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尔扎将那张纸收了起来,坐在了距离伊洛克有些距离的木箱上休息着。
窗外日光逐渐从倾斜变为隐没,街道上来回奔走的西风骑士慢慢销声匿迹,只余细微风声仍在为白日的事情而喟叹。
他在风车的控制室里待了很久,久到伊洛克醒来又昏了过去,夜幕星辰代替了白日焰火,他才等到了另一人的出现。
“——”
吱呀的门被推开一条缝,透过缝隙能够看到外面的夜幕星辰。紫衣的女子在门口站定,身子微倾,像是恭迎沉睡的王。
“大人,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带着角的兜帽偏了偏,露出印着边纹的面具。
“但现在蒙德戒严,只能暂时混在货运马车里。”
起初控制室内并没有任何回应,可随着周遭空气里草元素力的蔓延,紫衣女子明白自家的长官已经苏醒。她静静等待着,许久才听见对方的答复。
“你做得很好,阿卡茜。”阿卡茜没有动,只是抿了抿嘴。
“进来吧,”那个声音又继续道,“把这个人带出去。”
“是。”
阿卡茜这才抬起头,踏入控制室内,可不等她走到深处,便瞧见了里面那个靠坐在木箱上的青年——浅绿色短发的青年低垂着头,略长的刘海遮挡了大半的脸庞,而那件灰白的外袍早已变得破烂,右肩上血渍如同散开的花,又顺着直直地流淌下来,将整件衣服浸润。
阿卡茜从未见过皮尔扎这般狼狈的模样,直接愣在那里。剔透的粉眸似是察觉,直勾勾地看向了她。
阿卡茜僵了僵,连忙低下头。好在皮尔扎没有责怪她,只是掀了掀眼帘,片刻又闭上了眼。
“在那边,”皮尔扎抬手撑着脑袋,像是在小憩,“先带回去,原先的计划取消,这几天你们自己躲着点。”
“如果他不安分的话就直接打晕,或者砍掉他的手,博士那边的话就由我去说明。”
“必要的时候也可以不留活口。”
阿卡茜心中一惊,她知道皮尔扎这是动了怒,毕竟对方很少对人动手,也不曾有过多么严厉的惩罚。她在窗边发现了倒在地上的男人,几乎是没有半点怜悯,驱使着雷萤便将男人拎了起来。
阿卡茜带着人走回门口,又像是想到什么,在短暂的迟疑后还是回了头。
“大人,您是否需要…”
阿卡茜没有将话说完,因为她看见皮尔扎摆了下手。
“无事,”皮尔扎没有睁眼,也听不出任何情绪,“去吧,做稳当点。”
“如果那些家伙查得严,就联系比尔萨恩,走冒险家协会的通道。”
阿卡茜应了声,带着伊洛克便离开了控制室,走的时候还特意关上了门。
于是控制室内又回到了一片黑暗,伴随着死一般的寂静,就连那丝风声也在片刻吹拂后平息。
半响皮尔扎才睁开眼,与先前的平静不同,这一次能够从那对眼眸中看出几分疲态。
他的状态其实非常不好,身体里的力量像是在横冲直撞,即便是刚才释放出来的元素力,也不过是为了‘维持长官的地位’——他可以狼狈的胜利,但决不能在他人面前示弱。
要不在这里休息几天?
皮尔扎仰起头,看向了控制室内唯一的窗户。月光透过窗栏,皎洁的像是冰原上的天幕,让他不由想起神之眼降临的那一天,也正好是这样一个满月。
年幼的孩童偷跑出了机构,戴着面具的大人们四处找寻。冰原上白茫一片,没有能够躲藏的雪洞,也没有任何能够遮蔽的枯木,有的只是结了冰的河,以及尚未凝结的冰洞。
他躲在了冰洞的下面,刺骨的水渗入四肢,冻得他牙齿打颤,扒着边缘的手都变得青紫。
他在水里抬着头,就那样面无表情地盯着头顶的月。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将那枚神之眼赐予了他,也将那些人带到了他的面前。
再然后他开始接替康丁德的工作。
而现在他被派到了这里,成为了皮尔扎·壬塞特,一名从北方之国游历而来的冒险家。
当然还是个喜欢钓鱼的冒险家。
皮尔扎百无聊赖地回忆着,人一旦脆弱便容易去回想过去,可没等他思考太久,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断了他。
“我认为这里不是一个好的休息地点。”
皮尔扎猛得看了过去——不知何时控制室的门被人打开,但黑色的身影挡住了大部分光线,以至于他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这个穿着黑袍的青年,也是他先前才见到过的来自外国的炼金术士。
皮尔扎张了张嘴:“首席先生。”
链条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吱呀的门打开又合上。皮尔扎看见阿贝多走了进来,手中拎着一个小提箱。
走到距离皮尔扎大概三步远时,阿贝多终于停了下来。
“还未正式授勋,叫我阿贝多就好。”
阿贝多伸手,朝着虚空握了握。皮尔扎没能看清他做了什么,只是在微光闪烁后,一把由金属制成的小凳出现在了地上。
“这是炼金术?”皮尔扎看得稀奇,“还是因为有特殊的藏纳工具?”
