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伯的妻弟随着队伍逶迤而行,来到了一所宅邸之前,这本是亳城公邑大夫之舍,屋宇深邃。
妻弟心道:“这大抵是三贼人觅得的巢穴,我的葬身之地了吧。”
三进门内,几个女子翻检堆积如山的彩缎,浓妆艳抹,言辞间曲意逢迎,时不时掩口而笑,怡怡然仿佛不在尸山血海,而在街坊购物。
偶然挑到华衣美饰,就向戎人娇嗔讨要。妻弟捏了捏拳头——恨不能夺戎刀,斩此向氏孽女。
山戎人用自己的语言笑道:“当初我们的先祖与燕人相争,所掳妇人无一变节献媚,倒是这宋国,堂堂中原富庶,出了向氏这样的奇葩。”
向氏兵仿佛不曾听觉,执刃勒令队伍里的男男女女尽褪湿衣,于是妻弟队伍前后女子裸体相向,隐私尽露。
向氏兵把所有人的衣服尽数踢开,笑眯眯地诓道:“都去后院领衣物、粮食。”
一行人如蒙大赦,才到后院,却见满地人骨,一口大釜被吊起来,底下的薪柴熊熊燃烧,山戎狞笑着逼了上来……
终伯在天沟上,见宋人被一队一队诓着往他妻弟消失的方向去也。仿佛那个方向就是苦难的尽头。
他等了个机会,把妻子从屋顶卸了下来,瞅着有地窖的那家人奔去。他双手拼死抓住门把,如何也拉不开,尝试用石头敲击,没成想弄出声响。他怕被发觉,不得已又得竭力拉撼,手指撕裂,血流如注,滴滴顺延至两肘方才滴落如泪。
昨夜瓢泼大雨,门闩浸泡而涨,终伯发力不止,终于门框折断,携着墙皮而塌,声大如雷霆乍响。夫妻过了烂门,手扳住梁上的桁条向上攀,用脚踩住驼梁,用席子遮挡,房梁以上遂漆黑一团。
方才声音惊动了一队戎兵,左右寻不到人,就以为是宋人在装死,于是对街上如鱼鳞般密密麻麻的尸体堆挨个扎。
横尸交砌中,却有人未死之伤者喘息犹存。戎兵之刃一下穿过他的肺叶,那人蓬头垢面,浑身泥泞,大哭:“终伯害我。”
终伯一听,知晓是坑了熟人,听其哭声如籁,自回忆起了其人的身份,心若焚膏,眼枯无泪,肠结欲断。
捱到夜幕降临,终伯夫妇才蹑手蹑脚下来,拾了一片瓦掬沟水相喂,然后寻了地窖而下,里头黑洞洞的,不知多少人枕股忍饥。
“是终伯!”
黑暗中想起了一个轻微的声音。
……
次日,戎兵开始纵火洗城,寸壤隙地藏身之人,被火催逼,无不奔窜四出,转头就撞见明晃晃的屠刀。
火势愈发炽烈,光如电灼,声如山崩,悲风戚戚,日月无光。如见地狱中几多夜叉恶鬼驰逐驱杀凡人。惊悸、恍惚,亳城已不知是否还在人世间了。
大火开始向积雨的低处吞噬,积尸浸泡而暴涨,皮肤青黑如蒙鼓皮,血肉溃烂,秽臭逼人,火光炙烤,愈加浓烈,处处尸体焚灼,烟气氤氲。…
……
“过了这个坡,前面就是长丘城了。”武理工兴奋地叫道——漫长的逃生之路总算要到尽头了。
宋国坐落于黄河的泛滥平原,后世这里被称作黄泛区。
几乎没有多少高大的山脉,历来司城都是懂点地理知识的,寻一个地形较高、靠近水源、有树林的地方就可以筑城建地了。
所以宋鲁郑卫的一些大城几乎都叫x丘,譬如商丘、楚丘、帝丘、幽丘等等。
地形高一点,这样黄河泛滥的时候,可以躲过一劫,靠近水源好种地,有树林好伐木建房、生火造饭。
没高兴多久,身后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忽而有十余骑从尘嚣尽处现身。
髡头带胄,角弓在怀,青铜胸甲,内着裘衣,马刀在侧,山戎甲骑边驰边喊,朝武功等人冲近。
武理工脸色大骇,正待持矛还击。
武功头也不回,一夹马腹:“快走,不要回头,山戎的骑射,尔等又不是没有见识过。”
武功绝尘而去,武安、武驰、武弁紧紧跟随,唯有武理工拨马回身,抽出骑矛。
“你疯啦!”武功厉声喝问。
武理工留给家主一个坚定的背影,大声道:“山戎善于养马,马速远迈你我,且其人一人双马,一味逃是逃不掉的。
家主快走,我来断后。勿使我平白而死。”
“驾!”武功狠心再挥斥马鞭。
“来呀,燕北来的狗杂种,你爷爷叫武理工!”
武理工催马狂奔,把骑矛紧紧架在腋下,一人径直冲向来骑。
山戎骑兵一拨马头,轻巧的一个转向,急急躲过武理工的封喉一刺。
“我来对付他,你们追前面的。”
同伴很快向前追杀,只一戎兵张弓搭箭去追武理工。
武理工才完成一个冲锋,正在调转方向,马速还未提振起来,戎兵凭借精湛的马术从他七八米的位置经过,一支羽箭带着青铜的箭镞穿透了武理工的铠甲,刺入心脏。
武理工挥矛拍箭不及,口中血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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