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心碎时分
    四条烂仔假模假样押着顾今朝,在楼宇之间层层小巷和七拐八绕的楼梯内左右穿梭。

    牙齿漏风、被打得最惨的烂仔突然犹豫,低声商量:“姑奶奶,我有句话需要同你讲。我们大佬不是好惹的人,你真的去了,最好不要硬碰硬,全看造化。”

    其他烂仔附和:“是啊,我们说好了,你若进去有火并,不关我们事!是你非要去!”

    烂仔们眼神互相传递片刻,他们才不关心这女仔究竟要入什么龙潭虎穴。他们只想保住自己的一条小命,从富得流油的大g哥手中漏下来一点点工钱,这顿打就没有白挨。

    至于是否这个女人厉害到能把大g哥胖揍一顿,虎口逃生,还是她白白送上门去,他们都并不太关心。

    顾今朝不动声色,面色如常,淡淡道:“带路吧,我先看看他的手段。你们要是敢出卖我,出去就等死吧”。

    烂仔们双腿发抖,真被吓着了。诊所医生能帮忙粉饰面上太平,但身下裤子湿漉漉的,仍旧冰凉。被一个女人打得尿裤子,谁敢不怕?

    顾今朝知道皮衣鹏仔就是所谓的大g哥手下的头牌小弟,连名贵手表都让他去取,而且听意思,他还负责组织其他的烂仔参与火并,发放工钱。

    除夕夜,她遇见周嘉和的时候,他就是在和这帮人混迹在一起,以此赚取微薄的工钱。一旦沾上他们,城寨里的青少年无论如何努力,都很难脱身。

    这帮人,他们就像是深渊里伸出来的手,紧紧抓住周嘉和,同他们一起陷在泥泞里,拔不出来。

    终于拐进一间乌烟瘴气的老屋,这里被连续打通,藏在密密麻麻的民居深处,在五楼。

    外间有几张赌桌,赌客们个个眼睛血红,喊着大小。桌上的骰子摇晃得叮当作响。

    他们见四条烂仔押着一个女人进门,满嘴下流脏话,但也并未当真将目光投过来。一上赌桌,满心满眼都是输赢,哪里还顾得别的?

    因此,有这帮赌鬼坐镇门口,里面更加见不得人的勾当,才更隐蔽,更掩人耳目。

    大g哥正忙着收罗自己的生意,手边一袋袋小包物件,齐齐码成山一般。那自然是他的江山。

    地上跪着两个饿死鬼,嘴角直直流着口水,几乎吐着白沫。他们口歪眼斜,瘦骨嶙峋,伸出的胳膊似地狱恶鬼索命,没有血色的薄薄一层皮肤,艰难地包着突出的骨,像是两具变异干尸,正在动作古怪地祈求着救命药粉。

    顾今朝只看一眼,便明白大g哥哪里来的钱叱咤风云了。

    他们用种种隐蔽手段避开外面可能有的检查,在密密麻麻的居民区里,开辟了这样一块掩人耳目的天地,偷偷兜售白粉。

    末世时期,也有类似的东西,比普通食物更加昂贵。许多人为了虚幻的快乐,不惜付出一切,甚至注射一支类似的化学药剂后,含着快/感当场死去。

    顾今朝冷眼望,这隔了几百年,人的幽暗面,仍然起效。

    视线越过两位饿死鬼,顾今朝开始观察大g哥,此人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两个饿死鬼前面,一副耐心教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苦口婆心帮忙。

    “买货,钱不够的嘛!你问我行行好可怜你?我丢啊!我能顶着风险给你货,都是大善人,烧高香了!我也要生活的嘛,总不能天天做好人,行善事!”

    “没钱,你不是还有老母、老婆和女儿嘛!你老母年纪大了卖不出,你老婆和女儿都水灵灵的,让她们去卖啊!做鸡也很快活嘛!她们快活一日,就供养你也快活似神仙一日!多美好的事!”

    饶是顾今朝对这种污言秽语并不熟悉,但也能听明白其中的羞辱。

    但那两位干枯的饿死鬼,脸上竟然洋溢起恍然大悟的笑容,露出一口黑牙咯咯地笑,求神拜佛地跪地直磕头道:“对!对!叫她们去卖!求大g哥行行好,给她们卖的机会!”

    大g哥脸上淡淡一笑,伸出手指尖,将一袋白粉钓鱼般在饿死鬼的眼前晃了晃。

    在他们扑上来的前一刻,他果断收回了诱饵,随后大声吩咐道:“鹏仔!你跟两位道友回家,把他们娇滴滴的老婆女儿带来,写下卖身契。一手交契,一手交货。你们觉得怎么样?”

