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虎士如翼,高才如羽
    文太守百转千回的心思荀棐自然不知,在宴会尽欢一场过后,荀棐便随着众人走出庄园。

    此时已入夜,夜风中带着迫人的春寒,荀棐微微吸了一口气,凉意津人,不由使他精神一震。

    他站在庄园之前,向四周探望,便见一名身材高大的佩剑青年站在不远处的角落,两名奴仆正手持铜行灯为他照明。

    荀棐快步上前,那人也向他走来,烛火摇晃,人影在路上长短变换。

    “公台!”

    “辅之!”

    荀棐把住陈宫的手臂,说道:“竟累你在此等候我许久,实我之过也。”

    陈宫洒然一笑:“你我是何等的关系,说这些总显得生分,再说阳翟风景雅致,我在城中赏景同样欢乐。”

    两人交谈稍许,荀棐便领着陈宫前往文太守为颍川诸君安排的客舍,打算拉着他抵足而眠。

    陈宫也没有拒绝,虽然他即将回返东郡,但是今天时辰已晚,再过不久就要宵禁,出城不便,深夜赶路又困难,自然要先在城中过上一夜。

    客舍之中,荀棐和陈宫相对而坐,奴婢们为两人奉上麦酒。

    陈宫饮下一杯酒,觉胃中微暖,方略带好奇地问道:“方才宴散之时,我见诸君面上大多有惊异之色,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荀棐向他解释了宴中的事情,陈宫大为叹息道:“可惜我未在宴上,不能一观那五色纸之神妙。”

    荀棐闻言一笑,唤来一名仆婢,耳语数声,仆婢不住点头,而后轻步离开。

    陈宫见状猜测道:“农书不是已经上呈府君了吗,难道辅之手中还有五色纸?”

    荀棐颔首,“我所研制的五色纸大多都用来著作农书,但还剩少许,我来阳翟时将其携带在身,以作备用,然并未用上,此时可与公台一观。”

    说话间仆婢已经捧着漆盘走了进来,而后将漆盘放在两人身前的案几上。

    陈宫下意识地向前倾身,吃惊地看着呈放在漆盘上的十余张五色纸。

    “当真是奇哉妙也!”

    身处豪强之家,各种绢帛、纸张陈宫都见过、用过,包括荀棐早年研制的颍阴纸他也收藏了许多。

    唯独这五色纸,看起来真是颜色动人,初观下令人有心炫神迷之感。

    荀棐见他喜爱,于是道:“明早公台便要远行,棐正愁不知赠君何物,正巧这五色纸有富余,便送予公台你了。”

    陈宫闻言吃了一惊道:“这如何使得,此纸贵重,若是行销于世,当价过连城璧,万金犹不惜!我何德何能受辅之如此重礼?万万不可,请君收回罢!”

    说完后陈宫坐直身子,神色严肃,目光再不落在五色纸上。

    荀棐脸上佯做不愉,问道:“公台可是以为我是重视财帛之人?”

    “非也,辅之购牛助农,立养济园收容老幼,怎么会是重视钱财之人。”陈宫摇头。

    “那就是觉得我待你之心不诚,你我二人不算挚友?”

    “倒也不是,辅之赠我名刺,助我寻访名士,又真情待我,每有美酒佳肴不忘予我,如何谓心不诚。”陈宫再次摇头。

    荀棐接着追问道:“那公台为何不受我的赠礼?”

    陈宫解释道:“实在是此物过于贵重。”

    荀棐义正言辞道:“君言此纸价重万金,难道你我二人的情谊不比万金更重吗?

    万金又如何,纵是十万金,只要公台爱之,棐又如何不舍?”

    嘴上这么说,荀棐心中当然不是这么想的,别说十万金了,万金荀棐也舍不得。

    汉时金一斤为一金,一金值万钱,万金可是上亿钱,能养多少甲士,打造、购买多少兵器?

    如果这些五色纸真的价值万金,荀棐肯定是不可能赠送他人的,只会留作未来争雄天下之资。

    但实际上这万金不过夸张之言。

    如今五色纸刚刚诞生,且附带神秘色彩,或许价格昂贵,值个数十金、百金,但等到以后产量逐渐增加,自然就会越来越低。

    再等神秘色彩褪去,它的价格就会降到比颍阴纸高一个档位为止。

    陈宫不知五色纸的具体事宜,只以为如此神妙的纸,必然难以产出,所以觉得很是贵重,此时又听了荀棐之言,煞是感动道:

    “辅之之情,重过山峦!”

    荀棐见他不再推辞,爽朗一笑,“钱财好如粪土,再谈实在俗气,公台,且饮酒!”

    “满饮!”

    陈宫慨然之气大作,举起耳杯便是连饮三杯。

    接下来两人一边谈论着天下事,一边饮酒,只觉乐在其中,不知时光飞逝。

    直到一簇曦光透过窗棂,洒进屋中,荀棐才惊醒道:“没想到竟然已至天明。”

    陈宫一夜未睡,精神仍然很好,此时大笑道:“与君交,如饮佳酿,醉而不自觉。”

    说完他起身向外走去,“既已天明,我当出城去了。”

    荀棐同样行至屋外,吩咐仆婢将五色纸送到陈宫的车马中,然后骑马送陈宫出城。

    城外数里一柳树下,荀棐驻马,说道:“此次一别,不知何时能够再见,公台多珍重。”

    陈宫立在马前,虽也不舍,但仍旧豪爽道:“辅之待我恩重,日后若有用得上我之事,可遣一信使告之,虽万里宫亦不辞!”

    说完后,陈宫跃上马,牵拽缰绳,言道:“辅之不必再送,宫自去也!”

    荀棐驻马遥望陈宫等人离去的身影,直至再也不见,遂勒马回转。

    骑马行在道中,看着刺破天际的曦光和簇上霞彩的山林,送别友人的郁气尽皆散去,荀棐心中如旭日高升,腾起壮志心怀:

    ‘我有阳豹、何穆等虎士,又有文若、公达等俊才,内修名望著于天下,外结公台等志士豪桀,如此虽乱世将临,又有何惧哉?

    若再能招揽关羽、典韦、程昱诸人,则大事可期,征乱伐暴,廓清宇内,还天下以太平事,舍我其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