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言谦凭着记忆摸到了自己院的书房内,家中物品都被搬空,屋子里横七竖八倒着些桌椅。他弯下身子,摸着砖缝数着块数,摸到一块地砖,然后不知又摸了哪里的机关,那块地砖缓缓升起来了。
沈代玥与他合力抬走砖块,见里面覆着厚厚一层土,正在疑惑,周言谦已经用手扒拉起来了。很快,一只黑色漆匣露了出来。二人来不及打开细看,匆忙盖上砖头、捧着匣子蹑手蹑脚地从原路返回了。
二人将门掩上,出了巷子就是一路狂奔,一颗心一声砰通砰通只跳。黑暗中,沈代玥望过去,只见周言谦一双眸子亮得跟天上的星子似的,熠熠生辉。两人一对视,不由同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过去的十三年,周言谦从来没有感觉这么畅快过。
“回去吗?姨丈那边也不知如何了?”
“要不我们去码头看看!”沈代玥望着东方既白,索性回去也是睡不成了,她是真的很担心父亲那边,不知道仓库那边怎么样了?
脚步一拐,俩人走上了通往码头的道路。
凌晨湖面的风有些刺骨,他们身上还都穿着单薄的秋衣,秦秋雨用手中的被子裹紧了康哥儿。沈予昌夫妇在与邵书砚告别。
“明早沈园要你操心安排下了,你去找刘婆,把下人都遣散了。贵重的东西一定要搬走锁好,还有阿玥和谦哥儿你寻到了就稍信给我们。”邵秀宛临行还不忘殷殷嘱咐。
天边似要破晓,天光已渐渐亮了起来,不似先前那般伸手不见五指了。一行人最后看了眼烧得不成样子的仓库,示意船夫准备开船。船夫跳上岸,解开绳子往船上一扔,利落地跳上船,抄起棹竿就要驶离码头。
“二舅?”少年清润的嗓音带着疑惑,迷蒙中走来两道纤长的身影。
“你们跑哪儿去了!”邵秀宛惊喜万分,忙招呼他们,“快快快,跳上船。”
二人见这情形一脸茫然,但看着离岸边间距越来越大的乌篷船,一个箭步就跨了过去。
刚才还蒙着头的太阳转瞬就跃出了水面,一叶扁舟在浩渺的湖面缓缓漂荡,一路穿河荡湖,终于来到了维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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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县一早上的茶楼小巷议论的都是昨夜沈家仓库走水的事,还有人说在寅时看见沈老板一家抬了好几台箱笼从码头逃走了。更有好事者特地跑到沈园门口看了,果真是大门紧锁,看来的确是人走楼空了。一时也是引得众人阵阵唏嘘。
除却这件,还有一件事却是无人知晓。就是那周县令的一双女儿,今日被押上马车运去扬州教坊司了。城中的话题本就一阵一阵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后浪盖住了前浪,全论是否为有心人而已。
刘知齐今日来表现得很是乖巧,不是在家中读书写字,就是与一两好友相约去参加诗会。章氏一直派人跟在后面,知晓儿子如此乖巧,心中甚是欣慰。得知今日儿子又去观海楼参加诗会,章氏特地命人送了二十两银子过去,叮嘱儿子在外面不要畏手畏脚的。
一匹健硕的骏马从王府慢悠悠踱步而出,起初还是朝东往望海楼走去,一路悠哉悠哉,仿佛信马由缰似的悠闲。谁知在拐了个道看不见时,却被人扬鞭疾行了起来。
骑马的正是刘知齐,他抬头看了看天光,旭日初升,安排好的人手应该也要到了。夹紧了胯下的马背,频繁甩着鞭子往西郊赶去。
从昭县去扬州,必走西郊,再过个几百来丈,后面就是樊良湖,这也是必经之路。他们就是准备在官差弃车上船时准备动手,势必要将周家两姐妹救下来。
西郊的一片枫林红得似火,他在夹着马背奋力往前追,一路上秋风瑟瑟,有树叶被风刮起从耳畔划过,他也懒得偏头躲让,任由。记忆中与言词的第一次见面好似也是这样一个秋天。
那时他刚被母亲押着离京,强行与相识多年的好友们分开,内心很是郁闷。在陪同母亲参加一个劳什子赏秋宴,无聊地跑到主人家后院折了根柳条抽花。
“这花是碍着你眼了吗?青天白日的跑别人家来辣手摧花。快快报上名来,我倒要瞧瞧是哪家的泼皮。”
刘知齐本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心中烦闷随意挥了几下,被主人家发现本是想赔礼道歉的,却在转身看见人时突然转变了心意。
面前的小姑娘看着十三四岁的样子,身穿一袭水红撒花洋绉裙,俏生生地立在那儿。颈间的七宝璎珞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更衬得人眉眼如画、面若桃花。
刘知齐一时看痴了去,转念又想到自己乃是做了坏事被人兴师问罪来的,一时竟顽劣地起了逗弄的心思。他故意做出一副无赖模样,将柳条随手一扔,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不就掉了几片花瓣罢了,大不了我陪你就是。就是你这头上的玉兰簪,瞧着与你不大相配。”伸手去拔了姑娘头上的簪子,“你瞧,这样顺眼多了!”
周言词从未见过有人这样无礼,登时气得满脸通红。今日家中宴会,她与姐姐闲来无事,又生起了玩心,将二人头上的簪子换了,她戴上了姐姐的玉兰簪,姐姐则戴着她的金蝉。如今却被一登徒子抢走,她急得环顾四周,侍奉的丫头们都在前院招待客人,只能自己上前去抢。
刘知齐见她扑过来,却也不跑,只将拿了簪子的手举得高高的,刚刚束发的少年,正是猛长的年纪,立在原地好似一竿修长的青竹。周言词奋力跳了几次,都也没有碰到簪子的一丝一毫,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一直抓着他的胳膊借着力。
隔着薄薄的衣衫,少年紧实的肌肉传来坚实的触感,她能感觉到肌肉下隐藏着一股蓬勃的力量,与自己的完全不同。周言词疑惑地捏了捏,突然感到有道视线注视着自己,抬头望去,陌生的少年那对明亮的瑞凤眼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自己。
俩人太过靠近,近得周言词能感觉到对方身上侵略性的气息,她吓得松开了手,整张脸腾得烧了起来,也顾不上要什么簪子了,转身就往回跑。
只留下刘知齐傻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昔日那帮子好友也会拿男女情事调侃,他总是跟在身后瞎起哄,其实什么都不懂。
但在刚刚,姑娘柔弱无骨的手搭上自己的胳膊起,他的大脑就一片空白,少女身上的馨香钻进鼻腔,化作一只只振翅翩跹的蝴蝶,在他的胸腔乱撞。
他想,他大概是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