    两个饿死鬼连滚带爬,甚至争起来:“先去我家……”

    鹏仔得令,神气飞扬地出发。

    路过门口,他突然望见顾今朝站在阴影里,身子抖了抖。不过又瞧见,四个马仔将她捆在这里,呵,不过如此。这女人有苦头可吃了。

    鹏仔吹着口哨,高高兴兴往外走,去取卖身契了。

    大g哥这才关注到顾今朝,还没来得及发落这桩货车生意的事,又有人进来要买白粉。白粉是大生意,自然重要。

    顾今朝便站在这里一直暗中观察。

    这么暗无天日的房间里,大g哥也戴着一副墨镜,皮衣皮鞋,腕间带着昂贵手表。恐怕这样的行头他有很多。

    顾今朝再次舔舔牙尖,皮衣和手表,她很想要。

    大g哥并没有把门口的女仔放在眼里,他眼中的女人全是某个男人的附属品。他要料理的是周嘉和,一个小小马仔,竟敢越过他的手在城寨里做生意。

    不过还未来得及先收拾阿和的马子,外面便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正是周嘉和。

    周嘉和红着眼睛,看见了鹏仔从这栋楼里出来,立马在楼宇底下放下自行车,一路狼狈地奔忙跑上来。

    穿过一堆乌烟瘴气后,他进了门便看见顾今朝被押在墙边儿,四个马仔左右围在她身边,凶神恶煞。

    大g哥想先给这个小弟一个下马威,先让他知道大哥的威严,再谈货车的事儿。

    他皮笑肉不笑招了招手:“阿和啊,你现在很有本事嘛。听说你都在城寨里当起了大老板,真是后生可畏啊。只不过,要赚钞票的大老板,都得喝忘情水啊,你知不知啊?”

    大g哥继续挤眉弄眼:

    “我同你讲啊,风水很灵的喔!你要赚钞票,就不能栽在女人身上。所以大g哥大度,愿意扶持你一把。你看,我把你马子捆来了。等会儿,我就叫人帮忙验验货,看看你马子是什么罩/杯,下面有没有水灵灵喔!”

    周嘉和还未来得及讲话,那大g哥又更近一步刻意激他:

    “阿和,你马子看着真是水嫩啊。这女人你有福气享受吗?瞧着细皮嫩肉,摸上去手感一定好。看模样还是个处,躺倒睡觉一定很舒服,要不要我发发善心,帮你破一破她的身啊?”

    听了这番话,周嘉和几乎全身的血都往脑袋上冲。

    那么干净的女仔,他小心翼翼护着,不想让这城寨里脏污的东西沾染她一分一毫。

    可那平日里,尊敬的大佬、混在一起的兄弟,竟然这么轻易、下流地侮辱他心中的珍宝。

    周嘉和的眼睛血红,控制不住要冲过去。

    平时在城寨里混迹的一切尊卑都在此刻烟消云散,什么大佬,什么帮派,什么兄弟,他通通抛在脑后。

    在这里生活二十年,什么下流话没听过,什么场面没见过。

    他早习以为常,可那是他心里最美好的妹妹仔,这样的脏污话进了她的耳朵,比当下拿刀捅了他都难受!

    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这么对他的妹妹仔!

    门口的几个马仔见状,连忙一人一只胳膊押住周嘉和,将他控制得死死的。

    大g哥见激怒有效,连连拍手称妙,太久没见过年轻人为了女人冲动了。大家平日都麻木,女人玩了又玩、换了又换,只要不沾染良家妇女,谁在意这话?

    更何况这话他听着也不过分嘛,不过只是调戏两句,竟让这小弟这么生气。

    他轻蔑地想,阿和果然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气。

    他偏要再玩一玩,叫阿和哭着跪着把大货车的生意奉上来。

    他吩咐捉来女仔的小弟:“你抓的人,给你个福利啦。你伸手去量一量她多大的罩/杯,给我报个abcd啦!”

    四个知情马仔吓得腿都在哆嗦,一边是大佬吩咐,一边是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的女人。

    他们战战兢兢看一眼这女人,便得到一个阴冷的眼神,顾今朝瞳色如墨。他们十分明白,若真的敢造次,出了这个门,这女人必定叫他们断手断脚。

    另一个马仔硬着头皮做戏,非常刻意地大笑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然后非常拙劣地错位,伸手假意猥琐地极力摆弄姿势,在周嘉和目光所及之处展示咸猪手。

    顾今朝见这滑稽一幕,只觉得这所谓大佬,区区一个墨镜仔,手段十分可笑,越发觉得此人是个草包。

    而草包腕间的那只手表,随着他招手摆手的动作,在某些角度下闪闪发光的。

    顾今朝再次舔舔牙尖。她不是什么贪心的人,但那块手表,看起来真不错……

    她已经开始想象自己披着皮衣御寒,戴着墨镜遮挡刺眼阳光。时间难料,手表她也确实需要。都是刚需物资啊。

    思考间,她望向一旁挣扎的周嘉和,莫名其妙想象起来,那些漂亮的皮衣穿在周嘉和身上,墨镜架在古铜色的脸颊上,最好腕间也戴上一块手表……会是个什么模样?

    周嘉和被人拉扯着身子动弹不得,拼命朝那边冲,嘴里忍不住高声骂道:“咸湿佬!停住你的猪手,我让你断手断脚,断子绝孙!”

    他隔着一两米,闻着恶臭的烟雾味道,看见顾今朝面无表情,懵懂的眼睛呆呆望着他。

    傻傻的妹妹仔,从未被人这么欺负过,从未见到这世间有这么底层的恶毒。

    周嘉和心如刀绞,看她逆来顺受的样子,只觉得整个人都碎掉了。

    他红着眼睛,拼了命般挣脱,像一只疯狗,几个马仔几乎都按不住他。

    周嘉和带着哭腔,对着她绝望地喊道: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