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尔扎当然没有选择抱着阿贝多,却也没有立刻抽手,只是红着耳,对着面前的金发青年支支吾吾,半天没能说出任何。
直到后者忍不住开口询问,皮尔扎这才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撇了下嘴。
“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吧。”
阿贝多显然还想说什么,可皮尔扎没有给他机会,直接反手一握,和对方并肩站在了一起。比起先前的距离感,此刻的两人靠得更近,近到阿贝多都能闻到对方身上的铁锈气。
“你受伤了。”
是陈述的语气。
皮尔扎似是才想起来,却没有多在意,只是捏了捏阿贝多的手以表安抚:“无妨,我恢复力很强的,这点伤算不了什么。”
大抵是想到了先前的事情,皮尔扎忍不住勾了唇角:“况且比起就那样死掉来说,我还是挺幸运的。”
“活着总比死了要好。”皮尔扎听起来很轻松。
好在阿贝多虽不这么认为,倒也没有继续开口,不如说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不理解为何有人会将受伤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也不懂为何此刻的皮尔扎会露出笑容——他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皮尔扎见阿贝多没有再说什么,但脸上的神情倒是比至冬六岁的孩子还要藏不住,直直白白地将不解、犹疑、迷茫等情绪显露,一目了然到让他都忍不住想要发笑。
于是自然而然地,皮尔扎抬起手,如哄小孩般在阿贝多眉间轻点。
“别管这个了,”皮尔扎笑眯眯说着,“现在开始专心。”他甚至还有心情打趣,“中途要是掉下去了,我可不会回头。”
“您知道的,我可是最在乎自己小命的人。”皮尔扎假装嘀咕。
这当然是句假话,阿贝多心知肚明,却并不打算点破。
毕竟对方自己也明白这一点。
商量好了对策,两人便着手实施。
为了将阿贝多也给带上,这一次元素力的汇聚与先前不同——青绿的光点浮现在半空,缓缓靠近着某一点。光点汇聚凝结成巨大的光球,光球旋转着将周遭的元素尽数吸去。
直到形成一定规模,光球才陡然静止,从内部延伸出无数的线,织成了巨大的网,将两人包进。
皮尔扎盯着远处上下漂浮的箱体,深吸一口气。
“闪烁。”
青绿流转,顷刻间化为无数流动的紫,紫电与残留的青绿交错着,在片刻后凝滞——两人随即消失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插于器物堆中央的漆黑长剑颤动,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一般悬浮而出,径直朝着箱体的方向飞去。
可比长剑更快的是显现而出的皮尔扎和阿贝多,一轻一重地落在了箱体上。皮尔扎看了眼阿贝多,确认后者并无问题,便再一次地动用能力。
长剑飞驰,这一次它赶上了两人的速度,先一步插在了箱体前的溶液中。黑紫的淤泥溶液翻滚,发出咕噜声响,划破空气的剑尖长鸣,直勾勾地扎在其间,仅露出大半的剑柄。
溶液似是要将这柄剑吞噬,不曾想却怎样都无法做到,只能不甘地翻滚着,最终趋于平静。
而皮尔扎和阿贝多也在此刻自长剑上空坠落。
两人的姿势显然变了,成为皮尔扎先前强烈拒绝的公主抱——浅绿短发的青年眼眸微凝,面无表情地抱着怀中的金发青年,若是仔细看便能看出脸上的几分红晕,可后者却恰好相反,既没有红脸也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反倒是勾着唇角,显而易见地高兴着。
只是因为情况特殊。
皮尔扎在心里默默想着,脚尖顺势在剑柄上轻点,便顺着元素的牵引,闪现在了溶液弥漫的区域外。
那确实是这片空间里唯一的安全点,毕竟这么久时间来,那堆器物都被腐蚀了小半,但这里却一丝都没有受到影响。
唯一不好的,大概就是这边光线较暗,对人的眼睛不太好——都要没命了,谁还在乎这个呢?
至少皮尔扎不会在乎。
毕竟黑暗本就是他的主场。
皮尔扎落了下来,确定附近并无危险,便将阿贝多放下。
可阿贝多不打算这么简单放过他,反倒是用戏谑的眼神瞥着。倘若目光能够说话,大概会是一句可以想见的疑问。
‘怎么改主意了?’
