交代。

    心知这会儿不是训诫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要多嘱咐几句。见俩人一副乖乖聆听的模样,心想他们此番也是受了教训了,不由叹了口气。

    家中最近总不顺意,等哪天需得挑个黄道吉日去庙里拜拜,求个好运道才是。

    丫头很快打了热水过来,同邵秀宛一道拧了帕子给二人擦脸。“万幸脸上没破相,骨头可有哪里痛?”邵秀宛捏着周言谦的胳膊紧张道,“回去还是找个大夫给你俩瞧瞧,你爹娘过会儿怕是要到了,到时候莫要让他们看出端倪,省得让他们担心。”

    周言谦很是认真地向姨母道歉“姨母,都是我的不对,我不该这么任性的,不该硬拉着表姐出来。”

    邵秀宛很是欣慰,家里遭了这么一桩祸,孩子倒是懂事起来了。她伸出手替周言谦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只可惜妹妹以后瞧不见了。

    车厢里一时静了下来,外头隐隐有人声在低声交谈,似是别家来送行的人,大家都不约而同丧着张脸。

    远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所有人都急急转过去伸长了脖子看。只见打头的两位官爷各骑着匹骏马不缓不急地在前面开着道,后面一溜烟儿排好几辆囚车,囚车上的犯人都着统一服装,分不清谁是谁家的。

    这边送行的人见状齐齐朝囚车奔去,两排步行的士兵齐齐抬起手中的枪,厉声喝退着。

    邵秀宛一把拉过周言谦匆忙下了马车,她腿脚不便,不敢往前挤。就扶着邵书砚的胳膊踮着脚张望着。

    囚车并未特地停留下来给亲属们送别的时间,只是在上船时耽搁了一会儿。有胆大的就开始往车上扔包袱,有了个人开头,大伙儿也就没什么顾忌的了。

    邵秀宛也趁着这个间隙往妹妹妹夫跟前扔了两袋包袱的,都是易于储存的干粮和一些用蜡封着的药丸。

    邵秀安大老远就见到了自家妹妹与二弟,再仔细一瞧,旁边那道修长的身影不正是谦哥儿吗?她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好几个月没见到儿子,恍惚间竟像不认识了似的,儿子好像又长大了些。

    周言谦只瞧了一眼就不敢再瞧,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这个形销骨立、面容枯槁的妇人与昔日光鲜亮丽、保养得当的母亲联系到一起。他不敢抬头,怕被母亲看出眼里的害怕与懦弱。

    官船一早就等在了这里,就等这些囚犯一上船立马就发船,免得无端生出些变故。是以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收锚发船了。

    岸边的人们慢慢也就散了,只余下个别几家还在原地哭嚎。沈代玥悄悄扒拉着车帘往外瞧着,见此也不由有些动容。

    周遭一派嘈杂,又有官兵在一旁赶人,临别竟也没交换个只言片语。待安定下来再想方设法报个平安信时,已不知是什么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