“造物的一种,”阿贝多坐了下来,将手提箱放在了边上,紧跟着便看向了他,“你似乎受了伤。”
“不错的观察力,阿贝多先生,”皮尔扎不确定对方是不是故意在嘲讽,只是从怀里掏出了那张被对方特意放在窗台上的画,“我猜您应当不是来找这个的。”
“你也可以这么认为。”阿贝多面无表情,说话的语气不带一丝波澜,“我很好奇是什么装置能够做到在视觉和嗅觉上同时进行遮蔽处理。”
“我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皮尔扎顿了下,眼睛眯了起来:“如果我不愿意说呢?”
“每个人都可以保留自己的秘密,”阿贝多神色淡淡,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因为皮尔扎的拒绝而改变,“但据我所知,西风骑士团驻地刚发生了一起入侵事件,直到现在凯亚和琴都还在办公室里开紧急会议。”
“并且凯亚受的伤不轻,这条消息甚至连门口的铁匠都已知晓,”眼瞧着皮尔扎的眼神越来越冷,阿贝多停了下,片刻才继续道:“而那个时候我碰巧在城外勘查。”
“或许你能够告诉我,”阿贝多看向皮尔扎,“先前发生了什么。”
沉默在控制室内弥漫,伴随着渐渐刮起的风声,融在了那细微的水流声中。
半响皮尔扎嗤笑一声,轻轻拍了拍手。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就好像阿雷奇诺大人第一次问他‘为何着装如此厚重’一样,让他难以去回答。
于是皮尔扎向后仰了身子,放下的手撑在木箱上,眼神缓和。
“正如你看到的,我确实做了些事情,但要说是入侵骑士团驻地…拜托,我连门都没进去,”皮尔扎一脸无辜,“充其量只是在门口跟他们打了个招呼而已。”
他碎碎叨叨地嘟囔着,语气听起来就和上一次抱怨楠塔克开价太低一样:“至于他们现在还在开会,我想应该不全是因为我,不然我肯定是要质疑西风骑士团的效率,这么多年是如何管理这座以自由为信仰的城市。”
“你知道的,这里的人大多有着独特的个性。”皮尔扎摊手,“如果不知道,那一定是因为你才来没多久。”
阿贝多没有反驳:“我同意你的说法。”
他这样说着,青绿的眼眸一眨不眨,就那样盯着面前的青年:“大家确实挺有趣的,很适合作为观察对象。”
不等皮尔扎细想,阿贝多又继续道:“也和你说的一样,除了戒严问题外,他们主要商讨的是职位变更的相关事宜。”
“我就说,”皮尔扎耸了耸肩,暂且将心中的那点怪异感压下,“毕竟伊洛克也没有那么重要,一个即将下台的大督察长而已。”
“不过你这样告诉我没关系吗?”
皮尔扎反问着,虚握的左手却是慢慢压下,藏在了身后——浓郁的元素力开始在掌心汇集,不过顷刻便凝聚了薄薄一层,如同蜷缩的线网。
皮尔扎计划得很好,趁对方还没有发现他能力的真相,他可以再用一次能力,就算效果时间比不得最开始,也能给他留出逃跑的时间,至于逃走后要如何继续留在蒙德,那便是后面再考虑的事情。
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里。
“没关系,”阿贝多没有注意到皮尔扎的小动作,“就算不告诉你,明天你也会知道,所以我认为这并不是一个需要保守的秘密。”
“这样啊。”
皮尔扎漫不经心地回着,在草元素力凝聚到一个程度时猛然张开手——线网蔓延开来,不过片刻就已将他包裹,朝着阿贝多的方向侵蚀。
然而就在那青绿即将覆盖到面前的青年时,对方却猛然抬手。明黄光芒闪烁,随即便化为一朵由金属瓣叶构成的机械花。花落在了地上,撑起的屏障直接将那青绿挡住。
“咔嗒。”
遇到阻碍的草元素力震颤着,最终化为了一块绿色的方菱。
皮尔扎未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直接愣在了那里,又在瞧见那黑袍下闪着光的棕黄吊坠后醒悟——那是神之眼。
“怪不得,”皮尔扎扯了扯嘴角,自嘲地笑了下,“原来是得到了那位神明的‘庇佑’啊。”
皮尔扎叹了口气:“算我输了。”
阿贝多捡起了那块方菱,拿在手中探查着:“浓郁的草元素力,但似乎带着些其他,有轻微的麻痹作用…”
“难道是通过侵蚀神经来控制躯体感觉?”阿贝多看向皮尔扎。
皮尔扎抿嘴,没有回答他的话,但皱起的眉头足以说明一切。
“我明白了。”阿贝多将方菱收了起来,“只要进行足够的实验,就能找到应对你的方法。”
皮尔扎勾了勾唇角:“所以你要把我交给骑士团吗?”
阿贝多摇了摇头:“我并没有接到此类任务,现在的我还不算是骑士团的人。”
“我懂了,原来是要做私下的实验,”皮尔扎动了下身子,既然计划已经失败,那不妨让自己过得更舒服点,“没想到您也是一位执着于实验的人。”
“我想您一定能和我们的一位长官合得来。”皮尔扎浅笑。
“如果时机恰当的话,”阿贝多回道,从神情上看似乎并不是伪装,“如果这个是你说的那位长官的杰作,我很乐意与对方见一面。”
“但我认为这应当是你自己的能力。”阿贝多笃定。
这话可千万不能让博士知道。
皮尔扎想了下博士听到这话的反应,心里一阵恶寒,顿时没了同对方寒暄的兴致。
不曾想阿贝多的下一句话更是让他皱起眉头。
“我打算雇佣你进行实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