“咳、咳咳,”皮尔扎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地开口,“这是特殊情况…好吧,如果是在得到允许的前提下,抱一抱也是可以的。”
“真的吗?”阿贝多张了张嘴,看起来很有话说。
可皮尔扎不给他机会,抢先开口道:“就当是默认了,毕竟一开始提出这个想法的就是您。”
看那慌慌张张的架势,显然是不让阿贝多多说一句。
见状阿贝多眨眨眼,他轻呵一声:“当然,就算说询问,我也应当同意。”他顿了顿,虽然语气很平静,但脸上还算是带着笑,“但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阿贝多看向不远处,眼神示意皮尔扎:“那边好像有东西。”
“似乎是从溶液里漂出来的。”
皮尔扎望了过去,顺着阿贝多的视线,他能看到一块被溶液包裹的物体漂浮着,显然是因为长剑的袭落而被冲出。
皮尔扎仔细瞧着,想要看清这个物体是什么,直到其中一角的溶液偏移少许,内里的靛青颜色露出,他才猛然瞪大了眼。
那是最开始救了自己的徽章。
见皮尔扎这个表情,阿贝多似是看穿了他:“要拿吗?”
皮尔扎咬着唇,没有立刻回答,但在沉默片刻后,他终归还是点了点头:“可以申请殉职补贴。”
“他的家人需要这些摩拉,也应当拥有。”皮尔扎这样解释。
阿贝多了然,视线在周围环顾。
皮尔扎不知阿贝多的想法,但他自己却是有了考究——徽章距离这里很近,只需要一步,并且根据最开始衣服在溶液中的溶液状况来看,边缘的深度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如果速度够快的话,就算是用鞋底点一下也不要紧。
这个时候皮尔扎便无比庆幸,若不是当时的木偶提议,恰好阿蕾奇诺又觉得有趣,硬要给自己配那么一双,自己或许还不会选择有小高跟的短靴作为日常穿着。
现在这个小高跟简直是有了大用处。
皮尔扎打定主意,越想越觉得可行,而就在此时,阿贝多也开了口。
“大概还有一分钟。”
皮尔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指他们被放出这个地方的时间。
不能等了。
皮尔扎一咬牙,直接冲向了徽章的位置。
如他想的一样,这个距离确实没法在溶液外的地方摸到,因此他没有犹豫,直接踏上了溶液区域的边缘——腐蚀比想象中要快得多,即便愚人众的技艺总会加入一些防护的成分,却还是在顷刻间溶解。
好在这给了皮尔扎一个缓和的余地,能够让他借此再往那边去一点。他抬起脚,身子向前,就那样朝着徽章抓去。
三、二、一…抓到了!
皮尔扎心中一喜,可钻心的刺痛随之而来,那是沾染在徽章表面的溶液,已经顺着指尖开始了腐蚀。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血肉正在一点点消散,就连脚下似乎也已有细微痛感,又或者并不算轻,只是混杂在了手部的痛感中,显得不算什么罢了。
都说十指连心,可皮尔扎觉得,这却是连灵魂都能灼伤。
皮尔扎顿了下,身体快于理智,本能地便要用另一只手撑地后起,可这势必会导致更加严重的伤——毕竟这边的溶液比脚下要深一些。
一只手而已,没准能像以前一样长回来呢。
皮尔扎咬紧了牙关。
可预想中的痛楚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冰寒的气息。他似乎是摸到了什么,尽管转瞬即逝,却也足以给他一个冲力,让他能够跳回原先的位置。
事情也确实是这样进行的,皮尔扎借着这股冲力后仰回跳,撞进了在原位接应的阿贝多怀中,又因为冲力过大,将后者也跟着往后退了退。
两人跌坐在一起,好在皮尔扎还惦记着手里的‘大杀器’,将其紧紧握着,没有让任何一滴溶液落在阿贝多身上。
“我拿到了。”皮尔扎故作轻松地说着。
“嗯,很厉害。”他听见了阿贝多的一声叹息,而环在腰上的手却是收紧了不少,“希望你不会有下次。”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谁要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啊。”皮尔扎嘟囔着。
皮尔扎嘟囔着,可话到一半,他便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手上似乎不那么疼了。
他低下头,看到的便是被冰封住的脚和手,一层叠着一层,在不断的溶解中层层包裹。
皮尔扎愣了下,下意识看向了阿贝多。后者只是微笑着,似是将一切显露。
见状皮尔扎心中一紧,开口道:“你——”
然而就在这时,突兀的白光涌现,仅仅只是一瞬间便将上空笼罩,又顺着向外蔓延。残破的器物、浮沉的白骨、翻滚的溶液与立于之间的长剑,所有的一切都被白光吞噬。
白光很快来到了两人面前。
皮尔扎下意识闭眼,却并未感觉到任何,反倒是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像是有什么东西与他在共鸣着,可随即便是刺骨寒意弥漫,带着森然的冰冷侵袭着他的身体,就连被冰冻的手脚都带上了些许冻僵的痛感。
皮尔扎睁开眼,视野一片白茫,灰青的石岩与棕褐枯木交错,立于纯白的天地间。
他们被秘境驱逐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